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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菡英一旁插口说道:“你不会自己去看看!”
甘草暗骂道:“你这贱人再维护他,也洗刷不了他好人杀命的罪名。”接口道:“我是要去看看,师哥,你陪我去看看。”
狄叔平方在沉吟,陈菡英已大声说道:“走,叔平,我也要去看看。”说时,挽着狄叔平当先走去。
甘草虽然心生妒意,这时她一心在为自己去疑,陷宗钟于罪,便不在乎这些,默默地跟在两人后面行走。
三人远远就看到那木屋中间的那扇大门敞开,房里的灯火兀自摇曳不定。
进屋看时,只见绿玉端端正正仰天躺在床上,身上寸缕未着,除了下体殷红一片外,全身肤色尽是乌黑;一条被单,凌乱地放在她的身旁,模样难看煞人。
狄叔平大惊道:“她是中了剧毒死的。”
陈菡英走到床前,撬开绿玉的牙关看了看,又翻过她的眼皮看了看,颔首道:“不错,她是服了‘鹤顶红’死的。”
甘草吃了一惊,冷笑道:“偏生你看得那么清楚!”
陈菡英哪肯示弱,傲然道:“你知道个屁!我爹爹生前人称‘今华陀’,医术当世无二,我是他女儿,已十得其七,便再稀有的毒药,也能人眼便知,何况这贵而不稀的鹤顶红!”
甘草冷讽道:“你医道那般高明,如今也定能将她治活过来啊!”陈菡英娇怒不已,反唇相讥道:“她吃得太多太久,没法子救活过来!你敢试试么?”
甘草气得满面铁青,正要还以颜色,狄叔平已拦住说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问你,师妹,你是怎样把他送到这里来的?”
“我点了他的麻穴,教夏妈送来这儿,嘱咐绿儿好生看守。”
陈菡英暗暗喜道:“原来这般,难怪他能脱身了。”她只知道宗钟有自己冲开穴道的能耐,却不知道宗钟所服的鹤顶红的数量,足可毒毙成千成万的人,否则她吓也吓坏了!这时又听狄叔平发问道:“这事便有些邪门!咱门的独门点穴手法,外人如何解得开?”
甘草也露出非常惶惑的神情,皱眉道:“所以嘛!我也是这么想,他如何能解除禁治的。”吞下那么多鹤顶红,如何能够突围?而且勇不可当,自己也险些伤在他的掌下。
狄叔平道:“然则绿儿是不是宗钟毒毙的?他又为什么要毒害她呢?”
甘草立刻截铁斩钉地说道:“除了宗钟还会有谁!他弄开穴道后,忽然见色生淫,便来个先奸后杀。”
陈菡英忍不住一旁说道:“你怎么就断言不是别人救走了宗钟之后干的好事呢?”
甘草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既然是另一人干的,那为什么不见这人现身突围呢?”
陈菡英说不过她,忽然撒起赖来,冷笑道:“焉如此事便不是懂得你们这独门点穴法的人干的?她要现身突围干什么!”
她这话无异明说是甘草干的了!虽然她是无赖之词,而甘草则是作贼心虚,当下厉声喝道:“你说宗钟的穴道是我去解开的?绿儿也是我毒死的?”
陈菡英见她急得满面通红,更加得意,冷笑道:“我知道是谁?总不是我这个不懂你们独门手法的人干的就是了!”
两人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狄叔平躁得跺脚道:“都跟我回去,谁也不准再提这事了!”
甘草一方面不愿拂逆狄叔平,另一方面自己的嫌疑已释,落得顺水推舟,狠狠瞪了陈菡英几眼,然后离去。
狄叔平眼望甘草去远,才对陈菡英低声说道:“英儿,你别冤枉她,她唯恐捉不到宗钟哩!如何反会帮助他。”
陈菡英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不是她就是你!”
狄叔平大笑道:“越发胡说了!你寸步没离开我,我会分身术呀?”
陈菡英有心刁难他,娇笑道:“既不是她,也不是你,不成他自己还能解开你们的独门点穴法呀!”
狄叔平语塞,拉着她分别回房歇息。
到底这事的经过如何呢?且容在下叙述一番——自从甘草离开那三间木屋之后,大概约半个时辰,昏沉中的宗钟,忽觉周身奇热,热得比前几次任何一次都更厉害,尤其是咽喉和腹内,简直就跟热火在炙烤一般。
本能地挣扎着翻身爬起,但等他睁开眼睛要找点水止渴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绿玉那一丝不挂,下部流血,遍身发黑的赤裸胴体。
极度惊骇之下,也忘了燥热和焦渴,自己匆匆着好衣裳,忙去探她鼻息,一探之下,知已死亡多时,怔了一怔,顺手拿起那条被单替她盖上,又扳正她的遗体,然后飘身出了木屋。
放眼一望,四下无人,再也顾不得替“地老”询访“无荒”的行踪了,略一辨正方位,飞身向北扑去。
这时四更已过,天上月色正明。
他按照前两天回奔的路线,纵高起低,直朝北窜,幸喜那些巡查的人,并无出色高手,宗钟一路行来又十分小心,不一刻,便已穿过树林,望到前面那座出山的高山,刚才还很难受的燥热和口渴,不知甚时候开始,这刻竟已完全消除了。
这儿是片比较开阔的丘陵地带,宗钟稍微大意了一下,冷不防土丘后面突然射出一个人来。
这人蓦地认出是宗钟时,立时返身飞跑,一面大叫道:“宗钟又来了!宗钟又来了!”
宗钟恨恨道:“这个却容你不得!”赶上前去,立刻把他毙了。
便在这时,嗤嗤之声,四下大作。
仰脸望时,只见四面八方的红色火焰,全都交叉射在他的头顶之上。他只听夏妈说过,这是守望的人拿响箭与上面连络的信号,却不知道它更有用来随时指示敌人动向的妙用,心慌意乱之下,竟然折向西面逃避。
岂知跑了一程,抬眼望时,那些红色火焰仍然在他头顶上不断交叉冲起,他这才感到这些火焰对他具有相当的威胁力量!定了定神,依旧向北方急扑而去。
不过才跑二三十丈远近,突然迎面出现了三排人墙。
脚下不觉缓了一缓,定睛望时,好家伙,当先那排人墙,竟是前番在“怡园”中把他迫出园子的那七个人!登时心生怯意,想道:“便只一排七人,我已无法冲过去,何况还有两排。”
但当他再次抬眼看时,呀!两排人墙后面,又出现两排人墙。
他眼望着这五道人墙,一排接一排地徐徐向他逼拢,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慢慢地,再又向后面移动了。
不知是淮的声音,突在这时大声欢叫道:“二先生来了!二先生来了!”
宗钟曾目击甘草力毙穷家帮的四名好手,对她的武功造诣,十分惊服,这时一听说她赶来了,也不问是真是假,衡量之下,与其被甘草生擒活捉,反不如与这几道人墙拼个你死我活。
主意打好,霍地一跃上前,把那暗中已经聚足的十二成真力,一齐运集双臂,大喝一声,迎着那排人墙的头一名人物,闭起眼睛,打出了一掌“车前马后”
只一连串的“啊啊”声音之中,更还有个尖锐刺耳的女人的惊叫声音。
忙睁眼看时,眼前联手对敌的七个人,忽都一排儿倒在地上,个个嘴里都哼声不止。
不禁看得呆了,半晌之后才想道:“今番他们七人如何这般不济?”抬眼见后面的几排人墙,竟然停在原地不动,他想:“这大概是那几排人墙害怕了。”于是鼓起余勇,乘胜冲去。
但才一起步,身后忽然有人娇声喝叫他站住,他无须回头,已识出是甘草的声音,心怯她的武功,竟假作没有听到,仍向前面拦住去路的几道人墙扑去。
身后的甘草发声娇叱,奋力向前追去。
她轻功原本高过宗钟,见宗钟不听喝止,怒从心起,等快要接近宗钟了,用力打出一记劈空掌力宗钟这时又已不费一拳一脚,极其顺利地越过两道人墙,一听后面风声有异,头也没回只奋力打出那一招“车前马后”仍然趄前飞奔。两股掌风一经交接,并没发出响声,甘草已感一团狂飚当胸涌到等要避时,已是不及!刚一站定,顿觉满天金星在眼前飞舞,喉间也冒出腥甜味!骇然道:“我这一掌虽然只使了八成力道,却也不是他这一点点修为可以将我弄成这样的啊!”放眼见四外并无陌生脸孔,不禁更是惊疑不置!再抬眼看时,宗钟早已到达前面那座大山脚下,眼看无法追及,这才叹了口气,闷闷往回走。
正愧恨间,陡听侧面有人在吃力地低唤二先生。
甘草循声惊望,只见道左地上卧着一人,认得是本教遐祜堂下的一名叫王天禄的香主,被派遣担任第一排“排阵”中的排首第一名,这才猛然记起七人受创之事,忙俯身问道:
“你觉得怎样?不妨事吧?”
王天禄苦笑了一下,挣扎着说道:“前后不过几天工夫,宗钟的功夫突然增加几倍,显然事不寻常,也非我金光教之福。小的不成了,请转告三先生,莫忘了小的们的血仇!”他说得非常吃力,声音也越来越微弱,饶是甘草这等绝情寡义的人,听了他这番临死不忘本教的忠义之言,也不禁被感动得流泪,柔声道:“我这里有师门的‘续命丹’,你先服用一粒,我马上着人抬你回去好生歇养一会。如果你真的有甚不幸,本教自两位教主以下,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你王香主今番为教殉身的大仇,誓必为你报复!”说时,掏出一颗蜡丸递了过去。
王天禄能得甘草这般照顾和褒奖,心中觉得无比的欣慰,但他自知受伤过重,纵是仙丹,也没法延续他那一命,当下吃力地摇了摇头,嘴角上浮出一丝丝甜蜜的笑容,随即含笑死去甘草怅然,吩咐弟兄们厚厚安葬。
且说宗钟好不容易摆脱众人纠缠,一路匆匆忙忙,直向南面那座大山飞奔。
登上山腰,身后已不听动静,回头看时,金光教并无一人追赶,犹恐他们别有诡计,又因惦念赫连表父女的安危,一口气奔了百里远近,才放缓脚步行走。
大概中午时分——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突然间,变得乌云四布,电闪雷鸣,眼看大雨就要来临,宗钟放眼四望,左近既无人烟,也无大树可以避雨,便冒雨疾行。
错眼间,一阵倾盆大雨,哗啦啦射落下来,把宗钟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抬眼见前面山坡顶端,冷不防山坡那面也蓦地闪出一人,那人的奔行速度,更似在宗钟之上。两人猝然相遇,宗钟毫没提防,当下只好急使千斤坠收住来势,怎奈去势太快,一时间哪里就收得住,眼看两人就要撞个满怀,那人忽然滴溜溜一转,身子旋了半圈,让开宗钟的身子宗钟好生惊服,正要出言谢过,那人突然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你要奔你娘的丧么?”
宗钟大怒,抬眼一打量来人,但见他身子特高,比常人要高出一个脑袋,一头灰白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满脸皱纹,上面的门牙全缺,说起话来也不关风,一件青布长衫罩在身上,不伦不类,分不出是男是女,当下怒道:“我又不是故意,你何必开口就骂人?”
那人一掌已向宗钟胸前打来宗钟早已提防,不慌不忙,打出一招“车前马后”
他用力不大,却自然而然地参杂了“地老”的“挖肉医疮”功夫,当两股掌力一经接触,宗钟立觉有股柔软力道,源源涌进自己打出去的那只右掌,不禁又惊又喜,猛然想起自己和他并无深仇大恨,何必吸取人家太多的真力!心随念转,两臂一收,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不必再打了!”
那人斜斜瞅了宗钟几眼,口中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疾步冒雨驰去。
宗钟心里反倒过意不去,跃上大树等雨停了,再又向南方走去。
走了里许,突然打了个冷噤,心中刚说着凉了,接着便觉一阵寒气袭上心头,又情不自禁地接连打了四五个寒噤寒噤一了,一个身子好似跌进冰窖一般,登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儿热气,三十二颗牙齿,一齐捉对儿厮杀不停好冷!冷得宗钟就跟两三年前被赫连表打了那一掌“寒泉冰毒掌”一般他一面耐住奇寒行走,一面寻思道:“受了点感冒也不致这般,莫非着了刚才那人的道儿了?”
抬眼见右面树林深处,好像有只屋角高高翘出树梢,想象中当是一座庙宇,遂挣扎着向林中走去。
一近树林边缘,猛听林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音,那声音甚是轻微,听不出在争执些什么,便又走入林中,对准屋角方向行去。
穿过三五十丈的树林,便是一片旷地,旷地中,巍然一座古寺,不过业已荒废破败,大门顶端,还隐约可见“灵光古刹”四个楷书大字。
这时只听庙里面传出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道:“是不是?”
另外一个声音倔强说道:“是不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宗钟一声,便认出这正是青城派的钻天鹞子古云登的声音,心中恼恨此人十分贼滑,立即向那两扇大门走去。
正待举手推门,陡听一声惨号传自里面,宗钟忙就门缝看时,正殿之上,古云登斜斜靠在殿柱之上,另外那人也就站在古云登旁边,面向里间,喝道:“你说不说?”
古云登颓废地把头垂在一边,不言不语,看不到他的脸色神情如何。
宗钟眼光流转,忽又发现正殿里面一个角落里,还躺着一个白发老婆婆,从那侧面脸型看来,一眼便认出这白发婆婆便是曾经救过他的二先生身边的夏妈她如何会死在这里?宗钟情急之下,顾不得身受奇寒,立即用手推门。
那门只是虚掩着的“呀”地一声,右边这扇门门已大敝四开。
宗钟这一推门,那个脸朝里面的人,突然回头惊望,四道眼神一经接触,双双都不禁大大一愕,宗钟喝道:“姓石的,地上这位老人家是不是你杀的?”
这姓石的人,正是早几个月以前与熊邦杰、叶润甫在华山拦截宗钟的点苍派第一高手石璞真。当年宗如仪在红花谷中曾杀过点苍派的人,而点苍派事后也曾派人去九连山逼过宗如仪,双方原有深仇大恨。石璞真见宗钟这等无礼,也不屑地反问道:“你认识她?”
宗钟饶是强耐奇寒,仍然止不住浑身发抖,喝道:“你只说是不是你杀了她!”说时又蹭前两步,暗中力贯于双臂,专待对方回话。
石璞真听他说话竟在发抖,定睛看时,这才发现他一张脸冷得白里泛青,以为他在害痢疾,哂笑道:“你一个生病的人还管什么闲事,好歹等病养好了再说吧!”
宗钟怒道:“你知道生病的人还能杀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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