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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蓉姑满腔热泪,沉声怨尤道:“都是为了你这冤家,还问哩!”
宗钟更是惶恐无极,吓得不敢作声。
左护使谢望人劝道:“你埋怨钟儿有何用处?把施为的方法说出来,大家着手试一试算了。”
赫连蓉姑一顿,含泪说道:“让蓉儿和甘姑娘着手办理好了,您都请歇息去吧!”
赫连表、谢望人、任莫兴等三人退出之后,宗钟仍然怔怔站在一旁,赫连蓉姑看了他一眼,顿感难以启齿,想了想,急命宗钟退出。
“泉姑娘,你真答应帮我的忙么?”
甘泉情知事态严重,立刻回道:“宗少爷对泉儿有全贞之德,只要泉儿做得到的,万死不辞!”
赫连蓉姑勉强一笑,道:“我有心收你做儿媳妇,你可愿意?”
这倒是出乎甘泉意料之外,当下含羞答道:“任凭伯母吩咐。”
赫连蓉姑心中落了实,长话短叙,正色说道:“陈姑娘说,钟儿因服食‘三目螭血’时,没有同时服用‘三目螭珠’,因而他体内的热毒无法驱除。后来又因他爹爹强以本身真力助他驱毒,当时虽然可以稍微发挥一点螭血的功效,但那体内热毒并未驱走,只是逼拢在丹田一角。如今既然服用了‘三目螭珠’,那‘三目螭珠’便自然而然地发挥它驱毒的作用,可是他热毒的重心却集结在丹田一角,而丹田之内更有他爹爹输送的巨大真力维护着;如此一个要往丹田之内驱除热毒,另外一个则不容有外物侵犯,两不相上下,便引起一场剧烈搏斗。
如若在半月之内,仍不消除钟儿体内的真力而任其长期搏斗,不出百日,钟儿便会心身交瘁而亡!所以为今之计,端在杀灭钟儿体内的真力!”
甘泉仿佛微有所悟,脱口道:“泉儿绝非谦虚,实在没这份能耐啊!”赫连蓉姑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在半月之内,只要你答应,自然你有这份能耐,如今,已经三十多天了,你是否仍有这份能耐,也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不过钟儿当真不治,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怪委屈你了!”
说了半天,仍没说出要如何施救,甘泉抬头肃容道:“果然有此不幸,也是泉儿命中注定,泉儿并不怨天尤人,但不知究竟要我怎生做法?”
赫连蓉姑脸上微微一阵晕红,拉过甘泉,在她耳根子边叽叽咕咕说了好半晌。
甘泉一听,也是面红过耳,暗自寻思道:“宗钟和我虽无燕尔之好,他已不再是童子身,却为不争之事,不知算数么?”可是这话叫她如何出呢?于是只有羞愧低首弄衣的份儿。
赫连蓉姑大感失望,万分伤心,缓缓道:“我原不该勉强你的,可是陈姑娘说了,若非钟儿极其心爱的对象,功效也不太大,不然,哪里不是女人,我又何必”
话没说完,甘泉急急抢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他”
赫连蓉始淡淡说道:“他笨头笨脑,本就配不上你和陈姑娘啊!不然,为什么她和你都一样推辞呢?”
甘泉心中虽然有千肯万肯,却放不过陈菡英,闻言抬头问道:“陈姑娘不肯答应?!”
赫连蓉姑幽幽说道:“她说她愧对钟儿,此生将伴青灯古佛,度其余年。”
甘泉去了情敌,芳心大喜,正色道:“你别误会泉儿食言,早在宗少爷救助泉儿之时开始,泉儿已决意厮守宗少爷,纵然不成,也不二嫁!您说的话,泉儿无不依应,只是泉儿有件疑难的事,求您指教!”
赫连蓉姑愁颜顿失,喜孜孜地说道:“你别拐弯抹角,有话快说出来。”
甘泉一阵羞红,终于将伏牛山区中宗钟如何患病,自己如何服侍,如何替他净身,宗钟如何忽然欲念冲动,如何苦苦纠缠,自己如何婉劝,以及宗钟如何不及问津桃源,便自一点元阳外泄的事,含羞地说了一遍。
赫连蓉姑听了,又惊又喜,苦于未尽释怀,便道:“陈姑娘说过,目的只在杀灭他体内的真力,我想他元阳既泄,大致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我仍不甚放心,想求教他外公他们嘛,可是叫我如何说出口来呢?唉!”
甘泉道:“假如你写信请他们几位老人家,不行么?”
赫连蓉姑清朗地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怎么我便没想到!”
这时宗钟忽然闯进来,开口便问:“是什么好办法呀?”
甘泉一见宗钟,想起刚才她向赫连蓉姑叙述之言,不禁羞愧难当,连忙掉过粉脸,转注旁处。
赫连蓉姑不即答言,只怔怔注望着他,好似对宗钟说:你年未弱冠,又心地朴实,想不到也早具风流绮念了。当下轻斥道:“我在和泉儿商量事情哩!你无端跑来打扰干什么,快出去!”
宗钟莫名其妙,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快怏退出。
但走不多远,赫连蓉姑忍不住又追上前去,笑意可掬地悄声问道:“我准备将泉姑娘嫁给你,你以为怎样?”
宗钟骤闻喜讯,心中乐不可支,除了黑黑的脸色变成酱色,微微感到难为情之外,只是傻傻地笑着。
她知道他是乐意的,但怕甘泉是为了宽慰自己而故捏其词,便又故意设词训诲道:“你虽在很想,还不知人家答不答应哩!我告诉你,不管成与不成,在成亲以前,可不许你对她胡说,更不准非非之想,知道了吧?”说话的时候,特别注意宗钟的反应,以证实甘泉所说是真是假。
话刚说完,宗钟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乃是一片惶恐不安之色,赫连蓉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故意问道:“钟儿,你认为我不该这般限制你?”
宗钟神色沮丧,哭丧着脸说道:“可惜你说迟了!”
赫连蓉姑喜不自胜,仍装做不懂样子,讶然道:“你对她胡说了些什么?”
宗钟不惯说谎,尤其更不愿在娘面前打狂,吞吞吐吐道:“我没向她胡说,但是我我我冒冒犯她了!”
赫连蓉姑故意沉下脸来,斥责道:“糊涂!假如没成亲怀孕了,怎办?”
宗钟急道:“这次绝不会生孩子的!”
赫连蓉姑已由他嘴里探知甘泉之言不假,喝斥了几句,便着他离开。
甘泉虽然无意偷听他母子的对话,只因相距不远,两人对话的内容已完全听到了。当赫连蓉姑回到房里之后,甘泉越觉难以为情,赫连蓉姑笑道:“泉儿,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唯其是你太孝心,怕你捏造这些事情宽我的心,所以我才套问钟儿,你不怪我吧?”
甘泉红着脸起身笑道:“泉儿怎敢!”
赫连蓉姑写好信,叫来丫环,命其亲交赫连表去讫。甘泉问道:“外公他老人家的病好了?”
赫连蓉姑感叹道:“也多亏得陈姑娘!”言下尚有眷恋之意。
甘泉不愿提及陈菡英之事,便将师父“天荒”告诉宗钟,有关万象宝录的歌诀说出来,并请她参详一番。
赫连蓉姑逐字逐句,频频低念道:“奇中无偶,偶中有奇,一头一尾,便知端的。”
沉思有顷,忽然拊掌大笑。这时室外突然响起阵阵脚步声音,接着,赫连表帮主和谢望人、任莫兴两位左右护使,一齐到来。
赫连表挥手命甘泉退入内室之后,向赫连蓉姑悄声道:“你信上说的果是真的,照说对钟儿应该有益,不过这只是想法而已,究竟作不作得准还大有问题,依我看,不如就让他两人马上成亲的好。”
赫连蓉姑沉吟不语,许久许久才道:“钟儿已经误了一个陈姑娘,岂可再误甘姑娘,我看还是等几个月,等钟儿没甚变时再说吧!”
赫连表也不坚持己见,便问起宗钟近来有无异状,赫连蓉姑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却忽然想起刚才甘泉所说的话,随把那四句歌诀说出来,并且就思忖所得说道:“我先讲我的见解,提供大家参考:所谓‘奇’与‘偶’,便是指‘单’和‘双’而言,歌诀中所说‘奇中无偶,偶中有奇’,意思是说那宝录的字中,单中无双,双中有单。”
任莫兴插嘴问道:“那‘一头一尾’呢?”
赫连蓉姑皱眉道:“一二四句都好领悟,就只这第三句为难!”
三人一听,都不觉低头沉思起来。
突然宗钟在门外大声道:“这个我知道!”
赫连蓉姑抬头叱道:“你以前为什么不知道,而今却又突然知道了?”
宗钟进入房中,尴尬着说道:“你没见到过万象宝录,自然不知道,我虽然见过,也听说过歌诀,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你一提起‘单中无双,双中有单’,我就触起‘一头一尾’
这句歌诀的意思来了!”
赫连表和谢望人齐声道:“你先说说看。”
宗钟不慌不忙,怀中掏出那三页焦黄颜色,残破不全的宝录来,指指点点地道:“你们看,一句也念不通。除非是头顶上一个字,尾巴上一个字!”
赫连蓉姑芳心大悦,却故意斥责道:“胡说!你知道一头一尾是指什么而言?是整个宝录的一头一尾,还是一页的一头一尾呢?”登时窘得答不上话来。
谢望人猛然吩咐宗钟道:“你先数数看,每一行的字数是否相同?每行多少字?每页有几行?”
宗钟忙一个字一个地数着。众人不明他的用意,纷纷泛出惊疑之色。
不一刻,宗钟已经数完,说道:“三页都相同。每页二十七行,每行三十五字。”
谢望人脸上绽出笑容,大笑道:“成了!是每一行的一头一尾,不是每页的一头一尾!”
大家都惊问他何以见得,他抚须大笑道:“如果以页来计算,一页总共有九百四十五个字,若页首用单字,页尾用双字的顺序数完,中间正好空了一个字没法交代;假如以行为单位,从行首,再行尾的顺序数完,每行恰得十八个字,中间也无空隙。前人设计,自有妙处,绝不会中间留个虚字的,以此看来,定是每一行的一头一尾了!”
众人暗一屈指计数,果然不差,便向宗钟示范,让他依法逐字按顺序写出来。
依得宗钟,马上就要写出来试试,谢望人制止道:“慢着!这万象宝录乃是不传之秘,我等岂可过目,你独自参悟好了。”
宗钟涨红了脸道:“我纵然照这法子写出来了,也未必参悟得出里面的玄机,你们又不肯过目,那怎办?”
赫连蓉姑笑道:“家传之秘,传媳不传女,要泉姑娘陪你一道参悟其中玄妙好了。”
于是,宗钟和甘泉辟了一间静室,并遴选高手多人护关,着手参悟起来。
光阴易逝,转眼过了月余,这时距离宗钟服食“三目螭珠”之期,恰好三月左右,而静室中的宗钟和甘泉,仍然了无动静。
赫连蓉姑关怀爱子,心中不安,近日来,几乎终日在静室门外厮守着。
这天一早,赫连蓉姑又已候在门外,只听“咿呀”一声,甘泉开门出来,赫连蓉姑一眼见她脸露惶急之色,便料到事情不妙,忙迎上前去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甘泉不防赫连蓉姑守在室外,猛然吃了一惊,随即强作镇静,说道:“大概是行功过久,晕过去了。”
赫连蓉姑大惊道:“领我进去看看去!”
甘泉领她入室,烛光之下,只见宗钟满面通红,咬牙闭目,呈现出一脸痛苦之色,躺在地上,不言不动。赫连蓉姑俯下身子轻轻唤道:“钟儿!钟儿!”
饶是她叫得悲痛,宗钟依然没有反应。
她忍不住用手试探他的鼻息,只觉他吸气少,呼气多,显然已经到了弥留状态,不禁立时痛哭起来。
甘泉安慰她道:“您别急,告诉帮主他老人家去,大家从长计议—番。”
赫连蓉姑嚎啕大哭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任是甘泉如何劝慰,她不但不听,反而越哭越伤心,连带甘泉也是热泪纵横。
这时,忽然一名弟兄在室外高声道:“帮主请蓉姑娘即去议事厅。”
赫连蓉姑又哭了半晌,才收泪吩咐好生照看宗钟,然后自去。
刚进厅门,赫连表劈头就愤愤斥责道:“你是儿子要紧,还是爹爹要紧?老请不”
忽然见她满面泪痕,不由吃了一惊,咽住未竟之言,转过话题问道:“你干什么哭来着?”
赫连蓉姑伤痛中加上委屈,含泪哽咽道:“钟儿他他不成了!”
赫连表一听,不禁怔愕住了,半晌,忽然垂头丧气地幽幽怨道:“天要灭我‘顺天帮’
了!”
你道他如何会忽然说了这句话来?皆因有探事的弟兄才飞马回来禀报,说金光教卜二夫妇亲自率领该教好手,大举南下,歼灭所有不肯加盟该教的帮派人物。并且据传言,武当派因当场拒绝,登时便被卜二夫妇杀得鸡飞狗散,几乎无一幸免。如今正向衡山二老威逼中,只待衡山二老之事一了,马上转赴九连山云云。
赫连表自然不会当场屈服,势必舍此一拚,但敌我实力悬殊,合九连山之力,未必能敌卜二夫妇一人,因此全盘希望,都寄托在宗钟功成之后。如今陡然宗钟生命危殆,焉得不颓废万分,说出那等话来左右护使谢望人和任莫兴双双劝道:“帮主且冷静一下,我不信江湖上所有不愿沆瀣一气的人,都情愿坐受宰割!咱们纵然木敌,尽可回避一下,设法联合所有被对方折辱的帮派人物,合力对付。卜二夫妇本领再强再高,也未必可以横行,何况目前便有令他认为十分棘手的人物在!”
赫连表激动得脸上的肌肉连番抽搐,忿然道:“前次也就是你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作法,使我顺天帮丧尽英名,今番若要我再腼颜相向,除非我赫连表先死了!”
左右护使谢望人和任莫兴脸上一阵难堪,正要说前番也并算不得丢失面子,赫连蓉姑已柔声说道:“爹,您不能错怪谢任两位叔叔了,那都是蓉儿的主意,而且那次也并算不得丢人啊!”赫连表也自觉说话过于冲动,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也不算是我赫某人—个人的名气啊!”谢望人和赫连表乃是同门师兄弟,任莫兴则是他多年的老友,他两人自然不会因为一言不合而翻脸,听他这么一说,便无争辩必要。任莫兴转问谢望人道:“你倒说说卜二夫妇认为十分棘手的人物是谁?”
谢望人奋然道:“少林派不还有微本、微了、微幻三位前辈长老么?以他三位之能,敌卜二夫妇,大致总对付得了。”
赫连表幽幽说道:“你们都低估了卜二夫妇了!目前江湖中可以匹敌他夫妇的,不是死亡,便是失踪了。若是妄以微本兄弟之力来对付卜二夫妇,那真是自我陶醉!”
谢望人讶然道:“死的是谁?失踪的又是谁?”
赫连表道:“宗如仪若仍健在,‘地老’、‘天荒’如不失踪,卜二夫妇岂堪他们一击!”
提起宗如仪,赫连蓉姑不禁联想到宗钟,登时伤恸几绝,泣道:“我要看看钟儿去!”
说时不顾众人,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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