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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香主怒道:“什么人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满口川音,大喇喇地走上楼来,却是一个粗矮汉子,满面长鬓,貌不惊人,一脸不屑之色。
黄衣香主为人阴沉,他见此人居然敢向百毒教挑战,心知他一定有所持而来,当下并不敢大意,冷冷打量那矮汉。
那矮汉子冷冷地道:“谁说无影之毒天下无人解得?老子便解得。”
黄衣香主阴阴地道:“你倒是解解看。”
那矮壮汉子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数枚丹药,手脚极快地递给太平道人等每人一粒道:“这是‘无上凝毒丹’,服后可将体内毒素凝聚,以各位功力当然可以逼出来。”
太平道长点头道:“多谢阁下仗义。”
他为人无滞,心中最无心机,张口便要吞食丹丸,却听见那赶考少年俞佑亮道:“道长且慢,这人与道长素昧生平,还是小心的好。”
太平道长一怔,想起百毒教一向诡计多端,这人说不定是百毒教一伙,串通来赚自己,便当下双目神光凝注注意那矮壮汉子。
那矮汉心中不悦,冷冷瞧了俞佑亮道:“小哥子,你如不怕死,不服也罢,哟,奇怪,你倒真行没有着了道儿,这倒奇了。”
他见众人都心起疑惑,当下朗声说道:“在下姓唐,是川中人士。”
太平道长哈哈一笑道:“唐门有后矣!”张开口服下那丸丹药,运气周转,他内功深湛,只-刻工夫,只见额土白气袅绕,全身功力运出逼毒,此时颜百波、天机和尚都垂坐下来,调息运功。
黄衣香主寻思:这三人实是非同小可,时机一失,万一当真解了毒,可是一场好斗。
他心中虽然是一万个不相信天下还有人能解得无影之毒,但看那矮壮汉子洋洋然大有把握,当下阴森森地对那汉子道:“凑上你一共是五人,一齐纳命来吧!”
他身形一闪,另外三个香主揉身跟进,这时众人运功已到了紧要关头,一个失误,毒素进了主脉,那当真是神仙难活的了。
天机和尚双目圆睁,他体内毒素已逼在左臂肘之间,拼着一臂瘫痪正准备挥掌一拼。那年青矮汉,双手一扬,只见面前满天彩雾,徐徐下罩,他显然是早就算好风向,这时风从南边窗子吹来,那百毒教众在下风,眼看彩雾缓缓下降。
黄衣香主大喝道:“桃泥云,姓唐的,你伎俩不过如此。”
他似极熟悉这彩雾,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具唧筒,对着彩雾射了一筒水,那彩雾原是桃花瘴提炼而成,见水便溶,此时化为水珠洒落,五色缤纷,极是好看。
那矮汉冷冷道:“老子玩意还多哩!”
他袖子微微发抖,发出一大片黄粉,浓密之极,只一刻工夫,对面人影不辨,黄粉迷漫中,姓唐的矮汉大喝一声,又发出漫天暗器,有梅花针,有透骨钉,有铁蒺藜,有瓦面薄刃镖一时之间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种类。但诸般暗器却有一个共同处,部是蓝汪汪的喂了剧毒。
那矮汉双手便如车轮转动一般不停放暗器,地下一个个都是放空的皮囊。此时太平道长体内毒素已逼到双手在指尖端,用剑划破,两股黑血流出,直到血转红色,太平道长一运真气,已然畅通无阻,侧身看看别人,只见天机和尚脸上红晕尚未褪尽,但却目射神光,毒已除尽,心中暗自忖道:“这大和尚武功和我走两条完全不同路子,但却绝不在我之下,看来天下各大派功夫仍是殊途同归。练到高深地步,都是一般威力。”再看师弟颜百波却也运功完毕,心中不禁一松,只见那矮汉双手如风,一批批暗器发出,真是又疾又狠,心中大为佩服,忖道:“暗器功夫到这种地步,那真是没有话说了,这汉子两手两脚,却如千手万脚一般,武林中又多了一大怪杰。”
那百毒教四大香主也都是弄毒的能手,但这漫天暗器如牛毛细雨一般密,也不由心中发寒,知道如挨上一种,便够麻烦了,当下四人一齐跃下楼来,但那矮汉手法极为巧妙,后发的暗器始终跟着四人身边。
那四名香主手忙脚乱,窘态毕露,四人挥动兵刃连成一体,但那些暗器穿过浓密黄粉,事先根本没有一点迹象,隐约间增了三分威力。
颜百波低声对俞佑亮道:“俞兄,你赶快呼吸几下,胸口有没有闷窒感觉。”
俞佑亮摇摇头道:“小弟无不适之处,想是站得最远并未中毒。”
颜百波极开心,他两只眼睛在他脸上不住打量,生怕他中了毒,而无感觉,等到毒素深入血脉之中,要挽救便迟了,那俞佑亮被他瞧得颇不自在,头微偏过。颜百波只见师兄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由脸上一热,连耳根也发烧了,心中暗自想道:“这当儿也亏师兄还笑得出来,真是无聊。”
但心中羞涩,并不敢如往常般恶狠狠白他一眼,这时那矮汉暗器愈放愈多,愈来愈快,似乎永远也没个完了,那黄衣香主忽然一咬牙,从怀中取出-把长剑,乌溜溜地不见一丝光辉,缓缓挽起一个剑法,众人只听见嗤嗤声起,虽然不见百毒教四人身形,但那矮汉暗器都纷纷直坠,乱了方向,那矮汉悚然一惊,住手不发了。
颜百波满面惊恐,抬头望着师兄道:“这这四人难道难道练成先天剑气不成?”
太平道长沉吟不语,惑然望了天机和尚,天机和尚摇摇光头,表示并无所知。俞佑亮欲言忽止,淡淡视向左边窗外。
一时之间,暗器破空声,叱喝声均都寂然,但空气更自紧张起来,忽然百毒教蓝衣香主从怀中抖出一件紧身薄衫,非丝非缕,穿在身上,连头脸全部盖住,抢先穿进黄粉幕中,才进去一步,忽然惨呼两声,直挺挺躺在地上,气息已绝,只半刻工夫,全身肌肉都溃烂了。
黄衣香主大惊叫道:“霹雳砂!霹雳砂!”足跟一用劲,倒窜数尺,心中忖道:“这人竟能配成失传百年毒中之王霹雳砂,不知是何路数?本教费尽心血,多年来研钻配方。总是不能成功?此人此人如归我教,岂不是一大助臂?”
他为人阴沉,虽是在如此恶劣情况下但还能分析敌我、无怪能在百毒教中领袖群的,只在教主一人之下。
那矮汉昂然道:“冰蚕丝号称防水防火,御毒是天下一宝,嘿嘿!却挡不住区区黄粉,真是名过其实,百毒教徒号称天下施毒大行家,却连老子黄粉都不认得,龟儿子。霹雳砂杀人死法是这样么?”
黄衣香主一凛忖道:“霹雳砂杀人霸道,毒经所载如天雷袭人,全身焦黑,绝无生理,这黄粉看来不是那霹雳砂了,但能穿过天蚕衣致人于死,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毒物?”
原来那蓝衣香主适才所着薄衫,是北天山顶冰蚕丝织成,那“冰蚕”生长在绝寒之巅,长年均在休蛰状态,十几年才得长成,在春分之时筑巢而居,这十多年繁衍一次,本就难得繁茂,偏偏北天山顶又有一种“玉蛙”以此蛹为食,是以几近绝种。北天山长年冰封,峭峻难登是不用说的了,那一件衣衫要费得几许蚕丝?当真是天下一大异宝了!
矮汉道:“百毒教施毒害人,今日尝尝老子手段,以毒制毒,当真是天道报应不爽了!”
他脸上神色变悲愤,说到后来声音也自发颤,但见百毒教众并无反应,当下又叫道:“百毒教天不怕,地不怕,黄衣香主在教内何等地位,怎的如此脓包,像个龟儿子般只晓得后退缩颈,来呀,龟儿子上呀!”
黄衣香主只是沉吟,他目下并无破解这“黄粉”之方,心中只想如何下台。并未丝毫受激。
太平道长忽然想起一事对天机和尚道:“黑铁剑!那百毒教众一定得了黑铁剑,才能发出磁力吸引暗器乱飞。”
天机和尚喃喃道:“太平兄,这样说来,点苍‘龙云剑客’遇害了?”
太平道长点头不语。那黄衣香主灵机一动叫道:“姓唐的!你有种接本香主一掌?”
姓唐的矮汉昂然穿过“黄粉”跳下楼头,站在百毒教之三名香主前,那黄衣香主心中暗喜忖道:听这汉子口气,分明与本教有极大仇怨,既不能用,便不能留,好容易诱他出来,须得立下毒手。
当下,盘算已定,正待发掌,他身边白衣香主呼的便是一掌,姓的矮汉反掌迎将上去,轰然一声,那白衣香主身形未动,姓唐的汉子蹬蹬蹬倒退三步,手掌中血水淋淋,一滴滴落在衣衫之上。
天机和尚一振长衫,身形抖然而起,只见他分明往右跃去,突然在空中身子一转,避过黄粉,落在楼下,那姿态轻盈美妙,天机和尚偌大一个身体,便如絮花一般,漫不受力,这空中改变方向的身法,便是昆仑独步天下的心法“龙飞九天。”
天机和尚落地,只见姓唐的矮汉子直立不动,掌中似乎受伤甚重,血流不止,但都是墨汁一般,紫黑色已瞧不出半点红色,天机和尚大惊道:“唐施主,快闭气以免毒浸体内。”
那白衣衣香主冷冷地道:“已经太迟了。”
姓唐的汉子哈哈大笑道:“哪里迟了,你追随那穿灰衣的脚步去吧。”白衣香主一口气接不上来,砰的跌在地上,双目突出,容貌极是狰狞,也自气绝了。
黄衣香主心中大骇,适才白衣香主掌中暗藏毒针,刺伤敌人,这姓唐的汉子原是必死之数,万万也想不到突生巨变,倒是白衣香主无声无息地死了。
那姓唐的矮汉子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口中道:“那一位再赐教?”
黄衣香主默然,这时太平道长等人也绕道走到楼下,这名扬天下一僧一道,眼见这姓唐的矮汉子大展神威,心中都是畅然,中原有此毒学大师,那百毒教要想为所欲为,只怕不太容易了。
姓唐的矮汉道:“我唐朴君是武林中无名小卒,哈哈,你百毒教连我这无名小卒都打不过,还想和威震天下的佛道两位大侠打,真是以卵击石!”
那黄衣香主只因这姓唐的汉子下毒太过诡异,他虽功力过人,却是不能出手。正在此时,忽然一阵风起,那又浓又密一层黄粉,竟被吹成片片四散,那姓唐的汉子脸色大为紧张,他脸色连变数次,似乎有一件极大的事要待决定。
太平道长、天机和尚也是大为紧张,双双飞快转身,背后却无人影,两人相对一望,各自微微摇头,那黄粉又密又轻,要能将它吹成片片,这发掌的人功力也是超俗入化的了。
姓唐的矮汉,最后脸色一整,从囊中取出火摺,燃起数个火把,往空中投去,众人鼻闻一阵腥味,那漫天黄雾如烈日溶冰,化得干干净净。
天机和尚叹息忖道:“这黄雾如果飘至各处,可真不知道要害多少人?烈火倒是它之克星,这样一来,这姓唐的看家本领便没有了。”
那姓唐的汉子嘴中决不肯吃半点亏,当下叫道:“龟儿子,且慢得意,老子厉害的玩意可多哩!”
百毒香主不理,太平道长抬头望,心中紧张已极,那百毒教众香主虽是厉害,功力并不见胜过他和天机和尚,但适才那发掌的人,功力之深却是不敢想像的了。
正在此时,忽然扑的一声,从楼上闪出两条人影,那前面一人身形如电一瞥即逝,百毒教众香主怔然抱起地下尸体,夺路而去。
众人只见面前多了个三旬左右白脸汉子,他打量众人一眼,当他瞧到少年俞佑亮时,脸色微微一变。太平道长稽首道:“阁下出手击退适才发掌之人,解了今日之围,贫道在此告谢。”
那中年汉子连忙回礼道:“道长快莫客气,在下与贵教颇有源源,原可算得上一家人。”
他上前对天机和尚拱手道:“大师莫非是昆仑天机大师?”
天机和尚合什道:“贫僧不敬!”
那中年汉子沉吟半刻,面上闪过一片悲痛凄凉之色,低沉地道:“天下武林即将大乱,武当昆仑,乃是名门大派,这安定江湖,铲除凶残之事,只有偏劳道长大师了。”
他说完目放神光,注视那少年俞佑亮,俞佑亮被他看得心中大不自在,当下上前道:“请教兄台尊姓大名?瞧兄台神色似乎见过小弟。”
那中年汉子心中暗道:“好深沉的少年。”口中却道:“在下苏白风,兄台相貌与在下一友人极为相似,忘神失礼,兄台莫怪。”
他说完向众人挥手作礼告别,一起一落间已在十丈开外。
天机和尚摸摸光头道:“太平师兄,苏白风是什么人?”
太平道长想了一会摇头道:“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
天机和尚又道:“他能击退震散黄粉的人,功力之强只怕已是宇内有数几个高手了。”
太平道长道:“高手迭出,江湖上不知是福是祸哩!”
天机和尚道:“敝派素以轻功见长,但那中年施主苏白风,身形之疾,小僧也自叹不及!但起落之间,步法与敝派心法大有相似之处。”
太平道长道:“和尚,你说此人与昆仑有旧?”
天机和尚点点头道:“此人自言与武当有渊源,这样瞧来又得过尊师传授,身兼数家之长,难怪深不可及,但怎会从未听人说过。”
他知颜百波行走江湖见识极多,刚刚看了颜百波-眼,颜百波茫然摇头,天机和尚忧然道:“太平师兄,适才小僧说过合贫僧与师兄之力,敌人无论如何强,总可自保这话只怕不准。”
他性子激烈,心中最存不得话,非说出来不可,太平道长哈哈笑道:“大和尚也惧畏起来,要‘回头么’?”
但笑声中已无先前豪逸之气,天机和尚正色道:“降魔务尽,怎能回头,佛云回头,岂是对诸魔障而言?太平师兄,敝师弟告诉贫僧,家师赴贵掌门之召,有东北之行,贫僧有心一往,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太平道长人虽无拘,但脑筋清晰已极,自忖师父神功无匹,千里迢迢去邀昆仑掌教同行,那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当下连道:“大和尚主意不差,咱们这便动程。”
他说完向师弟颜百波道:“你还是到长安去参加英雄大会吧!”
他以为颜百波定然要跟着去找师父,却未想到颜百波柔顺的点头道:“师兄说的是。”
太平道长一抖道袍又向姓唐的矮青年道谢而别,大步而去,天机和尚和他并肩而走了。
那姓唐的矮汉对俞,颜两人道:“小可还要找百毒教斗斗!”
说完也自走了,俞佑亮舒口气诚然道:“如非兄台和几位侠士保护,小弟不知命丧何时了。”
颜百波道:“兄台读书学圣人这行,这江湖中事不闻也罢。”
俞佑亮道:“颜兄此时天色不早,咱们回客舍歇歇吧!”颜百波点头称是。
次晨两人骑马继续西行,走到黄昏时刻,长安已然巍然在望,两人快马加鞭进了城门,那长安是历代古都,虽则繁华似锦,却是高墙厚城,深沟垒堡,颜百波对长安城极是熟悉,引先前行,只见城中街道,来往行人中颇多豪士,心中暗忖道:“点苍云老爷子委托关中游氏兄弟发下武林帖,他老人家辈份高,接到的人高兴还来不及,自觉有了面子,那不远千里来的,一定大有人在了,可惜我这姓俞的兄长不是武林中人,不然如此大场面;一生中也难见几回。”
他心中沉吟,回头只见俞佑亮不经心地骑在马上,当下轻拍马背,穿过两条街道,来到郊外一处小林勒马停住了。
颜百波道:“这是‘阁中书院’,秦中各地学人都在此读书候试,兄台意下如何?”
俞佑亮拱手道:“多谢颜兄殷殷相顾,此处清幽,正合小弟心意。”
颜百波点点头道:“小弟寄居城东谢氏大宅,兄台有暇,只管前来,小弟聆听高人之论,喜不自胜。”
俞佑亮道:“小弟此处也盼兄台时时驾临。”
颜百波大喜道:“小弟只怕耽误了兄台时光,能与兄台相处,真是求之求之不得。”
他脸微微一红便住口了,两人相对看了一眼,颜百波心中竟一阵怅然,忽生依依之情。
颜百波凝立片刻,道别骑马而行,才行数步,又回头瞧了一眼,只见一道茫然的目光正射了过来,颜百波心中一动,几乎又要回来,连忙回转头来,耳畔听见蹄声渐远,那俞佑亮已进了“阁中书院”了。
颜百波轻轻吁了口气,一拍马疾奔而去。
俞佑亮骑马穿过林间小径,不一会林木稀疏之处,露出一道青色印子砖大宅来,他下马上前叫开了门,说明来意,便被引进去了。
俞佑亮休息了一会,这时新月初上,他信步在书院中走着,那书院林木深处,灯火明灭,到处都是朗朗读书之声,各处的考生伴灯夜读正在起劲的时候。他默然在一株冲天白桦前站住了,心中喃喃地道:“这满院学子,此地真可称之谓士林了,这些人朝夕苦读,为的是功名富贵,我我从前从前不也是这般想法吗?但我我”
他眼前蓦然一片鲜红,愈来愈是扩大。“火”“鲜血”“火!”他心中不断地道,渐渐地那红色褪去了,俞佑亮脸上残留着的是一个阴森森的笑意。
长安,这个历代的古都所在地,宽厚的城墙围着横直井然的大街,多少帝王英雄事绩曾在这里发生,然而那一切历史的陈迹都随着那滚滚的黄河一去不返,留给这古城门,只是那雕龙飞凤的宫殿玉宇和城郊宏伟森穆的陵园。
这正是清晨的时分,长安的城门刚开不久,街道上还是一片冷清,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和尚生得魁梧英俊,步行极是快速。他一直走进城里,站在大街当中,向着四面观望了一番,这时的长安城还是在安静之中,整条大街上只有几个早起菜贩在提水洗菜,这个中年和尚既不投宿,也不落店,却靠在城门一棵大树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养神起来。
只不过一个时辰不到,长安城忽然热闹起来了,街上有了行人,民房冒出炊烟,那和尚依然坐在树下,一动也不动。
忽然蹄声得得,城外奔入五个骑士来,这五人全都是武林人士的打扮,骑的一色的白马,显得极是耀眼,那树下的和尚睁开眼打量了一眼,又垂目闭起继续养神。
五人五骑才过了不久,又有两人两骑奔了进来,这两人一进城门,立刻放慢了速度,一路缓行一路谈话走了进来。左面的一人是个满面虬髯的黑汉子,右面的人却是个白净文弱书生般的公子哥,这两人骑着马走过那和尚的身边,左面的虬髯汉子道:“二弟,瞧前面那匹白马,分明是华山那五个宝贝弟子已经到了。”
右面的书生道:“大哥依你看来,这次大伙儿齐会长安能不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那虬髯汉冷笑一声道:“武林中天天喊着行侠仗义,什么正义道德,其实还不全是假的,那一派那一门不是自私自利的?什么事情一惹到自己头上来,就赶快推托,依我看呀,就算开十次会,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
那书生道:“那么咱们何必来呢?”
那虬髯汉子道:“若不是铁掌游方来信邀咱们,是真不必来了。”
那树底下的和尚一听到“铁掌游方”四个字,双目斗然睁了开来,他仔细打量了这两人一眼,正好马上两人也看到了他,那虬髯汉子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蹄声得得,已走了过去。
和尚在心中暗暗思忖道:“这两个人必是名满西北的凉州双剑了。”
他闭上了眼,喃喃地道:“铁掌游方,你既要来此,那么咱们少林寺和你的一段老案也可以了结一下了。”
不一会,城外又过来了一个矮胖商贾模样的人来,这人步行而来,身上的衣服却是一尘不染,他一手拿着一把雨伞,另一手提着一个小包,像是一小包书籍的模样。
和尚一看到这人,立刻就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街当中,正好挡住了那人的来路,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化个善缘。”
那人抬起头来,打量了和尚一眼,还了一揖道:“大师请了。”
那和尚道:“艳阳天有不测风云,出门人有旦夕祸福,施主精神恍惚,心中必是有难决之事,贫僧愿为施主解测一个字,顺便一-”
他停了一停,然后道:“顺便赚两个盘缠。”
那矮胖商人冷冷地打量了和尚一番,然后道:“和尚化缘清修,只在庙里住,那有和尚在街上测字赚钱的?”
和尚道:“生死富贵自是天定,若是人能早知三日,未始不能化祸为福,转死为生,施主面有重忧,依贫僧看——”
那矮胖商人道:“依大师看便怎的?”
那和尚道:“依贫僧看来,施主此去前途堪忧。”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连连,那矮胖商人冷冷地再次打量了和尚一眼,忽然道:“好,我就测一字。”
和尚引他走到树下,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筒,那矮胖商人在竹筒中取了一个字,低首一看,是个“道”字。
和尚看了这个字,仰道望了望天,忽然叫声啊也,指着那矮胖商人叫道:“不好,不好,施主你的性命有危险了。”
那商人道:“你倒说个明白瞧瞧。”
和尚道:“‘道’字一‘走’一‘首’,施主此行长安,只怕要落个身首异处”
那商人忽然冷笑一声,双目牢牢盯着和尚,和尚也不理他,自顾自把字签放回竹筒,那商人忽然一伸手,一掌快如闪电地拍向和尚前胸,出掌之快捷令人不可思议。
和尚猛的一侧身,翻手巳搭在那商人的手腕上,两人同时一震,各自退开三步,那商人脸上流露出无比惊色,他瞪着惊目,压低了声音喝问道:“和尚——你是谁?”
那和尚合什道:“姚大天王,贫僧法明。”
那矮胖商人道:“果然是你,久闻你的掌力之名,今日总算见着了,嘿,当真少林寺连掌门方丈也算上,大约以你第一了。”
和尚低声道:“咱们不谈虚伪客套之言,贫僧问你,姚大天王你来长安干什么?”
那商人道:“天下武林人都来得,我来不得么?”
和尚道:“你们百毒教横行江湖,也便罢了,干么要用毒用药?”
那商人模样的矮子道:“这个你自去问咱们教主吧。”
和尚哼一声,过了一会忽然厉声喝道:“姚鹰,天下英雄会在长安开会,你还是离开的好。”
姚鹰道:“天下英雄?哼,那几个英雄还没放在我姚某眼里。”
和尚道:“你们百毒教里,从四大天王及五个主要香主,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不是贫僧拿测字吓唬你,你若此时不回头,进入长安城,包管叫你身首异处。”
姚鹰哈哈笑道:“长安城中谁是姚某的对手?嘿嘿,除非你要挑这梁子?”
法明和尚道:“上个月望日之夜,少林寺方丈袖下一课,将要影响武林整个大局的大人物今日之内将要出现在长安城中,你等着瞧吧。”
姚鹰仰面大笑道:“你们那个老方丈卜的什么课我可没有兴趣听,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这就闯入英雄大会去弄个天翻地覆,法明和尚你是管不管?”
法明和尚竟也哈哈笑道:“不管,当然不管,狂徒自有人会管你。”
姚鹰道:“那么老夫走了——”
法明道:“姚施主身首异处之时贫僧定来念经。”
那姚鹰也不理他,只是大踏步走了进去,法明和尚坐下闭上双目,又开始养神起来。
这时一个少年缓步行来,只见他衣衫虽是朴素,但举止却甚是潇洒,正是那俞佑亮。
俞佑亮走在街上,他并没留意路旁的测字和尚,只是缓步而行,法明禅师在一旁看见了他,不由心中暗道了声:“好俊的少年。”
他目光在俞佑亮身上掠过,忽然停留在俞佑亮的头布巾上,只见布冠中钉着一片白色小玉石,法明禅师斗然面色一变,定目望了两眼,心中暗道:“阿弥陀佛,这玉片不就是——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思索间,俞佑亮却走开去了,法明禅师心中飞快一转,开口道:“施主,施主!”
俞佑亮愕然回首,四下微一打量,不见他人,知是招呼自己,但见法明禅师法相壮严,上前一步拱拱手道:“大师可是叫唤区区?”
法明禅师和什一礼道:“敢问施主大名?”
俞佑亮怔了怔道:“区区俞佑亮。”
法明禅师沉吟了一会道:“春江夜飞花,星消月光寒,俞施主可是来自大漠?”
俞佑亮面上茫然之色不减,霎时之间法明禅师双目之中神光暴长,俞佑亮却是阴阳不变,拱手道:“在下赶考至此大师”
法明禅师面上神色阴睛不定,心中忖道:真不知这少年是真是假,若是强作镇定,这少年城府之深确是罕见。
他面上却逐渐和缓,合什道:“施主在此并无亲友?”
俞佑亮颔首道:“请问大师有何见教?”
法明禅师道:“贫僧行业所在,日阅千人,自信目光不差,俞施主仪表非凡,日后成就必大,是以忍不住出声招呼。”
俞佑亮啊了一声,欠身道:“过奖,过奖。”
法明禅师心中念头不定,口中道:“不知俞施主住在何处,贫僧对施主有一见如故之情,可否见告,贫僧如有空暇,当拜求高见?”
俞佑亮心中连转,面上神色不变,沉吟了一会才道:“在下居住在城山郊小镇集的客栈中。”
法明禅师颔首不语,这时两人面面相对,那小片玉石看得清清楚楚,分明不致有错。
俞佑亮拱了拱手道:“如此,区区先行一步——”
法明禅师忙合什为礼道:“预祝金榜题名。”
俞佑亮走得远了,法明禅师沉思不定,好一会才像是拿定了主意,缓缓坐了下来。
这时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大约过了顿饭光景,忽然对面的街道走来了一个中年人,一身青布衣裳,气度甚为威猛。他走到街心,四下张望了一会,缓缓走向这边,正打测字摊前经过,法明禅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眉微蹙,分明心怀隐忧,轻轻将手中笔敲敲竹筒道:“施主有什么难题得解么?”
那中年人停下足来望了望法明禅师,微微忧疑了一会:“大师-一”
法明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法明,略通测算之学,施主”
那中年人似之感到兴趣,已移身站桌边,这时笑着对法明禅师说道:“大师气度超然,想来必是方外高人”
法明禅师合什连道:“不敢,不知施主有何事相问?”
那中年人沉吟了一会,突然道:“在下是打听一个人的讯息。”
法明禅师心中微微一震道:“请发问吧。”
中年人沉吟了一会才道:“说来也真是渺茫,在下所打听的人,姓名连在下都不知晓,只知道一个模样。”
法明禅师啊了一声,那中年人看了法明禅师一眼,摇摇头道:“算了,在下所问荒唐,不敢有扰大师。”
法明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但问不妨。”
中年人又想道:“在下虽不知这人姓名,但这人的下落很是重要,这样吧,在下求测一字,请大师指示在下当向何方寻去?”
法明禅师颔首不语,中年人伸手在竹字筒中抽出一笺,翻过一瞧,只见笺上写的是一个:“贾”字。
法明禅师嗯了一声:“这个贾字有好几种解说,敢问施主要寻的是什样的人?”
中年人嗯了一声答道:“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
法明禅师沉吟了一会,那中年人又道:“那少年在下只见过一面,但模样倒还记得,长得眉清目秀,双目中英气毕露”
法明禅师暗暗吃惊,他握笔轻敲,心念一转,口中说道:“这个贾字,去上是一个贝字,施主寻找的是一个少年,‘贾’字上方为西,施主要寻这少年往西去可也。”
那中年人见法明禅师竟作如此解释,不由一怔,双目一闪,斗然之间神光暴射而出,却见那法明禅师面上洋洋不变,也不知是虚是实,中年人沉吟了一会,抱拳道:“大师解说高明,在下不胜佩服。”
法明禅师合什道:“不敢,敢问施主贵姓大名?”
那中年人目光中神光一敛,他略一沉吟道:“在下姓苏,草字白风。”
法明禅师似乎默念了-两回,却不曾再问,只是面上微微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苏白风也自沉默了片刻,然后行了一礼,缓缓向西行远了。
法明禅师闭目默思,面上神色不定,好一会忽然马蹄之声大作,马匹飞驰过处,路面尘沙飞扬,四周振动,那小小的测字摊都摇动不休。
却说苏白风辞过了法明禅师,心中只觉疑念重重,真猜不透这和尚是何来路,他心知自己名声几乎从未在江湖上响过,料那法明必然不会相识。
他想着想着,却听身后马蹄声大作,他向路边靠了两步,一行四马擦身而过,弄得一身是灰,他却用手拂了一拂,丝毫没放在心上。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只见左首一座大酒楼,酒旗高高挑在当街的窗口,酒香阵阵传来,心忖反正无目的闲走,便转足走向酒楼。
这时那酒楼中到满了七八成,人声嘈杂纷纷,苏白风皱了皱眉,找了一个最靠角落的地方,缓缓行去。
他一目瞥过,只见方才那四个骑马的壮汉围在一张圆桌边,却不住交头接耳,向一方指指点点,苏白风顾着他的指点的地方看去,却见一个青年文士独坐在桌边。
苏白风不由打量了那文士两眼,那文士似乎也注意到苏白风,微微笑了笑。
苏白风也笑一下,他心中有所思虑,倒也没有太注意。
他独坐桌边,叫了一壶酒,缓缓啜饮,又点了几样下酒的菜。
过了一会,忽然楼门一开,走进一个僧人,僧袍飘飘,正是那法明禅师。
那法明禅师一眼正好瞧见苏白风,微微打了个招呼,这法明禅师一入酒楼,倒有一半人识得他,登时嘈杂之声小了许多。
他吩咐伙计叫了一份素食,静静坐了下来。
这时那文士忽然站起身来,刹时间整个酒楼安静了下来,苏白风暗暗吃了一惊,看来这文士来头不小了。
那文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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