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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塔,耸立在风雨中,时已三更。
一条人影在风雨中如箭射向古塔,一晃不见,原来此塔尚有地窖,只是进出的秘密通路只有一两人知道。
一个蒙面人在秘密入口处,抖抖身上的雨水,再推开第二道门。里丽然十分宽敞,还有内外间。
蒙面人躬身道:“云姑姑回来了吗?”
“回来了!”一个中年女子在内间回答道:“松儿,进来谈话。”
“是。”蒙面人进入内间。
中年女子这“松儿,好好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蒙面?”
蒙面人道:“云姑,侄儿是和人打赌输了,才蒙面三年的。”
“胡闹为什么要蒙面?还没有说出理由来。”
蒙面人道:“姑姑,松儿认识一位姑娘,她叫陆丹,虽说蒙面是打赌输了,但也是为了她。”
“她为什么要你蒙面?我就想不通。”
“姑姑是为了她的师父,也是她的义父。”
“到底是怎么回事?既蒙了面,又到‘统一会’中去当副会主。你知不知道会主是谁?”
“不知道。”
“哼!他就是你姑父黑中白的门人司马能行。”
“是他?姑姑,他知不知道侄儿是谁?”
“大概也不知道。他创‘统一会’,大概是情场失意,为了师妹黑兰英嫁了门罗。”中年女人道:“你们为什么要内讧?”
“姑姑,这件事马芳芳也有责任,她想和侄儿联手除去会主。”他这话自然是说谎,是他找马芳芳。
“马芳芳找你联手,她和司马能行有仇?”
“姑姑,这个我不大清楚。”
“糊涂!这一点都未弄清,你就和别人联手去杀人?”
“姑姑,侄儿无知。”他有很多秘密未说出来。
“你刚才说有个名叫陆丹的姑娘,是她叫你蒙面的?”
“是的,姑姑。”
“这么说,是马芳芳和陆丹有仇,或者陆丹的师父或义父和司马能行有仇了?”
“姑姑,我也不知道。”
“混帐!明天把陆丹找来,我要当面问清楚。”
“是,姑姑,”百里松道:“姑姑为什么不住客栈?”
“住客栈太招摇。”
百里绛云又道:“马芳芳虽有杀你表姐及表姊夫之嫌,但姑姑以为,错在门罗不该拈花惹草,马芳芳排斥黑兰英,也是人之常情。”
“姑姑,您似乎也为马芳芳开脱?”
百里绛云喟然道:“你虽已三十多了,有些事却仍然不通,一件事不可队一方面去看。
兰英嫁门罗,这是她生母的主张,当时我十分反对,只怪她自己没主张,所以对她的事我也懒得管。不是我这作姨娘的不疼外甥女,实在是她太任性,当年还排斥我呢!”
“姑姑,据说您的身手不比姑父差,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绛云脸一沉,道:“为什么姑姑的武功就不能比你姑父高?”
“小侄只是以为当时姑父为宇内两大高手之一‘东黑西白’。黑是姑父黑中白,白是另一怪人白成家。至于姑姑的师门铁观音”
“不要说了!没有礼貌,没成家就永远是个孩子,你喜欢陆丹吗?”
“是的,姑姑。可以说小侄近来作的事,几乎全是为了陆丹。”
“她比之马芳芳如何?”
“姑姑,马芳芳也不错,只不过在小侄看来,还是陆丹比较好些。”
百里绛云似乎不以为然,道:“马芳芳那一掌好了没有?”她所以同情马芳芳,是由于她自己也为人作妾之故。
‘差不多好了,姑姑,小侄儿要走了。”
“慢着!你以为凌鹤这个年轻人如何?”
“他已失去武功,今生已经完了!”
“姑姑如果不叫他完,他就不会完。”
“姑姑这又何必?是陆丹要侄儿这么做的,小侄不能出尔反尔。”
“我发现陆丹叫你做这做那,很可能只是在利用你。”
“姑姑,陆丹非我不嫁,姑姑放心!”
“听说凌鹤失去武功,他的妻子变成失心疯了?”
“姑姑,那是咎由自取。”
“这话怎么说?据我所知,凌鹤这一两年来侠名大噪,而他的父亲凌翎也是侠名甚著。”
“不,姑姑,他和陆丹的师父势不两立。姑姑,我要走了!”百里松刚走,百里绛云就要跟去看看,她深信百里松要去找陆丹,她对陆丹师徒深感好奇。
凭她的经验,陆丹师徒绝非泛泛之辈,甚至以为这师徒二人十分神秘。
但她稍稍拾掇一下,正要离开,忽闻塔底第二道门“呼啦”一声,一片红影泻入。百里绛云一看来人,不由面色骤变。
来人身着攻瑰紫软缎绣有啡红英蕖的大袍,长眉巨目,身材高大,头顶剃去儿拳大小一块,隐隐可见。
百里绛云漠然道:“白成家,你来干什么?”
这人正是不了和尚,他的俗家名字叫白成家,人品不错,也许是内功修为已窥堂奥之故,年近六十的人,看来约五十许人。
事实上,百里绦云也有六十左右,怎么看也不过四十许人。所谓“驻颜”之说,并非无稽。
白成家柔声道:“绛云,你又何必多此一问?这些年来,我何曾一时一刻忘记过你?”
“我不喜欢听这些。”百里绛云挥手打断他的话。
“绛云,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一番苦心!”
“白成家,你已经是出家的人,怎么可以动情破戒!”
“绛云,这‘不了’二字,你难道还不明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是黑中白的人了。”
“这件事,我并不怪你。”不了和尚道:“你我认识在先,黑中白半路杀出,而且盯你很紧,加之我正好那时受伤,闭关半年疗伤,出关后发现,你们已经结婚了。”
“怎么?你仍然记恨在心?”
“不,不,绛云,我绝不怪你。但半年都不能等,我一直不知道你变心的原因。”
百里绎云道:“告诉你也无防,口乃心之门,守口不密,泄尽真机;意乃心之足,防意不严,走尽邪溪。当年和你交游,你居然把你我间的私秘信口告人,凡是和你有来往的人,无不知你我的事。”
白成家道:“绛云,你不知道,我能获得你的青睐,感到无上光荣,和好友谈及,无非是希望他们能分享这份殊荣而已,我又没犯什么大错。”
百里绛云道:“白成家,你有什么打算?”
白成家道:“黑中白作古多年,况且据说他生前对你并不体贴,其实这也是意料中事,重婚的人,怎么会重视情感?”
“白成家,出家人应知背后莫论人非的古训。我告诉你,这件事永不可能。”
“绛云,你别误会,像你我这把子年纪的人,自不会向往少年夫妻那种生活,我只是重视精神方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做梦!白成家,我希望这是最后听到你的这句话。”百里绛云大声道:“老实说,别人听到这话,简直会笑掉大牙。”
“绦云,我以为,你也并不是太重视这个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成家哂然一笑,道:“黑中白死后不到三年,我就听到风传,你和你的二师兄走得很近。”
百里绛云色变,厉声道:“我和同门走得很近,干你什么事?”
白成家道:“你二师兄绰号‘玉面华陀’,小白脸总是到处受欢迎的”
百里绛云厉叱声中,扑上砸出三掌,白成家红影一闪“啪啪啪”接下三掌,两人各退了两步。白成家道:“你用的是我白成家的武功,居然不逊于我,佩服,佩服!”
百里绛云冷冷地道:“天下武功最早一脉传下,谁也不敢说,什么武功是谁的。”
“至少自我传了你本门的武功之后,你又传了黑中白,黑家的武学才更加发扬起来。”
百里绛云道:“白成家,我用本门的武功,也能击败你。”
白成家连连摇头道:“我曾发过誓,今生我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也绝不动手翻脸。此誓在白某有生之年永远不渝。但你如要印证一下,我也不反对,可以各找一晚辈代我们出手。”
“我更不反对这个办法。”百里绛云道:“何时举行?”
“三月以内。”白成家道:“绛云,无论如何,此情我永不会忘。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可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不怀虚生之忧。
绛云,请珍惜这段情感。”
百里绛云冷冷地道:“我不能和破戒的和尚往来,只有三月之约,我不反对!”
不了和尚大笑而去,百里绛云木然仁立。四十年前,她的确和白成家过从甚密,白成家也的确传了她全部的武功。
但是,她最后却嫁了黑中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陆丹来见百里绛云,当然是由百里松陪着,接见的地方是在一家客栈中。
陆丹是个美好啊娜的姑娘,对百里绛云也很有礼貌,百里绛云以为侄儿总算有点眼光。
道:“陆姑娘的师门是”
陆丹道:“家师身体不适,他老人家说,老迈残废,虚名不必告人,前辈务请原谅!”
“不妨,世上不乏不求闻达的高人。”百里绛云道:“陆姑娘和百里松相识有多久了?”
“大约三年光景。”
“陆姑娘有没有考虑嫁给松儿?”
陆丹垂头不语,百里终云道:“武林儿女,不世俗,终身大事,也不必害臊,你自管说。”
陆凡道:“当然也会考虑,但在师仇未报之前,暂时不谈这件事。”
百里绛云唱然道:“姑娘事师至孝,可见一斑,但不和令师仇家是何人?”
陆丹道:“凌鹤。”
百里绛云愕然道:“凌鹤不是武功尽失了?”
“是的,前辈。但家师说,报仇要彻底,不可半途而废。”
“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对。”百里绛云道:“令师和凌鹤到底有什么过节?”
“晚辈也不知道,反正仇恨极深就是了。”
百里绛云道:“陆姑娘,你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
陆丹不出声。百里绛云道:“松几,你说。”
百里松呐呐道:“姑姑,三年前,陆丹在关洛道上马失前蹄,受了伤,小侄适时救起她,就此相识。”
百里绛云世故地笑笑,她是聪明人,知道女人要想结识一个男人是很容易的了且可以做到十分自然,天衣无缝的程度。
这次接见陆丹,印象还可以,但对她的师门颇为怀疑,如果陆丹对百里松矢志不二,她师门的任何秘密都可以对他说的。
而且更使她不解的是,陆丹为何要百里松蒙面?
其实百里松并非猜不出她的师父是谁,很多人都把他当作了麦老大麦遇春,这又是为何呢?
陆丹被百里松送走,这次百里蜂云暗暗跟着,一口气奔入深山中。远远望去,山坳中冒着腾腾蒸气。
眼见二人进入山坳之中,甚至发现二人进入山壁上的石缝中。这些不规则的石缝中,都或多或少冒出蒸气。
百里绛云进入石缝,不少于五六个转折,越深入越是燠热,蒸气也越多,还发出“嘶嘶”声。
这里面有个石室,更加燠热,但洞壁上的清泉却自上面婉蜒流下,这水看来并未冒气,必是沁凉的。
壁边有一石床,上面也有些窄细的石缝,缝中冒出一缕缕的蒸气,上面坐着一个六十左右,须发斑白的老人。这时睁开眼来,道:“松儿,丹儿,你们去了何处?”
陆丹道:“丹几去见过百里松的姑母百里绛云前辈。”
那老人忽然目蕴厉芒,道:“丹儿,义父不是对你说过,不要去见陌生人吗?”
“义父,丹儿以为,百里松的姑母也不是外人,再说,百里前辈在武林中的风评也是很好。”
那老人显然并未因陆丹的解释而释怀,却闭上眼不再说话。
百里松只好告辞。现在只有义父女(师徒)二人,老人道:“丹几,你真糊涂!”
“徒儿无知。”
“百里绛云是什么样子?”
“看来四十多一点点,人挺慈祥。”
老人冷冷地道:“她应该是充十多近六十的人了,她还问你什么来?”
“还问我的师承,丹儿只说师父有病而且藉藉无名,不说也罢。”
“丹儿,你不说也没有用的,因为你要百里松蒙面,别人对他的身分作某人的猜测,百里松还猜不出来吗?”
“师父,凡儿叮嘱过百里松。”
“丹儿,你叫他联合马芳芳与司马能行,这件事百里绛云有没有提过?”
“没有,只不过她问过义父的仇人是谁。”
“你说了?”
“是的。”
“丹儿,你太不聪明了!义父在此治疗残疾,估计再有半年就可复原,且因义父所练之武功阴多阳少,这是主要缺点。但义父想出了办法,利用地势阳气,补体内阳气之不足,三年下来,使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义父昔年练功导致半身不遂,已渐康复,功力自信可陡增一倍”
陆丹道:“恭喜义父,半年之期,弹指即到,义父就是武林第一人了!”
老人喃喃地道:“这半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怕夜长梦多。丹几,你要小心守护。”
“义父放心,丹儿不会松懈的。”
此刻老人闭上眼不再说话,石室外一条素影一闪而没。
凌鹤等人暂住在萧辰的故交“穿山甲”刘大谋府上。刘宅宅院甚大,后面还有六七十亩果园。
凌鹤虽然怕拖累“恶扁鹊”等人而出走,却更加怀念这位忘年之交,以及其他长辈。
此刻,晚膳过后,初更将到,他一个人在后面果园中徘徊,感叹至深,黯然低吟:“几行归塞尽,念尔独何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诸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未逢矢曾缴,孤飞自可疑。”
这是崔涂的“孤雁”“矢曾缴”是箭的意思,自然是以此诗自况。
这时忽然人影倏闪,面前五步外站定一位素衣美妇,但凌鹤居然一言不发。
美妇打量他一阵,道:“你就叫凌鹤?”
“不错。”他也不想问对方是谁,如果有人要杀他,何必问是张三或李四?
“武功全失?”
“何必多此一问!如果在下武功仍在,谁会来找麻烦?”
“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在目前找我凌鹤的会是雪中送炭的人?”
姜妇笑笑,道:“正是如此。”
凌鹤还是那样落寞地道:“夫人和家父有仇?”
“令尊是”
“凌翎。”
“听说过,在当时也算一时之俊杰。”美妇道:“我和令尊只见过一面,怎么会有仇呢?”
“那么前辈的大名以及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姜妇正色道:“成全你。”
凌鹤这些年来的横逆大多,对于这种事,他宁可不信。道:“我连前辈的来历都不知道,前辈居然要成全我,晚辈如何相信?”
“只要我知道你的来历而信任你就够了。”
凌鹤抱拳道:“多承厚爱。”
“凌鹤,我可使你恢复武功,去报你的血海深仇,但你要为我去办一件大事。”
凌鹤心头大震,武功失去后,连“恶扁鹊”师徒都已束手无策,他已绝望。如果真能恢复武功,不要说为她办一件大事,就是办十件八件也成。
凌鹤望着她,自她那湛湛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妇是位绝顶高手。
凌鹤道:“前辈是有条件的?”
“对!还有一点,我也要事先声明。”
“话讲当面,前辈请说。”
“一俟你报了血海深仇,为我办了那件大事之后,我要收回武功,使你恢复原状。”
“也就是说,前辈仍要使我变成现在这样子?”
“不错。你斟酌一下,划不划得来?”百里蜂云道:“如果你答应了,武功一旦恢复,我就告诉你,你的仇人藏在何处。”
“前辈真的知道?”
“当然知道,甚至知道,半年后他将成为武林第一高人。”
“为什么?”
“在目前我不能告诉你。”
“如果前辈的身分不能告知晚辈,晚辈只有忍痛婉拒了。”
“昔年‘东黑西白’两大奇人中的黑中白黑大侠,就是先夫,我叫百里绛云。”
凌鹤这才正式见礼道:“恕晚辈失礼!”
“不妨,凌鹤,你要马上决定。如果决定答应,就必须暂时离开这里跟我走。”
凌鹤暗暗一叹,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一旦报了仇,也就无所牵挂,找个地方,种几亩薄田,和阿幸厮守一生,别无他求。
这似乎是命中注定,不能一生拥有绝世武功。
当他点了头时,百里蜂云道:“明天此时我来接你。”语毕数闪不见。此时此地,他真不知道答应这件事是否错了?要是别人是他,会不会答应报仇之后再交回武功,变得和现在一样?他忽然觉得百里绛云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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