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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大头略为打量了一下地形,道:

    “离此不远,我记得有一间古刹,除了一个糟老头庙祝,再没有其他人,咱们就借那里歇歇如何?”

    铁笛仙翁点头称好,却回头嘱咐郑雄风和鲁庆道:

    “你们二人继续跟踪掇着顾府车辆,我想那劫持媚儿的怪少年定必也在左近,不过千万牢记,尽量避免和他照面,只要发现踪迹,就以本门‘七彩烟筒’知会我,我和你方大叔觅地替这小朋友疗伤之后,便会立即赶来的。”

    郑、鲁二人应命分手。铁笛仙翁和方大头携着秦仲,折离大道,向右顺着一条羊肠小径,迤逦而行。

    转过一层土坡,远望半里之外,果有一间依山而建,孤零零的古庙,破壁断垣,了无人迹,庙前不远,是两排笔直参天的大树,人到近前,更可看见通往小庙的一条小道两旁,尚有三五尊东倒西歪的石像,足见这古庙在很久以前,定然还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宇呢。

    方大头背着秦仲,引领铁笛仙翁步近庙前,却见那扇门左右敞开,从门里清晰地传出一阵阵宏亮的鼾声。

    方大头向铁笛仙翁笑笑,说:

    “瞧这槽庙祝怎么这等好睡,倒是名符其实的‘瓮中已无半合米,放胆酣睡到天明’了,老哥慢行两步,待咱去提他出来。”

    说着,将背上的秦仲交给铁笛仙翁,自己快步窜进庙门,铁笛仙翁要招呼他且慢时,方大头早已闪身进了那古庙。

    他刚巧一脚跨进庙门,只见正面神台之上,直挺挺仰面卧着一人,阵阵鼾声,正是这人发出的。

    缺德鬼方大头向那人一瞧,但见那人红脸布衣,一头银色白发,年在七十以上,伸腿舒臂而卧,案头旁放着个装酒的大葫芦,此外尚有两三个凌乱的盘盏,似乎是用来盛装下酒菜的,盘中还剩着少许东西。

    方大头仔细一看那盘中食物,我的妈呀,只吓得他头上向外直冒寒气,接连向后倒退了三四步。

    敢情那盘中剩余的,却是两只由油炸熟,连头带尾俱全的壁虎和蜈蚣。

    恰巧这时铁笛仙翁也到了门口,正准备开口询问。方大头连忙摇手示意,轻轻一拉他的衣袖,慌慌张张退出门外。

    卫民谊诧道:

    “方兄见着了什么可惊事物吗?”

    方大头直把他带到离庙六七丈以外,这才神色紧张的向后又看了几遍,低声说道:

    “不得了,要是咱没料借,准是这魔头也到北方来了,千万轻声,惊醒他不得。”

    卫民谊愈发不解,又问:

    “究竟是谁?害你脸上全变了色了?”

    方大头道:

    “八成儿就是隐居大雪山多年的魔头,百毒叟宋笠宋老头儿。”

    卫民谊浑身一震,惊道:

    “真的,会是他!”

    岂料话音未落,蓦地身后一个苍劲的声音接道:

    “是我又怎样?二位又不是不认识,干吗人门不留,在这儿背后议论老朋友呢?”

    二人闻声大惊,陡的分跃五尺,掉头回顾,却见黄昏交映之下,孤魂般立着一个白发银髯,鹤发童颜的瘦长老头,那不是百毒叟宋笠还有谁。

    宋笠一手轻拂银髯,嘿嘿笑道:

    “二位何必惊惶,彼此全是熟人啦,现下荒野无以待客。委屈二位就在这破庙中坐坐如何?”

    百毒叟脸上略显诧异之色,沉声道:

    “哦!难道你们还真的不知道,失踪了几近三百年的武林至宝达摩奇经就要出世了?”

    二人听了不由全身猛的一震,齐声问道:

    “这话当真么?”

    百毒叟展颜一笑,道:

    “这儿不是谈话之所,二位跟我进庙里一叙吧。”

    卫民谊和方大头心知这百毒叟生性怪异,时睛时雨,武功又精,脾气又怪,顺着他天大的事不难化解,迎着他鸡毛蒜皮的事也会赌头搏命,今天既然遇上了,无事何苦开罪人,说不得,只有硬着头皮,跟他重又进入庙中。

    百毒叟宋笠俨然主人,将二位让进破庙,各觅用蒲团坐下,宋笠先干笑两声,道:

    “二位别嫌简慢,彼此均在客地,这庙原有个庙祝,与我三句话不投机,叫我一会震死,下了酒了。”

    说完,仰面哈哈大笑,声震屋瓦,气势确是惊人。

    卫、方二人听得直发毛,但又不便深问,良久,还是百毒叟指着秦仲问。

    “咦,这位是谁,怎么伤得。”

    一边说着,一边离了坐,趋上前探头向秦仲仔细打量,又伸出干瘪的手掌,拨开秦仲眼皮,端详半晌,突然像受了极大的惊骇,霍地站起,一把捞着方大头的左手,问道:

    “老弟,快说,这人是被谁打伤的?”

    方大头大感不解,讷讷说道:

    “是被一个年轻轻的少年所伤,姓甚名谁,咱们谁也不知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百毒叟废然松手,叹道:

    “你们哪能知道,此人武功定然十分了得,设若我姓宋的揣测不差,此人必定浑身皮肤红里透白,双眼之中,有一层隐约的红色光芒,这话可对?”

    方大头叫了起来:

    “果然正是如此,老前辈何以得知?”

    百毒叟面色凝重,缓缓说道:

    “你们哪知厉害,这娃娃是被化血神掌掌力所伤,虽说伤得还不太重,但三个对时之后,血枯人亡,难以救治。”

    卫民谊听了心里也着忙起来,便问:

    “宋老师何以知道,这化血神会又是什么奇奥的武学,可还有办法解救吗?”

    他一连串提出了好几个问题,真所谓慌不择言,言出漫无头绪。

    宋笠又是嘿嘿一阵干笑,说道:

    “这是一种失传甚久的绝毒武功,连我也仅知大约,相传这种武功有一个名称,叫做血影功,锻炼之人,必须承受无边痛苦,将全身皮肤按顺序剥,历时十数年,始能初成,但凡练有这种绝世武功的,表面看来细皮嫩肉,绝不像个会武的样子,实际他通身皮肤,少说早已剥而复生,生而复剥。不知经过了若干遍,一旦功成,伤人之后,不出一个对时必须血枯而死。无法救治,真是天下难敌的至上毒术,当今之世,能敌这人的,可说凤毛麟角,找不出几位啦!”

    方大头听他一席话,越发心下悚然,忙道:

    “那么老前辈你看这孩子还有救没有?”

    百毒叟宋笠并不立即答复,仅用双眼在二人身上一阵转,好久好久,才笑道:

    “幸得这施用神掌的人,功夫未臻化境,三日之内,救倒是可以救,不过。”

    卫民谊心急救人,也无暇多作思虑,抢着说:

    “宋老师但能救得此人,咱们二人总得有以为报,您尽请放心好了。”

    百毒叟略有喜色,说道:

    “仙翁此意可是出自肺腑吗?”

    卫民谊朗声回答:

    “大丈夫一言既出,决无反悔的道理。”

    百毒叟哈哈大笑道:

    “好,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老朽得到传言,失踪近三百年的达摩奇经,听说已有人发现踪迹,现在还正有武林人物,跟踪连夺,老朽久居边塞,消息不灵,不知道倘若老朽能救得这位小友,二位是否能代老朽打听出这件东西的下落出处吗?”

    方大头沉吟问道:

    “但这件事咱们也没听人说起,却叩咱们何以探听呢?”

    百毒叟干笑两声,道:

    “容易之极,二位可知道有一姓顾的官宦,新近退隐,正率领家小归江南的吗?”

    卫民谊点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与达摩奇经又有什么关系呢?”

    百毒叟道:

    “但不知那位姓顾的,可有一只东矮国进贡珍品,叫做九龙玉杯的?”卫民谊“唔”了一声,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百毒叟笑笑说:

    “仙翁何必为这点小事为难,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老朽要连这一点线索也不知道,也不至于老远从大雪山赶到中原来了。”

    卫民谊勉强笑了笑道:

    “说实话,听是听说有这么一只玉杯,但那也不过古玩奇珍,聊供文人骚客吟哦之需,于你我武林中人,直如粪土,宋老师因何会问起这件东西?”

    百毒叟突然放声敞笑起来,那笑声怪异,恍似枭鹰夜泣,荒山狼嗥,使人听了,毛发悚立。

    顷刻间怪笑一敛,百毒叟倏收寒面孔,冷冷说:

    “承仙翁慨然赐告九龙玉杯下落,老朽感激不尽,现下就替这位小友疗伤去毒吧!”

    说着,站起身来,将秦仲抱起,轻轻放在神案桌上,仰面放平,从怀里掏出一个寸许大小的白磁小瓶,拔去瓶塞,倒出五粒惨绿色,米粒大小的细药九,撬开秦仲牙关,倒在口内,又将酒葫芦对推秦仲的小口,灌了两大口酒,回头向方大头道:

    “麻烦代为掩上庙门,取一点树枝,生个大一些的火堆,同时赶快设法去弄三只公鸡或一条狗,一只羊来,实在弄不到,林中猎五只麻雀也可以,但记住狗,羊须得公的,并且要活的,这几件东西,最好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办妥备用。”

    卫民谊和方大头均被他这种古怪动作和安排弄糊涂了,心里虽是不解,但既无他法,只得听之。

    方大头低低向卫民谊道:

    “仙翁请留此,这些事待我去办吧!”

    卫民谊好生感激,只得说:

    “那么方兄多辛苦了,生火的事,我自理会得,你快去快回!”

    方大头应声自去,卫民谊轻轻闭妥庙门,回头见百毒叟宋笠已经跃上神案,扶正了秦仲的身子,正盘膝跌坐,一手抵住秦仲肋下“期门”穴,另一只右掌平挂在他背后“命门”穴,双目紧闭,潜运内力,仿佛神情十分慎重,不由忖道:“这老魔头虽毒,总不致平空算计这么一个受伤的小孩子,何况以他的功力确实也犯不上他这么多口舌,做这么多过门,当面拼上,方大头和自已恐怕也不是敌手,看来他倒真是一片好意也来可知。”

    他这么一想,不觉泰然,放心越窗而出,去搜集枯枝木材去了。

    约莫过了盏茶之久,卫民谊抱了一大堆干柴树枝来,穿窗进庙,看见百毒叟还在替秦仲疗治内伤,闭目盘膝,额角上豆大的珠,沿着面颊纷纷下落,衣领上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显然行功甚是吃力。他想起刚才自己的疑心,不禁微微有些歉意。连忙将树枝就在大殿之上,生起火来。

    熊熊火光燃起,殿里忽然暖和了许多,但奇怪的是,百毒叟这时藉着旺盛的火力,倒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累似的,额上汗珠也少了,呼吸也平静了许多。

    又等了半个时辰,方大头果然提着三只活公鸡回来了,大约这一趟距离还真不近,跑得满头是汗,气喘嘘嘘的。

    卫民谊轻轻问:

    “你跑到哪里去弄来这么大三只活公鸡的?”

    方大头笑着答道:

    “别提了,少说也跑了二十里吧,全村只有这么三只公鸡,咱向他们买,这些家伙硬说是留着报晓用的,死人也不肯卖,被咱丢下一锭银于,捉了就跑,这些免崽子们,还鸣锣击鼓追着抓咱呢,亏了跑的快,没被他们抓住。”

    卫民谊笑着用手指了指方大头的脑袋,道:

    “真亏你做得出来。”

    忽然,百毒叟行功已止,招手唤道:

    “二位那一位请来将他的衣服统统脱掉,移到靠火近的地方,另外一位预备一只大碗来。”

    卫民谊忙去案前抱下秦仲,用蒲围靠近火堆排了一长条把秦仲平放在上面,解掉浑身衣物。

    方大头问:

    “这可到哪儿去找碗呢?”

    百毒自道:

    “后面回房中就有,快去拿来,不要误了时候!”

    方大头急急转过大殿,殿后就是间破烂厨房,一进厨房门,就见那庙祝老头儿横尸其间,上半身衣服已被剥光了,口里流着鲜血,胸膛上开了一个血窟隆,肛肠散落一地,招得蚊蝇乱飞,那腥味中人欲呕。

    在这个时候,方大头也顾不得去同情他了,掩鼻迈步从尸体上跨过,取了一只大碗,急急返回殿上。

    百毒叟宋笠把秦仲翻转,面朝地,背朝上,捉过一只公鸡,就那样活活的拔下毛,痛得那公鸡一个劲儿拼命挣扎啼叫,等到毛拔光了,公鸡也只剩下奄奄一息。

    宋笠左手执着鸡脖子,右手食指如刀,顺着鸡腹一划,立时将鸡剖开,迅速掏出肚肠,将血液在碗中,趁着热气,把鸡伏盖在秦仲背心“命门”穴上。

    接着再将秦仲翻转,其余两只公鸡也如法泡制,一只盖住前胸“七坎”穴,一只贴住腹下“丹田”穴。

    三只公鸡弄毕,碗里已满满盛了一碗鸡血,百毒叟又从身上取出那白磁瓶来,倒出十余粒丸药,在鸡血中化开,整碗鸡血全灌进秦仲肚内。

    一切舒齐之后,他站起身来长长吐了口气,拍拍双手笑道:

    “行了,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准能醒过来,休养个一两天,大体即可复原,幸喜治得早,如果再晚一天,那就更费手脚了。”

    卫民谊激动地向他一抱拳,道:

    “多承宋老师费心,此子但能拾回这条性命,咱们一定得转告他,永志您老这份厚谊深恩。”

    百毒叟笑道:

    “施恩望报,岂是姓宋的屑为。不过,适才蒙仙翁实告九龙玉杯下落,那杯儿我姓宋的势在必得,据我所知,顾玄同与你们天目二老渊源甚深,为了不伤彼此和气,不知仙翁可肯成全老朽,将那玉杯相赠么?”

    铁笛仙翁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宋老师一再提到那九龙玉杯,难道说那玉杯还和达摩奇经有什么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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