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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院真武庙,为进入夭柱峰三元观的门户,专供善男信女进香和游人墨客游赏。

    武当五年一次的大祭大典,在武林中是何等重大之事。

    因为武当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少林同被公认为泰山北斗,是以,各大门派以及知名之士,均被邀请观礼。

    此外更有大部份人士,是专为大典后的武技观摩大会而来。

    这个观摩大会,虽然禁止拚命搏斗,注重独自表演,由于法眼名家的公平裁判,武功高强的照样可以扬名立万,为人尊敬,武功稍弱的,亦可借此机会印证偷学,增加功力阅历。

    由入山起到天柱峰,全部行程,平常人土,总得花去一天时光,就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也得费去半日功夫。

    好在,武当大祭是在上午举行,多是繁文褥礼,非必到人士,和相邀的贵宾格于情面,非到不可外,简直极少自动前往参观之人。

    主要的人潮,多半是涌向竞技场。

    在摩肩接踵,不绝于途的人潮中,并肩地走着两个英俊无俦的少年。

    一个,自然是沈元通。

    另一个,是谁?连沈元通也还不知道。

    敢情,他们是才在那山路转角之处,碰到一起的。

    他们两人都是生得那样卓而不群,正气凛然。引起了相惜共鸣之感。于是极其自然的交换了姓名,也极其自然的成了朋友。

    曾弼年约二十三四岁,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气概比沈元通慑人得多。

    曾弼看了沈元通一眼,见他脚下倒也不慢。可是,一身细皮嫩肉,似乎长得太娇贵了一点,心想道:“这位小兄弟文弱得有点可怜,既然走上一道,以后应该多多照拂他才是。”随又关切地道:“沈兄,我们要不要略事休息?”

    沈元通摇头微笑道:“前面就是解剑池,备有休息之所。”

    “你到过武当山?”

    “没有,但听一位老人指点至详。”

    “那么你是受命而来的!为了什么?”

    曾弼的头脑够机灵,心里所触,也就脱口而出。

    沈元通听得眉头一皱,也不否认,坦直道:“拟晋谒紫虚道长查询一事。”

    曾弼耽心地问:“有人引见吗?”

    “小弟是单人而来,没有引见之人,但他老人家必会接见于我。”

    曾弼无法理解沈元通的意思,好奇地道:“为什么?愿闻高见。”

    沈元通微微一笑道:“我只须在观摩大会上,指名请教。你说,他能不见我么?”

    曾弼佩服之极,豪朗地大笑道:“这倒是办法,不过”

    偶一回头,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便装汉子,紧跟不舍,一步一趋,心头不由泛起疑云。朗阔的剑眉往上一扬,细声向沈元通道:“有人跟上我们了。”

    同时脚下加快,直向一株参天古木之下走去,口中大声说道:“兄弟,这一阵急赶,我倒是有点疲惫,需要休息一下了。”

    沈元通跟了过去,转过身来,对着路面坐下。

    这时,那个中年汉子,并未发现曾弼对他起了疑心,也在道旁选了一处所在,故作休息之状,眼睛却不时向沈曾二人瞟去。

    沈元通面色一整道:“武当派也太看得起我沈元通了!”

    曾弼见义勇为,算得上是一个少年侠土,眉头双扬,想出一个办法,起身朝着那个汉子走去,人未接近,口中早就大声叫道:“请教兄台,此处离解剑池尚有多远?”

    那中年汉子就要站起来。

    曾弼脚下缩丈成尺,身子一晃,双手就势搭在那中年汉子两肩,道:“何必客气,请坐下说吧!”

    那中年汉子似乎毫无机心,依言坐下,但觉“肩井穴”一麻,说到口边的话,已然发不出声来。

    曾弼巧妙地在众目逼视之下,将他制在当地,竟无人发现。

    沈元通走去对曾弼附耳道:“小弟一入湖北境内,就在武当监视之下,好在我并无悻进企图,算了吧。”

    曾弼深感沈元通光明磊落,油然升起一种无比的敬佩之心,报之微微一笑,解去了那汉子的穴道。

    沈元通对那汉子吩咐道:“请回告避尘道长,望月坪的老朋友来了。”

    沈元通话一出口,吃惊的倒不是那中年汉子,反而是曾弼了。

    曾弼等那汉子遵命去后,一把拉住沈元通双手,无限兴奋地道:“沈兄,真人不露相,小弟失敬了。”

    沈元通羞涩地道:“小弟年少无知,当日之事,现在想起来甚是后侮。”

    曾弼豪气干云地哈哈大笑道:“就是小弟也不能任人欺侮。”

    他哪里知道望月坪的事,完全是沈元通制造出来的。

    此时曾弼对沈元通更是倾心之极,几次欲询沈元通的师门来历,都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先行自我介绍道:“小弟在幼年时,全家大小五十五口,突于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被一个功力高绝的魔头偷袭,将全家大小杀去了五十四口,再加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小弟幸以命大,失足坠落在一条水沟之内,逃得一命。后来蒙思师悟禅大师收录授艺。

    十九载于兹,直到半年前,才奉命下山寻仇。可是茫茫人海,像这种无头之案,又从哪里追寻起哩!”

    说着,说着,豪迈之气全清,悲凄之色顿起。

    沈元通父仇在身,自认为是天下最不幸之人,但是一听曾弼之言,其身世之惨,尤胜自己百倍。深悔自己胸襟太狭,报仇不应自苦,而应自励,必须有不屈之志,才足以担当复仇大任。

    沈元通此时对曾弼同病相怜,又复惺惺互惜,亦有深交之意,遂道:“曾兄”猛然觉得不对,又改口叫了一声:“前辈!”

    沈元通“前辈”二字出口,曾弼颜色一变,跺足道:“沈兄如认为小弟不足攀交,请从此别。”

    沈元通一笑拉住曾弼道:“令师悟禅大师与家祖父白发仙翁乃属至交,晚辈礼应如此。”

    曾弼一声朗笑道:“家师方外之人,本无门户之见,你我年龄相若,你如果看得起我这个痴长了几岁的朋友,我们还是各自论交,兄弟相称。否则,小弟只有告退。”

    言语表情是坚决之极,沈元通再无顾忌,俊面微赤道:“元通敢不遵命,谢大哥垂爱。”

    沈元通一声大哥,叫得曾弼喜极跳起来道:“这才是我曾弼的好兄弟,从今日起,你我生死不渝,恕我以后叫你兄弟了。”

    曾弼快意之余,忽然疑容又起道:“令祖沈老前辈与武当紫虚道长交情不恶,元弟”

    沈元通玉容一惨,将自己一身不幸,完全诉出。

    曾弼听了大叫道:“好!愚兄陪你见见武当高人。”

    “请两位解下兵刃,换取牌号。”一句极好的话,但说话人的语气,显因听了曾弼的话,略有不愉之味。

    沈元通尴尬地一视曾弼道:“解剑池到了!”

    两株老松荫影之下,有口一丈见方,白石为栏的清水浅池,这就是闻名武林的武当“解剑池”

    平心而论,武林人士上山必须解剑,如果纯在尊崇武当一派的武林地位,和三丰祖师的至高成就,原无厚非之处。

    要是武当派以解剑上山,列为进入该派的规列之一,则有点近乎自大自狂。

    试想,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又是天下第一?

    好在,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就无人多事,视为应该的了。

    近日来上山之人,何止数千。武林人物那个不是兵刃随身!这数千人的兵刃,收集起来,怕不要堆成一座小小的铁山,岂是小小的解剑池所能容纳得了的。

    不但如此,还有随时下山之人,也必须取回兵刀,一交一付,其繁杂又岂是局外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武当派有见及此,想出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但固步自封地保持了上山解剑的自我尊荣,也解决了退还兵刃的麻烦。

    在形式上,凡是上山之人,经过解剑池,都得交出随身兵刃,换取副牌一面,空手入山,行至回头崖,凭那副牌取回原有兵刃。以后,便任人携械上山了。

    解除兵刃,和退回兵刃。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形式,武当派并不真怕上山之人生事扰乱。这种既合例规,又复通权的措施,真是两全其美。

    由解剑池到回头崖,空间直线距离,约六十丈左右,较迂回曲折的山道,要近上二里多路。

    武当门人利用地形上的特点,由三代弟子分成六组,等分直线距离,先选定立脚地势,以隔空投运的方法,转递兵刃,因为投运甚速,所以到达回头崖之人,都能迅速无误地取回自己的兵刃,落得人人称道。

    沈元通解下腰际布裹洞箫,换取了一面号牌,龙角短剑原是佩在儒衫之内,心想:“像这种形式上的过门,缴出一件,已是于礼无亏。”故未一并取出。

    曾弼的兵刃,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

    他们两人循着崎岖曲折的山道,步步登高。

    沈元通等走在山崖凸出之处,自然可以看到,投运兵刀发出的精光银芒,耀眼生花。但走入曲折的yīn道里侧时,那就只可闻到兵刃划过长空的刺耳啸声了。

    两人随谈随走,离开解剑池,不过百丈左右,眼睛所接触到的,尽是奇松怪石,欹嵌盘缺,不可名状。颇能令人,心畅神怡。

    突然,一声清啸划过长空,接着便是惊呼怒叱不断传来,二人因恰好行于弯道里侧,目无所见,也未在意。

    待转出峰腰谷口,触目之下,最使他们迷惑的,是呆滞惶然的武当门下,和惊诧瞪目的猬集群众。

    人人脸上虽然神色不定,收发兵刃工作并末停止。

    领取兵刃的人,依然有条不紊,只是得到兵刃之人,并不立即离去,似在等待着什么事件的来临。

    沈元通递出取件号牌,服务人员按号查对一遍。满面羞赧地道:“少侠,请稍候!”

    其他的话,似乎想说,又不便出口,摇了摇头,神色沮丧的陪侍一侧。

    沈元通和曾弼对望了一眼,信口问道:“什么事?”

    有那好事嘴快之人,便把刚才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有一件布裹之物,傅运到第四站时,蓦地,从斜刺里,冲起一条灰白人影,有如浮云掠空,轻灵巧快,伸手攫去那件兵刃,脚不沾尘,平飞十丈,一声长啸,便在众人头上,飞入山中不见。

    沈元通一惊道:“是否失落了我的兵刃?”

    那个随立身侧的武当弟子,面色一红道:“业已查明,所失之物,正是少侠所有。”

    沈元通剑眉一轩,叹了一口气,认为那小道士不是说话的对象,故也没有开口。

    曾弼为友热情,反而较沈元通更是光火,冷冷地道:“强人解剑,却无护剑之能,倒令我兄弟领教了。”

    本来含笑站在沈元通身侧的武当弟子,听来字字如针,刺心入肺,更是无地自容。

    忽然,从山上飘飘纵来数人,领头之人便是武当七剑之一的何泽龙。当他目光触及沈元通时,不由心头一悸。

    他到底不失名门正派风度,先向沈元通招呼过后,才转身问武当门下道:“什么事?”语音至为严肃。

    那小道士惶悚地将事情始末详尽说出,又道:“所失兵刃,埂是这位小侠所有。”

    何泽龙闻言,神色剧变,万般无奈地对沈元通道:“少侠请先上山,所失之物,容面禀掌门人后,定有所报。”

    沈元通想起望月坪痛下煞手之事,心中尤有愧意,此时更不便逼人过甚,莫可奈何地对曾弼道:“弼哥哥,我们走吧!”

    曾弼却丝毫不放松地问道:“兄弟!你那布裹兵刃究是何物?能否先向武当朋友说明,免得事后不肯认帐。”

    何泽龙玉面生寒,恨恨的瞪了曾弼一眼。

    沈元通微笑道:“算不了什么贵重之物,一只碧玉洞箫而已。”

    何泽龙久闻碧玉洞箫之名,惶然问道:“是否华老前辈故物?”

    沈元通一点头,拉着曾弼不顾而去。

    其实,沈元通失去碧玉洞箫,心中思潮哪能平息下去,默默地循着山道行未片刻。

    陡闻一声“着打”!从路侧密林中爆出。旋见黑光一闪,直击沉元通面门。

    沈元通若无其事的一挥手,接住袭来暗器。忽然,神色大变,煞聚眉梢。霍的,长身而起,捷如一缕轻烟似的,向密林中掠去。

    曾弼和沈元通虽是并肩而行,但对沈元通接物入林之事,连念头都未转清,又见沈元通已从密林中飘回原处。面色庄穆,怔怔的握着那件布裹兵刃,一言不发。

    沈元通所表现的那身轻功,已是叫他自叹不如,尤见他取回兵刃,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不由急口问道:“这可就是你的兵刃?”

    “就因为这个,我才追入林中,那人忒是狡诈,想必在此物出手之前,即已预留脱身之计。”

    “兄弟,这只碧玉洞箫是何来历?你似乎爱之甚切!”

    沈元通解开布套道:“请弼哥哥先行观赏!”

    话音一落,布套褪去,一道白色亮光,熠熠生辉,照耀得曾弼欢颜悦色,赞口不绝道:“色泽制作,精巧无俦,名手名箫,他日定必大放异彩!”

    他忽然一顿,双目转注沈元通迷惘之色,诧声问道:“兄弟!有什么不对?”

    “此箫已非小弟原有之物!”

    曾弼大着眼睛惊问道:“这不是你的碧”他神思一定,看着手中白色玉箫,心中了然,无须再问下去了。

    沈元通激动情绪,迅即平息,缓缓道:“按说此白玉洞箫与小弟原有碧玉洞箫,系出同一名手琢制,故形式、长短、琢工,完全一致,轩辕并重,只是玉质更佳更美,为当世三大名箫之冠。”

    曾弼直觉地道:“此箫既然冠绝为首,留用算了,何必深思过虑,到时自会真像大白。”

    沈元通喟然一叹道:“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此箫之出现,却叫小弟心绪难宁。”

    “兄弟,你满身都是谜,我真不知如何说起。”

    “弼哥哥,这话说来太长,我们且走且谈吧!”

    沈元通还箫入囊,扣在腰际,两人继续登山,随着登山步履,沈元通将白、碧、紫三箫来历说明道:“据传言,约在欧治子同时,有一位琢玉名手,姓陈名巧,曾经历尽千幸万苦,觅得上好美玉三方,色分白、碧、紫,均是玉中之精。

    其中,又以白玉最上,碧玉次之,紫玉又次之。”

    “陈巧独运匠心,琢成一式三箫,长短大小,刻划精细,无不雷同,除了色泽各异之外,简直就无法分别。

    三箫玉质已是人世少有,又加完全一式,更是旷古绝今。千百年来,时隐时现,历尽沧桑,不知凭添了多少慷慨悲歌的英雄事迹,和儿女柔情。

    近百年来再现江湖,白玉洞箫落在玉箫仙子手中,碧玉洞箫剐由华叔祖转赐小弟,紫玉洞箫由紫髯神魔用以济恶。

    你想白玉洞箫乃是玉箫仙子之物,这次出现换去我的碧玉洞箫,岂能平凡得了。

    再则,小弟碧玉洞箫在武当门下手中失去,如今原有布囊在握,虽说箫非旧物,这种分辨不清的是非,真叫小弟有口难言。”

    曾弼豪笑道:“管他,我们本就不是怕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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