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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古瑟哀弦最新章节!

    蓦然墙儿下有人媚声媚气讲话,那声音是不太好听。

    姑娘不由不放下手中书,伸头窗户下望。

    那边男客厅院子里逗留一对汉子,认得一个正是那天跟宝莲同车的中年人。

    另一个很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长得雄壮漂亮,看样子还像是练过的。

    旁边站着邓妈,在讲话就是她。

    她身上穿一套月儿白纺绸子的短衫裤,不带领子秃袖儿,光着脚拖着一双向屣儿,虽然妈妈没给她缠成小脚儿,风颤蜻蜒立不牢,没有一点站劲儿。

    只见她歪着光脖子说:“你们赖得太晚了,还不走”

    中年人笑,笑着向她大腿边拧了一下说:“你们主仆不是胆小人!”

    邓妈“呀”的一声躲到年轻的怀抱里,小伙子把她抱个脸贴脸。邓妈的手率性勾上人家颈上去,下面两只脚就离了地。

    小伙子大约又把她夹得紧一点,邓妈便又笑说:“你,你这驴子,那来的这么大蛮劲儿我吃不消。”

    小伙子说:“你也要领教驴子的厉害吗?晚上见”说着,叉紧柳腰儿硬把她举过头。

    邓妈是踹着脚惊叫着。

    小伙子忽然什么话都不讲了,他迅速的把邓妈放到地下,向那个中年人使个眼色,一溜烟开开门走了。

    这时候文昌阁上梅姑娘,她就有点后悔,悔不该窥伺人家的秘密,自己倒弄得好生难为情。

    当时赶紧掩上窗,随便拿了一部书下阁。

    婉仪还没醒,这便走了回去,吃过沈嫂子给她送来的一碗面。

    照规定的功课该是写字的时候,可是今天她不想写,于是看书,书也看不来,那就只好静坐。

    然而无论如何,脑海里总抛不掉刚才眼见的秘密,没有办法率性儿想,想那个中年人不像官,也不像做生意的经纪人,那该算是件么东西?

    她想不出来。

    年轻的汉子,雄壮、轩昂,十分膀宽腰细,满面机警,两眼有神,他又该是那一路的人物?

    她也想不出,然而她还要想。

    人尽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幻想,幻想有时也会不幸而中。

    梅姑娘这会儿忽然会记起恭侯所讲的一朵云张极。

    她想:那汉子会不会是张极?张极存心复仇广结权贵,他是不是可能来京找门路呢?

    京中王公大臣跟龙家有怨的只有豫亲王,那么那中年汉子别真是豫王府的蔑片?

    想到这里,姑娘又极力去找理由来证实她的想像。

    她认为那两个人当不是普通的渔色猎艳之徒,为什么他们会偷上四十岁的女人宝莲呢?

    刑部尚书的遗妾,九门提督的庶母,普通的色鬼也敢?他们必定会意存报怨,有心丢龙潘两家的面子

    越想越怀疑,姑娘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又想:假定他们一个真是张极,一个真是豫王府蔑片,那就太可怕了。

    张极,小静和尚的徒弟,他还能不使淬药毒器?

    和尚一身毒,何止毒暗器。

    人都说会制毒兵器的人也必会使迷药的。

    迷药,拍花的迷药,薰人的迷香

    想到这一点,姑娘猛的一顿小脚儿,急急便往屋里来,打开箱子,找出她带来的包袱,由包袱里摸出一个胡桃大的金盒子,一枝带软鞘儿匕首。

    盒子里面装着一颗大珠,叫做龙涎珠,没有光华,色泽也不好看,但是功能清邪消毒,驱逐害虫,这是勺火老头陀送给姑娘的随身宝贝。

    那支匕首切金断玉,穿鳞透甲,乃是借自阿古老酋长而来。

    姑娘把匕首排在枕畔,拿个汲水的青花瓮装满一瓮清水,放入那一颗涎珠藏在床底下。

    再出去书房壁上脱下宝剑,亮剑出鞘,握紧剑靶儿振一振。

    眼前幻像那一条年轻的汉子,雄壮、轩昂,十分膀宽腰细,满面机警,两眼有神

    她立刻感觉到自己这枝剑不行分量太轻,不足应付,重新把剑归了鞘扔在案头,又去那边墙上取下英侯的剑。

    英侯留在家里兵器很多,而且没有一件不是上品的,这支剑尤佳,拿在姑娘手里非常合意。

    她走到院子里使个撒花盖顶,再来个丹凤朝阳,口里轻轻的叫一声“成”这就拿回屋里去。

    随后又找出一双登高履险的铁尖鞋,赶着修理鞋帮,弄好鞋,再去检点一下应备的里外衣服。

    时间已是过午了,吃了中饭才上婉仪那边去,坐一会回来再看老太太。

    老太太见怪她今天来得太晚,留下她劝慰很多话,那总不外是节哀顺变,努力自爱几句老话儿。

    下午浣青提早由王府回家,说是累够了,明天不再去了,于是一家子都到婉仪屋里来,谈的笑的无非王家居丧中繁文耨节。

    这一谈直谈到掌灯,浣青赶回去用晚饭洗澡,很快就睡下了。

    查老太太夜间是不能离开屋里的。

    婉仪病不过刚好一点,所以就不过初更天,偌大的潘公馆已经是一片静止。

    梅问独个儿守在她的书案上,挑灯静坐,免不了哀怨萦怀,凄其寂寞。

    二更时光,下了一阵雨,多少总带些凉意。

    姑娘越发坐不住了,进去屋里换上一身衣服,抽剑出鞘压在枕头底下,脚上带着铁尖鞋,熄灯就寝。

    有道有备无患,华梅问也许真靠着神佛庇佑,她日间的胡思乱想,竟然不幸料中了。

    这时光,那边男客厅恰有一番热闹的场面。

    提起来大家是不是还记得隆格王府的福贝子福三爷,这位爷手下有个纪纲之仆叫金良。

    当时龙璧人为着办理松虎男玉姑娘宝芳红叶的姻事,得罪了福贝子,而且对那位金大爷金良有番严厉的教训,以此金良怀恨在心。

    有一次金良在珠宝市上,遇见了潘桂芳的遗妾,那就是说二老姨太宝莲。也总是宝莲态度不太好,金良眼看这位堂客,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装做的派头越显得不像高贵出身,放大胆来一手误认的解数,向前跟她打招呼。宝莲还能不上当?

    她这一解释:“我们是潘尚书公馆出来的,你认错了人啦!”

    金大爷机灵,立刻打躬作揖赔不是,同时报街头自称王府师爷。

    王府的师爷真不是等闲人物,何况人家一表和气满面春风。

    宝莲根本没有钱,她逛珠宝市原带有一些邪念,这算找到主顾啦。

    三言两语,眉逗目挑,愿买愿卖的交易那怕不成功?

    好在这家天宝斋珠宝店的王掌柜,也是有名儿坏蛋,他跟金大爷有一手不可告人的交契,当时由他出面牵引,延请他们到客堂里坐会儿。

    谈会儿,五百年冤家孽债便注定了。

    宝莲临走时,金良尽力巴结她一下,送她价值三百两银子的珠宝首饰,还给了跟人邓妈一只金戒儿。

    当天晚上三更天,金大爷就光顾到潘尚书公馆的花厅。这件事说早不早说迟不迟,恰在英侯敬侯安侯三兄弟离家远出的第三天,到现在还不过半年时间。

    金良,他勾引宝莲,意存侮辱龙璧人,所以不几天工夫又把她举荐给福贝子。

    福贝子这位爷本是冤桶,他对女人好比苍蝇见血。

    宝莲人虽老色未衰,再来她的基本技术到家。真会玩儿女人的,并不一定欢喜年轻,所谓半老徐娘有时候尽有妙不可言的妙招儿,服侍得男人,每根汗毛都感到-贴。

    福三在宝莲身上着了迷,认为生平所仅见。

    几个月来,这一对狗男女差不多夜不虚度。

    福三假使不能来,金良乘机必至。

    宝莲虽说是虎年,究竟猛虎也有力尽筋疲的一日,以此前些时她是有点病,病中也还是馋嘴,不然就说不上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所以她的病总不能大好。

    福三迷恋着她,她倒不迷恋福三,她爱的还是金良。

    金良货真价实,不像福三酒色淘虚的蜡枪头。

    金良晓得她欢喜大阵仗,讲究真砍真杀,最近又为她介绍了张极。

    张极是初夏来京的,投止的居停是赵岫云的哥哥赵砥海,砥海引他进谒小豫王金珠,金珠带他见福三。

    福三、金珠、赵砥海,那一个不恨龙璧人?

    他们当然同情张极的为师门复仇,只等找机会向龙家人共同下手。

    隆格亲王无疾而终,福三这禽兽有说不出的高兴。

    然而他居丧守制,却是未便出门,这当儿金良就偷偷的约了张极上潘家会晤宝莲。

    接连的五个整夜,姓金的和姓张的二马同槽,宝莲乐得就有些吃不消了。

    邓妈看张极精壮得像一条驴,连夜作壁上观,未免馋涎滴沥,饿火沸腾,手往那个地方放都按不住。

    今天一清早奉派送客,以致才有那一段讨野食的表示。姑娘在文昌阁上所看见一幕。

    当时梅问也实在太大意,偏碰着张极一双贼亮眼睛,她窥伺了人家的秘密,人家也张见了她底妙相。

    张极在回去路上盘问金良,告诉他刚才望见隔壁书阁上什么样人?

    金良这家伙一猜便猜到必是梅问,他说梅问是上门守节的孤孀,潘龙弼的宠媳,是当年豫王裕兴对头冤家华良谟的外孙女,是赵砥海胞弟岫云仇人石南枝的女儿,也就是最近在新疆帮同杀害小静和尚师兄弟的凶手。

    金良这些话大半闻自宝莲,他所以倾箧讲得这般清楚,意在激怒张极。

    张极一听是梅问,果然动了杀心,可是他也够阴毒,还要利用梅问的美色尽力去撩拨福三爷。

    张极自称有前代窦二墩一样的本领,夜入人家却取美妇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要求万一发生变故,请福三出头承当,许他置身局外。

    福三只要美人能够到手,什么也都肯答应。

    彼此条件谈个妥协,于是张极着手准备行事。

    二更天初交,他就带上应用家具,拖了金良一同来会宝莲。

    宝莲听说如此这般,直吓得心惊肉跳。

    她力劝张极必须考虑,说梅问既能出场拼斗小静和尚一班人,她的武艺还能不好?不要打蛇不着反被蛇咬

    张极笑说他并不傻,没有绝对把握怎肯自找麻烦?

    他由带来的镖囊中摸出一件小小的法宝,这法宝是个铜制的喷筒,但喷的不是水不是火是烟。

    这种烟可就是江湖上大盗所用的鸡鸣香,力量能够迷人三两个时辰一无知觉。

    张极窃取他师父的秘方,照方配药,过去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贞烈妇女,今夜还想藉此坑害梅问,自信万无一失。

    当时他把喷筒的作用讲解详尽了。

    金良听了称快。

    宝莲听了安心。

    挨到四更天光景,他又查问明白隔壁路径,梅问住屋所在,然后换上青绸裤褂,扎缚利落,盘上发辫登上快靴,背插单刀腰挂镖囊,含笑走到院子里,作势蹲身窜上墙头,顷刻无影无踪。

    金良算定他此去得手,必定遄返王府送人,乐得独个儿留在这儿和邓妈寻欢,他要了酒菜,预备喝修半醉寻春取乐。

    张极上了房,越过两道高墙,迳奔女花厅,飘身落在假山上,倾耳听周围一片沉寂,跳下地鹤行鹭伏步上回廊,靠紧落地窗格子站了一下,镖囊中摸出利锥,轻轻的卸下一扇窗放倒,人却不进屋,绕着回廊摸到后面窗儿下立定,用舌头舐破了一角窗纸,里面是窗帷,蹲身伏在窗脚下,先拿出一片解药含在口中,这才燃上两段香插在喷筒里,站起来把个定向窗纸舐破处吹。

    一股浓烈的散烟,爬过窗帷,弥漫了梅姑娘的整个卧室。

    姑娘白天没睡午觉,就寝时有事萦心,一下子仍睡不着,到了二更时以后渐渐的朦胧入梦。

    这会儿她做梦掉在火坑里,吓得醒过来,恍惚间听见窗上有人吹气声音。

    姑娘心细,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样事,慢慢的欠身探手床底下青花瓮里,摸出那樱桃般大的龙涎珠含到口内,一颗心却禁不住一阵阵剧跳。

    外面还在吹,姑娘干着急,眼前的事实,是她有生破题儿第一遭的发现,未免缺乏经验。

    再来她又不敢过份相信口中的龙涎珠必有效力。

    因此地就不能老赖在床上了,轻轻的掀开夹被儿,右手抽出长剑,左手挟定匕首,剑尖挑起罗帐,鼻子里一阵奇香,她急忙停住呼吸,轻轻的溜下地,轻轻的挨到窗前,窗帷缝隙看清楚窗纸有一人影儿。

    她猛的一宝剑砍上去,外面人受伤了没有她不知道,窗户可是倒下了。

    姑娘略作迟疑,拿剑试探窗口,紧跟着整个人飞了出去。

    回廊上翘首四望,竟是什么也没有。

    于是拔步跳到院子里实行搜索。

    这当儿那张极却由她书房进去,拨开她卧室两扇门,床柜子里取去一只睡鞋,一支短剑来。

    贼人胆子算大,收起偷到手的赃物,翻身反找姑娘。

    姑娘院子里搜不出人,刚要上墙巡逻,斜刺里射来一支毒镖。姑娘倒是着着留神,一点寒星飞临切近。姑娘翻剑一磕,毒镖落地,单刀直迫胸前。

    姑娘闪身让刀,一声不响仗手中剑抢进去急劈急刺。

    做贼的自然不会高叫,彼此搭上手好一场剧烈哑斗。

    张极的工夫不弱于他的师姊蓝妮。

    梅问藉着一个狠字,居然能够杀个平手。

    三十回合过去,姑娘抖擞精神,觑个真,卖个破绽。让贼人一刀盖入怀中,左手匕首疾出,削刀两断。

    贼人脱袍让位,飞快的侧身斜跃,攒出手中半段单刀,口里喝一声“着”

    姑娘慌忙躲闪,一阵风过,贼人上了屋,姑娘站在女墙上,怨气冲天,浑身打颤。

    想了想,忽然挺剑飞上文昌阁,开开东窗,看隔院烛影摇红,人影拖地,发个狠一头钻出窗户,燕子穿帘窜出去落在人家走廊前。

    横着剑看敞厅上,散放着一把桌子,杯盘三五,绮筵乍开,下首坐的是宝莲二老姨太,上首便是那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大腿上坐着脸儿红红的邓妈,却是没有她所要找的贼人,来了总不能空来,姑娘收起口中龙涎珠,一迈脚闯进客厅。

    宝莲、邓妈,中年汉子先是一阵惊愕,眼看枯娘手中剑不住的打闪,就都吓得动弹不得了。

    姑娘站近台前,剑尖指住汉子,瞅着宝莲问:“二太太,他是谁?”

    宝莲不晓得应该怎样答覆,满口牙齿捉对儿厮斗,也实在没有办法答覆。

    那汉子看姑娘不太凶,一把推下邓妈拿精神站起来,一脸陪笑说:“姑娘,你们家二太太是我的表妹,刚才我来看她”

    宝莲心稍定,赶紧接着说:“是我们是表亲,小少奶,你你不要误会”

    姑娘说:“我不管。我问他什么名字?在那儿做事?这有一个年轻人刚才来过没有?他是不是叫张极?讲实话。不然,我就不能客气。”

    汉子抢着说:“是,姑娘,有个年轻人,昨儿早晨来过,他是我们的同乡叫张云,随福贝子福三爷当差。今天,他没来。我叫马良,跟张云同事。”

    姑娘说:“你没撒谎?”

    汉子急忙作个长揖说:“我,我怎敢有一句不实,致我舌头上长个碗大疔疮。”

    姑娘说:“告诉你,闲事我决不管,可是你们就别惊动了我。我不认得什么福贝子,惊动了我谁都别想活!”

    说着,拿左手匕首一下切掉了硬木头桌角,翻身便去屋里搜查。

    前前后后全查过了,咬着牙走出来,就回廊上飞上文昌阁回去了。

    姑娘刚刚离开,张极由屋上窜下来,他手中拿着姑娘的短剑,走进客厅,满面笑容,嘴里连说:“厉害,厉害”

    金良还站着没坐下,才问一句:“失了风了”

    张极蓦地手起剑飞,一剑搠倒金大爷。

    宝莲大叫:“张极,你”张极翻腕递剑,就又劈下了二姨太半个脑袋。

    邓妈吓得爬在地下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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