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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指的是这两回事,那么,我在郝大侠面前提位武林前辈,玉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
郝元甲脸色一变,神色立转恭谨,道:“夏大侠宇内共尊,你提他干什么?”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当年夏大侠跟傅侯交称知己,跟德贝勒兄妹交情亦非泛泛,我请教,这怎么说?”
郝元甲不是糊涂人,一听便懂,脸色又复一变,勃然大怒“呸”地一声,大叫说道:“凭你也配上比夏大侠”
朱汉民飞快说道:“当年他夏大侠宇内第一,如今我朱汉民武林翘楚,为什么不配?倘若我今日结交几个亲贵朋友,便称之为昧于民族大义,忘却公仇私恨,那么夏大侠岂不也难脱嫌疑?”
“朱汉民,你敢冒渎夏大侠?”郝元甲暴跳如雷,道:“夏大侠奇才第一,德威兼重,他跟傅威侯关系不同,不但未因私交影响立场,而且他时刻蓄谋复兴大业,这又岂是你所能知道的?”
朱汉民淡淡说道:“郝大侠又怎知我是因私交影响了立场,又怎知我不也是时刻在图谋复兴大计,又怎知我”
郝元甲叫道:“夏大侠艺出智蒙神僧,他”
朱汉民说:“郝大侠又怎知我不是艺出名门?何况,英雄不论出身!”
郝元甲道:“夏大侠他是汉族世胄,先朝宗室”
朱汉民淡淡说道:“郝大侠也莫忘了,我姓朱,叫汉民!”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那是你沾了祖宗的光,名字也人人可取,夏大侠为复兴大计筹谋,不遗余力,人所共知”
朱汉民道:“郝大侠,图谋复兴大计,非要敲锣呐喊,让人知道么?”
郝元甲又复-怔,道:“傅威侯盖世虎将,-代奇豪,天下共钦,跟德贝勒兄妹,不同于一般满室亲贵,这种朋友值得交!”
朱汉民笑道:“那么,夏大侠既能结交他们几位,我为什么不能结交他们的后人,郝大侠何厚夏大侠而薄朱汉民?”
郝元甲立时哑了口,半晌才红着老脸道:“算你会说话,可是那没有用,我郝某人认定了你配不上比夏大侠,也认定了你昧于民族大义,无羞无耻”
朱汉民突然纵声长笑,如龙吟,似鹤唳,裂石穿云,直袭夜空,历久不绝,震得树叶簌簌而下。
郝元甲勃然交色,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瞪目喝道:“你笑什么?”
朱汉民淡淡说道:“我笑身为丐帮北京分舵分舵主的火眼狻猊郝大侠,怎么也是个既糊涂又不讲理之人?”
那名年轻要饭化子一声厉叱,便要扑出。
却被郝元甲伸手一把拉住,他尚未说话,朱汉民已然淡笑又道:“倘若我这叫昧于民族大义,那么郝大侠当年夜入傅侯府,应傅侯之请调查布达拉宫来犯喇嘛虚实,并自告奋勇,欲助傅侯对付罗刹三君之事,那又叫什么?”
郝元甲机伶一颤,骇然道:“这,这,你如何得知?”
朱汉民淡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郝大侠倾丐帮北京分舵之力,为满室重臣办事,不但不责己,反而责人,待己太宽,对人太苛,这不叫糊涂、不讲理叫什么?”
郝元甲怒声说道:“好一张利口,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当年我是奉夏大侠之命行事,而夏大侠乃是鉴于布达拉宫惑于白衣大食,并非复兴义举,只是勾结另一异族入侵中国,他身为先朝宗室,不能眼见我大汉民族末出狼喙又落虎口,沦陷得更深,所以才号召天下武林,击退白衣大食,瓦解布达拉宫助傅侯成就勋业!”
朱汉民淡淡说道:“这些当年事,我或不懂,但我却懂郝大侠不该单凭管窥之见,一面之词而指说我的不是。”
郝元甲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承认?”
朱汉民道:“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因为那根本不是事实!”
郝元甲冷笑说道:“只怕今夜由不得你不承认!”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怎么,莫非郝大侠要”
郝元甲冷冷说道:“郝某人要干什么,你该很明白。”
朱汉民笑道:“我只怕那不太容易!”
郝元甲陡挑白眉,道:“郝某人知道你功力高绝,武林第一,但郝某人为民族大义,可以死,丐帮也不惜派毁人亡!”
朱汉民笑了笑,道:“郝大侠,你真要以武相向,非动手不可?”
郝元甲道:“还有一条路,请你即刻离开北京,取消名号,改名换姓。”
朱汉民摇头说道:“大事未了,我暂时不能离开北京,名号得自天下武林,姓名赐自父母,我既不能取消,也不敢改换。”
郝元甲变色笑道:“那就只好委曲你走第一条路了!”
话落一挥手,身后三个中年化子连同他那徒弟在内,立即闪身掠出,分落朱汉民周围,团团围住,疑功蓄势待命。
朱汉民眉锋一皱,笑道:“郝大侠,今夜你若是杀了我,只怕他日苍五老第一个饶不了你!”他指的丐帮五长老九指追魂苍寅。
郝元甲一震,忙道:“难不成你也认识本帮五长老?”
“何止认识一位苍五老?当年远赴藏边的那些位前辈奇侠,我个个认识,郝大侠你信不信?”
郝元甲略一思忖,点头说道:“信,别说是你,普天之下也没人不知道他们!”
朱汉民笑道:“这或不足为奇,我还知道令高足当年丢了人家一辆马车,并且在布达拉宫黄衣四尊者之-的乌扎克那后脑勺上”
那年轻要饭化子一惊,郝元甲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因何也知道这些当年小事”
朱汉民一笑说道:“玩笑适可而止,见好就收,郝大侠可认得此物?”
一翻腕,自袖底掣出那柄玉箫。
四化子骇然暴退,郝元甲大惊失色,失声道:“你,你是夏大侠的”
朱汉民一笑说道:“暂时就算我是夏大侠的传人吧,郝大侠,我有急事在身,不能多事耽误,详情容事毕返来再说吧!”
说罢一拱手,腾身而起,向着白云观方向飞射而去。
等到郝元甲等定过神来,朱汉民那袭雪白的儒衫早已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不见了。
那年轻要饭化子说了一声:“师父,您看”
郝元甲满面激动,立即摆手说道:“错不了,夏大侠当年兵刃玉箫神物是真,还有,他适才临走所使那冠绝宇内的天龙身法更是明证!”
年轻要饭化子呆了一呆,道:“那么,师父”
郝元甲又摆了手,截口说道:“先回分舵再说吧,你没听他说,事毕他还会回来么?”
突地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年轻要饭化子一眼,道:“都是你,没用的东西!”
破袖一摆,当先破空而去。
那年轻要饭化子一怔,随即摇头苦笑,偕同另三名中年要饭化子,紧跟着郝元甲身后驰去。
白云观那御笔亲书横额的牌楼之前,潇洒飘逸地走来了一个俊美脱俗的白衣书生,是朱汉民。
他抬眼望了望那双边分悬巨灯,石阶高筑,庄严宏伟的观门,面上浮现一片难言的激动,迈步便要踏进牌楼。
蓦地里,一声清越佛号划空响起:“无量寿佛,施主请止步!”
随着话声,白云观那侧门之内,缓步转出一个人影,近看,却是个面貌清奇,五绺黑髯飘拂的中年全真。
朱汉民闻声停步,向中年全真投过一瞥,目中立闪异采,不言不动,含笑伫立相候。
转眼间,中年全真走近,冲着朱汉民一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斗胆动问,施主何来?”
朱汉民还了一礼,淡淡一笑道:“真人是问远处,还是问近处?”
中年全真道:“贫道不厌其详,远近都问,施主原谅!”
朱汉民笑了笑,道:“白云观纳尽十方香火,对每一来此瞻仰三清之人,真人都要问个远近来处不成么?”
“无量寿佛!”中年全真含笑说道:“对别的施主无须,唯独对施主,贫道要问个明白。”
朱汉民扬了杨眉,道:“敢问真人上下?”
中年全真道:“有劳施主动向,贫道一尘。”
朱汉民道:“原来是一尘真人,我,远处来自江南,近处来自北京。”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那么,施主是武林第一的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大侠了?”
朱汉民一震,道:“真人认得朱汉民?”
一尘真人道:“久闻侠名,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无缘拜识!”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敢劳真人”
一尘真人截口说道:“贫道正是奉郡主之命,在此相候。”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郡主她,她知道我会来”
一尘真人点头说道:“郡主高智,她料定了朱大侠会来!”
显然,美道姑已判知朱汉民的身份底细,也知他撞来撞去,必会撞上熟人,得知她清修之处不可。
自然,朱汉民并不知道美道姑怎会知道他的本来,又怎会测知他必会找来?
他心神震动,暗暗诧异莫明之余,忙道:“那么,请真人代为通报,就说朱汉民夤夜”
一尘真人摇头截口说道:“施主不必要贫道通报了,郡主如今已不在白云观中。”
朱汉民一怔,急道:“真人,怎么说?”
一尘真人缓缓说道:“郡主今早便离开了白云观,不知去向,她临行之时特命贫道在此等候朱大侠的,要贫道转告朱大侠她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
朱汉民一颗心顿时往下沉,脱口说道:“这,这又为什么?”
一尘真人道:“这便非贫道所知了,郡主只命贫道转告这一句话,别的未曾吩咐!贫道也未敢多问她。”
朱汉民何止诧异,简直诧异欲绝,皱眉沉思,一时间,他想不出他怡姨有任何不能跟他见面的理由来。
事实上,也确乎如此,十年末见,当年几个长辈熟人哪一个不是想他都想疯了?为什么他这位怡姨却避不见
沉默良久,他突然抬头说道:“真人,恕我直言,那不可能”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施主是指郡主已离开白云观他去,还是指她命贫道转告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那句话?”
朱汉民毅然说道:“真人恕我,两者都是!”一尘真人笑了笑,道:“前者,那好办,郡主原在观后春花园中清修,现已人去园空,黝黑一片,施主倘若不信,尽可进去看看,至于后者,贫道没有办法证明,不过,施主只要发现前者属实,谅必可相信后者不虚!”
朱汉民略一沉吟,毅然说道:“麻烦真人指点路径!”
一尘真人道:“贫道自当为施主带路,施主请随贫道来。”
一稽首,转身行向白云观侧门。
朱汉民双眉一挑,举步跟了过去。
就在朱汉民跟着一尘真人,进入了白云观侧门的同时,白云观左侧那一片黝黑茂密树林之内,响起了一个充满喜悦,却又带着悲伤的喃喃话声!接着,还现出一条无限美好的身影。
可惜,朱汉民没听见,也可惜,他脑后没长眼!
那喃喃话声说的是:“十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而且长得这么俊,活脱脱的像你父亲当年,唉,十年,好快,唉”
“忆卿,怡姨站在这儿站了一天了,怡姨等在这儿,就是为了要先看你一眼,怡姨料定了你必然会打听出怡姨的隐修之处,也必然会来看怡姨,恰姨又何尝不想你?恐怕他们都没怡姨想你想得厉害,只是,唉”
一声包含了太多感情的轻叹,那无限美好的身影突然电飘而起,飞投密林深处不见。
适时,白云双内步履响动,侧门内,行出了朱汉民,他跨出门槛,转身强笑拱手:“多谢了,也请恕打扰,真人请留步!”
那位一尘真人及门而止,稽首说道:“岂敢,朱大侠好走,恕贫道不远送了!”
朱汉民又谦逊了一句,转身向前行去。
走出牌楼,他驻步回身,一尘真人已掩上侧门,他向着静静屹立在夜色中的白云观投下最后一瞥,怀着满怀失望,满怀悲伤,掉头飞驰而去,去时比来时还要快。
至此,仅有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这,只是使他焦急。
而那使他既失望又悲伤的,是他怡姨避不跟他见面,他诧异不绝,百思莫解,他怡姨投有任何理由回避他的。
无如,事实上,他怡姨是明知他会来,却早他一步地离开了,而且是去向不明,不知何往。
这,在本该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必有原因,可是,他想不出那是什么原因,又为了什么?
唯一使他略感安慰的,那只是“暂时不能跟他见面”但是,这“暂时”究竟是多久,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却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称“暂时”想必不会太长、太久。
他一路眉锋深锁,闷闷不乐地顺着来路驰回城内。
他如今已没有心情谈任何事,见任何人了。
然而,他刚行抵西城外,那名跟他有过数面不欢之缘的年轻要饭化子却自路旁暗影中闪出,拦住去路,这回,是一副恭谨笑脸:“朱大侠,家师候驾多时,请朱大侠到敝分舵坐坐!”
朱汉民有点犹豫,年轻要饭化子接着说道:“话是朱大侠说的,朱大侠怎好过门不入?”
朱汉民不好再推,也就道:“说不得只好打扰了,麻烦阁下带路。”
那年轻要饭化子笑了,道:“好说,自当效劳以赎前愆!”转身前驰。
朱汉民飘身跟上,道:“阁下,其咎在我,你这是让我难受!”
那年轻要饭化子眨眨眼,笑道:“真正难受的是我,我挨了我师父一顿臭骂。”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就更加罪过了,我还没请教阁下”
那年轻要饭化子道:“有劳动问,我,褚明,有个不算太难听的外号:‘闪电飘风’。”
朱汉民笑道:“你客气,这既美又雅更神,我再奉赠四字:‘阴魂不散’。”
褚明大笑说道:“谢了,我从此叫‘闪电飘风阴魂不散’!”
谈笑间,已至分舵所在,褚明老远便扯开嗓子扬声大呼:“师父,列队恭迎吧,朱大侠到!”
朱汉民一皱眉,道:“阁下,你这是要人的命”
话犹未完,破庙内大笑震天,抢出了火眼狻猊郝元甲,身后跟着十余名精壮丐帮弟子。
朱汉民抢步上前,施礼道:“郝大侠,论故交,晚辈该尊称您一声,您这是要折煞晚辈!”
郝元甲忙自拱起双手:“郝元甲没想到朱少侠这么快就折了回来,有失远迎,当面请罪!”
他竟然一派恭谨,由此可见他对夏梦卿崇敬之甚。
朱汉民方待再谦逊,褚明一旁突然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别跟他客气,要不是我早在路上候着他,只怕他会来个言而无信,过门不入”
郝元甲变色叱道:“好没规矩的大胆浑东西,朱少侠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褚明一伸舌头,立即闭上了嘴。
朱汉民忙道:“郝前辈,您这是见外”
郝元甲正色道:“朱少侠请改改口,郝元甲万万不敢当朱少侠这个称呼。”
朱汉民笑了笑,道:“您刚才不是还以武林前辈自居么?”
郝元甲老脸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朱汉民却对着褚明眨眨眼,笑道:“如何,阁下,我替你讨回来了吧!”
褚明想笑,但他没敢笑。
郝元甲红着老脸道:“少侠,那是刚才,如今”
朱汉民截口说道:“刚才、如今没什么两样,武林之中最重辈份,倘若您-定要我改称呼,可以,晚辈从此不上北京分舵的门。”
郝元甲又正色道:“少侠,夏大侠艺出智蒙神僧,若论辈份”
朱汉民道:“可是他老人家当初是跟前辈平辈论交,既如此,前辈以为我敢僭越么?他老人家知道了不劈了我才怪!”
郝元甲还要说,朱汉民正色道:“前辈是欲陷我于不孝,还是不想让我进贵分舵的门?”
郝元甲忙道:“郝元甲不敢,只是,只是”
朱汉民截口说道:“前辈,彼此不外血性中人,论的是交情,不是小节!”
郝元甲不好再坚持,略一沉默,只得点头,满脸激动地道:“既如此,郝元甲斗胆托大了。”
朱汉民笑道:“前辈,恕我放肆,这才像他老人家口中的郝狮子。”
郝元甲激动地道:“那是夏大侠看得起丐帮,看得起郝元甲,少侠请!”
说罢,举手让客,仍不敢有失恭谨。
朱汉民笑道:“前辈先请,我只能跟褚明走个并肩。”
郝元甲自然不肯,朱汉民笑着又道:“晚辈不敢让人说他老人家教导无方。”
看来此人比他那宝贝徒弟还令人头痛难缠,郝元甲未便再说,摇头苦笑一叹,当先行入庙门。
在昏黄灯光下,分宾主落座坐定,郝元甲欠了欠身,神色恭谨,第一句话便问:“少侠,夏大侠一向安好?”
朱汉民恭谨答道:“谢谢前辈,他老人家安好!”郝元甲接着又问:“少侠是何时蒙夏大侠垂青收留的?”
朱汉民突然笑了,道:“晚辈这个徒弟,他老人家不收不行,自呱呱坠地那一天起,便列入了他老人家门墙,注定接受他老人家的衣钵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少侠这话”
朱汉民笑了笑截口说道:“前辈可还记得十年前德郡主冒杀身之险,送出北京的忆卿?”
郝元甲神情猛震,霍地站起,瞪目张口,失声说道:“你,你是小侯爷”
朱汉民淡淡说道:“前辈,晚辈是家父的儿子,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朱汉民。”
郝元甲呆了一呆,随即省悟,忙道:“少侠原谅,是郝元甲失言”
忽地一掌拍在自己后脑,接道:“我好糊涂,怪不得少侠面善,哈,八成儿是狗肉吃得太多,让狗屎蒙了眼了。”
朱汉民想笑,但没好意思笑。
褚明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郝元甲巨目一瞪,喝道:“笑什么,混帐东西,你也未见得高明!”
“本来是!”褚明嘿嘿笑道:“您老人家自己说的,你过的桥,比人家走的路还多!”
郝元甲脸一红,怒骂说道:“好东西,你敢调侃我老人家!”说着,抬掌便抓。
褚明不愧“闪电飘风”之名,一缩脖子,早到了朱汉民身后。
自然,郝元甲气是假的,骂也不真,沉腕收掌,一瞪眼道:“下次再敢这么没规矩,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笑归说笑,正题归正题,又谈了几句之后,郝元甲忽地神情一黯,道:“少侠这次来京,是为了傅侯”
朱汉民轩了轩眉,将头微点,道:“晚辈这次北来,一方面为查明义父遇难真相,另一方面,还要查明两件大事”
郝元甲立刻说道:“有用得着北京分舵的地方,少侠只管吩咐,郝元甲是义不容辞,自当竭尽所能了。”
朱汉民道:“多谢前辈盛情美意,不过,只怕这几件事前辈都帮不上忙。”
郝元甲白眉一挑,追问所以。
朱汉民道:“晚辈的义父之所以会落得满门抄斩,听德贝勒说,那是因为朝中有人向弘历进谗,至于”
郝元甲变色说道:“少侠可知道那进谗之人是谁?”
朱汉民摇头说道:“德贝勒也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此人必与我义父有隙,且很得弘历倚重,不然弘历不会听他的。”
郝元甲点头说道:“少侠说得不错,傅侯柱石重臣,盖世虎将,声名显赫,权倾当朝,弘历一向倚为股肱,宠信有加,要不是比他更得宠信之人,绝不能也不敢陷害他!”
朱汉民道:“晚辈也正是这么想!”
郝元甲沉吟说道:“平心而论,弘历本不失为个好皇上,可是自从任用和坤后唉!那是他满朝的事,咱们管不了,其实,他越昏庸越好,最好在他手中完蛋”
顿了顿,抬眼说道:“少侠怎不问问德郡主,也许”
朱汉民一声苦笑,接着把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郝元甲满面诧异地失声说道:“原来德郡主一向在白云观清修,这,这怎么会,德郡主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见少侠,昨天她还来分舵打听过”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前辈,昨天她来分舵打听过晚辈?”
郝元甲点了点头,当下也把昨天事说了一遍。
朱汉民皱眉沉思不语。
郝元甲话题一顿,接着说道:“按理说,德郡主巴不得早一天见见少侠,绝没有回避少侠的理由,我以为她可能有什么苦衷!”
朱汉民微微点头道:“晚辈也这么想,但却百思莫解究竟为了什么?”
郝元甲道:“那想必是万不得已,否则她绝不会避不与少侠见面,好在只是暂时,过些日子也许她自己会来找少侠的。”
朱汉民点头强笑,默然未语。
郝元甲沉默片刻,又道:“少侠适才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有眼,奸不久隐,只要知道了威侯之死是被人陷害的,迟早有一天会查出此人是谁!”
朱汉民点点头,陡地挑起双眉,道:“我义父赤胆忠心,一生为国,替他满清朝廷立过多少汗马功劳,替他满清朝廷力挽多少危机,最后却落得个悲惨下场满门抄斩,弘历他该死。”
郝元甲叹道:“少侠不必如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古来这种人天共愤的沉冤多的是,倘若每一个为君者都能明判忠奸善恶,那就永不会改朝换代了,只为了王位,便是父子兄弟也在铲除之列,何况一个臣子!”
朱汉民道:“我义父又跟那进谗之人何仇何恨?”
郝元甲道:“少侠,忠奸自古同冰炭,正邪由来不相容,这是千古不移的道理,不害尽忠良,哪有他奸佞当道的机会?”
朱汉民双眉连轩,目射寒芒,道:“只要让我查出他是谁,我便要他死得比古来任何的一个奸贼更惨!”
这威态,便是铁胆如郝元甲者也心寒。
片刻沉默之后,郝元甲忽地抬眼问道:“少侠适才说,还有两件大事,不知是两件什么大事?”
朱汉民轩了轩眉,道:“前辈知道小霞”
郝元甲截口说道:“我知道,十年来,霞姑娘一直由九门提督纪大人老夫妇收养着。”
“不!”朱汉民摇头说道:“小霞不在九门提督府,十年前,当晚辈被怡姨送出北京之后,小霞也就被纪大人送往清苑一户民家寄养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少侠,这,这是谁说的?”
朱汉民道:“九门提督府护卫领班阿步多。”
郝元甲皱眉说道:“这,想必纪大人老夫妇是怕被人发现”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正是为此,可是,据晚辈所知,小霞不知何时,却又转而落在了一家亲王府。”
郝元甲神情一震,大惊说道:“这,这少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朱汉民毫不隐瞒地把接到乃妹由亲王府发出的一封信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并探怀取出那封信递与郝元甲。
郝元甲静听之余,神情连连震动,及至接过那封信,略一阅视之后,他更神情疑重,皱起眉锋,他沉吟了一下道:“少侠是要找霞姑娘,而不知霞姑娘落在哪家亲王府?”
朱汉民点头说道:“正是,同时晚辈也要查明,小霞她怎会落入亲王府的?前辈知道,小霞她丝毫不谙武学,处境之危险,令人忧虑!”
郝元甲点头说道:“不错,霞姑娘一个柔弱女儿家,毫无防身之力,倘若万一不幸被人识破身份,后果委实不堪想象,还好她早已改名换姓,也许不致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哪家亲王府,已是难以打听,少侠如今又不知道她改了什么名,换了什么姓,那就更难查访了。”
朱汉民忧形于色,道:“我怡姨以前经常出入几家亲王府,跟他们也很熟,所以晚辈原想求助于她的,不料她又避不见面”
郝元甲眉锋深皱,沉吟片刻,忽地抬眼说道:“郡主她可能有苦衷,她也一定不知少侠找她是为了这等急要大事,少侠不必忧虑,这件事交给郝元甲了,我倾分舵全力,务必在短期内找到郡主”
朱汉民欠了欠身,道:“只有烦劳前辈了,晚辈谨此先谢!”
郝元甲正色截口说道:“少侠这么说就见外了,姑不论夏大侠主有号令天下,宇内共遵的珠符令,丐帮能为夏大侠及少侠效劳,乃是丐帮的无上荣宠,郝元甲的天大福份,单论夏大侠当年对丐帮的数施援手,以及夏大侠跟丐帮几位长老的深厚交情,郝元甲也该竭尽绵薄,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汉民目射感佩,道:“那么,晚辈轻易不敢言谢!”
郝元甲道:“少侠这第二件大事,是”
朱汉民道:“前辈忠义豪雄,又属家父多年知交,晚辈不敢相瞒,晚辈受家父致力匡复之命,在行道江湖的数年之中,曾在南七省建立了七处秘密基地,各由当今武林中几位有声望的人物领导主持,以备他日同时竖帜而起,互为呼应,一举成就复兴大业!”
“好啊!”郝元甲火眼暴睁,大呼说道:“夏大侠奔波劳碌了一生,屡挫不挠未曾片刻或忘公仇私恨,少侠初承其志,大有建树,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人人振奋,今后少侠若在北六省有所作为之时,务必算我郝元甲一份。”
朱汉民面有悲痛色,强笑说道:“届时自当请前辈赐以鼎力,号召河北忠义之士,不过如今这件事,只怕要等一个时期再说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怎么,少侠这话”
朱汉民悲笑摇头,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在南七省建立的那七处复兴基地,一年前竟悉数被人或明或暗地破坏了!”
郝元甲霍然色变,震声说道:“少侠,怎么说?”
他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汉民面带悲笑地又把前话说了一遍。
郝元甲须发暴张,威态吓人,砰然一声拍了桌子,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少侠,这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冷血东西干的?”
朱汉民羞愧摇头,道:“暗中突袭,令人措手不及,及至发觉时,欲图补救已经晚了,据说施袭者全是一些身手奇高的黑衣蒙面人,无从窥知他们的真面目,也难看出他们是何路数,唉,七处基地竟不剩一个活口。”
郝元甲身形暴颤,神色怕人,一时说不出话。
朱汉民面部抽搐,无限悲痛,无限歉疚地一叹说道:“基地被毁,可以重建,只是,损失了这多位武林精英,连累了这多位忠义豪雄,令我”
郝元甲突张目慨然说道:“少侠,为民族、为国家,他们可以死,只要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只要稍有血性,人人也可以头断血流粉身碎骨!”
朱汉民摇头说道:“话虽这么说,但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恨九幽,而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我悲痛愧疚良深,再说基地历千艰,经万难,甫自建立便被人悉数破毁,也令人好恨!”
郝元甲目眦欲裂,悲愤填膺,咬牙说道:“那么少侠这趟北来,是怀疑”
朱汉民摇头说道:“不是怀疑,而是唯一的可能,除了他们之外,我不以为同道之中,有人会这么做!”
郝元甲道:“可是少侠忽略了一点,对北京城里的这些人,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们是没人有此能为的。”
朱汉民道:“这个晚辈也知道,便是功力号称一等一的大内侍卫雍和宫那些喇嘛们都算上,也不足挑毁晚辈所建立的那七处基地,可是,除此而外,又再无别的可能!”
郝元甲神色渐趋平静,闻言皱了皱眉,道:“论功力,当年傅侯府中所养的一班人勉强或可为之,但自傅侯被害后,那些人均已星散隐迹,至于其他各府的差役甚至和坤所统领的禁卫军大内侍卫,都不可能有此魄力!”
朱汉民道:“所以晚辈要打破此一疑团,查明究竟!”
郝元甲锁眉沉吟不语,半晌忽地说道:“少侠,会不会是武休中的-些败类”
朱汉民截口说道:“败类该分为宵小与巨擘两种,宵小无此功力,他们也不敢,巨擘又个个熟知,他们虽然恶迹昭彰,凶狠毒辣,无所不作,但对这种事却不会感到兴趣,同时,他们也不敢漠视我爹的珠符令。”
郝元甲道:“这么说来,那唯一的可能,的确是在北京了?”
朱汉民点头说道:“事实上,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郝元甲道:“可是近年来我没见他们大批地出过京,甚至于三两个成群都不曾有过!”
朱汉民道:“出京的方法得多,不一定”
郝元甲截口说道:“可是少侠该知道,这种事,哪怕是有一丝风吹草动,也休想瞒得过分舵的耳目的。”
这不是吹,不是擂,也不是夸张,丐帮消息之灵通,眼线之多,之广,为天下武林之最,任何一个门派帮会都望尘莫及。
何况,领导这北京分舵的又是精明干练的老江湖火眼狻猊。
朱汉民赧然强笑,道:“那晚辈就难懂了!”
郝元甲却又皱眉自语说道:“而偏偏又只有打北京出去的人才有这种可能”
朱汉民道:“他们功力手法两称高绝,行事之诡异神秘也是前所未见,晚辈也曾就教过贵帮江南各处分舵,竟一无有所发现!”
郝元甲眉锋又皱深了三分,道:“少侠知道,这件事恐怕更不容易追究,他们黑衣蒙面,那表示他们掩饰行藏,他们自己人必不会说出。而,事关立场,这种事也不好让德郡主他们几位代为打听,除非夜闯大内禁宫,去问弘历自己。”
朱汉民挑眉说道:“要真到了那-步,说不得也只有闯闯了。”
郝元甲沉吟了一下,道:“少侠高智,想必已经想到过,基地悉数遭人摧毁,该由于事机不密,消息外泄,而我以为凡经少侠看中网罗者,其人绝不等闲,既不等闲,便不会不知轻重地泄露内情,那么,是否有可能”
朱汉民截口说道:“前辈是怀疑出了内奸?”
郝元甲毅然点头,道:“少侠明鉴,郝元甲正是此意。”
朱汉民悲笑说道:“前辈适才没听我说么?凡属于那七处基地之武林豪雄,没一个活口,已悉数惨遭杀害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那么是被他们自己探知的了!”
朱汉民摇头说道:“前辈该知道,晚辈是在极机密的情形下进行大事的,一切布置均不着痕迹,稍微靠不住的人,晚辈也不敢请教”
郝元甲苦笑说道:“这就令人难懂了!”
朱汉民道:“不管怎么说,让人知道了总是事实,否则那七处基地不会悉数被挑,既让人知道了,那就只有谓之事机不密!”
郝元甲沉吟未语,许久,忽地抬眼问道:“少侠本身可曾遇到这什么袭击?”
朱汉民呆了一呆,摇头说道:“这倒没有。”
郝元甲诧声说道:“他们破坏各处基地,其用心自然是在意图阻拦匡复大计,既如此,他们似乎没有理由不对付少侠这领导人物。”
朱汉民道:“或许他们不知道建立基地的是我!”
郝元甲摇头说道:“少侠奈何糊涂一时?一处基地遭人破坏,少侠赶往探视究竟,两处基地遭人破坏,又是少侠赶往查究,就是再傻再笨之人也会明白个八分,何况”
朱汉民霍然醒悟,但旋即皱起眉锋,道:“前辈所说的不错,可是他们既知是我,却怎地从未对我下手!”
郝元甲道:“以我看,他们之所以末敢惊动少侠,那只是一时,只是因为慑于碧血丹心雪衣玉龙那武林第一的威名!”
朱汉民默默地未开口,这句话,他很难表示是否,要说不嘛,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要说是嘛,那似乎是自认威名震武林,面对着这位前辈父执,他怎好这般坦然受之而不知谦逊。
郝元甲何等老江湖?自然是胸中雪亮,他略一沉吟,又道:“所以,我以为他们绝不会不动少侠,只不过是伺机下手,迟早而已,下手害人的方法很多,并不一定非出之武学不可,少侠可千万小心他们的阴谋伎俩。”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省得,自会小心-切!”
郝元甲道:“少侠这次前来北京,如果我所料不错,只怕也时刻都在他们监视之中,少侠密会阿步多,夜入贝勒府,又上白云观拜访德郡主,可能少侠的身份也已引起他们动疑,万一弘历知道了少侠的真正身份”
朱汉民神情一震,霍然色变,目中寒芒电闪,冷哼说道:“倘若他敢动纪大人夫妇或者德贝勒兄妹毫发,那是他弘历自取杀身之祸,我必叫他血染大内,尸横禁宫。”
那威态,便是郝元甲也为之心惊。
又谈了片刻,看看曙色已然透窗,朱汉民逐起身告辞。
郝元甲也末挽留,一直送出分舵之外,才依依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