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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口口口
郭燕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上搭上了一角被子,而且听见外头有声响。
他定了一下神,道:“是诸叔么?”
他以为,诸明进来过,见他还没醒,给他搭上了一角被子,外头等着去了。”
外头有人答应,可却不是诸明的话声,而是个轻柔甜美的话声:“大少,是我,秀姑!”
一听是秀姑,郭燕侠忙掀被坐起下了床,整了整个衣裳,道:“我已经起来了,妹妹请进来吧!”
重帘掀动,秀姑低着头走了进来,轻声道:“爹让我来请大少吃饭。”
郭燕侠一怔:“吃饭,什么时候了?”
秀姑道:“该吃晚饭了。”
郭燕侠一看窗外,可不,日头已偏了西,霞光都照上窗棂了,他呆了一呆道:“天,我这一觉睡得工夫可真不小,妹妹请!”
秀姑就是不抬头,道:“大少先请,我叠叠床,收拾一下就来。”
郭燕侠忙道:“我自个儿来。”
他要转身。
秀始忙抬起了头,红红的娇靥上一片急色:“大少!”
郭燕侠道:“这种事怎么敢劳动妹妹!”
秀姑道:“侍候大少是应该的,宫老跟祁老每年来,都是我侍候。”
“他们两位是他们两位,我是我,在‘南海’自小做惯了,老人家不许我们弟兄假手别人。”
“大少如今是在‘济南’。”
“可是我总是郭家人,从不敢稍违老人家的令谕。”
秀姑娇靥上急色更浓,她欲言又止,眼圈儿一红,低下了头。
郭燕侠没想到秀姑会急成这样儿,也有点儿慌,也不忍,忙道:“就这一回,我等妹妹,先谢谢妹妹了。”
秀姑没说话,迈动莲步走到床前,低着头叠好了被子,又走过去把洗脸水随意倒了,端着空盆道:“好了,大少!”
她是等郭燕侠先出去,郭燕侠知道,让也是白让,保不这让急了她又要掉泪了,所以他没吭声,掀帘走出去了。
出了屋门,一眼看见诸明从廊上走了过来,他叫了诸明一声,诸明带着笑道:“我以为大少还没醒呢,过来看看。”
郭燕侠道:“秀姑妹妹没叫我,是害她等了半天,我起来以后,秀姑妹妹又叠床收拾屋子,我等了她一会儿,耽误了。”
诸明道:“大少也真是,还等她干什么。”
郭燕侠本想告诉诸明,以后不要再让秀姑这么样侍候他,可是一眼看见端着空盆,低头站在身边的秀姑,又实在不忍拦她这番好意,伤她的心,所以叫了诸明一声之后,余话竟没出口。
倒是诸明问了一句:“什么事?大少。”
郭燕侠改了口:“吃过饭以后,我想出去走走。”
诸明道:“好哇,等吃过饭以后,我陪大少出去走走,‘济南’值得逛的地方还真不少,可是,现在,大少钓起的那样鲤鱼,秀姑给做了个小吃,外带她的几样拿手小菜,我陪大少先喝两盅,走吧。”
“龙威嫖局”人不多,就算人多,诸明也不分大小厨房。
一向都是由秀姑做饭,今天这一顿晚饭也不例外,诸明知道,大少郭燕侠绝不愿例外。
饭开在厅里,加上郭燕侠,一桌不过八个人,诸明、秀姑父女,还有石英,外带四名趟子手弟兄。
秀站的手艺真不错,这一顿可以说是酒足饭饱,吃过了饭,诸明张罗陪郭燕侠出去,郭燕侠没让他去,一个人出了“龙威嫖局”
郭燕侠何许人,何况他早防着了,一出“龙威镖局”就发觉有人在后头盯上了他。
他拐进了一条小胡同,盯他的人也跟进了小胡同,等他绕了个圈儿再回来时,盯他的人已经到了他前头,看背影,
个头儿挺壮个黑衣汉子。
他轻咳了一声道:“别往前走了,我在这儿呢。”
那汉子机价一颤,往前窜了几步,在的霍然一个大纵身转了过来,一脸的惊容,赫然竟是柳三变带的那两个壮汉里的一个。
郭燕侠微一笑道:一是不是你们‘八方镖局’没有人了,怎么专派你这么个角色监视‘龙威’?”
那壮汉定过了神:“我不是监视‘龙威’,我是等你。”
郭燕侠道:“哦,你料准了我会出来?”
那壮汉道:“你总不会老呆在里头。”
“那倒是,可是我要是两三天不出来呢?”
“派出来等你的人不只我一个人,轮着等,累不着任何一个。”
“好法子!”郭燕侠道:“等我干什么?”
“‘八方镖局’有人想见见你。”
“那刚才你就是胡说八道了。”郭燕侠道:“既是邀约,尽可以大大方方地拿帖子进‘龙威’的大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呢,保况咱们两国还没有交战,干吗这么缩头缩尾,鬼鬼崇崇的见不得人!”
“这”
郭燕侠道:“你见过我的身手,要是知道打不过我,也跑不掉,最好跟我说实话。”
那壮汉脸色变了一变,道:“我们是奉命监视‘龙威’,见人出来就盯,看上哪儿去,干什么,要是你,万一让你发现了,就约你见面。”
郭燕侠微微一笑:“真麻烦,亏你们想得出来,如今,从‘龙威’出来的晚,我也发现你了。”
那壮汉道:“所以我说‘八方镖局’有人想见见你。”
郭燕侠道:“要是你们还想买下‘龙威’,恐怕迟早要见,见就见吧,在哪儿?”
那壮汉道:“跟我来!”
转身走了,走得飞快,像怕谁从后头给他一下似的。
郭燕侠一笑跟了上去。
那壮汉东弯西拐,专挑小胡同走。
郭燕侠初离“南海”也是头一回到“济南”来,根本不知道那儿是那儿,只在后头一路跟着。
线莫盏茶工夫之后,那壮汉突然停在两扇窄门前,地临小胡同,一看就知道是处后门。
轻轻敲了敲门,里头有人沉声问:“谁?”
壮汉应了一声,两扇窄门开了,开门的也是个壮汉,是柳三变身边的另一个,他一见同伴身后站着郭燕侠,为之一惊,脚下也退了一步。
郭燕侠一笑道:一别害怕,礼尚往为,我是来回拜的,不过我是应邀来回拜的。”
进门看,是个院落,掌灯时候了,对面几间屋里透射出灯光,照得院子里也挺亮的。
带郭燕侠来的那个壮汉刚要往里走,柳三变从屋里出来了,身边还多了两个壮汉。
这两个可是真壮,半截铁塔也似的,混身上下黑忽忽的,都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要是夜里在外头碰见,胆小一点儿的准能给吓个半死。
郭燕侠这里看得刚一怔,那里柳三变轻咳了一声,只这么一声轻咳,那两座半截铁挪了过来,大踏步,地皮都会震动,一声没吭,出手就抓,四只毛茸茸的大巴掌,蒲扇也似的。
郭燕侠马上明白了,道:“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两个壮汉够高大,可是也够灵活也够快,只这么一句话工夫,四只毛茸茸、蒲扇般大巴掌,已带着劲风当头抓下。
郭燕侠当然更快,他身随活动,没见他作势,只见他身躯一闪,就从两个壮汉中间穿过,到了两个壮汉身后。
柳三变就站在两个壮汉身后,一见郭燕侠穿过来,还当是郭燕侠找他来了,吓了一跳,忙抽身后退。
郭燕侠微一笑,道:“放心,我要是找你,你早趴下了!”
话刚说完,脑后风生,两个壮汉已转过身,四只大手又当头抓了下来。
郭燕侠笑道:“合着你们只有这一招。”
他身后像长了眼,头都没回,双手扬起,往后一点。
就这么一点,身后响起闷雷似的两声问哼,两个壮汉踉跄后退,地皮震动,然后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两声坐在了地上,房子差点儿没震塌了,他们俩龇牙咧嘴,满头是汗,四只大手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柳三变为之脸色大变。
郭燕侠仍然没回头,冲着他一笑:“接下来,是不是该看大总管你的了。”
柳三变不久前才领教过,如今又眼睁睁地看见了,眼见是实,亲身领教过的更不假,们心自问,他是绝不敢出手,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不出的成么?他这张老脸,往后往哪儿放?
何况,他自己明白,院于里、屋里,还有好几双目光看着呢,他可以不在乎院子里,却不能不在乎屋里的。
所以,郭燕侠话一说完,他一咬牙,一横心,就要抬手跨步。
就在这个时候,后屋里传来一个话声拦住了他,也等于救了他,那个话声,带点儿冷意,可是绝对清脆好听,十足的京片子:“柳三变,回来!”
柳三变可真听话,奉了给音似的,忙不迭地恭应一声,收住进势,躬下身躯。
郭燕侠听诸明说过“八方缥局”柳三变的上头是正副两位女镖头,所以听见这么个女子话声,他并没有感到奇怪,让他注意的,只是那口清脆好听的京片子,为此,他不由得抬眼往话声传来处望去,一看他就看见了。
他看见个人儿,从正对面那间屋里出来,是个女的,姑娘家,身材挺好个姑娘家,不高不矮,一身合身的大红裤褂,脚底下是又凤头绣花鞋,再往上看,挺俊秀的一张小脸儿,一排刘海儿,一条大辫子。
这会是正副两位女嫖头里的一个,怎么小家碧玉似的个人儿,不像。
心念转动间,红衣姑娘已到了柳三变身边儿,一双水灵目光深深地看了郭燕侠一眼:
“你够格了,可以见我们两位总镖头了,跟我进屋去吧!”
敢情她还真不是那正副两位女总镖头。
说完话,她微侧娇躯,退了一步。
当然,这是让客。
郭燕侠淡然一笑:“谢了!”
迈步走了过去。
红衣姑娘、柳三变,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屋门开着,灯光外泄,进门往里看,像间敞轩,又像间待客厅。
里头并排坐着两位,这两位,就是招子再不够亮,此地此时一看也知道准是那正副两位女总镖头。
先不说别的,这两位的气度就硬是不一样。
这两位,一位一身雪白,一位一身墨黑,都是高领、宽袖,小腰身的小褂儿跟八幅裙。
一身雪白的那位,清丽,瘦了点儿,但瘦不露骨。
一身墨黑的那位,美艳,没那么瘦,可也不算胖。
清丽的神色冰冷,美艳的也够瞧的。
这两位身边,还站着另三个红衣姑娘。
郭燕侠进了屋,身后那名红衣姑娘越前走过去,跟另三个站在了一起,就剩下柳三变还站在他的头。
白衣姑娘跟黑衣姑娘没动,也没说话。
郭燕侠往那儿一站,也来个不吭声。
一时间,屋里有着一份让人不安的寂静。
郭燕侠不在乎,忍不住的还是那两位,黑衣姑娘冰冷先发话:“你很狂啊!”郭燕侠也说了话,淡然两个字:“是么?”
黑衣姑娘道:“‘龙威镖局’没教礼数规矩?”
郭燕侠“哈”地一声,大笑:“这倒是新鲜,你们又是跟谁学的待客之道?”
“大胆!”一个红衣姑娘一声娇叱:“跟谁你呀我的!”
她飞掠过来,带着一阵香风,跟扬手的一巴掌。
郭燕侠道:“姑娘,留神,站稳了!”
他翻手而起,正抓住了那姑娘的皓腕,往起一提,然后微一送、一提,那姑娘两脚离了地,一送,那姑娘倒射而回,正好落在她原来的站立处。
柳三变在他身后瞪大了眼。
白衣、黑衣两位姑娘微一错愕,脸色微变,四个红衣姑娘花容失色,齐抬玉手抚上了柳腰。
黑衣姑娘微微抬了抬手,那只手,欺霜赛雪,手指根根似玉。
四个红衣姑娘垂下了手。
黑衣姑娘又说了话:“柳三变虽然身为总管,可是他的一身所学不如外头那两个。外头那两个又不如我们姐妹的四个贴身丫头,足证你的修为是不错,可是我们姐妹不是找你来炫露卖狂的。”
郭燕侠道;“我都是出于自卫,怎么说炫露卖狂?同样的,我也不是来看人冷眼,受人欺凌的。”
黑衣姑娘道:“说得好,你姓什么,叫什么?”
郭燕侠道:“燕侠。”
“燕侠?”
“姓燕,单名一个侠字。”
“这两个字配得倒是挺不错。”
“还好。”
“我跟‘龙威镖局’有什么渊源?”
“谈不上渊源,人家出银子,我卖力气卖命。”
“为什么诸明说,他得听你的,你说一句是一句!”
“我既然出了头,还能镇得住贵局的这位柳大总管,诸总镖头他不听我的听谁的?”
“以前为什么没见过你?”
“我刚到,今儿个才到‘济南’。”
“从哪儿来?”
郭燕侠道:“怎么,你们找我来盘查身家的?”
黑衣姑娘道:“我们想聘你,当然要问个清楚。”
郭燕侠微一怔:“你们想聘我?”
“不错。”
“迟了,我已经接了‘龙威’的聘约,是‘龙威’的人了。”
黑衣姑娘像没听见:“诸明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
“不多,”郭燕侠道:“不过我没有家累,一个人花用,够了。”
黑衣姑娘道:“不管诸明给你多少银子,我们加倍。”
郭燕侠微一笑:“江湖上讲究的是一诺千金。”
“我们出两倍!”
郭燕侠又摇了头:“我说过,江湖上讲究的是一诺千金。”
黑衣姑娘还待再说。
郭燕快又道:“我跟‘龙威’订的聘约是一年,你们能不能等我一年。”
“不能。”
郭燕侠微耸双肩:“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抱歉!”
黑衣姑娘蛾眉微扬:“你可知道,你在‘龙威’待不久?”
“为什么?”
“因为‘龙威’一定会是‘八方’的。”
“未必吧!”
“我们承认,你是个障碍,可是除了非你做得了诸明的主!”
“诸总镖头自己也不愿意。”
“他会愿意的。”
“他要是愿意,‘龙威’早就是‘八方’的了。”
“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你自己看。”
“我会等着看的。”
黑衣姑娘蛾眉扬高三分,要说话。
郭燕侠道:“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买下‘龙威’?”
黑衣姑娘道:“‘济南城’有两家嫖局在,大家生意都不好做。”
“据我所知,‘龙威’一直没什么生意,你们实在不必把它当对手。”
“只‘龙威’在一天,多多少少,它总会抢‘八方’的生意。”
“没有其他的理由?”
“你认为,还该有什么别的理由?”
“要是知道,我也就不间了!”
“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自作聪明乱猜。”
郭燕侠淡然一笑:“好,那咱们就此打住,要是没有别的事”
黑衣姑娘道:“放心,我会让你走,临走之前,我提醒你多考虑。”
郭燕侠道:“彼此,我也希望你们多多考虑。”
“我们考虑了不少日子,我们非拿到‘龙威’不可。”
“那我就等着看了。”
话落,他转身要走。
“等等!”黑衣姑娘道:“我还有一件事。”
郭燕使道:“请说!”
黑衣姑娘道:“我要帮助你考虑。”
话落,没见她作势,只突然见她离座飞起,在后一个娇躯干射,直扑郭燕侠,一阵香风跟一片掌影,立即罩住了郭燕侠。
没见郭燕侠动,只听见“叭”、“叭”两声脆响,黑衣姑娘又倒向飞回,落在了椅子上,她脸色变了。
郭燕侠淡然一笑:“希望这也能帮助你们考虑。”
他转身要走。
一直没说、没动一动的那位清丽白衣姑娘突然开了口,也是一口清脆的京片子,更好听:
“别忙,还有我。”
她抬起了手,雪白修长,柔若无骨,向着郭燕侠微一招。
就这么一招,就招而生的,是一声裂帛似的异响。
郭燕侠霍然回身,单掌立胸,目射奇光,掌心往外微微一吐。
也就这么掌心微一吐,裂帛异响悠然止住,白衣姑娘的一个清瘦的身躯微一震,她脸色也变了,而且一双美目中闪漾起异采:“你真姓燕,叫燕侠?”
“当然。”
“你不该能破我的神功。”
“武学浩瀚人该,什么人不该?”
“普天下只有一家该,其他人家都不该!”
“该的是哪一家?”
“我不必告诉你。”
“我也并不一定非要知道。”
他转身走了,这回,没有一个人再留难。
望着郭燕侠那颀长的身影出了屋,白衣姑娘又说了话:“妹妹,咱们拿不下‘龙威’,绝拿不下。”
黑衣姑娘道:“这么一个人,会只是‘龙威’聘的一个镖头,我不信,我绝不信。”
“这无关紧要了,要紧的是咱们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
“妥当么?”
“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恐怕也只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