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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咧?”
中凤用手一指笺角道:“诸位尊长请看,这不明明刊有荣宝斋制字样吗?这种笺纸我曾用过,确系京中荣宝的东西,既然笺纸是从京中携出,便可想见这人是从京里下来的,此间已到边陲,由京内下来的人并不多,从这个上一想便可知道了。”
羹尧再将那信笺一看,不由点头,刘老者忙道:“这还不一定,固然信笺尽有辗转馈赠的,难以据断,这人如果是随鞑王而来,也未必便肯把他主子卖了,倒向我们来泄机咧。”
金花娘却大笑道:“管他咧,他这信上不是说有人要来骚扰吗?我们只要准备好了,能拿住了一两个,一拷问不就全知道了吗?”
静一道人不由沉吟不语,半晌方道:“如依云贤侄女所见,也许对方真有人向着我们亦未可知,你不见他这信上只说蟠蛇砦的事,并没有提北京有人下来吗?从这一点着想,便可知这人或者是从北京来的有所自讳咧,年老弟那六王府有熟人吗?”
羹尧忙道:“如论熟人,北京各王府我倒全有,这笔迹也极熟,但六王府却没有这样的人,这事只好暂时存疑了。”
简峻倏然寿眉一扬,眼露奇光道:“各位且慢议论,老朽此来,固然为了大计所在,义不容辞,实也为了自己一门血海冤仇不容不报,既那苗全已应刘长林之邀,我拟趁此夜间前往一探,那北京下来的人,不管是谁,多少总可以听出一点端倪,不也免得诸位多所揣测吗?”
罗天生忙道:“本来前往一探虚实原无不可,不过你要报这全家之仇却不可孟浪,须知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如依小弟之见,最好,还宜等上几天且看动静再说。”
静一道人也道:“既已有人报讯,如果往探,万一稍露形迹,反易使贼人警觉,此间罗老大哥固然有人,小弟也还稍有一二门下弟子,稍假时日,也许便有确讯,却无须亟亟咧。”
简峻不禁默然,金花娘却大声道:“要依我说,探听固然不必,动静也不必看得,他不是邀人到蟠蛇砦吗?那明天我们就找上门去,问他一个所以然,不管他北京下来的是什么人,只着他请出来见见不就完了?至于那个什么姓苗的,他既有这胆子敢杀人家全家,也不妨着他出来,凭我们这些人,只一见面,还怕他跑了?”
静一道人忙又笑道:“大嫂说话,痛快是痛快极了,不过那刘长林却不会有这么爽快。
大家还宜稍安毋躁,少则三天,多则五日,我必能打听出一个水落石出来。”
众人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等个三五日也自无妨,大家全不必心急了。”
羹尧又命人备上酒来,用罢之后,除轮流上宿各自就寝,照例那上房是中凤羹尧住在东间,西间便由谢五娘和小香同宿,刘老夫妇和简老夫妇便宿这座内花厅,罗氏父子和静一道人师徒宿在上房前进,雪娥月娥姐妹因和小香中凤投缘,便宿在小香五娘所居上房西间内间,尤其是月娥,最爱说话,一坐下来便和百灵鸟一般,和小香说个不休,一会儿说刘长林家中情形,一会儿又说撷翠山庄景色,又问北京城内各地古迹名胜,小香因她娇憨异常,十分怜惜,有问必答,那边中凤和羹尧也许因计议当前情形,挑灯夜话直到鱼更三跃兀自未寝,忽听那房上一声极低胡哨,三长两短,竟是血滴子下级求见暗号,羹尧不由奇怪,忙也轻轻道声:“进来。”那房上又急促的一递紧急求救暗号,羹尧不由愈加奇怪,慌忙穿窗而出,一看那房上一条黑影,把手一招,竟自返身而走,忙也纵身上房,再看时前面第三进房上也有了动静,只见两条黑影连闪,下面也有一人窜身而上,虽然隔着两座院落,一座房屋,却看得清楚,正在迟疑,那招手的一黑影,又一回头把手连招,状甚急促,似恐人见,连忙拔剑在手,追了下去,一连追过两座民房,前面不远便是圣庙,那条黑影却疾如电掣,直向庙中一路飞纵过去,羹尧又跟了下去,直到大成殿外,那条黑影又闪向东庑廊下黑暗之处方才站定,羹尧也到,猛见那条黑影倏然跪下,低声道:“贱妾张桂香,叩见总领队。”
羹尧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会也到这里来?方才为什么又不在公馆见我?”
微闻桂香娇喘微微道:“总领队低声些,我是随十四王爷来的,此番出来还有两个极高能手,千万不可让他们听见看见。”
接着又低声道:“十四王爷这次出京,非常隐讳,不但我事前不知道,便连那程师爷也不知道,事前原说是到良乡逛上一趟便回去,却不想竟下来这远,如今他住在那刘林长家中。”
羹尧忙又道:“难道他和六王爷一同出京的吗?闻得六王爷也在那边咧。”
桂香站了起来附耳娇笑道:“哪有什么六王爷,那便是十四王爷咧,自从出京以来,我便着急,偏偏他又只带下我和那姓程的怪物,此外便只有一名戈什哈,简直连让我和雍王爷捎信的办法全没有,您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些时只急得我要死,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又盼得总领队已到,那刘长林却和王爷说,为了不让人知道,谁也不许出他那大门一步,我只有更干着急,今夜是我向十四王爷讨差讨令,随了两个能手来探虚实,所以才冒了绝大嫌疑,将总领队引了出来叩见说明,连云领队也没能请安,只好请您代为谢罪咧。”
羹尧忙又道:“那十四王爷打算怎样对付我,又为什么要跑上这一趟远路咧?”
桂香又悄声道:“据他说是因为目前四夷拱服,皇上圣虑一在江南诸遗老一在西陲,江南遗老未必便真的敢犯难作乱,将来用兵必在川藏青海一带,所以亲自微行,先来看一看这一带形势,二则因为这刘长林前几年曾经到过一趟北京,答应过替他在这川中网罗一批人才,汉番知名人物全有,所以乘着皇上南巡抽暇来上一趟,查验所言是否属实,三则也因为雍王爷将总领队放到此地也必有一番布置,打算暗中察访一下。”
接着又道:“至于如何对付总领队,如依那刘长林,受了秦岭诸人蛊惑,本拟派人行刺,转是那怪物程子云说,如果真的将总领队刺杀,雍王爷决不肯干休,而且也未必成功,并且说秦岭诸人便是前车之鉴,这才决定由秦岭漏网群贼出面,纯用江湖寻仇报复办法仍由他们向总领队叫阵,无论胜负,全推在秦岭诸人身上,一面又把谣言放出去,说来的是六王爷,便事不成,也与十四王爷无干。”
羹尧忙也笑道:“既如此说,前此系公然由那刘长林出面,又约在他这蟠蛇砦,难道那刘长林便不怕受累吗?”
桂香笑道:“这是因为那姓刘的和青梅西藏诸番均有往来,如果幸而如愿,上面查究不紧,他便仍在此间做他的土皇帝,万一追得急了,他也可以退入番境,便可照样无事,才敢如此做法,不过那程子云却大不以为然,力阻其事,因此除前次命人叫阵之外,总领队到了这里,反成了个举棋不定,那刘长林也被他说动,今夜才命两个能手来探,连我讨差,他也一力阻拦,如非十四王爷被我略施手段也许便来不了咧。”
说着又道:“您身上带有暗器吗?”
羹尧忙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打算取用吗?我虽然有一简袖箭,却不大用咧。”
桂香忙又附耳道:“我是不会用总领队的东西,您最好在我这身上不要紧的地方打上一下,我才好回去销差,要不然那同来二人也许便生疑咧。”
羹尧道:“当真非此不可吗?打什么地方咧?若可以遮掩,还宜不打为是,这伤痛却不好受咧。”
桂香低声娇笑道:“总领队不必顾惜我,我自问能请您打,便能受得。”
说着一扯羹尧那只手道:“你打这里便行了,为了公事受点伤又算什么?再说我自知不配伺候您,只您肯在我身上留下点记号,不也是我这一辈子的纪念吗?”
羹尧只觉那只手被桂香扯着,从两只软绵绵的乳峰上摩过到了左肩胛上,又娇笑道:
“这里打上一箭决无妨碍,回去我只一上药,不上几天便可全好了。”
羹尧在阴暗之处,虽然彼此全看不见,但耳鬓厮磨,香泽微闻,手触处也不由怦怦心动,方欲诃止,但一想,对方除那小店初见不免冶荡,以后对自己便以礼自守,不敢稍逾常轨,又竟说出愿留伤痕以当纪念的话来,也觉可怜,便笑道:“只要你不怕痛,能受得了便行了。”
说着正待命桂香站得稍远,以便发箭,倏闻桂香又笑道:“您且慢动手,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告诉您咧。”
接着便将翠娘父女太湖行刺的事一说,羹尧不由骇然道:“这鱼家父女也真胆大已极,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皇上没追究吗?”
桂香又道:“皇上怎没追究,两位王爷还又明争暗斗了一场咧。”
说着又就所知略微一说,方俏生生的站了出去道:“总领队,您快下手吧,时间不早咧,只您肯答应,我以后再设法一人出来,便好细说了。”
羹尧一看立处太近,忙又倒纵出去一大步把手一扬,道声:“仔细!”一点寒星便直奔她左眉窝射去,桂香却不闪不避,转将娇躯向上一迎,那一箭正打在肩胛,只秀肩微皱,便带箭纵了出去,羹尧忙也掣剑在手,追出庙门便上房向公馆而来,才到那上房后面,民房上,便见两条黑影鱼贯而来,等到面前一看,却是中凤小香,中凤首先埋怨道:“那来的是谁?
你又向哪里去来,为什么到此刻才回来?今夜的事,如非有简老前辈在场,那便糟透咧,如今虽将贼人打跑,却没能留下人来,那位赞天王又挨了一下重的,罗兄弟也受了伤,你还不快看看去。”
说着一同到了公馆上房上面,羹尧不由骇然道:“那贼人是谁?竟将刘老前辈打伤,这还得了?”
小香却抿嘴一笑道:“你别着急,我们这边伤了两位,全不要紧,那来的二贼,虽没能留下,也全没占着便宜,一个被那位简老前辈打了一掌,一个却被云姐用新制的暗器打了个满脸开花,虽然可惜没喂上毒药,但能不瞎回去,便算他祖宗有德咧。”
说着,忙将经过,就房上一说,原来那前面轮值上宿的,正是罗轸,只因乃父吩咐过,不许偷懒,务必在高处巡察,不让贼人进来,所以席散之后,便将浑身束扎利落,准备好了兵刃暗器,窜身上房,来往逡巡,直到三鼓之后,方到前厅房上,倏见远处民房上,似有黑影连闪,心方一动,掣刀在手,陡觉身后一股劲风,直向肩背而来,他原出名人传授,又是一个练武世家,心知后面又来了敌人,忙将身子先向前面纵出丈余,再掉头一看,只见一个一身灰白色衣服的夜行人,已在对面瓦垄上站着,看去不过中等身材,身上却穿着一件灰白色夹绸子道袍,头上九梁道冠也是灰白色的,只腰间系着一条玄色丝绦,分明是个老道打扮,虽在黑夜之间,那身白衣却分外显眼,再定睛一看那面目时,只见来人修髯过腹,寿眉长垂,竟是一位七十以上的老者,却生的鹤发童颜,除背上一柄长剑而外,大袖双垂,便似画中古仙人一般,不由心中诧异,忙喝道:“道长何来?此间乃系年学政公馆,如系有事求见,不妨下去稍坐,容我通报,否则便难免要得罪了。”
那老道人大笑道:“老夫万云龙,正因为这年小子以一衡文学政,而与江湖人物作对,才打算来问问他,看你这等打扮,想是他看家护院的鹰犬了,现在我就差你去唤他来答话便了。”
罗轸闻言不由吃一大惊,忙向下面打一胡哨,静一道人和罗天生原也未睡。闻声一先一后抢上房来,静一道人首先迎着大笑道:“在下方天觉久闻万兄高风亮节,早欲一见,只缘足下滇南高蹈之后,便不知息隐何处,却不想也和方某一样,烈士暮年竟戴上了这顶黄冠,这真幸会得很,且请下面小坐,容我拜见如何?”
说犹未完,猛听万云龙捋须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足下竟是大明胜国孤臣,义不帝大清的方大侠,万某不幸,所事非主,汗颜无地,遁迹玄门只在借我三清,幸逃不死,却决难与阁下相提并论,只是此间乃大清学政公馆,以阁下高风亮节,怎也潜身于此,这却令我费解咧。”
接着又大笑道:“阁下不须客套,万某实因那刘长林对我有恩,不容不报,此来便是为了要寻阁下替他一洗昔年之辱,还望不吝赐教。”
说着双手一抱拳又笑道:“闻得方大侠门生弟子已遍川中,剑术技击无不神妙,万某今夜便当大开眼界咧。”
静一道人忙也一拱手道:“万兄不必误会,在下方才所言,实系赤忱,并无讥讽之处,至于那刘长林说对足下有恩,可也从长计议,却无须如此咧。”
万云龙又大笑道:“方大侠当真吝教吗?须知万某此来,便为了专诚请教,你再如此,便非英雄本色了。”
静一道人见他咄咄逼人,简直一丝不让,也不由激怒,方也哈哈一笑说:“万兄既如此说,那在下只有奉陪了,不过方才所言,我只因足下对吴逆那一场,还稍明大义.才不得不存客气,果真如此,那便只有胜者为强,再无别说了。”
猛听那侧面房上有人喝道:“姓万的,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放肆,那刘长林虽然对你有恩,他那条狗命还是我救下来的,你要报恩却早在哪里,直到现在才来逞能,静一道长是我至友,你如不服气,我们先来较量较量。”
说着,只见刘老者已从房上飞身纵过,单掌一起,便向万云龙劈去,一面又喝道:“闻得你这厮不过是逆贼吴三桂手下的一名奴才,居然也敢欺人,岂不可笑。”
万云龙闻言只冷笑一声,身子略闪,便避过掌风,右掌一起,也单劈向刘老者右肩,静一道人和罗天生一见,方再齐声道:“刘老兄不可如此,这位万兄确系端人。”
刘老者也闪过那一掌,使开劈空掌法,直扑上去,一面冷笑道:“天下哪有无父无君的端人?这老贼既容吴逆弑君,又替刘长林那厮张目,还有什么好货?我虽番人,却见不得这等人咧。”
万云龙不由满面羞惭,也恼羞成怒大喝道:“既如此说,想你必是那刘长林的哥哥长庆了,你虽救他一命,他也待你不薄,既已认族联宗,为何又向外人?”
说着也一分双掌反卷了上去,这一来,二人各凭内功潜力,只在房上打得呼呼风响,方罗二人明知刘老者决非万云龙之敌,一再喝止,却无如刘老者便似疯虎一般,一经动手决不肯停,一转眼便二十余招过去,猛听万云龙冷笑一声道:“刘朋友,我念你与那刘长林一段因果,已经手下留情,你既不知进退,那便只有得罪了。”
说着,手中掌法一变,容得刘老者一个双掌推山当胸按来,蓦一换步大喝一声“着”一掌便劈向刘老者右胯,一下正斜劈在右大腿上,只听得哎呀一声,便直倒下去。
罗天生连忙扶住,静一道人猛一探掌也冷笑道:“万兄好俊掌法,待我再来领教便了。”
正说着倏又听身后大笑道:“方道长,你且闪开,我倒要看看他这一路蒙人的劈空掌到底练好没有。”
万云龙正在得意,就势右掌一翻,笑说:“方大侠真肯赐教,那便好咧。”
闻言再抬头一看,那发话的,却是一个铁面银髯的乡下老头儿,不由一闪身,让过静一道人又冷笑道:“我这趟掌法本来就没练好,等待向知名之士求教,阁下既这等说法,那便好极了,我们且来试试便了。”
那来的正是简峻,一听这等说法,又大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那便好说,本来你这一趟掌法火候尚未到家,我如用其他功夫就赢你也令你不服,既然打算向我老人家求教,还不快动手,我是决不用第二路掌法,仍旧用你这劈空掌法教训你,让你见识见识是该怎么练的,你便知道真假虚实咧。”
说着,垂着双手只把头一点笑道:“你动手吧,便有不到之处,我老人家却不会笑你咧。”
这一来只将万云龙气得说不出话来,单掌一起,一个独劈华山,当头劈下,简峻一见只哈哈一笑,一挺右臂便迎了上去,一面喝道:“只这一掌便可见你心粗气浮,真行家能比你打着吗?”
那口气便如老师教训徒弟一般,万云龙心虽恼怒,但觉那单臂上迎一股劲风,真力弥满,掌臂尚未接触,便被逼回,几乎反激过来,不由大吃一惊,忙一收掌,简峻又大笑道:“这一招倒算见机,你再瞧这个。”
说着那左手一起,又向胸前推到,万云龙忙一闪身,那一掌虽然推空,但那掌风擦身而过,潜力所及,竟为生平未见,不由愈骇,慌忙一跳出圈子,掣剑在手,看着简峻又喝道:
“你这老儿且慢动手,先报上名来。”
简峻却哈哈大笑道:“老夫虽有姓名久已不用,如今只自号担粪叟,你自知掌法不济,打算用那铁片子吗?这也由你,老夫虽有兵刃,却惟恐你更受不住,只仍以双掌奉陪便了。”
万云龙不由无名火起,抡剑大喝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管你用什么兵刃,老夫全是这口宝剑奉陪,这却并非万某取巧,还不快亮兵刃。”
简峻又大笑道:“你别说这话,我是早说在前,怕你受不了,才用这一双肉掌教训你,你怎不识好歹?再说,凭你也配我用兵刃吗?”
说着一分双掌,右手一撞,便当胸打去,万云龙一见,更不退让,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便是一剑,向那掌上劈去,简峻一见,猛一收掌,又笑道:“你别捡现成便宜,这一招又得重练才行,天下有个拿手掌去就你那宝剑的吗?”
万云龙愈怒,就势一个玉女穿梭,又当胸刺来,简峻身手一侧,那一剑便贴胸过去,接着一并二指向他曲池穴点到,万云龙慌忙撤剑,手腕一翻便来取他手肘,简峻猛一收掌,足下一旋一个大转身,人已到了万云龙身后,那身法之快,疾如闪电,接着一掌,又向脑后劈下,万云龙横剑在手,向上一架,乘势一个大脱袍,那一剑便向简峻手腕迎来,两下一来一往,就在那房上连拆二十余招,简峻蓦然手法一变,双掌疾如风雨,只将万云龙连人带剑裹定在掌风之中,劲力所至,只听一片风声,万云龙剑法虽极神妙,却挡不住简峻那一路劈空掌法,杂以空手入白刃身手,他那双掌又是在深山之中日夕绕着千年古木,劈斫苦练出来,真有横穿牛腹,着石如粉之工,一上来万云龙仗着手中一口宝剑尚能打个平手,时间一长,便不免相形见绌,那内功潜力也略逊一筹,静一道人一见二人全是拼命相搏,忙道:“简兄和万朋友全且稍息,我有话说。”
万云龙正待收剑跳出圈子,倏见简峻寿眉直竖大喝道:“老道长不必多言,这厮自恃实在过甚,今天我非教训他不可,再说,刘兄已经被他伤了一掌,即使放他回去,我也非让他好好挨上一下不可,要不然我却不能对不过朋友咧。”
说着重又逼了过去,万云龙也恼羞成怒,手中宝剑一紧,大喝道:“你这老儿休得卖狂,你万太老爷眼睛里还没有你这一号。”
说着二次又举剑相迎,这一场恶斗,各人全将一身功夫使了出来,只将旁观各人全看得呆了,饶得静一道人和罗天生两个大行家,也不由叹服,一连又是二三十招过去,倏听那内花厅房上大吼一声,又跳上两个人来,一个是金花娘,提着一口苗刀扑了过来,一个是商不弃,也提着那浑铁镖枪,纵向后进房上。这两人一到,简峻忙将手法一紧又大喝道:“姓万的听清,我念你这一身功夫来得不易,也只着你挨上一掌,和我那刘兄,彼此只算扯上一个直,大家点到为止,你却须识相咧。”
二位还请各自斟酌一下才好。”
龙和丁旺忙也跟了出来,远远缀着,不一会便见五人走入一座民家,一会儿又提了两只轿箱,同向双盛栈而来,梁小龙忙向丁旺道:“那位谢老前辈和你马姑姑,此刻必在客栈房上,你先去送个信,他们既然还有一封信,待我索性取来,便这两箱金子也不能白白便宜那个什么鸟协台,我也决想法弄出来,你送信之后,可在那双盛栈对面房上等我,索性连你哥哥一齐约去,要不然那两个箱子太沉,我一个人也许不行咧。”
丁旺依言送信之后,便向丁兴一打手式,乘着五娘小香注视下面,一齐悄悄从厢房翻了下来,绕向街南房上伏好,这里梁小龙却先赶向店中,从西房内间通后门小门进去,在床下藏好,一等众人出了西间,他便从床下出来,将两个妓女点了晕穴放在床上,偷进西房,将两箱金子提了出来,仍从内间小门出去,将那金子分两次交给丁氏弟兄,又在西边房上布了一个疑阵,自己仍又回到里间,先将灯火吹灭再走进西间,故意略现身形,便藏向一张桌子下面,等群贼出去,内间只剩下毓协台一人,又下手将信盗去,乘上房无人,转穿明间从后门出去,绕向街南房上,三人将两箱金子替换提着,送到崖下,只留丁兴等着五娘小香,这一段经过说罢,五娘不由笑道:“今晚不仅群贼跌翻在你们三个小鬼手中,便我也算在你们面前丢了一个大人,不过这却决不可为训,须知那侯威老贼出手极黑,果真遇上,他那鬼爪子却非你们这些嫩骨头能受的,以后还须小心才好。”
梁小龙一抹鼻头笑道:“我本来也不敢和那老贼硬碰,但今晚既有你老人家在场,那便又当别论,所以我们的胆子也就大了,当真你老人家还能眼看着人家把我们三个宰了吗?”
五娘笑骂道:“小猴儿,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不过我也有个措手不及的时候,你们就准有这把握吗?”
接着又道:“如今既已得手,我们也该回那松棚去咧,从这里能去吗?”
梁小龙忙道:“那很容易,只从这条小道,绕过一条岗子,再翻上去便见松棚,如今白天那场火,引起野烧,还没有熄,你老人家只看着火光上面走便不会错咧。”
说罢,掏出那两封信来,交在五娘手中道:“这便是从那钱知县毓协台身上取来的,你老人家带回去吧,不过两箱金子真沉重,提在手中,时间一长,可压手得很,只有由你老人家和这位马姑姑提着,旺儿兴儿他哥儿两个可不成咧。”
说罢,便似活猴一样,又窜上山坡去。这里五娘和小香,每人提着一只轿箱,携了二小,依言从那条山径一直绕了过去,果然野火未熄,照耀极远,要辨方向并不太难,走了一会,渐听晨鸡动野,举头一看,已是星河欲曙,等翻上坡去,那松棚已是在望,隔着松棚还有里许,便有振远镖行趟子手,骑着马在了望着,再走一段路,便见天雄一身劲装,佩刀而立,一见四人忙道:“谢老前辈回来了,那崖上情形如何?那毓协台派了一位都司、两位千总带人在坡上各处全看过了,那位梁兄已将镖局各位所擒的几十个重伤匪人,全交给了他们,但来的两队人,并没撤回去,仍在附近驻扎,我们虽怕不了他,但他们既然打着官军旗号,这事便不好办,你老人家得着什么消息没有?”
五娘忙将经过略说,一同走向松棚,只见二罗周再兴全提着兵刃和四五个镖行伙计在门外分两边站着,戒备真的森严已极,一见五娘,也围着问长问短,再看那松棚之中,灯烛辉煌,人影憧憧,简直一个也没有睡,连几位带伤的也全在内,等五娘四人一走进去,便全站了起来,迎向院落之中,道劳之下,丁真人一见五娘和小香各提着一口箱子,不由笑道:
“你们去探听消息,怎么连人家东西全带回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五娘一面将轿箱放下,一面笑道:“你要问这个吗?这两只箱子里面是三千两金子。”
丁真人不由失惊道:“这许多金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五娘忙又笑了一笑道:“我哪里有功夫,这全是这三个孩子搞的,不但拿来两箱金子,这里还有两样东西,比三千金子还值钱咧。”
说着掏出那两封信来,丁真人一看,一封是六王允祺给钱知县的,一封是八王允锇给毓协台的,虽然没有说明着两人帮着秦岭群贼截杀羹尧,但全称秦岭贼人为秦陇义士,并如有所求,务须尽力相助等语;那八王一封,更提明孟赛珠、侯威名姓,且有去恶务尽,将来必有升赏措词,下面各钤私章,不由大笑道:“这两封信果然万金难买,这一来一切更迎刃而解了,但是你们到底怎样弄来,一文一武两个官儿对我们又如何打算咧?”
五娘忙将经过详细一说,羹尧忙道:“丁老前辈和路师叔真是料事如神,果然这两人已经不敢再生枝节了,能有这两封信,那明天的话,便更好说,但这三千两金子却如何处置,如果真当赃物送上去,又非各位老前辈息事宁人的本意了。”
沙老回回却大笑道:“你们不是公推我来到这太白山中,布置陕甘方面的事吗?要没钱怎么行,便将来要把我在青海一带的旧人找来,也非钱不可,这三千两金子虽然数目不大,不也可以支持一阵吗?”
丁真人和路民瞻却一齐笑道:“论理这三千两金子,便移做太阳庵福田之用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们既要这姓毓的帮忙说话,还宜还他为是。”
五娘不由诧异道:“这等傥来之物,不取也罢,只是据我方才所见,那毓协台已经自保不暇,何况在他辖境之内,出了这样大的事,即使我们为息事宁人,不必向深处追,以免涉及两个鞑王,但他纵匪拦劫过境大员,我们不找他说话已经够了,还要他替我们说什么话。”
路民瞻笑道:“你忘了我为什么来上这一趟吗,这其中还有极大文章咧。”
五娘不禁失声道:“难道这厮和那江南的曹织造一样,竟也是鞑酋所派耳目吗?”
路民瞻笑道:“如何不是,你知道他是道地正黄旗人吗?”
五娘忙又道:“旗人也多,你为什么会知道咧?”
路民瞻道:“这个你别问我,只问一问年贤侄便全明白了。”
五娘愈加奇怪,羹尧一看幕客和家丁人等,全不在侧,忙将事情一说,原来那松棚虽用松枝茅草禾杆等物搭成,却因人多,预料又必须住上一宿两宿,所以搭得极广,差不多除马厩厨房而外约有一二十间,丁真人因为便于说话,便特为将那地方分为前后两部,前部专供羹尧中凤和随行太阳庵门下弟子,以及此次参与其事的各方朋友歇宿,后部只供随行幕友家丁以及夫役之用,在各人赶赴黄草坡之前,便是如此布置,并命羹尧托言前有股匪拦路,不令出来,那前面除单辰留下养伤,酌留镖行伙友趟子手看守而外,所有幕友家丁因为一路途遭凶险,大都遵令住下,谁也不敢向前面来,等到黄草坡火着,呐喊之声一起,更不敢出来,直到羹尧回来方才放心赶来问候。
那胆小的一听出了这一场血淋淋的大事更外害怕,用过晚饭之后,羹尧因恐各侠有所商讨,自己有些事也必须问明,早命回到后面仍将从人幕客隔开,众人自从谢五娘和四小行后,因为连日疲劳,除轮流守望值更而外,大半也自休息,只羹尧、路民瞻、老回回沙元亮、方兆雄五人仍在那仿佛客厅的一大间坐着,羹尧又问起连日布置的事,路民瞻笑道:“如论这一次你能履险如夷,还应归功于你单辰方兆雄两位师兄才对,自从你动身之后,我和你周师叔便全料到秦岭群贼,决不会与你干休,尤其是这地方是他们的老巢,更无善行放过之理,加之那闻天声是丁老道的爱徒,也必须在事前把话说到,便命他两人破站赶回,务必在你到之前严密布置,为了这个,他两人不分昼夜赶了回来,单辰到了天水连家也没回,便奔北天山,先将闻天声的事对丁真人陈明,并告以你求周师叔代为医治的事,丁真人原本也是我辈中人,又与老师父见过多次,便对庵中长老也有往来,闻言不特没有见怪,反而深表谢意,并问及你的为人,单辰因他也以遗民遁迹方外,义不帝清,竟将实情吐露,他更加高兴,立刻也将他在天山自树反清复明规模和联络秦陇豪士的话也说了,并命单辰立即邀我和你周师叔沙老回回等人一见,你单师兄回到天水,方师兄已得官盗勾结之事,又本人动身骑着快马一步不停,赶到北京向我们说明,并邀西行。谁知就在这时候,连接你去信告知中途所遭,那胡震又探得六八两鞑王竟和秦岭群贼勾结在一起,非在中途将你置之死地不可,这一来不但我们着急,连你那令亲也急了,不断邀你大师伯和周师叔等人商量,不但要保全你,并且非将秦岭群贼铲除不可,意在言外,打算请他两个来一趟,偏你周师叔因为另有一件要紧事离不开,你大师伯更有不能离京一步的苦衷,因此才由胡震出面,将老回回捧出了场,命他前来相机相助,又打发胡震赶到西安去向总督衙门弄了一封严饬毓协台搜剿、限期肃清的文书,本命胡震亲递,但因我也随老回回而来,所以由我带来,着他先行回去,却想不到因为你在中途耽搁过久,我们未到,那孟三婆婆已经有了布置,并且利用闻道玄是闻天声胞叔,由他去鼓动丁真人出来和你作对,因丁真人有单辰预为说明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携了儿孙来到天水和你单师兄商量应付之策,那无耻贼道一计不成,又去激动丁真人的夫人卢十九娘,他老夫妻本来失和多年,你那卢老前辈更是一个善善恶恶、易于激动的人,竟为说动,这一来更不容丁真人不管,他本机智绝伦,又和梁刚夫妇渊源甚深,并沾戚谊,梁氏夫妇又是我们这一带的得力弟子,振远镖局实际的主持人,在探明贼人竟欲倾巢一拼之后,老道士便邀了自己的门下弟子和振远镖局打成一片,索性连两位哥老会的老大哥刘氏弟兄也邀了出来,一看人数已是足够对付,但秦岭群贼却有官兵相助,这个老道士却无法可想,正在着急,只有把人暗中调到宝鸡,静候你到再说,正好我和老回回方兆雄也赶到,大家一商量,这才定下一切布置,你便也来了,本想先和你说明,但恐一经露面消息外泄反生枝节,所以索性瞒着,除谢五娘曾和大家见过一面而外,直等到了这里才全敞了开来。”
说罢之后,羹尧忙向方兆雄先作了一揖道:“小弟无知还睡在鼓里,原来二位师兄,为了小弟已经如此不辞劳瘁。”
接着又向路民瞻和沙元亮拜谢,老回回连忙扶着大笑道:“你又糊涂咧,大家所以如此是为了你吗?”
接着又道:“难得的倒是那丁老道夫妇,一个是用上了全力,一个竟然能明辨是非,如今他夫妻反目多年,竟也因此和了好咧,你不看,事情才一了,老两口便急急到房里去了吗?”
方兆雄正在向羹尧还礼,说:“既在这一带遇上事,于公于私,愚兄决无坐视之理,贤弟何出此言?”
一听老回回说得筒直不像话,不由笑道:“你老人家这话是怎么说的,要教卢老前辈听见,不要挨嘴巴吗?”
老回回方一瞪眼一想自己说的话,也失声大笑道:“你这小子是怎么想的,凭那老道和老婆子,合起来,差不多两百岁咧,难道还能和少年一样吗。”
这一说连路民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说着,忽见天雄匆匆走了进来道:“外面有前此派在八王府的血滴子邢孝求见,年兄让他进来吗?”
羹尧不由一怔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求见?”
天雄忙道:“年兄忘了吗?他本来在八王府护院,后来不说弄到了一个京外差事,到陕西来吗,依血滴子规矩是只准随差调迁,不准离差,他虽到了这里,还算我们的人,听说总领队来了,怎敢不见咧,再说他那份月钱,京里不是还按月寄送吗?”
羹尧把头一点道:“这人本来是一个混混出身,人却颇知孝义,你这一提,我全记得了,他临走还去辞过行咧,既如此说,可着他进来。”
天雄答应出去不多会,便引了一头戴砗磲顶子,身穿箭衣的汉子来。一见羹尧便跪了下来道:“小人蒙总领队恩遇,现有机密大事呈明,还望总领队暂避宾客,容我细禀才好。”
天雄闻言,连忙退出,路民瞻、沙老回回也回避入房,邢孝观得无人连忙拜伏在地道:
“小人自离八王府,便来这里随毓大人当差,因为小人昔年在八王府与他曾略尽微劳,所以他对小人非常亲信,如今已替小人弄了一个千总前程,小人因为既在血滴子,总领队又亲临此地,一来请安报到,二来还有好几件事当面呈明。”
羹尧一面扶着,一面笑道:“你且起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如果确属机要,我自仍照向例重重有赏。”
邢孝又叩了一个头起来请安道:“总领队知道这一次秦岭群贼拦路行刺是出于八王爷和六王爷之命吗?”
羹尧笑道:“这个我早知道,你们毓大人和那钱知县不就奉了两位王爷之命,要将我和随行各人全留在这岭上吗?”
邢孝忙又躬身道:“此事既然总领队已经知道,小人也无容细说,不过这中间还有一重机密,总领队也知道吗?”
羹尧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什么机密,我也许不知道,你何妨再详细说来。”
邢孝又请了一个安,低声道:“总领队知道这丁太冲和刘让刘谦老弟兄全心存叛逆,皇上已有密旨教甘陕两省各衙门暗中严加防范吗?便我们大人也奉有密旨,查办此事咧,您对这干人还须小心才好。”
羹尧不由暗吃一惊,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笑道:“川陕疆吏也许会奉有密旨,你们那毓大人他不过一个副将前程,焉有皇上能下密旨之理。”
邢孝又请了一个安道:“小人决不敢胡说,总领队也许不知道,毓大人虽然只不过一个副将,不过他却是黄带子宗室,早年又在宗人府前当差,所以皇上着他到这里来,便是为了此事,目前他用密函奏事,就是督抚也未必便知道咧。”
接着又道:“这事对总领队本无关联,却不知道谁竟出了个坏主意,定下了一个移祸江东的绝户计,打算让那秦岭来的人,把总领队和从人全坑在这岭上,再向丁太冲和两个姓刘的身上一推,用前明遗孽拦路截杀大员、图谋不轨的字样向上一报,便可派兵搜剿,却想不到那丁太冲和两个姓刘的,倒帮着总领队,将这些王八羔子宰了,如今我们大人已经不敢再用原计,只好倒过来,又拿秦岭诸人挡了灾,据实分别奏报,不过闻得孟三婆婆因那坡下另有秘径,并未烧死,她为了要救那被擒头目,已经翻上摘星崖去,此事还恐有变,所以特为乘夜前来禀明,还望总领队作速准备。”
羹尧点头笑道:“此事我已尽知,不过你能尽职,也算奇功一件,可速再探明那孟三婆婆上崖以后消息,一齐领赏。”
邢孝忙又请安道:“这是小人分内之事,自当遵命再探,决不敢领赏,只求总领队将来在雍王爷面前提上一句,说小人尚能尽力便感激不尽了。”
说着又叩头辞出,羹尧等他走后,忙将各人请出一说,路民瞻忙道:“此事我还尚未有暇对你细说,只因在江南那曹寅老儿闹了鬼,所以我和你周师叔便早留上了神,如今只知那老鞑酋各省几乎全派有亲信驻查密报,只职位高下不等而已,有的竟以巨商流寓、地方绅缙,甚至丛林方文代充鹰犬,那表面简直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却着实可虑咧。”
丁真人笑道:“凡事只怕不知道,便无法可想,现在既已知道,便不难应付,目前此事,他除能将我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而外,便决无法想,至多只有防他乘着夜深用绿营官兵冒充盗贼来攻,但以我料,那毓昆却决无此胆量,秦岭群贼虽然能手漏网甚多,那廖树声巴大魁一死,无戒又被我削去一耳,也决不敢来,只等谢五娘一回来,也许实情便更明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戒备却不可不严。”说着,便命各人加意防守,并且派出卡子,分向各要隘,哨探出去数里,以防不测,以致弄得又如临大敌。五娘听罢,不由笑道:“原来尚有这么一层文章在内,不过这三千两金子却如何还他咧?”
丁真人又看着羹尧大笑道:“这个我已想下一条因势利导之计,明日年贤侄少不得要和那毓协台见面,你话不妨向重处说,只能逼得他下台不得,到时我自有法使他就范便了。”
众人忙问计将安出,丁真人笑道:“这条计我不已经说明,摆在这里吗?老实说,年贤侄是用不着怕这些人的,我的意思,是索性让他把坏人做到底,然后再由我和梁刚出面来打圆场做好人,让他知道感激畏惧,然后再把金子和那两封信还他,把这一场事揭过去,便算完咧。”
老回回闻言连睁大了眼睛道:“金子还他还有一说,那两封信是老大把柄,你真要给他,那不弄鸟吗?”
路民瞻笑道:“这两封信看来虽然极其重要,如果由年贤侄专人送给那允祯去,倒不愁六八两个鞑王不受那玄烨老鞑酋处分,不过我们是要他兄弟阋墙,却不是真要帮着谁来夺这皇位,让他们互相倾轧则可,在这个时候,要让谁把谁攀倒了,可不是意思,这个好人为什么不做咧。”
老回回又道:“这些人物有什么信义可言,你就不怕他把信拿回去,再动你们的手吗?”
丁真人大笑道:“这个我自有道理,让他不会翻出手心去,你放心,他要的是我和那两位刘老哥的脑袋,却与别人无关咧。”
五娘不由一笑道:“既如此说,那我但凭各位主张便了。”
老回回却把手一张道:“又是自有道理,我被你这牛鼻子简直越闹越糊涂咧,反正既没有我的事,我也乐得不问咧。”
丁真人不由一笑,又向羹尧附耳数语,便将两封信和三千两金子一齐收好,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羹尧便命周再兴携了名帖,径向崖上双盛栈。请毓协台和钱知县到松棚来,周再兴领命之后,丁路二人又嘱咐了一番话,这才上马,赶向崖上,投帖之后,那毓协台,原本彻夜未睡,但却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来,钱知县却因毓协台也着人手,将书信失去,自己那注黄金又尚未过手,转觉暗暗高兴,至于北京下来的人和孟三婆婆侯威等,却各怀鬼胎,忽听羹尧差人来请,不由全都一震。郁天祥略一沉吟忙道:“如果那两信已落姓年的手,这事便不好办,毓大人和钱老爷此去,还须有个腹案才好,能将就,还是将就一下,要不然,万一他将这两信向雍王爷那里一送,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去,这事结局便难说了。”
毓协台和钱知县不由更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荣禧也道:“这事两位最好还是委曲求全,别让他把事弄大才好。”
毓协台无奈,只有点头,但那心下终是忐忑,忽然想到,他既派人来请,来人也许可以知道,何不先传来问上一问,想罢连忙命人,将周再兴传至上房,那周再兴原是一个极其机智的人,一看等了好久,才有人来传,心知毓协台一定想探自己口气,一到上房便先请了一个安道:“小人周再兴奉了敝上四川学政年大人之命,来请毓大人和钱老爷到公馆一叙,还望毓大人和钱老爷赏脸。”
此刻上房各人全已退向房中,只毓协台和钱知县坐着,毓协台首先笑道:“贵上既然来邀,我少时必去,只是在我和钱老爷境内竟出上这件逆事,却教我居心难安,贵上对此曾有责难吗?”
周再兴又请了一个安道:“这个小人却不敢说,还请大人原宥。”
毓协台忙道:“我与贵上原属通家至好,便老大人也曾见过,所以问你这话,实因彼此不外,你但说无妨,便他有什么话,难道我还怪他不成,只不过这官场之中全在彼此照应,我也犯不着无故得罪人,你能告诉我一点,不也可免去误会吗?”
钱知县也摸着鼠须微笑道:“周二爷但说无妨,此事毓大人与我委实全有失察之处,却难怨贵上动气咧。”
周再兴忙也躬身道:“既毓大人和钱老爷全这样说,那小人不妨直言告禀一二,二位却不可动怒咧。”
接着又看了毓协台一眼道:“此事敝上现在倒没有全怪大人和钱老爷,他已对几位师爷说过,您两位全是奉了两位王爷之命,各为其主,并不足深责,倒是六八两位王爷,居然指令巨寇,沿途拦劫钦派大员,这心中简直没有国法和皇上,却决不可忍,目前他已决定,拼得这学政不干,非专折奏闻不可,闻得折稿已经缮就,还有两位王爷的亲笔信也打算附呈上去,现在请毓大人和钱老爷过去,也便为了彼此公谊私交全有个不错,这事已经敞了开来,也无容讳言,打算先向两位呈明一下,即便拜折专人递出咧。”
毓协台不由吓得几乎从椅子上挫了下去,忙道:“贵
贵上这却孟浪不得咧,果果真把这事,专折奏闻,万一圣怒不测,那便无法挽回了。”
接着,略一定神又道:“你这话当真吗,他那两封亲笔信又是从哪里来的?这却含糊不得咧。”
周再兴忙又请安道:“在大人面前,小人怎么敢说谎,委实敝上和各位师爷全忙了一个通夜,直到现在方才忙好,却一点不假咧,至于那两信,小人却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不过敝上从出京以来,各方的布置和消息却没一件他不知道,便秦岭群贼的一切奸谋,他也早知道,大人请想,要不然,昨天那个大惊险场面,他能应付裕如,毫无伤损吗?”
说罢又道:“既承大人赏脸,小人不敢多留,便也回去复命咧。”
便自告退出去,毓协台已惊得呆了,半晌方道:“我真想不到这年学台,一个新进书生,又是一个公子哥儿出身竟如此厉害,如今这事却如何是好咧。”
钱知县更是呆在那里和一尊石像一样,郁天祥等人在房中也听得分明,等周再兴一走,全跑了出来,郁天祥第一个道:“方才那年小子派来的手下听差已经说得很明白,这两封信确实已经落在他手上了,而且他已决定专折奏闻,这却是不了之局咧。”
孟三婆婆忙也道:“不仅那两封信和两箱金子一定全到了姓年的手里,便方才来的这人,也是武当门下能手,我们那赖人龙赖贤弟,便死在他手中,余媚殊那丫头也曾吃他大亏,据卞太婆说,连她那千斤拐,全能接个一两下,这种人岂是当长随的,要依我说昨夜来做手脚的,也许便有他在内亦未可知。”
接着其他各人,也七言八语,认定信和金子已被羹尧差人盗去,却想不出个善处之策来,末了还是荣禧说:“他如果真的打算专折奏闻,只管把折子拜发出去便完了,又何必再请大人和钱老爷去,既然着人来请,也许就有挽回余地亦未可知,大人和钱老爷还宜赶快去上一趟才是。”
这一下却将个钱知县提醒,低头不语半晌道:“荣总管的话确实有理,这小子虽然和雍亲王至亲至戚,有人还说他们暗地里是把兄弟,但这是关系着两位王爷的事,谁也料不定结果,我们虽然怕他据实奏闻,他也未必便真有这胆子,闹到皇上面前去,稍有虚诬,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再说便雍亲王也担当不了一个兄弟互相倾轧的声名,要依卑职之见,他也许捏着这两件把柄,打算对大人和卑职有挟而求倒在意中,果真如此,那我们只有委曲求全先答应下来,将来再呈明两位王爷慢慢收拾这小子,却千万不能把事情弄僵咧。”
毓协台不由长叹一声道:“谁教我们遇上这逆事咧,如今说不得只有先将就这小子了,但愿他适如荣总管所料才好,要不然那便更无法善后了。”
说着便命备马,和钱知县各带从人直向崖下松棚而来。
才到棚前,便见数十名乡勇,一式白布缠头,青布褂裤,各抱兵刃,雁翅也似的排出老远,羹尧却一身官服迎了出来道:“论理兄弟本该直趋辕门拜谒才是,却无如此中略有机密,不便让大人麾下官兵知道,所以才命人请由大人枉驾,毓大人,您能不见怪吗?”
毓协台本就作贼心虚,再一看羹尧一脸怒色,那张俊脸,便如着了一层寒霜一般,两只眼睛也威光毕露,直扫了过来,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道:“年大人路过敝境,竟迭出逆事,全是兄弟平日疏于防范,致令匪徒猖獗,累您受惊,兄弟当得过来请罪。”
羹尧却冷笑一声道:“大人原本奉命而行,何罪之有,不过幸而兄弟事前事后均略有布置,得免于难,要不然,便死在这黄草坡上,也不免是个糊涂鬼咧。”
说着,仍旧沉着脸,肃客入棚坐下,经循例献茶之后,又看着两人道:“今日之事,彼此均无庸讳言,毓大人和钱老兄更不必推托隐瞒,老实说,两位王爷的信件,和秦岭群贼昨夜打算向二位买命的三千两黄金,全系由我命人取来,如今专折已经缮就,少时便当拜发,本无对二位说明之必要,不过,兄弟做事向极慎重,所以才请两位前来当面奉告,只二位能说那两信并非二位王爷亲笔,那三千两黄金也非秦岭群贼所送,兄弟便因此得罪也死而无怨,二位还请各自斟酌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