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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禹位于南地,三月已是春浓了。
南边的春季显得分外浓艳,桃红姹嫣,李花翻白,蝴蝶翩翩起舞于花间,鸟儿啾啾歌于枝头。
探春游人,穿梭于花环开林丛。
司马瑜一行五人虽然也倘佯于桃李花从中,听任春风拂面,落英洒肩,但却缺乏寻春的雅兴。
尤其是司马瑜,更是终日眉头深销,不时低渭,冷如冰一再旁敲侧击,但司马瑜始终莫如深,支吾其词。
这日,时近傍晚,王人信步出得旅店,倘佯于山间桃林。
西斜的夕阳,射出迈道金光,照得粉红的桃花上,益显鲜艳,马惠芷不觉脱口赞道:
“我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若能在此终老,倒不失为一大福事。”
此话恰巧说中司马瑜隐衷,轻叹一声,谓然叹道:“只怕明年此时,重临桃林,会唱出一‘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绝句。”
冷如冰知司马瑜的性格,不是无事愁的人,当即问道:“瑜弟弟!你近来神色不安,像有重大的心事,你方才那句话,分明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难道有什么巨变么?”
司马瑜也不答话,仍自吟哦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靳春红也听出话音,乃向司马瑜道:“冷姊姊问你的话,你也不答,你最近神色黯然,语无伦次,分明有重大心事,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商议商议!”
司马瑜知道迟早要说,但又不便直说,乃转弯抹然地道:“冷姊姊,武林中人对于自己名号是否非常重要?”
冷如冰道:“当然,瑜弟弟,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又道:“你先别问,假若有人要强迫你改名换姓,甚至连称号也得更改,你将如何?”
冷如冰道:“易名换姓之辱,岂可受得。”
薛琪也道:“闯荡江湖,舍生卖命,闯的就是名号,如何改得。”
司马瑜重复地问道:“绝不能更改?”
四女齐声道:“当然不能更改,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古人说:“士可杀而不辱。”
司马瑜沉思半响,然后慢慢说道:“此去向东约摸四百余里地面,有一山庄,名唤碧云,位于半山之上,庄内住着李氏兄妹二人。”
司马瑜说到此处,略为一顿,见她们正全神注听,又继道:“这兄长喜欢弄横笛,唤作玉笛神童李项空,他妹妹名叫冰红,人称刹俏艳女。”
‘刹俏艳女?”
四人同声惊呼,冷如冰与靳春红更是面面相觑。
司马瑜继续叙道:“那日我等路过宿头,曾在碧云山庄歇了一宵,李氏兄妹倒也盛情款待,不过却向我等作了一个不情之请四人迫不急待,同声截住问题:“什么不情之请?”
司马瑜道:“她说,俏罗刹冷如冰,艳罗刹靳春红,头上分用俏艳二字,分时是将她的名号斩首削足,加以盗用。”
冷如冰道:“巧倒是真巧,取名称号,乃各人自由,于她何事!”
司马瑜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她说她面貌丑陋,你两人秀丽不群,明艳照人,竟也有称罗刹,分明蓄意讽刺,令其难以容忍。”
靳春红问道:“那李冰红虹真面貌其丑么?”
司马瑜道:“那晚他兄妹二人面上均袭以黑妙,并未看清,听他话意,想是自形惭积,而迁怒于美丽的女人。”
司马瑜见四女各自沉思,接着又道:“所以,李冰红托我等带个口信,瞩你二人即日起易名换号。”
冷、靳二人同时一征,齐声道:“此人未免过于托大,我俩岂能听其摆弄。”
司马瑜沉声道:“她说你二人如不改名易号,她将以血洗武林为报复泄忿的手段。”
“血洗武林?”
四人同时一惊,冷如冰冷哼道:“此女有多大能耐,她竟要血洗武林?”
司马瑜惨然一笑,道:“此女我曾与之交手,结果是一把落败。”
这一回可真使四人大骇,司马瑜虽然非一流高手,但能使其一招落败的,当今武林,可能遍寻难获,冷如冰紧咬嘴唇,沉思半响,道:“难怪此女语气狂做,原来具有惊世骇俗的武功。”
冷如冰心念一横,恨声道:“没有那样简单,但我们不能连累武林中人遭此浩劫,那李冰红是针对我二人而来,那我们就上碧云山庄去找她,瑜弟弟!走,带我们到碧云山庄。”
司马瑜见二人动怒,忙劝阻道:“此事只宜缓图,不宜急取,你二人此去,无异以卵击石!平白牺牲,我师父已去寻浑元掌方天华,那老头儿鬼明堂多,或许他有法子。”
薛琪道:“一招落败,未免太过夸张,你带我们去看看,我却不信。”
司马瑜道:“这不是你逞娇使横的时候,当时,我一招未发,就被那李冰红将手腕扣住,而且被点了几处大穴。”
薛琪仍是不信地道:“那她除非是天神下降,根本不是凡人!”
司马瑜正色言道:“琪妹,你既然不信,我也不在多讲,反正来日你见得到,这世上奇人奇事,真可以车载斗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司马瑜语音未了,一阵歌声灌耳而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方巾儒雅文士,手敲云板,但步且歌,自林间而出。
那歌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祸福俱在一念间,世人若抛名弃利,相安无事乐陶然。”
那文士歌毕,复又自言自语道:“名啊!利啊!你虽害世人如醉如狂,终日残杀,我这出世之人奈何不得,你却将”
司马瑜见这儒雅文士,气宇轩昂,风度不凡,而且歌意暗含警语,知是异人,即拦路一揖,恭声道:“相公雅丽不群,气度超脱,歌意更是发人深省,点我迷津,在下铭感五内,还望续赐金言,以为遵循。”
那文士合拳为礼,笑道:“在下适才偶感而吟,不想相公者有意,如此谬赞,实在担受不起。”语毕,慧目向众人一扫,目光停留在冷如冰和靳春红,脸上片刻,咋舌道:“这二位姑娘眉心暗结,印堂晦暗,恐遭大劫,不可不防。”
文士灿然一笑道:“这解法言之甚易,行之却难,只消抛却已名利之心,劫数自解,不过,古今多少圣贤都难免攀名附利之心,何况一个凡人。”
司马瑜眼见此人来得突兀,乃试探地道:“原来是位高明相士!”
那文土面色一凛,庄重地道:“相公若将在下以江湖术士视之,则也,在下当年曾为名利所累,情欲所苦,才得大澈大悟,摆脱世俗,方落得今日的消遥自在,无牵无挂。”
司马瑜笑道:“在下凡夫俗子,不识仙驾,万望忽怪是幸!”
那文士深深一揖,言道:“相公大方过谦虚了!”语毕,转身飘然而去。
那文士行不数步,忽又轻敲云板,朗声而歌。
那歌声道:“桃花轻吐俏艳,寻春宜在春浓,无奈烦恼起冰红,那堪面拂春风。蓝天悠悠碧云,断崖巍巍山庄,平地劫祸起萧墙,苦煞青衫周郎,名利炫人耳目,世人皆难遗忘,欲思得免罗刹劫,不防礼佛焚香。”
这歌声唱毕,众人都惊呆了,那方巾文士但在歌词中说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也遭破了他们的心事。
司马瑜料定此人必与碧云山庄有关,向四人一递眼色,五人连袂纵身赶去。
那文士似乎浑然不觉,慢行如故。
五人赶到文士身前,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那文士只是微微一怔,随又面带笑容,问道:“在下信口而歌,莫非诸位又是听者有心,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瑜道:“相公歌意不但深奥,而且奇妙,句句感人肺腑,字字扣人心弦,想是出自相公手笔。
方巾文士笑道:“这乃是一条俚俗歌谣,道听途说偷学而来,并非在下所作,实不敢掠人之美。”
司马瑜道:“以相公之貌而论,诚为一清高雅士,为何却言词闪烁,专打诳语,令人费解。
文士道:“相公突然见责,在下不明就里,愿闻其详。”
司马瑜已略有不悦之色,沉声道:“相公歌词在内,不但将我等名姓隐入,且道破我等心中之事,怎能说是巧合,相公莫非是那碧云庄之人?”
那文土已不似先前那样只顾左右而言他,一本正经言道:“在下并非碧云山庄之人,请相公不要误会,请问相公高姓大名?”
司马瑜用手一指冷,靳二人,道:“她二人一俏罗刹冷如冰,一个是艳罗刹靳春红,在下就是相公歌中所指的青衫周郎。”
那文士似是微怔。忙问道:“相公莫非就是江湖人物玉哪吒的司马瑜么?”
司马瑜答道:“正是在下。”
那文士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说道:“我家相公真是神算,作好歌谣,叫我到这桃中来吟唱,不想才第二日,就能碰见司马相公,真是幸会。”
司马瑜犹疑地问道:“你说你家相公作好歌谣,命你到这桃林中吟唱,那你是?”
文士正色道:“我是服侍我家相公的书童,适才蒙司马相公一再以相公相称,实愧不敢当。”
一个书童已是气质不凡,那主人岂不更是了得,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又问道:“在下与令居停主人素未平生,不料你家相公对我等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且又有意作歌道破我的心事,不知道是何用意?”
文士笑答道:“敝主人用心良苦,少时便知。”
司马瑜问道:“能否将主人大名相告?”
文士四顾游人甚多,低声道:“此处讲话甚为不便,我家相公曾经吩咐,若幸遇司马相公,务请移玉茅舍一叙。”
司马瑜略一犹豫,即作决定,答道:“你家相公必是方外异人,在下岂能失之交臂,就烦头前引路,四女欲同谒你家相公,不知有无妨碍?”
那文土语毕,飘然向山径行去,五人紧紧跟随。
引路之人,乍看步履飘浮,但却极为快速,一望而知,有极深的功力,司马瑜暗递眼色,嘱各人暗中戒备,不可掉以轻心。
一行六人,行走如飞,刹时已登山道。
行约盏茶时光,山路渐宽,峰回路转,见半山腰一茅屋。
引路之人,用手一指茅屋,道:“穷乡僻壤,茅舍茅享,鲜有访客,今日竟是五福临门,茅舍增辉不少。”
司马瑜道:“如此仙境,非凡夫俗子可居其间者,今日我等宛如身临蓬莱,真所谓上穹碧落了。”
引路之人,也不再答话,加紧脚步,飞快奔行,幸亏五人轻功不弱,倒能紧跟不舍。
那消片刻,已然来到茅屋。
茅屋虽是简洁,却是深纵重叠,一连有好几进。
茅屋门口挂着一方树皮,上面写着‘念红居’三个大字,铁划银钩,笔力苍劲。
司马瑜看这字体异常眼熟,猛然想这字体与碧云山庄那些横匾对联出自一人手笔,不觉又加深三分戒意。
进得茅屋,仆从端上香茗,众人正自浏览室内陈设,忽听内屋一阵轻脆宏亮的声音言道:“不知五位贵客驾临,不及亲近,望恕不周之罪。”
随着话声自后屋转出一个年约二十余岁,面如冠玉美少年。
那美少年当门一立,英资挺拔,犹如玉树临风,风采慑人心弦,把众人都吸引得站起来。
司马瑜虽有玉哪吒之种,但与此人一比;却无异别于天壤。
此人一进屋内,轻抛衣袖,缓迈健腿,躬身施礼,环目一扫,犹如流水闪耀,温声言道:“茅屋难迎侠驾,念红居主人姜子湘在此告罪。”
五人一齐起身回礼,司马瑜回道:“在下等幸蒙宠邀,得临宾居,腑内暗自庆幸,尊驾何出此言!”
姜子湖莞尔一笑,道:“请坐,请坐,我们彼此都免却俗套好了。”
入座已定,姜子湘剑眉一扬,对司马瑜问道:“少侠想必就是人称哪吒的司马瑜吧?”
司马瑜略一欠身,答道:“正是在下。”
姜于湘啧啧称赞道:“少侠英姿挺拔,屹如临风玉树,动如龙行虎移,四如玉盘,目如滚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这‘玉哪吒’的称号当之无愧!”
司马瑜连声回道:“惭愧,惭愧!在下如何能比得过尊驾,在下终日庸碌,奔波于莽莽江湖,东李西挂,永无宁日,尊驾却无这离尘环,不问世事,居停之地,不亚仙境,只此一比,尊驾的性灵修养,足见更进一步境,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的。”
姜于湘畅然一笑,道:“于湘退隐山林,尚不足一年,以前也是武林庸碌之辈,目前思及往事,也不禁暗在失笑,古有说得好:“不居此山中,焉知山林中味’,入山一年,真做到了‘绿水为朋山为侣’,倒能清心寡欲,不思尘世。”
四女在旁静坐,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冷如冰突然插口道:“尊驾恐怕言不由心吧?”
姜子湘环目一睁,盯视冷如冰甚久,方问道:“姑娘所言,必有根据,盼能明白示教。”
冷如冰虽见姜于湘略有温色,但却意态从容地答道:“尊驾所言,似已将往事置诸脑后,宛如无波止水,实在心中意念却不如此,岂不是言不由心?”
姜子湘为语结,半响才问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心言不一呢?”
冷如冰用手一指屋外,灿然地道:“这茅屋门口挂着一方木牌,写着‘念红居’三字,这‘红’字是指人,抑或指物我不明白,可是那‘念’字不正示尊驾难忘旧情么?”
一语既出,姜子湘竟是一怔,其余四人也暗佩冷如冰心细如发。
姜于湘紧抿嘴唇,黯然无语,良久,吁出一口长气,戚然的道:“眷恋旧情为人之常态,子湘血肉之躯,难以神化,更难净化,是以在所难免,但仅一丝痕迹,竟难逃姑娘慧眼,实令子湘惊佩。”
冷如冰继道:“尊驾倒是想将往事忘个一干一净,只是‘情根最难除’,一时做不到而已,但不知‘红’字所指为何?小女子愿闻其详。”
司马瑜瑜突然有所省悟,快口接道:“此人莫非是那碧云山庄的俏艳刹女李冰红?”
姜子湘点头不语。
司马瑜言道:“门口所书‘念红居’三字,笔力苍劲,与那碧云山庄匾额对同出一人手笔,在下登门之时,已知尊驾为碧云山庄中人,只是不便说出而已。”
姜子湘展颜笑道:“司马少侠料事如神,早经江湖传诵,可是,这一次少使可猜错了,我不但不是碧云山庄中人,而且还被山庄主人赶出了碧云山庄,并严令我如擅入一步,就要使我血溅五步,亡命碧云!”
众人同声一惊!
司马瑜惊问道:“不知台端因何迁怒山庄主人,而被逐出?””
姜子湘展露出一丝笑,摇头道:“毫地原因,正如李冰红要俏罗刹艳罗刹改名易号一样,全在逞其一时之气,我并不怪她,她有她的隐痛。”
司马瑜意味深长地道:“尊驾胸襟辽阔如海,仍然‘念红’不忘,算得是世上第一情种。”
姜于湘正色道:“少侠休要取笑,我与李冰红之间,感情深笃,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虽一时绝情,却也是无比痛苦,我离庄以后,她曾经填词一闭,末句‘总是离人泪千行’,不正说明了她的心境么?”
司马瑜又问道:“尊驾即与李冰红情深爱笃,她为何无缘无故如斯,实是令人费解?”
姜子湘微咽道:“此事说来话长,子湘三年前奉师命涉世,路过碧云山庄,被笛声所引,进得山庄,当时天色已晚,就在那碧云山庄借宿了一宵”
司马瑜截口问道:“想是因此结识了李氏兄妹。”
姜于湘未予答理,继续叙述道:“子湘自幼即酷爱乐事,从师习艺时,师父也非常钟爱,特以千年桃木造就七弦琴一把,授以六音,并于宫商二音中,渗以至阳至阴两大内力,虽无摧毁骨之威,却也能贯穿丹田,直闯内腑,那晚行碧云山庄,闻笛与起,竟然取和将起来。”
司马瑜素来性躁,连忙问道:“想必那笛音也内含功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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