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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他起迟了,慌慌张张梳洗完毕就要夺门而去,但是在门口他却停住,因为他想起他的天才玛璃。
有个伴同时也是个负担。
他折回头,悄悄走近玛璃的临时卧房,讶异的,玛璃并不在里面,他开始有些着急起来,难道玛璃已经意识这场闹剧的可笑,于是半夜爬起,抽身离去了?
他默默走回客厅,如果玛璃真的走了,这意味着什么?
天才玛璃,她不过是智商高些、对计算机精通些,其余和常人无异,她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她也有后悔的觉悟,她终于明白这场闹剧没有继续的价值,于是她抽身而去。
他有些沮丧,不知为何
因为有个伴了,才认识寂寞;因为失去伴了,才体会寂寞不该是他拥有的可是他猛然跳起。
他对她有监护的权力,也就是他对她的安全有保护的责任!
这个异国生长的玛璃,她初回国当然人生地不熟,她不会知道人心不古的道理,况且孔孟时代早已过去,现在的社会充满暴力的奸邪,尤其像她这种人见人爱的小天才,最受歹徒的欢迎。何况她又有个闻名世界的老爹假若这些歹徒都不知道,就以她“原始”的身价论,也是一笔好买卖所以,如果她流浪街头而出了差错第一个要打入大牢的就是他,因为他对她有保护的义务!
他已经可以预测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会怎么写,一个奉公守法的好老师,美其名认养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但是女孩却无缘无故离家出走,其情可疑。莫非此人为人师表,暗地里干的却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业?
天,他会比她更先身败名裂的!
这根本就是玛璃和王有财设计的诡计,要他身败名裂,要他不能在社会立足,或者要他连“教员”这个唯一能吃的饭都咽不下去他摇头晃脑地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头痛欲裂的当儿,突然一抹亮光闪了他的眼,他发现她桌上的计算机还开着。
他满心孤疑向前探究竟,发现屏幕上打上几个大字:请随便按个键。
一个谜语?他瞪着计算机,计算机也瞪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看这玩意儿,不是他孤陋寡闻或跟不上时代,而是他安慰自己,他是个艺术家,和机械永远沾不上边的。
可是这台无言的机器却打出了这样的讯息,目的要激起他的好奇心吗?
或者真如电影演的一般,计算机忽然间有了生命?
想到这里有些恐怖,但是他觉得值得一试,就算是向刚认识的寂寞挑战吧。
于是他随便按了个键,并期待不可思议的奇迹出现。
笨蛋!别胡思乱想了,我没有逃走,只不过去面试。
玛璃
他差点跌了一跤,屏幕上居然出现这样的字。
他悻悻然回到沙发坐下,有种被愚弄的感觉现在知道玛璃没事了,他也该没事了,下一步做什么?和往日一样徒步去上课,他看一下表,迟了,或者济一济公车,更或者奢侈一下搭出租车去,但是他一点劲也提不起来。
请假吧,显然他没有心思去上课。
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请假,请假的意义不过是代课老师又有饭吃了。于是他拿起电话,熟悉的播了一个号码,并且想起那个代课老师的模样有着一头鬈曲头发的年轻女人,除了这个显著的标志,其它都是模糊的轮廓。他好象曾经听别的男教师赞美过她,但是他从未正眼看过她,因为他讨厌在严肃的教师室里谈论俗事,万一有学生突然闯进来怎么办?
电话接通了,是总机如机械报时的声音,他相信她的口红正涂到一半。
“我是赵子言老师,麻烦请陈芳美老师听电话。”
“陈老师上课去了。”
“上课?难道还有其它的老师请假?”他疑问学校请了几位专门代打的老师,一出状况就可补上,陈芳美就是这种代打型的老师之一。
电话里有一阵沉默。
“今天没有老师请假埃”
笑话!赵子言真想回她一句,今天不就有个老师要请假了。
“好了,麻烦你向教务处通知一声,我今天要请假一天,请陈芳美代一下我的课。”
电话里又一阵无语。
“你还不知道吗?”
他突然觉得她无聊透顶,这时候她还和他玩谜语的游戏吗?
“麻烦帮我接到校长室,我请校长说话好了。”
这就是赵子言和其它老师较不同的地方,仗的是他老爸和校长的关系:屠夫与肉食者的关系。
“校长室已通知不能打扰,他和一位新来的老师谈事情。”
“什么新来的老师?有这么伟大吗,居然能占据校长所有的时间!”
“听说是喝过洋墨水的博士呢!”
赵子言大笑起来,这年头博士泛滥成灾了,他家里来一个,学校又来一个,最可笑连这种鸟不拉屎的乡下小学校,都有博士死命挤进来。
看来玛璃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赵老师,邮差还没来吗?”总机突然冒出这句话。
“什么邮差”
“我寄了一封信给你”“你到底要说什么?”他有点忍无可忍了。
“我不好意思说,你看了就知道了。”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赵子言好半天呆着,搞不懂这个总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对她的印象比陈芳美更浅,只知道总机室总有个花花绿绿的女人坐在一旁,美吧?天晓得,她一定觉得自己不够美,否则干嘛一天到晚拿着镜子猛看。
为什么她寄了封信给他?有什么事不能当他的面说呢?莫非她也情窦初开单恋他不成,他笑了起来,没想到赵子言还顶有魅力的。
他就在沙发上闷坐一早,脑子里满满是玛璃的影子。
面试也不必这么久吧?她还会去哪里?
其实猜也猜得到,这里她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赵子言,另一个就是无头苍蝇,现在赵子言孤独一人,那玛璃必和那只无头苍蝇在一起了而这只苍蝇背后还有只超大的虎头蜂--王太太在窥视呢!他如何阻止玛璃背上破坏王有财家庭的罪名呢?
忽然门铃声打扰了他,原来是他的挂号信,他急忙从邮差手上接过来。
他回到客厅,细细看着这张意外,居然不是学校总机会寄的那种擦满香水的信箴,而是学校专用的正式公函。
他用力撕去封口,文件就落下来。
信写得很简单,只用打字机打了几个字,下面还有校长的亲笔签字。
解聘书。
解聘
赵子言一时还意会不过来,只是盯着公函看下去。
而后,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沙发上。
公文里写明,他被解聘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连一个错字都找不到冷汗一滴又一滴从赵子言的衣领流进他的心肝肺腑里,他听到来自胸腔传来的重重撞击声,一声又一声敲起越来越真实的感受,而他那双紧盯书函的瞳孔也不住的放大,放大,直到将他最后的怀疑吞没为止。
他被炒鱿鱼了!
他猛然张大嘴,不可思议再看了一遍公函,没错,是他的名字,是寄给他的解聘书,是要杀了他的一把利刀!
下一阵子,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和所有刚得到失业消息的人一般,先空白一阵后再慢慢堆积成无数的凄惨景象先是房东娘娘的晚娘面孔映人眼帘,跟着发现路边街角上斜躺着一个人,又冷又饿紧紧缩成一团,是他赵子言。
没有工作后的下场?他会饿死、会穷死,以及他还会被杀猪的老爹娘骂死他傻着一双眼,直盯着天花板不动,而与他对视的,是一只正在结网的小蜘蛛。
他开始想得更深更远,和更凄惨。活到三十多岁的他,居无定所,一无所有,无妻无子,无朋无友,他的生命居然是由一连串的“无”所构成,可怜的他在即将步人中年前,还要承受重新找工作的创伤。
他不甘心!
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他把太多的时间投人自我的幻觉中,以为单身一人可以做任何事,以为只要不亏欠别人就能安稳活下去,以为我不欺人、人就不会犯我:以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跟着吃饱,以为艺术可以抚慰每每受创的心灵,以为只有画笔才能拾回他仅剩的一丝信心,以为太多的以为使他离群索居,太多的以为将他封闭在自己小小的象牙塔内,太多的以为让他迷失了自己!
然而,现在的悔悟都已太迟太慢了,一切要从头开始。
他将脸埋进双掌间,闻到的都是发霉发臭的粉彩味,这是他一度的理想,让他逐渐被世人道忘的狂梦他想哭,却流不出泪来,他继而又想到男儿的泪不该轻弹,可是,难道他的泪要留到身体枯干死后才流吗?
他不知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脑中一片纷乱又一片空白,直到一丝轻微的开门声敲碎了他的悲伤还有个伴呢,他的心跳随即动一下,接着玛璃风尘仆仆跃进他的眼底,她的双眉间带入了窗外灿烂的阳光。
他的心底赞叹一声,年轻,曾也是他的骄傲。
她双鬓微乱,年轻印在她脸上的是鲜艳的色彩。她轻移灵巧的身躯,凌波微步的向他走来,他心底忍不住又赞叹一声,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能如她一般美丽“你怎么了?”
一见到他面如死灰,就明白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她的口气带着稍许的怜悯。
他撇过头,不让她看出他的悲伤,他比她更明白他现在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她的怜悯又多了些。
“身体不舒服吗?”
他想回答她,身体不舒服还好,问题是他身体硬得很,心灵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阵短暂的沉默,她似乎也了解他的不开心。
“你去哪里了?”
好不容易他才逼出这一句话。
“我不是写了。”
她指着身旁的机器。
这不就是指他说的是废话了?他有点生气。
“一大早说也不说一声就到处乱跑,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这乃赵子言的移情作用,先发制人骂她一顿,企图以此削减内心的伤心。
“你在担心我?”她当然不会明白他的用意。
“我怎么不担心?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有权利知道你的行动,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去哪里了?”
她皱皱鼻,显示她的不悦,他看在眼底只觉一股怒火待发,而发的不知是因她的失综,还是压抑在胸口的失业之火。
“我去面试工作。”
“你写了!我要知道的是你去哪一家公司行号,应征的是什么工作,工作的性质是什么,有什么前途可言”
“你为什么不问我身高和体重?”她打岔。
“什么意思?”
“那是你比较能理解的。”
她摆明了嘲笑他的无知,把他比喻和学校的总机一样,使他的无名火更盛。
“就算我这种小老师,不懂你这种博士级的天才能做什么事,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并且你在要做事之前要征得我的同意!”这次他用父亲的权威喝道。
她看他耀武扬威的样子,眼底竟有一抹笑意。
“我的工作和你一样。”
他睁眼。
“老师?”
“你的学校。”
他瞠眼。
“你是说你到我的学校应征工作?”
她在他面前优美的转了个身,随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想要和他解释这件事可不容易。
“校长十分乐意地为我安排了课程,而且没有时间的限制,他是个好人。”
“好人?”他跳起来,肚子的那口怨气终于有处可发了。
“他根本就是势利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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