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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黄色的公文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他一手压在公文袋上,神情警惕地盯着后来那人,小声地说道。
“上野的樱花现在开了!”
“不!应该是雨花台上的红杜鹃在盛开!”
后来那人的声音异常清朗,微微带着金石之音。
“明早六点,大沙头!”
戴眼镜的中年人把公文袋推给后来那人,低声丢下这句话后,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去,嘴里叫着伙计,结帐。
年轻人取下礼帽,压在公文袋上,这时,我们才看清了他的脸,二十上下,眉黑而直,鼻高而挺,颌下无须,总的说来,算得上英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黑而亮,炯炯有神。
他叫许文强,表字定言,津门人士。
他祖父曾为后金国津门高官,负责和洋人打交道,后因事获罪,罢免乡野,做了一个悠闲自在的富家翁。
父亲是一个洋行买办,因此,他从小上的就是教会学校,十来岁时,在父亲洋人朋友的帮助下,远度重洋,到大洋对面新大陆上的合众国学习,去年方才回国。
这是表面的情况,实际上我们还可以说得多一点。
他家世代住在天津静海,是传统意义上的武学世家,他从四岁开始,就在祖父的教导下练武,直到他离国出洋。出洋后,由于多年的习惯,他也不曾荒废练习,从外表看,除了身材高大外,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文弱书生,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除了知道他文武双全外,其实,我们还可以了解更多,那是一个发生在他身上的极大的秘密!
事情要从三十多天前他做的一个怪梦说起。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同时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梦,那梦是有关于一个人的一生的梦!
梦中的他仍然叫许文强,生活在一个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里。一切都和真实的世界没有差别,出生,成长,成*人,日子也是一天一天地在过,有欢笑,有泪水,有冲动,有痛苦,有希望,也有后悔。梦里的他不知道梦外的他,悠然如庄生之蝴蝶。
梦里的他是一个爱读书的人,喜欢历史,地理,哲学,有时也爱看一些小说,多是西洋文学,关于本国的当代小说,他基本不看,他常爱说一句话,读书是为了精神上得到愉悦,而不是为了给自由的灵魂戴上枷锁。
除了非常喜欢读书外,他和那个世界,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享受着和平,快乐,幸福的人生,周遭弥漫着爱情,或近似于爱情的香味;同时,对社会的不公,贫富的差距,人性的丑恶,他也和那些年轻人一样愤恨,喜欢在一种叫电脑的东西上胡乱写些文字发着牢骚。
直到那一天,一辆载重卡车把他撞得高高飞起,也把他撞离了那个梦境。
他回到了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
人说黄粱一梦,果真如此吗?
那真是梦吗?
直到今天,他仍然纠缠于那梦中的人生而不可自拔,有时候,他甚至在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人生吧!虽然,受过洋化教育的他其实不相信转世轮回那一套,然而,梦中的那个他却是对纯科学论,科学至上论嗤之以鼻的。
梦里的记忆依然清晰,和现实的记忆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渐渐地,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现实中的许文强还是梦境中的许文强了。
梦中看过的书,经历过的事,学过的知识,认识过的人,这些奇怪的影象和文字生生地钻到他脑里,令他无法适从。
他无法抛弃那些画面和声音,它们就如从小伴他长大的回忆一般真实,他无法将它们从记忆中剥离,回到没做那个梦之前的自己。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心中依然回响着一个声音。
那真是梦吗?
视线从长街上收回,原先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中年人已经消失在了长街的转角。
一杯热腾腾的差摆放在自己面前,那是他点的铁观音,碧绿的茶叶在洁净的水里悠然,令人的心不由静了下来。
他从礼帽下取出公文袋,然后,从那里面掏出一叠纸来。
第一张纸的上面写着三个字,张东松。
那三个用黑水笔写的字,在由大开的窗口撒进来的第一缕晨光映照中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