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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三十年,大宥京城,富庶祥和,冬寒初歇,暖阳携来一股怡人春风。
林立的雕栏店铺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开张,锦缎华服的行人和一顶顶嵌珠锈帷的轿子自成一景。
这个新年都在雪天中过去,央姬醒来之时依稀感觉身临关外的暴雪之中,而眼下这场雪是实实在在的停了。
朝阳和落霞轮着在镂花金楠木窗上投射一片斑斓,她的灵魂似是长了翅膀翩翩欲飞。
她展颜一笑,殊璃脆玉的娇容晕染烟霞,灵秀生辉。
上天对她究竟有多好……
她回到了三年前……
仿佛做了三年厄长的梦……
这不是梦,不是梦!
她不再是背负血海深仇的陆家小姐……
她不再是裴羽将来的妻……
她只是姬门以色侍人的央姬……
她就要被送给小千岁……
婢女初紫身穿萌葱色锦绣双蝶钿花衫,配着同色散花百褶裙,腰部高束着四指宽的杏子黄的锦带,粉嫩的稚女之容略有婴儿肥,樱唇巧鼻,水灵灵的杏眸尾稍勾起,抬手之间水袖起软腰动,倒有那么丝韵味。
初紫打来热水,细白的双手浸入盆中拎了一把帕子,递到她面前,“央姐,快洗洗,妈妈今日可是火大的很,四姬都不去练舞,可把妈妈恼很了……”
她眉色不动,却一改常态,冷淡道:“今日起,你来给我净面……”
初紫眸中闪过不悦,虽转瞬即逝,却不容忽视。
临死前海棠那句:“初紫,哈哈,初紫!一个整日做着将军妾梦的奴婢,一个监视你的内奸,只有你这个愚蠢的主子会把她当妹妹待!”
初紫伺候她多年,她从不把初紫当奴婢待,吃穿用度都是给最好的。倒是把这副金贵的性子给养出来了!或许非她纵惯出来的,初紫直属裴羽,而她不过是裴羽手中的利器……
初紫是什么时候没的?她进了千岁府上,千岁差了海棠还有两个嬷嬷来伺候,海棠与初紫身量相仿,后海棠失踪,被发现的时候已在池中泡了两天两夜,容颜尽毁死状不忍目睹。
当时死的就不是海棠,而是初紫……
初紫心不甘情不愿的屈身过来,半蹲着给倚在榻上的央姬净面。
心念辗转间,既然她重活一世,绝不能让小千岁知晓她的身份。这个关键就在:初紫。
纤纤素指一把抓住初紫执着帕子的手,冷的让初紫心颤。
初紫望向她,忽然神色一慌,像是喉咙被掐住的压迫感,仿佛被眼前的人洞悉了所有的秘密般。依然是这张殊璃脆玉之容,依然是这双月水清眸,怎么忽然让人害怕起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从初紫手中抽出帕子,面上是春风和煦的笑容:“我还是自己来吧,你我姐妹之情,如今我已不是陆家小姐,一个人人唾之的姬门女罢了……”
她怅然仰项,仿佛真的是感怀身世。
初紫面上一松,低声道:“不管是陆家小姐,还是姬门女,主子依然是主子,初紫不敢忘。”
“明日……明日我便要被送给小千岁了……初紫切记,我早不是陆家人了,谨言慎行,千岁府不比陆府……我真心待你如姐妹,但是面上这身份你还是莫忘了……”
初紫颔首:“初紫省得。央姐莫太伤怀,待报了满门之仇,裴将定给主子一个名分……”
“是吗?”眸光穿过头顶的茜红连珠缣丝帐,红色的镂空丝丝麻麻的铺在眸子里,宛如挣脱不得的情网。
初紫以为她又在想裴将了,从腹中涌出酸涩和嫉妒。
不过转念一瞬,初紫转过身拎帕子,杏眸上浮上讥诮和怜悯,故作姿态的问道:“央姐,你真要用这一计吗?央姐千金之躯,这个间苦楚怕是承受不了……”
她轻笑:“只要能报得灭门之仇,这点苦楚算什么……羽哥哥说这一计必成,我自是信羽哥哥的……”
一声“羽哥哥”依然如同往日般亲昵,眸中也顺势浮上憧憬和眷念。
在姬门三年,这些矫揉造作随手拈得,要笑便笑,要痴便痴,要怒便怒,要嗔便嗔。
妈妈可是说了:既入了姬门,这皮相便是男人的,男人想看到什么就让他们看到什么,不想看到什么也让他们看到。就当自己是一个偶人,如此才能牵得了男人……
与小千岁相伴三年,她笑过痴过怒过嗔过,真情和假意各自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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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阁隶属教坊司。与宫婢和楼阁妓子的不同在于,姬女是专供官员取乐的。闾阁又称“姬门”。
然姬女又有贵贱之分。贵姬便如央姬和四姬,自幼习才艺,待十五之期于宫廷献艺,然后便被官员挑走,然这官员便有了姬女的所属权,可随意送人。
然为杜绝姬女以色惑朝,庆元帝明文规定,姬女终生不得为妾,若得子,子归当家主母,一生不得认生母;若得女,女为姬门。
若是贱姬,便在闾阁以色侍人。闾阁由教坊司拨款,所养姬女凡是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可任意亵玩,且贱姬不得孕子不得离开闾阁半步。
所以便有了“一入姬门世代为贱”的说法。
有大户人家抄家后女眷入姬门,然年纪不得超过六岁。央姬当初能保一命进了姬门顶替了他人身份,都是裴羽在背后做了手脚。
如今国泰民安,世人尤好媚足取乐。妈妈先是审视姬女的姿容,择出贵姬,然后令其缠足,缠出三寸金莲。央姬是天生小脚,加上擅长足尖舞,白帛一缠便是新月状。也正是这个缘由,四姬对她多是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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