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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根残骨也看不到。杂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没有人迹出没于此过,更遑论经历过血腥事件了。
行人来过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来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盗匪屠杀的裘家人与那些被叶惊鸿屠杀的盗匪尸首,集成一个乱葬岗,碑上书着"无名氏",是吗?
那么,她那些可怜的家人,何能安稳长眠于九泉!如果竟是与盗贼同葬一穴的话
"怎么是这样呢?"她颤抖问着。
叶惊鸿脸上无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荒野变成怎样,一点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这样。走了。"
"人呢?他们呢?"她抓住他袍袖问。
"你不会以为我该知道吧?"他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吗?"她绝望地问。
他没回答,可能是懒得回答一些废言废语。抓着她上马,便赶路回燕楼下。那几年,是燕楼内部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刻,他拨冗带她出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势力──这是后来她才知道的。
这个男人,不容易了解。而她也从来不想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他可以别来惹她的话,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一些。可她也知道,他留她在身边,从没打算要她好过日子呀!毕竟她把尊严呈给了他,也就由着他去逗弄赏玩,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为何会想跟在他身边,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诱,说的过去。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愿,那就匪夷所思了。
服侍这样一个男人,多么辛苦啊!
"你想不想离开叶惊鸿?"突来的声音,侵进她被雨丝拢罩的小天地。凉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裘蝶万分讶然,因为问话的人是水柔柔!一个从不把正眼浪费在她们这些姬妾上半瞥的燕楼正主儿!裘蝶甚圣以为,水柔柔连她们这些人的面孔都分不清楚。怎么,此刻竟会来此,还一副像是早就知晓她的神情?
"大小姐。"她轻轻一福,很知本分的行礼。
水柔柔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叶惊鸿的女人。
她很美丽,而美丽当然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叶惊鸿没兴趣收藏无盐女,就算那无盐女多么有德有贤又忠心,亦是枉然。天下问的男人,多是好色者众,好德者少,没几个男人能例外除了,那不识好歹的邵离!
想到那个伤她心的男人,总不自禁银牙暗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将这种难堪压进心底深处,暂时遗忘。
这女子,记得是叫裘蝶。有著名门千金的气质,举止之间,文雅得与整个燕楼格格不入。她又很静,六年来许多女人在叶惊鸿身边来来去去,也没听过她说过一声什么。这很奇怪,就算是最卑微的伺寝仆妾吧,也会争风吃醋,在欢情正浓时偎着主子讨些好处,顺带排挤别个女人。但是裘蝶不仅没这么做过,甚至像是害怕叶惊鸿来找她。
唉怕叶惊鸿其实是对的,如果一个女人够聪明,就不敢因为正受他宠儿沾沾自喜,反倒会更畏惧于他的反覆无常,随时地翻脸无情。所以水柔柔才会对裘蝶另眼相待。
这些年水柔柔并不愿与叶惊鸿冲突,可是暗地里自然防着他的一切,所以搜集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成了重要的工作。这也是她知道裘蝶的原因,也知道叶惊鸿目前所拥有的那五个女人,对他所抱持的态度。
水柔柔再问了一次:
"你想不想离开燕楼?离开叶惊鸿?"
裘蝶低着头,似乎对这问话无所感觉。温顺应着:
'我想不想,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只能任凭他处置,一点也不敢违逆是吗?'语气里有着对她懦弱姿态的轻视。天之骄女的她,从来不退缩委屈自己的。'你该有些自己的风骨的,毕竟你不是其他那些窑子出身的女人。'
风骨?她早把尊严卖掉了,又哪撑得起风骨这东西?裘蝶不语,只是低垂着头。这位水小姐,是燕楼里仅次于叶惊鸿的难缠人物幸好,是次等难缠的,不然她一定难以招架。
'你想离开他,却因为孤身一人,所以别无它想是吗?'是了,也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忌惮,所以不敢奢想离开叶惊鸿。
'不是的。'
'如果我能替你安排后半生的生活呢?一个你满意的生活,你会接受吧?'水柔柔逼近到她眼前来,由不得她退缩。
'不能我不能听大小姐的安排。'裘蝶没有被水柔柔的咄咄逼人压倒,仍是温雅的声音,却不是唯唯诺诺。
'你怕他?你认为我不能周全你?'水柔柔认为自己被侮辱了。语气更形冰冷:'别瞧轻我的能耐。这些年我没与他正面冲突,不代表我不能。对你的下半生,也绝不是哄骗,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脱离叶惊鸿只是其一,重要的是还能给你一个敬重你的男人。'
'大小姐,我不'
'记得一个叫裘非的吗?'水柔柔问。满意地看到裘蝶一脸震惊。
裘裘非!
'你记得。'水柔柔笑了,明艳不可方物。'你以为家人全死透了,于是死心跟着叶惊鸿过日子。但是我替你查到了,有一个叫裘非的,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裘家人的下落,已死的、未死的,他都不放弃。'
裘非她记得的一个名字,虽然不是很熟稔,但却真的是与她裘家有关的原来还有活下来的人不只是她独活着是吗?是吗?突来的震撼让她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看着水柔柔。
'看来,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了。'
'大小姐'
'站在我这边,你会得到你要的生活,你可以离开叶惊鸿,重新过得像个人样,不必仰人鼻息。想想裘非吧!一个会为你建立起新生活的男人。'
心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离开叶惊鸿?这一生她还能有离开叶惊鸿的选择吗?就在她已经认命于现下的情状时,突然有人来告诉她,她的生命还有别的出路呵怎会呢?是真的吗?是假的吧!
水柔柔将裘蝶逼至角落,让她背抵着栏杆与亭柱,再无可退。
'不必怕,只要听我的就成了。你要做的事并不多,平日就维持这个模样,无须做些什么。也许,你只要做对一件事,便已是帮了大忙。'
裘蝶双手直抖,美丽的面孔益加惨白,她无法回答水柔柔任何话。
而水柔柔也不逼她,只道:
'你自个估量估量。不过,既然你已知晓如此多,该知道,想脱身是难了。'
说罢,转身走人。在踏出凉亭,步入雨中的一瞬间,一柄纸伞遮在水柔柔顶上,没让雨丝沾上她身些许。那个执伞的黑衣人,没人看清他是打何处来,原本又是在哪里栖身,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
裘蝶望着他们消逝的方向,一颗紊乱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终是进来了呀。
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人,岂禁得起水柔柔这般看重呵?真是太抬举了呀
唉近来只要一出蝶阁,就会沾染是非,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对他,起不了作用呀!为什么除了她之外,别人都看不清呢?
'交出冰魄寒蝉!'热闹的花宴场跋,突来一声尖锐的喝斥。
'爷救我!'娇绵绵的抖音从阴森森的刀口下吐出。
报宴的无人一端,出现了两男一女,那位显然是被挟持的美丽女子正是燕楼楼主的新宠千纤夫人,而一左一右制住佳人的,竟是消失于江湖许久的塞北双雄!他们可是恶名远扬的难惹人物呀!
'槽!塞北双雄挟持的是千夫人!'几个燕楼的侍卫倒抽口气惊呼。这是定远首富钱继言所举办的赏春宴,在钱府位于郊外的桃花林里举行,前来参加的莫不是定远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其他当地武林帮派来捧场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连燕楼楼主叶惊鸿都请得动!可见钱继言人面之广、财力之雄厚。这叶惊鸿,可不是谁都请得动的!
可以说,发生这样的事,钱继言是脸上无光的!就见他领着府卫气急败坏地上前叫:
'你们是哪里来的草莽!居然在钱府的土地上闹事!惫不速速放开千纤夫人!'
'闪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叶惊鸿,是个男人就滚出来,再不出来当心你这个美妾就要命丧刀下!'塞北双雄的老大佟讫扬声叫着。彷如破锣般的嗓音刮得众人耳膜生疼。
面对这样的阵仗,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贾们当然全数后退,退到有府卫保护的地方。留在原地的,只剩江湖人。而江湖人里,最显眼的正是那名身着白衣、悠然坐在桃花树下品酒的叶惊鸿。
他少见的俊美容貌,早已是所有目光注目的焦点,加上他赫赫的声名,谁不是既敬且畏地戒慎着他!
'爷救命哪呜'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千纤,哭得是梨花带泪。虽不见方才的风情万种,但现在的哭姿,倒也别有一番惹人怜的韵味。
'叶惊鸿,想要你女人的命,就交出冰魄寒蝉!'不必介绍,塞北双雄已经明白谁是他们要找的正主儿了。
'若我不想要她的命呢?你们还有什么可威胁的?'叶惊鸿看也不看那边的情况一眼。迳自又倒了一杯酒,倒满盏时,一朵粉白桃花轻悠悠地飘进酒杯里,荡出一波波水纹,像是写在春天里的风情,迷人极了。
'咻'!塞北双雄里的老二佟万像定要示威,甩手丢出一颗铁蒺藜,目标是叶惊鸿手上那杯酒!
'铿'地一声脆响,铁蒺藜撞击了白瓷酒杯,却无法将酒杯击碎,反倒被那酒杯轻轻一撞,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
塞北双雄警觉地往两方闪开,并刻意让那暗器险险擦过美人儿无瑕的颊边,只差那么一丁点,那张脸就要毁了。
'你不怕我们当真杀了她吗?'双雄叫着。心中开始疑虑自己是否太过高估了这女人对叶惊鸿的重要性!
叶惊鸿只是笑,对那双乞怜的美眸视而不见。
'杀了她吧!我会把你们两个送给她当陪葬品。'仰头喝下那杯酒,连同桃花也含进嘴里。相较于众人对他言词的震惊,他自己倒是惬意的紧。喝完酒后,见到情况仍维持原样,疑问道:
'怎地还没动手?'
'爷呀呜'吓得手软脚软的千纤整个人摊在地上,只能一直哭。期望这样能哭出他心中微乎其微的怜爱之情。
塞北双雄心中衡量了情势之后,趁叶惊鸿低首倒酒的空档,迅速手刀一劈打昏千纤,然后以鬼魅般的速度欺向叶惊鸿,想攻他一个出其不意!他们知道叶惊鸿是如何坐上燕楼楼主大位,所以从来不敢轻忽他的实力,今日才会以挟持人质的方式逼他就范,而不是直接向他宣战。混迹江湖,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武功的修为上,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们兄弟之所以少有败绩,正是因为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也懂得找对方式出手。而现下,面对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男子,他们只能以奇袭的手段,来搏取成功!但
一阵尖锐的金属碰击声之后,三道迅影分立三处。而,叶惊鸿居然仍是坐在原处,不曾移动过。
与塞北双雄交手的,是一名魁硕巨大的外族男子。一头凌乱的银灰长符散,看不清他真实容貌,手上执双刀,蓝森森的刀芒煞是令人心惊,怕上头是淬了什么剧毒的。
此人武功高强,手上武器更是凶残,这也是塞北双雄不敢恋战的原因。
'叶惊鸿,你竟然畏战!'
双雄的叫嚣只让叶惊鸿叹了一口气。
'如果贤昆仲连我的手下败将都打不过,怎敢说出这种大话?不怕风大闪丫舌头吗?'
什么!塞北双雄差点被激得冲上前去。但那位'手下败将'横刀而立,若欲与叶惊鸿交手,势必得先撂倒此人,他们兄弟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们真以为好战如我,只要随便一个鸡毛杂碎叫嚣,我都奉陪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想拿女人威胁我,也得要找个对的。'他站起身,像是终于被坏了游兴,拂去一身桃花落叶,又道:'去跟水柔柔请教吧!她肯定比较清楚我的弱点。建议你们合作,这么一来,爷儿我,可能还有点兴致与尔等交手看看。'
说罢,对宴会主钱继言点了下头,迳自走人了。从头到尾没看那个昏倒在地的美人儿一眼。
绝情得教人打心底发出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