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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激烈地争论起来。兰伯特太太认为她女儿既然有几套晚礼服,应该穿上一套,而嘉莉姨妈则认为大可不必。
“往常我到泽西来看望你们的时候,我亲爱的,逢到一些先生们来吃晚饭,我记得你总穿上件茶会礼服。”
“茶会礼服当然很合适啰。”
她们满怀希望地瞅着朱莉娅。她摇摇头。
“我宁愿穿套寿衣,也不要穿茶会礼服。”
嘉莉姨妈穿着一件厚实的黑绸高领衫裙,戴着一串黑色大理石珠子,兰伯特太太穿的是一件差不多同样的衣服,但是披着她的网眼肩巾,戴着一串人造宝石的项链。舰长是个结实的小个子,满面皱纹,一头白发修成平顶式,威严的唇髭染得墨黑,气概不凡,虽已年逾七十,吃饭时却在桌子底下担担朱莉娅的脚。离去的时候,他还趁机在她的屁股上拧一把。
“性感嘛,”朱莉娅喃喃自语,一边庄严地跟随两位老太太走进客厅。
她们为了她手忙脚乱,不是因为她是个伟大的女演员,而是因为她身体不好,需要休息。朱莉娅很快就大为震惊地发觉她们不以她的红极一时为贵,而反党不好意思。她们决不想拿她出风头,相反地并不提出要带她一起出去拜访亲友。
嘉莉姨妈从泽西带来了下午吃茶点的习惯,一直没有抛弃。有一天,朱莉娅刚来不久,她们邀请了几位太太小姐来吃茶点;兰伯特太太在进午餐时这样对她女儿说:
“我亲爱的,我们在圣马罗有些很好的朋友,不过当然,尽管已经经过这么多年,她们还是把我们当外国人看待,所以我们不希望做出任何可能被他们认为古怪的事情来。我们自然不要你说谎话,不过除非你非讲不可,你的嘉莉姨妈认为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是女演员。”
朱莉娅吃了一惊,可是她的幽默感战胜了惊讶,差点笑出来。
“假如我们今天下午盼望着会来的朋友中有人顺便问起你你丈夫是做什么的,你说他是做生意的,那不好算是假话吧?”
“一点不假,”朱莉娅说,让自己微笑了一下。
“当然我们也知道英国女演员和法国女演员可不一样,”嘉莉姨妈和蔼地说。“法国女演员有个情夫,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噢,天哪,”朱莉娅说。
她在伦敦的生活,那里的兴奋、得意和痛苦的事儿渐渐地好像越来越遥远了。不久她觉得自己能够用平静的心情来考虑汤姆和她对他的感情了。她认识到受到更大损伤的是她的虚荣而不是她的心。在这里,一天天过得单调无味。不多几时,唯一使她记起伦敦的就是每逢星期一到来的星期日的伦敦报纸了。她拿了一大摞,整天阅读它们。她这才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到城堡周围的防御堤上去散步,眺望海湾中星罗棋布的岛屿。那里的灰色天空使她怀念英国的灰色天空。但是一到星期二早晨,她又重新沉浸在外省生活的宁静中了。她看大量的书,看那些在当地书店里买来的长篇小说,有英国的,也有法国的,她还读她心爱的魏尔兰。他的诗中有一种淡淡的哀愁,似乎正适合这座灰色的布列塔尼1城市、适合那些阴沉的古老石头房屋和陡峭而曲折的幽静街道。
1布列塔尼(brittany)为法国西北部一半岛,圣马罗是半岛北部的一个港口城市。
这两位老太太的娴静的习惯、平安无事的日常生活和悄悄的闲谈激起了她的同情。这些年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在她们身上发生过,一直到她们去世也不会发生什么,这样的话,她们的生活是何等没有意义啊。奇怪的是,她们竟感到满足。她们既不知怨恨,也不知妒忌。她们已经达到了朱莉娅站在脚光前向热烈鼓掌的观众鞠躬时所感觉到的那种超脱一般人际关系的境界。有时她还认为这种超脱的感觉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呢。在她身上它是产生于骄傲,而在她们身上则是产生于谦卑。这两者可都给人带来一样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精神上的自由;只是在这两位老太太身上更为牢固。
迈克尔每星期写一封信给她,那是些直截了当的业务书信,向她报告西登斯剧院的票房收入情况和他正为下一部戏的演出所作的准备工作;但是查尔斯泰默利却每天给她一封信。他告诉她伦敦城里传布的闲话,他高雅而娓娓动听地谈到他看到的画和读到的书。他亲切可喜地引经据典,在嬉笑中显出他的渊博。他谈论哲理而不迂腐。他向她倾诉他热爱着她。这些书信是朱莉娅所收到的最美的情书,为了传之后世,她决定把它们好好保存起来。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把它们印出来,人们就会到国立肖像画陈列馆1去,看着她的画像,就是麦克伊沃伊2画的那幅,想到她曾经是这个凄枪、浪漫的爱情故事的女主人公而感叹。
1国立肖像画陈列馆(nationalportraitgallery)于1856年建立于伦敦,1859年对外开放,着重陈列历代名人肖像,甚于考虑其艺术价值。
2麦克伊沃伊(arthurambrosemcevoy,1878—1924)为英国肖像画家。
查尔斯在她痛失汤姆后的头两个星期里,待她无限殷勤,她真不知没有他如何了得。他总是召之即来。他的谈话把她引进另一个世界,使她神经松弛下来。她的心灵曾陷在泥坑里,在他崇高的精神中洗净了自己的泥污。跟他到一个个美术馆去逛逛,看看画,对安定情绪有莫大的效力。她极应该感谢他。她回忆起他一直爱着她的漫长岁月。他到现在已等了她二十多年。她待他可不很好。如果他得到了她,这将给他多大的幸福,而且对她也确实不会有什么损害。她不知为什么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拒绝他。或许因为他太忠实,因为他一往情深,那么卑躬屈膝,或许只因为她要让他永远保持着他心目中的理想。这实在是愚蠢的,她太自私了。
她忽然欢欣地想到她终于可以报答他的全部深情、他的耐心和他的无私精神了。她并没有忘掉迈克尔的伟大的关怀在她心中激起的卑劣感,她依旧因为长期对他感到不耐烦而深自悔恨着。她在离开英国时决心作出自我牺牲的心愿依旧在她胸怀里热切地燃烧着。她觉得查尔斯正是值得她实现她这个心愿的对象。她想像他懂得了她的意图时将大吃一惊的情景,不禁仁慈而满怀同情地轻轻笑笑;一时间他将难以相信,接着是怎样的欢乐,怎样的销魂啊!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蓄积着的爱情将如一股巨大的激流般冲破闸门,把她淹没在洪水之中。想到他的无限感激,她的心顿觉膨胀起来。但他会依然不大能够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等到好事既成,她躺在他怀抱里,将紧挨着他娇声低语:
“你等得值得吗?”
“你像海伦,一吻使我永生1。”
1典出英国剧作家、诗人马洛(christophermarlowe,1564—1593)的剧本浮士德博士的悲剧(1604年)第1330行:“可爱的海伦,用一吻使我永生吧。”海伦即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海伦(helenoftroy),斯巴达王之妻,彼特洛伊王子帕里斯(paris)拐走,因而引起特洛伊战争。
能够给予一个人这样大的幸福,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要在即将离开圣马罗之前写信给他,”她下了决心。
春去夏来,到了七月底,朱莉娅该到巴黎去看看她的服装了。迈克尔准备在九月初开演新戏,八月中开始排练。她已把剧本随身带到圣马罗,原想研究研究她的角色,可她在这里的生活环境使她无法如愿。她有足够的空闲时间,不过在这个灰色、简朴而却舒适的小城里,朝夕相处的就是那两位老太太,她们所关心的无非是教区教会和她们的家庭琐事,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虽然那个剧本很精彩,她却对它提不起兴趣来。
“我该回去了,”她说。“我死也不会真的认为剧院不值得人们大惊小怪、多费心思。”
她向她母亲和嘉莉姨妈告别。她们待她好极了,不过她有一种感觉,等她离去后,她们可以回到被她打乱的生活中去,并不会感到遗憾。而且她们可以稍稍放心,如今不会再有发生什么古怪事情的危险,那种古怪事情,是和女演员在一起时必须时刻提防的,它会引起圣马罗的太太小姐们的非议。
她下午到达巴黎,被领进她在里茨饭店订好的一套房间时,满意地舒了口气。回到豪华生活中来是一大快事。已经有三、四个人送来了鲜花。她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查利德弗里尔——一直替她做衣服的制衣商,也是她的老朋友——来访,要带她去森林乐园1共进晚餐。
1全名为布洛涅森林乐园,在巴黎西部的塞纳河畔,原为森林地,后开辟为游乐区。
“我过了一阵很愉快的日子,”她告诉他“当然,我跟那些老太太在一起,她们非常开心,不过我觉得,如果再待上一天,我可要厌烦了。”
在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乘车在爱丽舍大街上行驶,使她满怀欢欣。重又闻到汽油味儿,颇觉开怀。私人汽车、出租汽车、鸣叫的喇叭声、栗树、路灯、人行道上的往来行人、咖啡馆外面坐着的人群;这景象令人陶醉。他们到达如此欢乐,如此高度文明,如此奢侈的马德里别墅,重又看到女的衣衫华贵、化妆得体,男的脸色棕红,穿着无尾礼服,觉得真是美妙。
“我觉得像是个流亡归来的女王。”
朱莉娅愉快地花了几天工夫选购服装并试穿她定做的那些衣服的第一次试样。她每一分钟都过得十分快活。但她是个有性格的女性,作出了一个决定,便非做到不可;所以她在回伦敦之前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给查尔斯。他到古德伍德1和考斯2去过,在去萨尔茨堡3的途中将在伦敦逗留二十四小时。
1古德伍德(goodwood)为英国东南部苏塞克斯郡奇切斯特附近的贵族领地,有著名的赛马场。
2考斯(cowes)为英格兰南部怀德岛(isleofwight)酉北部一海港,有海水浴场和游艇比赛场。
3萨尔茨堡(salzburg)为奥地利北部一城市,为夏季游览胜地。
亲爱的查尔斯,
见面在即,欢欣何似。我星期三当有空,共进晚餐如何?你依旧爱我?
你的
朱莉娅
她封信封时,喃喃自语:bisdatamcitodat。1迈克尔遇到慈善机关要他捐款,回邮把希望他捐赠的数目的一半寄去时,总是引用这一句拉丁谚语。
1拉丁语,意谓“快给胜似加倍给”是慈善事业中的常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