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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次,他只推动了半寸,就听到秦宝宝在尖声叫道:“滚出去!”
高渐飞的手不敢动了,他看着铁拳,道:“他叫我们滚出去?”
铁拳道:“我们还没有进去,又怎么能滚出去?”
高渐飞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铁拳道:“那我们只好在这里等下去。”
高渐飞道:“等到什么时候?”
铁拳道:“等到他叫我们滚进去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就听到秦宝宝在叫道:“你们给我滚进来!”
铁拳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门。
然后他就怔住了,全身上下都好像被一下子冻僵了。
高渐飞看了看铁拳,不由觉得很奇怪,可是等到他向房间里看了一眼的时候,他也立刻和铁拳变得一模一样了。
屋子里并不止秦宝宝一个人,秦宝宝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虽然像所有夜行人一样蒙着面,可是还是可以一眼看出她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手中有刀,刀很锋利,似乎吹毛可以立断。
这柄吹毛立断的刀,现在正抵在秦宝宝的咽喉上。
秦宝宝今天的打扮很奇怪,他居然披散下来头发,穿着一件宽宽松松的袍子,他的脸上,好像也比以前多了一点东西。
这些东西居然是脂粉,口红。
让铁拳和高渐飞惊讶的,绝不是那柄刀,而是秦宝宝此时的打扮。
在铁拳和高渐飞看来,秦宝宝的现在的打扮简直就像一个妖怪。
铁拳和高渐飞都看呆了,因为妖怪有两种,一种是吓死人的妖怪,一种是迷死人的妖怪。
秦宝宝属于第二种。
高渐飞感到有一些口干舌燥,过了很久,他才道:“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最可怕的就是女人了。”
他所认为可怕的女人,绝不是那个拿着一柄锋利的刀的女人。
绝不是。
无论是高渐飞和铁拳,好像都没有看到那柄刀,也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秦宝宝咬着嘴唇,怒气冲冲地道:“你们是不是死人?为什么还呆在那里?为什么还不过来救我。”
铁拳和高渐飞相互看了一眼,似乎都看到对方目中的意思。
他们并不是不想救秦宝宝,只是不舍得救而已。
秦宝宝现在的样子很“妖怪”这种“妖怪”的样子一般是不大容易看得到的。
所以他们当然很希望多看几眼,哪怕只多看一眼,因为秦宝宝一旦脱离了危险,高渐飞和铁拳就“危险”了。
说不定他真会挖下高渐飞和铁拳的眼珠。
不过现在秦宝宝看上去真的生气了,不去救,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高渐飞咳嗽了一声,对蒙面的女人道:“这位姑娘,你能不能把刀放下来,你不知道女孩子玩刀是很危险的吗?”
蒙面女人却根本不去理高渐飞。
自从铁拳走过来以后,他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铁拳。
谁都可以看出,这个女人不但认识铁拳,而且关系很熟。
铁拳也在看着这个女人,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道:“小兰,原来是你。”
蒙面女人浑身一震,道:“你,你知道是我?”
铁拳叹道:“当然知道,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小兰的声音常着幽幽的伤感,更多的却是怒意。
也许说是醋意更合适一点。
她道:“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到要看看把你迷住的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样子。”
高渐飞忽地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因为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个吃醋的女人所做的事情,实在没什么看头。
秦宝宝也听到了“狐狸精”这三个字,不由地笑了。
他看了看小兰,又看了看铁拳,笑得更有趣了。
他对小兰笑眯眯地道:“你说的那个狐狸精是不是我?”
小兰怒道:“难道你不是?”
秦宝宝看着抵在咽喉上的匕首,笑道:“是不是对付狐狸精都是用这种方法。”
小兰冷冷地道:“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在你脸上打一个叉。”
一张再漂亮的脸蛋,如果打一个叉,就马上变成丑八怪了。
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怕的。
大家也都知道,一个吃醋的女人对付自己所谓的“情敌”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
秦宝宝叹了一口气,决定先忍下这口气再说。
铁拳叹道:“我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
小兰看着他,目中的神色非常复杂,铁拳忽地拔出了刀。
小兰叫道:“你要是敢过来,我就一刀刺下去。”
铁拳叹道:“我这把刀不是用来对付你的,而是来对付我的。”
小兰道:“你想怎么做?”
铁拳道:“我想剁下我的一根手指,我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是喜欢你,我只是,我只是”
小兰道:“莫非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铁拳无奈地摇摇头,道:“有些事我不想说,也不能说,可是我必须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他把左手放到了桌子上,平平地推开,然后他就提起了刀。
小兰大叫道:“不要!”
可惜刀已砍了下去,砍向手指。
高渐飞也不由大叫道:“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刀光一闪,一样东西飞了起来,飞得很急,很快,疾打小兰手中的小刀。
“笃”的一声,小兰手中的小刀已被打飞。
那样东西和小兰手中的小刀一起掉在地上,竟是一块木头。
而桌子的角正缺了一块。
铁拳一刀下去,切的当然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桌子的一角。
桌角被他切下之后,又被他用一种巧妙的力道打了出去。
打向小兰手中的小刀。
小兰一下子惊呆了,也许并不因为刀被打飞,而是因为铁拳此时的表情。
铁拳此时的表情,冷得就像冰,足让人从头冷到脚。
秦宝宝受制已久,此时方得自由,按照他以前的作风,不是一拳打出去,也是一脚踏出去。
可是他的拳头提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小兰的泪水。
小兰目中的泪水已慢慢地流了下来,渐渐打湿了蒙面的黑纱。
她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抽干空气的皮球。
看到她脸上哀痛欲绝的样子,秦宝宝的这一拳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小兰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铁拳,轻轻地摇着头,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那种绝望的眼神看着铁拳。
高渐飞看得心都要碎了,他扭过头去,他实在很不适应这种场合。
一个最大的不幸,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不能爱的人。
不幸的是,这种事总是在发生。
铁拳定定地道:“你可以走了。”
小兰慢慢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她看上去已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具会走路的死人。
她可以不说一句话,可是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走到高渐飞身边的时候,忽地对高渐飞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高渐飞怔怔地看着她,道:“不知道。”
小兰忽地笑道:“我想笑,我想好好地笑一笑。”
她大笑。
大笑着离开。
她笑得时候,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有人在叹息,轻轻地叹息,可是他的叹息却浓得像雨时化不开的浓云。
田笑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看了看秦宝宝,又看了看铁拳,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已是一个大人了,所以有些事情已不可避免的不发生。”
铁拳道:“我可以不让它发生。”
田笑道:“你不可以,你可以割断一个人的咽喉,可是你无法割断感情。”
秦宝宝忽地大叫道:“你们为什么还不滚!”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目中似乎有泪。
我们都知道,如果一个人想笑,就应该大声地笑,如果一个人想哭,就应该痛痛快快地哭。
欢乐和悲哀,都是一种情绪,把情绪过多地压在心里,你就会觉得自己沉重得像一个铅球。
可惜我们并不能总是做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人活在这个世上,有时候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的。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生命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这朵花只为心爱的人而开。
可惜花开的时候,并不是总有人欣赏。
人生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就是人为什么总是不快乐的原因。
高渐飞也不快乐。
其实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也一向认为自己很容易满足。
所以他遇到秦宝宝之后,只要可以天天看到她,他就很满足了。
可是事情总是慢慢地变化,就像人总要长大一样。
快乐的事情总是不会长久。
高渐飞知道自己比不上铁拳,他也知道铁拳和秦宝宝早已相识。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自己实在不是铁拳的对手。
尤其是在和铁拳一起滚出去的时候,秦宝宝忽地道:“铁拳,你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中似乎有泪一样的东西。
高渐飞受不了这种哏神。
所以在铁拳留下来,门被关上,自己却被关在门外的时候,他一下子体会到小兰那时候的心情。
可惜他流不出眼泪,也更笑不出来,所以他几乎像逃一样的走出了客栈。
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到什么地方,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的目的很简单——做工,赚钱。
可是一遇到秦宝宝,高渐飞的生活就被完全打乱。
他现在已知道,自己之所以在三天之中连丢了三个工作,都是因为秦宝宝。
在他刚刚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他几乎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
因为他知道,秦宝宝这种作法,绝不是因为讨厌自己。
如果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不讨厌的话,换句话,就是喜欢。
被人喜欢,由其是被一个非常漂亮好看的女孩子喜欢,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可惜铁拳来了。
高渐飞漫无目的地走,忽地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
那是馄饨的味道。
中国人实在很聪明,他们发明的食物,无一不是美妙绝伦。
比如说馄饨。
仅仅是用面和肉做的食物,但是却那么精巧,好吃。
当馄饨放到嘴里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含着一片云一样。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馄饨才叫“云吞面”?
高渐飞抬起头来,看到前面街道的拐角有一个馄饨摊子。
虽然夜已很深,馄饨摊子的生意却很好。
高渐飞走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吃馄饨的人正好抬起头来,看了高渐飞一眼。
是小兰。
高渐飞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更想不到小兰居然有吃馄饨的心情。
小兰似乎在向高渐飞招手,高渐飞走了过去。
正好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高渐飞就坐下,坐在小兰身边。
小兰笑道:“你想不想来一碗?”
她居然在笑,真的在笑,看到这种笑容,高渐飞已想像不出她刚才流泪的样子。
高渐飞不由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女人就是女人,她们的心就像云一样,她可以爱你爱到死,可是一转眼间,她好像根本不认识你这个人。”
小兰现在好像真的忘掉了铁拳,所以她在笑。
高渐飞道:“只有你请客,我才可以吃馄饨。”
小兰笑道:“那我就请客。”
摆馄饨摊子的是一个老人,脸上的皮肤已皱得像树皮了,不过他在看着小兰和高渐飞的时候,目中却有了笑意。
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小兰看着高渐飞吃馄饨的样子,不由笑道:“看你的样子,就好像三天没有吃饭一样。”
高渐飞笑道:“就算我已吃饱了,只要我还能吃得下去,我都像三天没有吃过饭一样。”
小兰不由地笑了。
其实小兰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尤其是在这种昏黄的灯光下。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夜晚要比白昼温馨,可爱?是不是就是因为所有的女孩子在夜里看起来都美丽一些?可爱一些?
在一个美丽而可爱的女孩子面前,高渐飞努力控制自己的食欲,所以他只吃了十碗而已。
小兰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高渐飞,好像看高渐飞吃馄饨是天下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他们离开了馄饨摊子之后,就很自然地并排走在街上。
街上已没有人,很少有灯光,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小兰忽道:“你是不是困了?”
高渐飞道:“不困,你呢?”
小兰笑道:“我是个夜游神,一到了晚上,我的精神就特别好。”
高渐飞笑道:“有这种毛病完全可以做个小偷。”
小兰笑道:“的确,我小的时候,真好想做一个小偷。”
高渐飞睁大眼睛,道:“真的?”
小兰笑道:“真的,因为那时我家很穷,看到别人有花衣裳穿,心里就羡慕得要死。”
高渐飞开始认为,铁拳不要她的缘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小兰看着高渐飞叫道:“你不要真认为我去偷东西。”
高渐飞道:“你没有去偷?”
小兰幽幽地叹道:“因为那时我已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没有用处,比如说”
她忽地又笑了起来,道:“你以后要娶一个什么样子的老婆?”
“娶老婆?”高渐飞有些扭捏起来,这种问题他当然想过,每一个人都会去想,高渐飞不好意思地道:“这个问题你最好不问。”
小兰道:“为什么不可以问?”
高渐飞道:“因为你一定会笑话我的。”
小兰道:“我不会,不管多么好笑,我也不笑。”
高渐飞立刻信任她了,他是一个很容易信任别人的人。
他道:“我以前想得很简单,我要的老婆,应该能吃苦,会干活,做出来的菜只要可以吃就行。”
他又笑道:“你千万别笑话我。”
小兰并没有笑,她叹了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一个要求简单的人会活得很开心。”
高渐飞笑道:“这就像一个胃,好吃的人总可以吃饱,因为他什么都能吃。”
小兰笑道:“你的确很能吃,我只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可是你却吃了十碗。”
高渐飞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他的脸皮很薄,比女孩子还要薄。
小兰忽地不说话了,她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
高渐飞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只好怔怔地看着她。
小兰微闭着双目,头上的头发,在夜风中飞舞,她整个人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高渐飞忍不住要伸出手去。
小兰幽幽地道:“我有一个请求,不过你一定不会答应。”
高渐飞笑道:“我吃了你十碗馄饨,我怎敢不答应你?”
他在笑的时候,发觉笑容已不那么自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现在他和小兰站得很近,可以嗅到她身上的清香,那种香气就像扰人的游丝,慢慢游进高渐飞的身体里。
高渐飞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他轻轻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小兰迟疑着,慢慢地道:“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让我靠一下你的肩膀?我只是,只是一会儿。”
高渐飞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心一下子乱极了。
小兰的头靠了上来,下巴抵在高渐飞的肩窝,她的头发不停地掠到高渐飞脸上,高渐飞不敢动。
他感到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只有被小兰的脸靠着的地方,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高渐飞多么希望小兰会一直这样,可是他渐渐感到肩上在发烫。
那是泪水,滚烫的泪水。
高渐飞忽地明白了,小兰的眼泪绝不是为自己而流。
人总是喜欢掩盖一些不愿提起的事情,可是他们无法忘怀。
就算他们努力去逃避,也最终要面对。
高渐飞知道,小兰刚才那种开心的笑,愉快的表情,却是因为她在努力地摆脱铁拳。
可惜她摆脱不了。
因为铁拳已在她心中。
高渐飞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己岂不是也一样。
夜沉如水。
小兰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没有泪水,只有泪痕。
泪痕也同样可以抹去,可是心上的泪痕呢?
小兰道:“对不起,我只是”
高渐飞摇了摇手,道:“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明白了。”
小兰叹道:“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也许很快,我又是一个快乐的人了。”
高渐飞叹息道:“也许你会越来越不快乐。”
小兰叹道:“也许。”
他们又沉默了很久,高渐飞道:“你准备到哪里去?”
小兰幽然一笑,道:“我又能到哪里去?我从哪里来的,当然也只有回哪里去。”
高渐飞道:“你想回到风先生那里去?”
小兰道:“因为这是我唯一的路。”
高渐飞知道,自己帮不了她,因为他连自己也帮不了。
不过他道:“也许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小兰道:“到哪里?”
高渐飞道:“到我家,我家虽然很穷,不过一定饿不死你的。”
他又连忙解释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不是那个意思。”
小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高渐飞不由笑了,两个人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可是有一种声音听起来却不愉快,那是马车的声音。
破旧的马车“吱吱”地从街道的那一端摇了过来。
马车的颜色似乎是黑色的,赶车的人也穿着黑衣裳。
在夜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忽地看到一具棺材,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那绝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
破旧而漆黑的马车,阴森恐怖的棺材,轰隆隆地驶过长街,擦着高渐飞和小兰隆隆地驶过。
在马车擦肩而过时,高渐飞抬头看了马车夫一眼。
这一看,他差一点要跌到小兰的怀里。
这个马车夫也许并不太丑,也许还可以称得上英俊,可是他的脸极白,就像是用石灰涂过一样。
他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额头,却没有遮得住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竟是红色的。
在这样一个漆黑无日,寂静无声的春夜里,你忽地看到这样一个人,那么你只会想到一个字“鬼”
马车已驶出了很远,高渐飞的心脏还在怦怦地乱跳,连他都这样害怕,小兰呢?
高渐飞一想到小兰,连忙回过头去,然后吁了一口气。
小兰并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昏了过去而已。
马车好像是往客栈方向去的,这件事会不会和秦宝宝有关?
想到秦宝宝,高渐飞就沉不住气了,他立该就想赶回去。
可是他又怎能丢下小兰不管?
他抱起小兰开始跑动。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这样的夜里,抱着一个柔玉温香的女子,他会是什么感觉?
高渐飞没有感觉,因为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个人——秦宝宝。
就算小兰全身上下一丝不挂,高渐飞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呼地吹过,高渐飞已看到客栈的灯光。
这里和自己离去时并没有什么异样,高渐飞还是感到不放心。
他一口气冲到了客栈,冲到了楼上,一肩膀把秦宝宝的房门顶开。
屋子里的人很多,大家的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
现在这间屋子里,坐着秦宝宝、铁拳、田笑、白长生,还有白长生的父亲。
大家都看到了高渐飞,也看到了高渐飞手上的小兰。
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
高渐飞急忙道:“你们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铁拳道:“没有什么事情,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眼角瞥了瞥小兰,道:“你出了什么事?”
高渐飞并没有出什么事,他只是担心秦宝宝出事而已。
所以铁拳的话,他也回答不出来。
并且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当然也看着他手中的小兰。
高渐飞感到身上的汗已下来了,现在自己,这种样子,随便别人怎么想,都可以理解。
秦宝宝笑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以才急急赶回来的?”
高渐飞道:“是。”
秦宝宝道:“你说的奇怪的事,是不是一辆漆黑的马车,上面有一个黑衣的赶车人,马车上还有一个棺材?”
高渐飞连声道:“是,是,是。”
秦宝宝道:“我们现在谈的也是这件事。”
他看着高渐飞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现在可以把小兰放下来了吧?”
高渐飞根本不用放下小兰,小兰就已醒了。
小兰其实早已醒了。
现在她悄悄地溜下地去,她希望别人都不要看她。
别人也的确没有看她一眼。
别人没有关系,可是铁拳也没有看她,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小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高渐飞也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是最后一张椅子也被铁拳占了,所以他只站着。
他的情绪刚刚稳定,就道:“那辆马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话音刚落“突”的一声,有一样东西打破了窗户,飞进了屋子里。
那样东西突破窗纸的时候,大家都已看清了那是一柄飞刀。
看到飞刀的时候,一屋子所有的人都没有动,因为谁都看到了飞刀不是击向屋子里任何一个人。
“笃”的一声,飞刀钉在了桌子上,入木已有一寸。
大家的目光立刻汇集到这柄飞刀上,大家都忽地不说话了。
飞刀是最普通的一种,长三寸九分,和江湖上最流行的式样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大家看的都不是飞刀,而是飞刀上的一张纸条。
纸条是被绑在飞刀上的,每一个人当然都希望知道绑在飞刀上的纸条写着什么,每一个人却都没有动。
在这里,除了高渐飞之外,每一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是老江湖了。
老江湖的意思,就是小心,谨慎,绝不轻举妄动。
刀上或许有毒。
字条如果打开,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些问题只要有一点点江湖知识的人都是可以想到的。
高渐飞还算不上一个老江湖,他什么都不懂,所以也很并不知道害怕。
他只是一伸手,就把刀上的纸条取了下来,等到众人大叫:“不要动。”的时候,高渐飞已开始读纸条上的字了。
他好像还认得几个字,所以就把纸条上的字一个个念了出来:“闻各位皆一时之雄,心甚仰慕,故而今夜子时,当踏月来访,君等雅人,当不至令我徒劳往返矣。知名不具。”
高渐飞读罢,大家都没有说话,不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忧色。
高渐飞却奇怪道:“知名不具,我明明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秦宝宝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形下,如果说只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那个人一定是秦宝宝。
秦宝宝笑道:“这个知名不具的人,你当然不认识。”
高渐飞道:“那么谁认识?”
秦宝宝道:“除了你之外,每一个人都认识。”
高渐飞道:“那么他是谁?”
秦宝宝道:“这个人姓钟,叫作钟无情,他还有一个外号,就是‘闻君不死,一剑送终’。”
高渐飞道:“闻君不死,一剑送终。这是什么意思?”
秦宝宝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听说你还没有死,所以我来为你送终,一剑送终。”
高渐飞道:“原来这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秦宝宝道:“你说对了。”
高渐飞道:“这个人能够一剑送终,武功一定很可怕。看你们怕成这个样子,我都有一点头痛。”
秦宝宝道:“不错,恐怕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头痛的。”
高渐飞又问了一个问题,道:“他和你们有仇?”
秦宝宝道:“没有。”
高渐飞道:“他和你们有恨?”
秦宝宝道:“没有。”
高渐飞道:“那么他为什么要为你们一剑送终?”
秦宝宝道:“因为他喜欢。”
高渐飞穷追不舍,道:“他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秦宝宝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高渐飞很好学,也很好问,只不过太好学,好问了一点。
如果你居然胆敢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那么你就只好自认倒霉。
秦宝宝叹了一口气,道:“他喜欢杀的人,都是一些名人,只要是有一点点名气的人他都想试一试。”
高渐飞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道:“这样说来,我好像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宝宝道:“为什么没有关系?”
高渐飞道:“因为你们都是很有名的人,而我恰巧不是。所以我当然不会让钟无情注意的。”
秦宝宝道:“你错了。”
高渐飞道:“我怎么错了?”
秦宝宝笑道:“因为你现在已渐渐有名了,你一拳打倒‘神拳无敌’冯子中,一剑击败‘神剑无敌’韩随风。如果这还不出名,那可是一件怪事了。”
高渐飞张大了嘴巴,大得足以塞下一个馒头,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也算一个名人?”
秦宝宝道:“绝对是。”
高渐飞道:“所以钟无情也绝不会放过我的。”
秦宝宝道:“猜对了。”
高渐飞忽地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像一个叫化子突然拾到了一个金元宝一样。
秦宝宝看着这个人,就好像看一个疯子一样。
这一点高渐飞也觉察到了,他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秦宝宝道:“这种眼光有什么不对?”
高渐飞道:“也不是什么不对,只是这样一来,我感到我好像有毛病似的。”
秦宝宝反问道:“难道你没有毛病?”
高渐飞不服气地道:“我有什么毛病?”
秦宝宝叹道:“你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不但不伤心,居然还可以笑得出来。”
高渐飞笑道:“你是说钟无情吗?我一想到他,的确有一点好笑。”
秦宝宝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
高渐飞笑道:“你想像一下他鼻子被打扁的样子,难道不好笑?”
秦宝宝道:“钟无情的鼻子好好的,怎么会扁呢?”
高渐飞道:“因为我要打他。”
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有毛病,不过高渐飞如果说这种话却很正常。
他如果不说这种话才不正常。
所以大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白长生忽地道:“钟无情已有十年未出江湖了。”
田笑道:“十年零三个月。”
白长生道:“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田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些事情我本来不愿说的,可是我现在已不能不说。”
白长生道:“田先生难道见到过钟无情?”
田笑苦苦一笑道:“岂止是见过而已,若不是有人为我挡了一剑,我现在早已是一个死人了。”
大家都不由地惊讶起来,道:“哦?”田笑道:“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成为一个杀手,我接下的第一笔生意就是杀一个江湖名人。
“当时我很紧张,每一个人第一次杀人都难免要紧张的。所以有一个朋友准备和我一起去。
“他早已是一个成名的杀手,他甚至已可算是我的师父,和他在一起,我实在放心了很多。
“这一次的行动非常成功,虽然我在面对那个江湖名人时,差一点握不住剑,可我还是杀了他。
“没有想到的是,钟无情居然是这个江湖名人的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所以一场激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发抖,每一个人都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
田笑的叹息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继续道:“他一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已知道,我们绝不是他的对手,绝不是。
“可是我们同样知道,在他的剑下全身而退,也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这位朋友忽地做了一件让任何人都非常吃惊的事,他居然冲了上去,用身体挡住了钟无情的剑,他的意思只有一个,让我走。
“我绝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可是我知道,我根本就救不了我的朋友,其实他在冲上去的时候,已是一个死人,我如果想为他报仇,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活着。”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出他声音中沉重的叹息。叹息中有深深的遗憾。
因为钟无情还活着,这个仇还没有报。
秦宝宝忽地笑了,道:“这个钟无情看来真的很不简单,不过,这一次他能够杀的人只有一个。”
高渐飞道:“是谁?”
秦宝宝笑道:“就是他自己。”
高渐飞笑道:“不错,我们这里有一、二、三、四、五、六个人,钟无情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我就不信,六个人居然打不过一个人。”
秦宝宝笑道:“我也不信。”
田笑叹道:“你们之所以不相信。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见到他的剑法,可是等你们见到他的剑的时候,也许一切都已迟了。”
秦宝宝道:“他的字条上说,他会在子时前来。”
田笑道:“是的。”
秦宝宝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白长生道:“现在已是子时。”
秦宝宝道:“所以他很快就要来了。”
白长生喃喃地道:“是的,他要来了。”
秦宝宝忽地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吹熄了屋子里所有的灯。
没有灯就没有目标,大家的心里都在想,为什么这一点自己都没有想到呢?
只有高渐飞叫了起来,道:“好好的,你把灯弄熄做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忽地听到黑暗中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指点中了自己身上的檀中穴。
檀中穴是一处很重要的穴道,一个人的檀中穴一但被点巾,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丝的力气。
不过高渐飞的反应也很快,他在檀中穴被点中的同时,自己的拳头也已打出,他记得好像是打中了一个人的肋下。
铁拳的情况和高渐飞差不多,几乎也是在灯灭的同时。他的檀中穴也被点中了,他的刀也及时地挥出,刀的确是砍中了一个人的身体,可是铁拳却没有感觉到刀割开皮肉的那种异样的感觉。
他知道向自己出手偷袭的人的身上一定穿着宝甲之类的东西。
屋子里没有惊呼声。只有人在受伤时那种急促的喘息声。铁拳听出是白长生的声音。
铁拳第一个想到的是秦宝宝。秦宝宝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
和自己一样没有关系,千万不要像白长生那样受了伤才好。
灯不知何时又已亮起,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
这个人的年纪本应该不小了,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皱纹,因为他的脸上好像是抹了一层白粉一样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这个人的头发居然还是像年轻人一样漆黑发亮。
漆黑发亮的头发,苍白的脸,一双发红的眼睛,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不禁有一丝的寒意。
屋子里的五个人中,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点中了穴道,只有白长生受了伤。
血从他的右手腕慢慢地流了下来,一点点地滴在地上。
黑衣人一双发红的眼睛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慢慢地看过来,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他好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是说了一些什么。
秦宝宝忽地笑了,道:“你就是钟无情?”
钟无情冷冷地看着秦宝宝,冷冷地道:“你刚才好像说过,这一次我能杀的人只有我自己?”
秦宝宝道:“是的。我说过。”
钟无情道:“现在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秦宝宝道:“是的。”
钟无情笑了一笑。
笑本是一种令人愉快的表情,一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你如果看到钟无情的笑,你一定会有另外一种看法。
他的笑不但不会让你感到愉快,甚至让你恨不得挖下自己的眼睛。
钟无情又看了看高渐飞,道:“你好像也说过,你要打扁我的鼻子。”
高渐飞道:“我说过。”
钟无情道:“现在你是不是还想这么做?”
高渐飞道:“想。”
钟无情又笑了道:“现在好像你只有等着我来打扁你的鼻子。”
高渐飞道:“如果你有胆量的话,就解开我的穴道,我一定会打扁你的鼻子。”
钟无情道:“你真的想试一试?”
高渐飞道:“只要你有胆量给我这个机会。”
钟无情想也不想,道:“好,我给你。”
他伸指一弹,就解开了高渐飞的穴道,可是他的手指并没有碰到高渐飞的身体,他居然用的是隔空解穴。
隔空解穴这种武功只是一种传说而已,江湖上真正会用这种武功的人,实在比八十岁老太婆的牙齿还要少。
高渐飞的穴道虽然被解开,可是他并没有急着出手,他先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又运了运气。
钟无情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耍把戏的人。
高渐飞道:“现在你可注意了,我就要出手了。”
钟无情道:“你随时都可以出手。”
铁拳和秦宝宝都睁大了眼睛,这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高渐飞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高渐飞忽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打了。”
钟无情道:“你不打了?”
高渐飞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已想通了,你的武功比我高得多,就算我打扁你的鼻子,你也一样可以要我的命,我又何必花什么力气?”
钟无情道:“你总算明白了这一点。”
高渐飞叹道:“现在明白还不算晚。”
他在说到第七个字的时候,他的拳头无声无息地打出。
高渐飞的拳头。
在一年之后,人们在提到秦宝宝和他的几个朋友时,都马上会想起高渐飞的拳头,铁拳的刀。
高渐飞的拳头和铁拳的刀在一年之后,已是江湖公认的最可怕的武器之一。
在大家的印象中,高渐飞的拳头就像铁拳的刀一样,只要打了出去,就绝没有失手过。
那么这一次呢?
高渐飞的拳头已打上了钟无情的鼻子,钟无情的鼻子果然扁了。
大家看到这一拳的时候,心里真的痛快极了。
可是钟无情并没有被打倒。
他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闪避的动作,就好像是故意想试一试高渐飞的拳头究竟有多可怕似的。
拳头已打上了钟无情的脸,可是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的人却是高渐飞。
所以高渐飞虽然一拳打中了钟无情的鼻子,可是钟无情还是点中了高渐飞的穴道——檀中穴。
高渐飞的身体又变成了木头人一样,连他的拳头都来不及收回,所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很可笑。
可是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人只有钟无情。
钟无情又走到了铁拳的面前,道:“听说你的刀很快。”
铁拳道:“你是不是也想解开我的穴道,让我出刀?”
钟无情道:“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铁拳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钟无情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