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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路口绿荫随风摇曳,一辆马车从树荫底下急速驶出马儿前方带路的正是玄影。
黑狗一边儿跑一边儿汪汪地向着袁恕己大叫。
袁恕己瞠目结舌,刹那间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这厮是去搬救兵了?
不敢置信。
忽然玄影叫的更厉害,袁恕己福至心灵回头看时,是“阿弦”又往两人所乘马儿的方向奔去。
先前他们两个滚鞍下马那马儿又往前奔了一段便停了下来,正悠闲地在路边儿上吃草。
袁恕己见状,叫道:“混账给我站住!”
他不再管那马车只赶紧又追了上去断不敢再让她抢了马儿去三两步赶上纵身一跃跳到阿弦身前,张手拦住。
这一会儿马车已经停在路边儿,玄影却抄近路跳了过来,围在“阿弦”身侧跳跃着大叫不停。
袁恕己笑道:“好好我心服口服当真认得这不是你主子呢?”
“阿弦”见前有拦路之虎,旁边又有咬道之狗,一时眼中更是透出怒色跟袁恕己硬碰硬的话自然无取胜之机,于是后退两步,忽地转身。
袁恕己暗叫“不好”,已经看出她的意图,她多半是想避开自己,转去抢那马车。
正要扑上去将人直接擒拿住罢休,却见“阿弦”不知为何,竟猛然止步。
与此同时,前方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百忙中袁恕己瞥了眼,却见那人身着土灰色布衣,下车之时脚下微微一晃,却又扶着车站住,他直起身来“看”向此处,袍摆在风中微微摇曳。
这人居然正是“朱英俊”。
袁恕己惊看之时,面前“阿弦”却复倒退回来,就好似看见什么可惧之物,袁恕己按着心中诧异,趁势将她的肩头拢住。
“阿弦”一震,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却仍是往后挣扎。
袁恕己哪里肯放,两人纠缠之时,那边儿朱英俊已走近过来,因目不能视物,几次几乎跌倒。
他似有些焦急,出声唤道:“阿弦?”
“阿弦”却大声道:“别过来,别过来!”
袁恕己瞧得蹊跷:“你说什么?”
“阿弦”惨叫起来,状若疯癫,却拼命往回缩,袁恕己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英俊,忽然问道:“你是怕他?”
他是个说做就做绝不含糊之人,一旦窥知丁点征兆,便不由分说,反拥抱着阿弦往前,她挣扎的更加厉害,犹如被捞上岸的鱼儿濒死乱跳。
很快,跟英俊之间只有一两步之遥。
袁恕己细看,却见英俊双眉皱蹙着,目光沉静地盯着此处,却并不是看着他或者“阿弦”中任何一人。
袁恕己想:他的确是个瞎子。
又莫名地想:可惜了。
怀中的“阿弦”抖得似筛箩般,几乎让袁恕己觉着可怜起来。
她颤抖着叫道:“求你别害我,别过来!”
英俊正摸索着靠前,闻声竟停了下来,脸上有疑惑之色。
袁恕己心头着急,便叫道:“不要理会,这不是小弦子!”
英俊眉峰一动,这才又往前而来,谁知脚下被杂草绊住,身形趔趄,他伸手往前,像是要扶着什么,又仿佛要抓住什么。
袁恕己见机不可失,叫道:“在这儿!”把阿弦往前一推!
就在袁恕己推开阿弦的那瞬间,他猛然听见一声陌生男人的惨叫声,仿佛满含恐惧跟绝望。
与此同时,周围那一片杂草忽然逆风往外倒了倒,就好似被什么有形之物倾压过去所致,随着那凄厉的惨叫声烟消云散,才又恢复如常。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亲身经历,谁又相信这一切?
英俊探臂过来,正好握住了阿弦的手腕,他往前一步,将她环抱入怀。
却因地面凹凸不平,英俊站立不稳,身形摇晃倒地。
玄影一个虎扑上前,便扑在阿弦身上,发出低低地委屈似的呜呜鸣叫。
袁恕己心头一宽,心想:“世风日下,人心难测,你这狗东西倒是忠心不二,令人动容。”
上前将英俊扶住,“先生小心。”
英俊稍微稳住身形:“多谢袁大人。”接着又问道:“阿弦怎么样了?”
袁恕己低头看向阿弦,却见她双眸紧闭,不省人事,然而脸色却不是方才那样难看了,已经恢复了几分正常。
袁恕己道:“看样子是无碍了。”
英俊悄然吁了口气,抱着阿弦想要起身,袁恕己见他动作不便,便道:“我来吧。”
略迟疑了一下,英俊才淡淡道:“有劳。”
袁恕己觉着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但人家是个瞎子,又计较什么?当即将阿弦一把抱起,环顾四周,便走向前头的马车。
赶车的早下了地,认出在场的正是刺史大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袁恕己忽然想起来,回头看英俊:“你怎地来的这样快?是从哪儿来?”
阿弦出事是突发事件,袁恕己一路狂追来此也是偶然,英俊当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地在这附近等着,此事竟透着诡异。
袁恕己问完了,才发现英俊未曾跟上来,他抱着阿弦回头,却见英俊果然站在原地未动。
玄影原本是跟着袁恕己的,这会儿不知如何竟跑了回去,仰头张口,居然衔住了英俊的袖子一角,摇头摆脑地扯着他往前。
袁恕己正皱眉疑惑,见状却又释然:想英俊毕竟是个瞎子,无法认路,故而在原地慢了一步也是有的。
见玄影这般“善解人意”,袁恕己调侃道:“好狗儿,你倒是这先生的明杖。”
又喝令地上那车夫:“还不去扶着先生过来?”
车夫磕了个头,忙起身跑过去将英俊搀扶着,也往马车边儿上走来。
袁恕己将阿弦抱上了马车,却见车内空空如也,原本也只英俊一个人在内,他小心将阿弦放平,目光转动间,又看到车壁边儿有个小小地包袱,里头不知是什么东西。
正疑惑里,车夫道:“我扶先生上车。”
袁恕己回头,少不得挪过去搭了把手,将英俊接上车来。
英俊举手摸索片刻,探出阿弦躺在何处,他便在旁边靠着车壁静静坐了。
袁恕己本来打算将阿弦放在车上后便下车骑马,可是看着英俊的动作,目光逡巡片刻,便纵身下车,将先前两匹马儿拉了过来,缰绳栓在马车后面儿。
那车夫惴惴道:“大人是要回城么?”
袁恕己随口道:“当然是回城,不然去哪里。”
他轻轻跃上马车,却见玄影也早跳了上来,正趴在阿弦身旁,长长地嘴巴搭在阿弦的手上。
这车厢原本不大,如今忽然进了三个人一条狗,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袁恕己本要在英俊对面坐了,但看这个架势,只凑合也在他身旁坐了,虽然仍刻意隔开一段距离,但两人肩臂之间也不过只隔着数指宽罢了。
车夫上车,马车调头,往桐县返回。
英俊垂眸静默,恍若不知身边儿多了个人。
仗着他是个瞎子看不见,袁恕己双手环抱胸前,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
先前虽有过几面之缘,但第一是英俊在病中,第二又赶着不巧天色昏暗,因此都不曾仔细打量,不如这一次近在咫尺,纤毫毕现。
只是不细看不知道,一看袁恕己心中感叹。
袁恕己世家出身,容貌自然不差,又因军中浸淫,养就的英武气息,是个极为出色醒目的英俊年青军官,就算千百个人里头,论起人品气质等,他也必然是极拔尖儿的那种。
可面前这位,就算同为男子,袁恕己也不由咋舌。
若他自个儿是百千人之中最顶尖儿的,那么面前这位,大概就是那千万人之中最难得的。
袁恕己又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朱英武的堂兄弟。
亏老朱头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长得像”,这两个人就如同泥猪跟那传说中的凤凰连本来破旧不堪的土色衣衫,都给他穿的这样不拘一格贵气脱俗。
正胡思乱想中,却听英俊道:“袁大人。”
袁恕己吃了一惊,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无端心虚,忙转开头去:“啊做什么?”
英俊道:“阿弦,是怎么出事了的?”
袁恕己暗中调息,道:“我也不知究竟如何,先前在府衙时候,看他喃喃不知跟谁说话,后来忽然神色大变,说什么要去找”
“去找什么?”
袁恕己不由又盯向他,顿了一顿后才慢慢回答:“去找苏老将军。”
英俊“哦”了声。
袁恕己忍不住:“你不觉着古怪么?”
英俊道:“袁大人指的是?”
袁恕己道:“她为何要去找苏老将军,去找老将军又为了何事?”
英俊摇头:“我只知道她有危险,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车厢内一阵沉默,然后袁恕己道:“那么,你不知道小弦子是被鬼附身?”
英俊默然:“原来如此。”
袁恕己啧了声:“什么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会及时来到,真的是玄影这狗唤了你来?可又为何赶得这样巧?”
英俊道:“是,恰巧经过。”
袁恕己问道:“经过?那你本来打算去哪儿?”
英俊还未回答,就听得阿弦低低呻、吟了声。
袁恕己也忘了追问,忙低头打量,叫道:“小弦子?”
阿弦眉心皱着,却并未醒来。袁恕己担心起来:“会不会有大碍,几时才能醒?”
他端详了片刻,瞧不出什么,才重新坐好,目光转动间,却见英俊不知何时竟握住了阿弦的手。
从方才他进来时候袁恕己已经留意到了,这双手白皙修长,极为好看。如今握着阿弦的小手,无端有几分碍眼。
袁恕己忍了几忍,早把先前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盯着那手道:“你当真是朱英武的堂兄弟?”
英俊道:“大人不是知道了么?”
袁恕己冷哼道:“可是看阁下的这双手,可并非寻常贩夫走卒的手。”
英俊淡淡道:“大人过誉。”
袁恕己不由提高了嗓音:“我不是夸你。”
英俊微微欠身:“请恕罪。”
袁恕己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咬牙道:“实不相瞒,我觉着你十分可疑。”
英俊道:“不知何处可疑?”
袁恕己皱眉寻思:“处处都可疑。偏偏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英俊道:“是。若大人可以帮我查明,不胜感激。”
袁恕己忍不住轻轻地啐了声。
这般且想且说,眼见城门在望,忽然听赶车的招呼:“老朱头!”
与此同时玄影爬起来,敏捷地从车门处跳了出去,外头只听见老朱头惊天动地地叫声:“玄影?你主子呢?”
玄影汪汪叫了两声,老朱头撕心裂肺叫道:“弦子!”
袁恕己探头看去,见他连滚带爬往这边儿跑来,不由道:“朱伯你放心,小弦子没事儿呢!”
老朱头泪眼朦胧,哪里顾得了这许多,极快地晃了过来,手脚并用爬上车,一看阿弦闭着双眼不省人事,才要高声哭叫,又道:“她、她现在是怎么样?”
袁恕己瞥一眼身边儿的英俊,道:“自然是好了。”
老朱头先细细看了一番,见阿弦身上并无伤处,手足脸容俱都完好,那颗心才又塞了回去,猛抬头又看向英俊,气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原先去哪儿了?”
英俊道:“抱歉。”
老朱头气不择言:“你抱什么歉,弦子出事了你赔得起吗?价值连城的人参给你炖了,上上下下地伺候着,你还有什么不足的?一门心思地乱跑什么乱跑?”
英俊任凭他唾沫横飞,却始终垂眸不语。
老朱头一颗心都在阿弦身上,也不管能不能追究到英俊的不是,只想起原先他狂奔回家想找这救星、却赫然扑空那一刻的绝望,便气不打一处来。
袁恕己在旁看了个热闹,恨不得老朱头多说几句,又看英俊的反应,却见他的反应,不过是四个字“没有反应”。
老朱头气哼哼地骂了几声,却也知道袁恕己在旁,又看阿弦总算是有惊无险,便很快压下心头火,对袁恕己陪笑道:“大人可不要怪我冲撞,我是着急弦子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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