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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跌倒地上。
咕噜!就地一转,身子才自坐起,已被袁菊辰手上长剑比在前心之上。
这一剑,袁菊辰原已蓄势待发,终是心存仁厚,俟到锋利剑尖,已触及对方肌体的一霎,霍地停住不动。
另一面,那个干瘪的瘦老头儿,本已窜身而近,目睹着眼前的情景,突地一呆,惊叱道:“且慢!”
袁菊辰长剑微起“喳”的一声,已把细腰女人头上草帽劈作两片,如此一来,对方那张脸暴露无遗。
高颧、尖额、目露凶光,只看一眼,即知道是一个厉害险诈的女人。
“你”这个女人明明吓得脸无人色,却仍是嘴硬:“杀就杀吧,干嘛吓唬人哪?
姑奶奶不吃这一套!”
一嘴“唐山本地”的土话,虽然混着北京的腔韵,可是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一个滋味。
袁菊辰真有杀死她的冲动,但杀害一个无能还手的女人,终非所愿,若是就此白白放她逃开,却也太便宜了她。
一时之间,颇是为难。
冷冷一笑,他怒视着对方这个女人道:“你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哟!”那女人白着他,撇着嘴说:“杀就杀吧,何必多问?!”
袁菊辰剑势一举,奇光暴射,直逼向她眼前,叱道:“说!”
细腰女人吓得打了个闪,嘴里犹自不肯服输说:“干嘛呀!姑奶奶是吃饭长大的,可不是叫人给吓唬大的”
话声未了,随着袁菊辰的右腕轻振,剑光闪处,直向着对方女人当头罩落而下,后者“嗳哟”地叫了一声,踉跄着一连后退了三步,才自站定,只觉着头上凉飕飕的怪不是个味道,伸手一摸,清洁溜溜。成了个光葫芦头,一头青丝,竟让对方剃了个干净。
“哎哟哎哟要死了”
一连串的“哎哟”声里,她竟嚎陶大哭起来。
哭了两声,自觉不妥,一个窜身跳了起来,待将挥剑与对方拼命的当儿,面前人影猝闪,已为自己方面的那个瘦老头儿拦在眼前。
“算了吧,大妹子!”
铁青着一张脸,双刀成了“单”刀,另外一把,早在先时由篷车上摔下来时,丢得没了影儿。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袁菊辰一连展示了这几手绝活儿,眼下更是“手下留情”再要不识趣,见机退身,可真是“耗子舔猫鼻梁骨”——“作死”了。
“足下好纯的功夫,哥儿们认了,算是栽到家啦!”
拱了一下手,瘦老头子那张脸像是给霜打了一样的黄。
江湖武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双方设非是血海深仇大怨,一经交手,落败的一方若是自承不敌,甘拜下风,胜者一方,即使心怀不忿,也不能斩尽杀绝。
眼前这个干瘦老头儿既是自承失败,甘拜下风,袁菊辰便万难再施以毒手。更何况他原本心存仁厚,一向出手,均留厚道,方才死的那位老兄,只怪他出手过重丧命在自家流星锤下,又怨得哪个?
号称“千尾毒蜂”的那个细腰女人,好生生地失了一头秀发,变成了个光头葫芦,这口怨气真是从何说起!一见同伴向对方认败服输,如何依得?顿时又叫又嚷地撒起了泼,呼天抢地地抡着七星长剑,说是要跟对方拼命。
瘦老头自是不容她去送死,死拉活拉地把她给架到一旁。
“姓袁的,搁着你的吧——姑奶奶要不把你给大卸八块,算是你养的!不把你小子蛋黄狗屎给捣出来,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好泼辣的女人!
声音又脆又尖,这一嚷嚷,四山齐应。好说歹说,总算被同伴那个瘦老头儿给架着走了。
迎驾
袁菊辰甚至于不再向他们多看一眼。
他的目光却为另一起来人所吸引。
旌旗招展,尘土飞扬。
夕阳残照里,来人一行已蜿蜒奔驰而近,将土的头盔、甲胄,在阳光渲染里,一片璀璨,难道是地方上驻防的马队骑兵?
说来就来,还是真快。
俟到为首马上战士的“八音号角”响起,一行二十人的鲜艳马队,风驰电掣地已来到面前。
猝然而临,突然而止,激荡起漫天黄尘,雾也似的在当前团团打转,久久不散。
为首的一个武官,相貌堂堂,长眉细眼,猿背蜂腰。想是一路骑马过久,脸上已见了汗渍,陡地举手延臂,止住了马队的前进,却把一双眼睛逼视着面前的马车。“这就是了!”
目光一转,看向当面的袁菊辰,抱拳洪声道:“借问一声,可是潘老夫人的车驾?”
袁菊辰神色一喜,一心期盼的人终于到了。
“你们是”
“在下侯亮,奉总兵大人手令,专程迎接潘夫人、小姐一行,原指望可以出城迎接,想不到夫人车驾如此之快,迟来一步,还请恕罪。”
说着滚鞍下马,眼睛直看向马车:“夫人呢?”
凭着袁菊辰的直觉观察,来人一行应非匪类乔装,只是为慎重计,他却不敢稍有疏忽。
“总爷刚才说到奉有总兵大人的命令,不知可肯赐示一阅?”
姓侯的武官看他一眼,点头道:“这个自然。”
回头一声招呼:“张得胜,把大人的手令拿来。”
张得胜应了一声,滚鞍下马,即由身边抽出一截缠有彩带的竹筒,打开来,内有一纸手令。
“大同镇营官百户侯亮出关一行,各城口关隘准予放行,此令。”
虽是一纸手令,却也盖着颗“大同镇总兵官”红通通的大印。
袁菊辰看了一眼,双手奉还。
侯亮嘿嘿一笑道:“怎么样?错不了的。”
话声才住,车门已打开来。
洁姑娘第一个下来,轻声唤道:“袁大哥没错儿,这个人我们认识”
侯亮哈哈一笑说:“哟!这不是大小姐吗?”
上前一步,大声唱喏,行了个礼,问:“老夫人呢?”
洁姑娘指了一下座车,其时彩莲已搀着潘夫人下了马车。一路的车行颠簸,连惊带吓,潘夫人那张脸可就明显变得十分憔悴,却也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侯亮,你早来一步就好了那些个要命的土匪要不是袁先生我们早就完了!”
侯亮忙上前行礼问安。自责道:“原打算出城去迎接您,来晚了,来晚了潘大人的事,这里也听说了,唉真是从何说起”
这个侯亮原来是洪家的老人了,一向在洪府当差。水涨船高,如今补了个百户的小武官,算是洪家一个心腹当差。
潘、洪两家,过去称得上是通家之好,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洪大人总是打发侯亮奔走,故此认得。
提起了潘大人的不幸,夫人可就由不住触动伤怀,少不得又落下泪来。
侯亮才发觉说错了话,忙自打岔,用话遮过。
又道:“这一段山路,平素就听说不大宁静,却是没有料到竟敢向夫人下手,真真该死!”
说话时候,他手下的官兵已把道边死人远远搭向一边,一面用物什掩遮,回头再发交地方。
羁旅
马车继续前进。
袁菊辰依然坐在前面车辕。
“活”关公成了“死”关公,一声不吭地驾着车,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交战。
早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直到现在余悸犹存,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侯百户在马车边,向潘夫人道:“回头到了地方,先在灵邱好好休息两天,一切小人自会安排,这就不用发愁了。”
潘家这个未过门的“亲家翁”洪大略,官居山西巡抚,更掌有总兵官的兵符,原来驻防太原,后因朝廷议设“九边”.易地大同,仍由洪大略兼领“总兵官”只是多了个“监军太监”太原与大同距离遥远。既有“镇守中官”与“监军太监”的遥相呼应,他也就变得轻松,除非万不得已,他在太原稳如泰山,动也不会动一下。
潘夫人一行,承他路迎,毫无疑问是直奔太原了。
在马车里,潘夫人确是感触深刻。
其时她心情宽慰,多日以来久悬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当下面现微笑地看向女儿说:“这就好了,我只当洪家那一边不会来得这么快,想不到他们早就预备下了
等到了太原,住下来,给你们小两口儿办完了事,我也就放心了,总算对得起你父亲在天之灵了。”
不知怎么回事,洁姑娘最怕听这件事,每一次都臊得她脸红心跳一一她也知道,女儿家大了,这是兔不了的,她也曾仔细地去追忆,回想着这个未来的夫婿想来想去,所得下的印象,依然极是朦胧,那么淡淡的不着边际。
“洪亲家这个人还真够义气,你父亲生前也只交了这么个朋友,要不是他,我们娘儿两个可哪里安身?唉!雪里送炭呀人只有在患难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好坏居心”
说着说着,她眼角又淌出了热泪。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继续前进,前后有官兵马队的护侍,情势顿为改观。
“娘”洁姑娘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我们真的就住到洪家去了?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潘夫人怔了一怔。
“再怎么说,我还没过门儿,也不能就算是他们洪家的人更何况,爹爹才过世,还有孝在身上,住过去总不大好吧!”
几句话说得潘夫人热泪汪汪,一个咕噜打车座上坐起来:“你”紧紧抓着女儿的肩头“孩子话是没有说错,可是如今的情形不同,你难道没有看见?要是没有人家袁先生,我们这两条命还能活着?李老大人是怎么关照来着?你都忘了”
洁姑娘缓缓低下了头,便不再吭声。
可是她忍不住。
“住过去就住过去,可您得依我一个条件,要不然就拉倒!”
“你这孩子”
“本来嘛,”洁姑娘说:“住过去是将就情势没有法子.可也是等爹的三年孝服满了,才能嫁人”
说到“嫁人”她的脸又红了,那一双大眼睛,却是光采锐利,显示着她的倔强,一点也不含糊。
“这”夫人轻轻一叹:“再说吧三年也许太长了不过再说吧”
洁姑娘见母亲松了口,才回嗔作喜。
说话的当儿,马车已慢了下来。
小丫环彩莲探头车窗,向外看了一眼,指着一间房子回头说:“到了是这个客栈吧?”
不是客栈,是驿站!
“双灵驿”
——顾名思义,当属来往于“灵邱”、“广灵”二县之间的官式“驿”站了。
既有侯百户随行打点“双灵驿”怎能不尽心招待。
后面的三间上房,一向也只有各府县正堂才得享用,这时在侯亮的招呼之下,全数拨给了潘家使用。
双灵驿的驿丞悉知是总兵大人的官亲,哪里敢怠慢?少不得杀鸡宰鹅,极尽巴结之能事。在他细心的招待之下,潘氏母女在宁静的后院上房,总算平安地度过了一夜,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早饭时刻。
袁先生竟没有来。
潘氏母女心中十分惦念,要彩莲告请。有好多事还要向他讨教,对于袁菊辰,她母女极是倚重,如今愈发是一刻也少他不得。
却是没有料到,彩莲独自回来,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袁先生“病”了。
毒
或许是夜里受了风寒,还是中了暑?总之,头重脚轻,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得劲儿,袁先生竟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听说是夫人小姐来看他,慌不迭披衣坐起。
小丫环彩莲好心地拿了个枕头为他垫在背后,扶他坐好了,潘夫人、洁姑娘已双双步入。
“这就不敢当了”
袁菊辰欠身向着二人拱了一下手。
洁姑娘忙自上前,搀住了他:“你坐好了”
眼珠子一转,吓了一跳:“哎呀!脸这么红别是烧得慌了吧?!”
手伸了一半,终究“男女授受不亲”不敢逾矩。怔了一怔,又收了回来。
潘夫人却是落落大方地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不觉吃惊道:“烧得很厉害,这得找个大夫瞧瞧。”
洁姑娘转身就去:“我找他们去!”
“用不着”袁菊辰唉了一声。
洁姑娘回过了身子:“为什么?看样子病得可不轻呢!”
潘夫人说:“我看是受了暑,又着了点凉,吃两副药就好了!”
“叫他们去请个大夫去!”
说着,洁姑娘又要转身。
“姑娘不用了!”袁菊辰摇了一下头:“这不是病,是我自己知道怎么治
请不要担心”
洁姑娘扬了一下眉毛:“你自己会治?”
彩莲笑道:“我都忘了,过去张管事的老说,袁先生开方子,比大夫开的还灵验有用,袁先生本来就会给人看病嘛!”
潘夫人含笑点头说:“真难得的!文武全才,既然这样,你就快开方子,请他们派个人赶快抓药去吧!”
袁菊辰瞧着她母女一脸关怀的样,也就不再坚持,点头答应,随即由彩莲留下侍候。
母女二人又嘱咐问候了几句,才自离开。
药煎好了,浓浓的一碗。
彩莲端过来,待要侍候袁菊辰服下。一面笑道:“这个药可是真苦我可是不敢喝!”
“你喝过了?”菊辰显然一惊。
“没有只咂了一点点。”彩莲说:“用舌头咂了一下。”
袁菊辰才似放心地点了一下头。
“这药不是吃的。”
“不是吃的?那”
“是搽的。”
袁菊辰看着她,点头说:“你来得正好,请关上门,帮我一个小忙。”
彩莲依言行事,却是莫名其妙。
袁菊辰说:“刚才不便多说我不是受了什么寒暑,是”
“怎么回事?”
“是为昨天那个凶恶的女人暗器所伤伤了我的脚!”说时,他已揭开了被子,露出了受伤的左脚。
彩莲可不懂什么暗器不暗器的,却是知道昨天拦路打劫之中,有个厉害的婆娘,可厉害啦,再看袁先生露出的一只左脚,又红又肿,不由吓得差一点叫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怕,”菊辰说:“是毒!”
“毒?”
“昨天那个凶恶婆娘的暗器里竟然喂有剧毒”
才说到这里,话声一顿,刚要出声喝问,房门开启,洁姑娘已闪身进来,随手又关上了房门。
“小姐你也来了?”
洁姑娘冲着她摆摆手:“别大声,娘知道又该害怕了!”
一面说,趋前而近,看见了袁菊辰那只肿大的脚,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这”袁菊辰苦笑了一下说:“不要紧放一点血也就好了!”
他随即由枕下取出了一把匕首,另有一卷绳索,即行动手,将足踝以上部分,用绳索紧紧绑扎结实。
彩莲瞧着害怕地道:“要干什么?”
袁菊辰用匕首指了一下门边的铜盆:“麻烦你为我接着”
彩莲应了一声,端过了盆子,放在菊辰腿边,却是心里紧张害怕,一双手簌簌打抖。
洁姑娘向着她哼一声:“我来!”即把铜盆接过来,搁置袁菊辰腿下。
袁菊辰感激地点了一下头,说:“那女人所发的毒药暗器名叫‘细雨飞丝’,十分细小,细若牛毛,我盘算是伤在足踝关节之处,等一下烦请姑娘仔细瞧瞧,拿出来也就好了。”
洁姑娘点点头说了声好。
彩莲即忙端了把椅子,让小姐坐好。
袁菊辰抽刀出鞘,取刀待刺的一霎,再看洁姑娘,神情镇定,表情从容。以她大家出身,自幼生长深闺,一路之上,历经百险,难能不丧其志,这一霎面对白刃血污,更了无所惧,诚然极是难得。
洁姑娘已作好准备,见他久久持刀不下,不免仰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袁菊辰说:“姑娘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小心血脏了你的衣裳。”
洁姑娘摇摇头:“不要紧”
身子向后收了一收,双手持盆依旧。
刀尖划破足踝的一霎,淌出了大股的淤血。
洁姑娘闭了一下眼睛,随即又睁开来,心里确是有些不忍,却能力持镇定。
只见袁菊辰缓缓用手推动那一只肿涨的脚,直到积存脚上的淤血全数流尽,颜色由黑色转为鲜红为止,他才停住了动作。
洁姑娘长长地吁了口气说:“这就好了。”
话声方顿,袁菊辰的刀尖,已自行划开了足踝皮层,现出了森森白骨。
洁姑娘记住他先前的嘱咐,立时俯下身子,就其剥露的骨节缝隙细细找寻,却只见这一片骨色,白中泛乌,可知毒性之深。
袁菊辰哼了一声:“姑娘可找着了?”
“还没有”
“不要急,慢慢地看那针细得很多半是夹在骨缝之中”
话声才顿,洁姑娘已惊喜唤道:“看见了”
“在哪里?”
随着她指尖指处,即见一粒极为细小的黑点,紧紧嵌在骨节缝隙之间,袁菊辰几经辨认,才看清楚了。
“不错就是它。”
“可怎么拿出来呢?这么小”
洁姑娘试着想用指甲去挑。
“不可”袁菊辰说:“小心毒!”
洁姑娘吓了一跳,慌不迭收回了手。
袁菊辰身上有伤,却也功力不减,即行将手上寒森森的一口短刃探向伤处,一旁站立的彩莲,只以为他要用刀尖去挖,吓得叫了一声。
却不知,袁菊辰功力内聚,早已灌注刀身,随着刀身落处“琤”的一声细响,头发样细小一枚小小钢针,已自吸附刀身。
各人趋前细细观看,只见那黑色的细小钢针,蜉蝣似地在刀身蠕蠕而动,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样的细小家伙,竟然有这般毒性,若是顺血而行,任它流向心脏要害,焉得还有命在?
随后洁姑娘与彩莲亲自动手,在袁菊辰的关照之下,把那一碗浓浓药汁,遍涂伤处,再用干净白布包扎妥当,事情虽是简单,却是琐碎,一切就绪,已是晌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