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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玉兔东升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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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一身黑色劲服,长脖子,长脸,个头儿极是瘦高,手上虽然施用一口长刀,却在腰上扎着一道铁链,十字扣花紧扎脚,一望之下,即能猜出是来自公门的捕快。

    这类人等,总不免染有浓重的衙门习气,即使不说话,打量着那副穿着打扮,也能猜出八九。

    一点也不假。

    日间黄麻子一死,州衙门已起了震撼,陆同知即席指示,布下了天罗地网,料定着袁菊辰有此一着,果然为他料着了。

    十二名公门捕快,早经部署,满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知这个人忒也厉害,简直是要命的煞星。

    来人姓金,字永昌,号称“锁子金刀”忝为代州府三班捕头,手下功夫不弱,若非是陆同知的一再关说,他何曾会把袁菊辰这样的一个人物看在眼里!

    只是眼前的这一刀,却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姓袁的好快的身法。

    “锁子金刀”金永昌一刀劈空之下,袁菊辰身如电转“唰”地已闪在了他的身后。

    金永昌心里一急,慌不迭向侧面一个跨步,脚下才跨出半步,已为袁菊辰递出的右手,击中脊梁。

    “噗!”掌力疾劲,极是可观。

    金永昌“啊呀”一声,叫声未已,向前一个急跄,便自倒了下来。

    怒火之中,袁菊辰已不再手下留情,这一掌力贯丹田,提吸一气,几至无坚不摧,金永昌什么角色,焉能当得?登时五脏尽摧,一命归阴。

    一片灯光,霍地自暗中亮起。有人怒叱:“射!”

    弓弦连响声中,一片飞矢雨点似地齐集而中。袁菊辰早已预料及此,掌击金永昌的同时,已抢扑地上,就地一个飞滚“哧”地掠身而起,已飞身道侧。

    其时长剑出鞘,怒发如狂。一片斩杀声中,为首的几个人,顿时倒卧血泊。

    持灯的一名捕快,来不及操刀,即为袁菊辰手中长剑贯穿,手上长灯足足摔出丈许开外,入地疾滚,呼哧哧为之燃烧起来。

    却于这一霎,袁菊辰飞纵而起,浑身于沉沉夜幕,消失不见。

    远路

    袁菊辰真的病了。

    全身发热、发冷,几次坐起,几次又倒了下去。嘴里念的尽是潘氏一家三口的名字,这个打击,于他来说,简直不能招架,即使是最称锋利的钢刀,也难望能把人割伤得如此之深。

    此去太原,路远迢迢。

    前半夜不过是刮了阵莫名其妙的风,后半夜的暴雨倾盆,才是致病之因。

    风狂雨骤,夜路泥泞,真正行不得也。

    便在这僻区一隅的“淮江”小栈,落住了行脚。

    却是病了。

    小伙计江顺一大早进来,吓了一跳——

    “哟,这位大爷,你别是病了吧?”

    瞧瞧可真是吓人,这姓袁的客人,乱发蓬松,面红如火,眼睛都塌了下去,再加上满脸的胡碴子,那样子像是个鬼!

    倚身炕角,袁菊辰喘作一团,却是目光如炬,呼哧哧怒目而视,便是画上的锺馗,看上去也没有他可怕,真有点骇人!

    雨犹自哗啦啦下着。

    顺着瓦檐子,大股雨水怒倾如注,说是暴雨倾盆,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这般雨势,在这个季节还真少见,多年来也难得一回,可是透着有些稀罕。

    搁下了手上的木盆。

    “爷,你洗个脸吧!”

    瞧瞧窗棂子一片水湿,今年春上才新糊的窗户纸却教连夜的大雨都浸透了。

    雨势不歇,天黑如染,白天像是黑夜,简直又是一奇。

    “淹水啦。”江顺说:“老大桥叫大水给冲垮了,赶驴子的二三十个都困在了‘二道楼子’,走不动啦。”

    袁菊辰只是听着,吭也不吭一声。

    油灯稔子噗突突跳个不歇,泛出来的一片昏黄,婆娑摇曳,映照着他刀把子也似木讷的脸,懵懂醉酒样的酣糊。

    瞧瞧这般架式,也知道病得不轻。

    没说的,这就多赔些小心序细吧!江顺挽高了袖子,拧了个手巾把儿,为他擦了个脸,谁知触手火烫,吓了他一大跳。

    “老祖宗!简直像火”江顺一惊说:“得找个大夫瞧瞧才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菊辰只是向他望望,又偏过脸来,看着那盏灯,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雨越下越大,不时还夹着风。

    风中有雨,雨中生风,扫在湿透了的老桑皮纸窗户上,唰啦啦撒豆子样地响着。

    天昏地暗,白日天光。

    这般阵仗,打出娘胎,江顺还是头一次见过。

    推开门瞧瞧,乖乖,一片汪洋大海,简直就要淹到房子里面来了。

    老掌柜的蹶着个屁股,正在檐子下面舀水,生怕大水漫过了门坎儿,要是那么一来,整个屋子都淹水,可就糟糕了!

    顺着房檐子,满都站的是人,个个都像是落汤鸡,人人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行路在外,遇着这种天,真叫人没有法子!

    有人在檐下已站了一夜,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住不起店,便只好露天依檐而立,人穷志短,瞧着也是可怜。

    雨总算是小了。

    却是水势偏高,非但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街上满都是水,就差“陆地行舟”了。

    到处都是漂着的什物,破罐子、烂桶子、大小木盆、破碎的门板,触目所及,到处都是,鹅鸭家禽,穿梭游泳,好不热闹,其状惨不忍睹。

    有人家的墙倒了,也有房子塌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穿行,俱都蹚水而过。黄澄澄的泥水几乎涉到了腰,一副劫后破碎景象,惨不堪言。

    老掌柜的苦着脸,隔着一扇门,向外面望着。

    这场大雨连带淹水,给他带来的损失不小,土墙倒了不说,房上的老瓦都几乎坏完了,到处都在漏水,叮叮咚咚水点子滴在大小不一的盆盆罐罐里,音阶矩细下一,倒也颇有音韵。

    要不是这里地势略高,再加上每间屋子都砌有很高的门坎,保不住就像别处一样地淹了水。

    对门老街坊曹二拐子在他这里喝茶,看着眼前一片凄凉,长吁短叹,频频苦笑。

    “世道不同了,算命的李瞎子说,年年咱们这个地方都祭河神,去年满第五年该给河神娶媳妇了,偏偏庄稼欠收,地方闹穷,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你看看,报应来了吧!”

    “噢?”老掌柜为之一愣,煞有介事地道:“倒是有这么一说河伯娶媳妇,这是一件大事,怎么给忘了呢!你看看报应来了吧!”

    他这个人别瞧着老了,腰干还真结实;粗手大脚丫子,还真能干粗活儿,给他十个好天,他就能一准把山墙给重新砌好。

    短脖子粗腿,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人老偏是不服老,早年干的是单帮生意,三条骡子一双腿,不出两年,就让他挣下了这片家当。

    “淮江”小栈买卖不大,可是生意不恶。老掌柜的年轻时候,闯过江湖,南来北走,讲究是义气二字,他这个买卖也就全仗着这两个字给撑起来的。小地方哪有什么像样的客栈?他这块招牌也就算好的了。

    老者出马

    “给你指明一条发财之路!”曹二拐子竖出三根手指头:“买卖上门,我分三成,就当是周济穷人,老哥哥,怎么样?”

    倒是件新鲜事儿,墙倒瓦漏,分明倒霉透了顶,哪里还有什么发财之路?

    “行,一句话,你就说吧!”

    “一言为定!”曹二拐子两只手拄着他的那根拐子:“咱们可别耍赖!”

    老掌柜的精神一振:“你说吧!三成就三成,钱赚了大家花。”

    “好!”曹老头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别瞧他脚下不大方便,动作可还真利落,一个闪身就到了窗户前面。

    “看见没有?”他用手里的拐子向外面溜瓦檐下面指着:“这些都是财神爷,给你送钱来了!”

    “财神爷?”

    “前面桥坏了,路不通,到晚上,人还要更多,我给你算过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人都是去‘二道楼子’挖煤的,大钱没有,小钱不断,一个人收他半吊,你算算一百个人该是多少?”

    一说到钱,二拐子笑得满脸都是皱纹,眼睛都睁不开了。

    老掌柜的为人老实憨厚,一时还真有些糊涂。

    “你是说这些人来住店?”

    “当然,不住进来,哪能赚钱?”

    “可哪有地方呀?”老掌柜的说:“总共四间房子都满了,就只剩下这间柜房,堂屋还漏水”

    “对了,”曹二拐子笑说:“说的就是这间堂屋,连柜台也算上,足足能睡下五十个人!”

    老掌柜的愣了一愣:“那怎么行?我还做生意不做了?再说“这就是在做生意!哼哼,要做还得快,错过了今天,大水一退,前面桥一通,你就是想留人家,白给钱人家也是不留下”

    “啊!”老掌柜的兴趣大增:“你再说说,给我说清楚了,这个钱怎么赚?”

    “这还不容易?”曹二拐子说:“漏水不怕,马上雨就停,雨一停,自然也就不漏了”

    “嗯,有理!”

    老掌柜的连烟也忘了抽。

    曹二拐子越说越带劲儿。

    “我早就看见了,你后面柴房有的是木头板子。”

    “对!”老掌柜的说:“那是留着夏天钉板炕用的。”

    “也别留着夏天用了,现在正用得着!”曹二拐子说:“三块板子算一个床,一晚上租金半吊,不算贵吧?可不带铺盖(被褥),明天水不退,一个人就是一吊钱,算算看,一百个人就是一百吊,只管茶水,饮食自理,小孩减半,你看看这个生意好不好?”

    老掌柜的也想明白了,一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只是这屋子只能装五十,你说的是一百个人还有五十个怎么个安置?”

    “不难”二拐子龇着一嘴黑牙,笑嘻嘻说:“厨房能容二十,柴房十个,你自己睡的房子腾出来,再容二十个毫无问题!”

    “这把我睡的房子也算上了?”

    “那有什么法子?要赚钱嘛!没什么说的,你就委屈一下,到我那里挤挤,反正我老婆孩子都不在家,凑合一个晚上算了!”

    说干就干。

    老掌柜的亲自动手,先找来两张红纸,写上大字:

    “床位出租,一宿半吊。”

    二拐子的话还真有理,红纸上一贴出去,立刻门庭若市。

    沿街两檐的一帮子穷汉全都来了。

    曹二拐子的腿也利落了,连同小伙计江顺,一起帮忙,把柴房里的木头板子全搬出来了,数目还真不少,一个人三块,凑起来正好睡一个人,乱嘈嘈的好不热闹。

    不大会的工夫,三间屋子全住满了。

    大门才关上,却又被人给推开了。

    “慢着,还有两个!”

    进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像是夫妻两个,挺体面的一身穿着打扮。

    男的三十上下,猿背蜂腰,白面无须,一双眉毛又黑又长,眼睛小了点,又细又长。

    尖下巴颏儿.背着箱子,上面落着个猴子。

    竟是个卖艺耍猴儿戏的。

    女人年纪更轻,顶多二十五六,一身大红衣裤、胸前十字盘结,把一对鼓膨膨的奶子高高兜起,衬着蛇样的腰肢,看来分外惹火,惹人暇思。

    “这可是抱歉了,人都满了,连柴房里都容不下了,都是人,实在不能住了。”

    老掌柜的连连拱手,作揖连带打躬。

    两口子只当是没看见,照样往里面走。

    蹚着满院子的水,一径地走了进来,堂屋看看,后面看看,三间客房,一十八个炕位,不用说人早满了,不在话下。

    慢着,这里还有一间。

    却是只住着一个人。

    袁菊辰。

    “对不住”老掌柜打躬又作揖:“这位客人怕吵,又生病,早就说好了,没法子”

    女的一个劲撇着嘴直笑。

    “何必多说?人家有钱嘛。”

    一口山东腔,字正腔圆。衬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这娘儿们模样透着娇媚,倒是有些姿色!

    纤腰一扭,走了过去。

    身后的年轻汉子,背着个猴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向侧面院子走了过来。

    桂花飘香

    侧面院子,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泥泞。

    有个低矮的马厩,倚墙斜搭,挂着盏泛黄的油纸灯笼,若非是注意看,真还分不清楚。

    “这是什么?”

    年轻汉子忽地站住了脚。

    “马房,”老掌柜的说:“里面还拴着牲口。”

    “过去瞧瞧。”

    说话的那个年轻娘儿们,率先向着马房走来,身后两个男人只得跟了过来。

    老掌柜的苦着一张脸,短短十几步路,却弄了一脚的泥,就着手里的灯笼照照,对方那个年轻的娘儿们脚上却是一点泥也不曾沾上,红缎子的弓鞋,上面还绣着花——衬着那一身红衣裤,乍看之下,还真当是哪家的新媳妇少奶奶呢?说是行走江湖卖艺糊口的搭档,还真不大像,可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像。

    老掌柜的心里透着稀罕,嘴里可没有吭气儿。

    年轻汉子已推开了马房的门,走了进去。

    老掌柜的挑高了手上的灯,一照之下,心里还真纳闷儿一一什么地方都想到了,却是忘了这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地方竟是出奇的好,上面既不漏水,地上又不潮湿,牲口都集中在那一边上,空出的一间“料房”堆满了干草,四面既不通风,足可容下十来铺位。

    老掌柜的怔了一怔,心里正自稀罕。

    年轻的女人已娇声说:“就是这里吧,天晚了,懒得再走了。”

    “这”老掌柜的心里还在算能放几个铺位。对方汉子已摸出了一块碎银子。

    “拿着!这地方我们包下了,不许第三个人住,知道吧!”

    就这么说定了。

    虽说是拴牲口的一间“马房”一堆乱草,经过女人的双手那么一布置,情形顿有不同。

    外面推进来个“鸡公”小车,上面的东西不少,各样什物齐全,一样不缺。

    窗户上挂着红布帘子,床单被褥全有。粉红色的缎子面儿上面绣着鸳鸯,银色的烛台插着一双红蜡,一经点起,活色生香。

    不用说,这小两口儿刚拜过天地,还在新婚头上,到这里“圆房”来啦!

    远远地瞧着红彤彤的窗户,老掌柜的直纳闷儿,透着稀罕。

    “还真有这档子事,到这里办好事来啦!”

    “马房当洞房,真有他一手。”

    曹二拐子眯缝着两只眼睛,张着个嘴,一脸的“艳羡”就差“哈拉子”没淌出来。

    “也算是功德一件吧!”老掌柜的脸上堆着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别净瞧人家啦,累了一天,你也该‘挺尸’去了。”

    天色阴沉,却是不再下雨。

    咕噜噜,天上响了个滚雷。

    闪电明灭,照着这院子内外,分外清晰。

    袁菊辰揭开帐子,蹒跚着下了床,用剑鞘支着地,想要去倒碗水喝,只觉着头重脚轻,全身没有四两力气。

    此番病势不轻。

    敢情是前番病体未愈,再加上后来的一翻折腾,心情的过分悲伤,几下里合在一起,猝然发作,便成了这个模样。

    看样子一天半天不会见轻,在此小栈尚不知要耗到几时,想来好不心急。

    潘氏母女既已命丧黄泉,照理说应是别无急务,他却心怀仇恨,一心念着要为她母女报仇雪恨,直奔太原,手刃巡抚洪大略,非如此不足以消除心中之恨。

    只是病来磨人,力不从心,好不气闷。

    找着了桌上瓦罐,倒了一碗清水,刚喝了一口,便迎着了亮若灿银的一个闪电。

    电光一明复灭,却似有个人隔窗伫立,直直地站在那里。

    一惊之下,水也不喝了。

    袁菊辰身子向后一缩,隐身于壁角,借助于一片树的阴影,挡住了身子。

    便在这一霎,那个人已闪了进来。

    好快的动作。

    即使在黑夜里,袁菊辰亦能感觉出对方是个女人——那是由于对方窈窕的倩姿以及身影飘动之时所带出的淡淡清香。便是这种特有的香气,使得袁菊辰心中为之一动。

    一个念头,突地自心头升起。

    记得方才初夜之时,老掌柜的曾经带领一对年轻的夫妇,打自己窗前走过,便有这种桂花油的香味飘过,以之印证此人,香味完全一样,不用说,便是那个女人了。

    一念之警,使得袁菊辰心头为之一振。

    说时迟那时快。

    黑暗中“呼”地一片疾风,夹带着疑为女人的那个身影,已向着袁菊辰卧炕飞扑过去。

    人影乍落,刀光一片。

    “喳!”

    一刀砍了个结实。

    却是砍了个空。

    袁菊辰虽看不清对方的脸,整个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

    眼前这一刀,刀势急劲,绝非平常泛泛身子,以至于刀光闪处,整个帐幔劈作两片。

    来人一刀下之,立刻发觉落了空招,脚下毫不迟疑,一个“倒卷飞帘”之势,待将向窗外扑出。

    袁菊辰却是放她不过。

    长剑“吹雪”便在这一霎,陡地振腕而出,直向对方飞卷的身子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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