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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镇山声色俱厉,威势凌人,但他心头是沉重的,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愿轻杀一人。
八名神风门门人与那一名头领面色如土,叩首触地,哀哀求饶。
薛镇山硬下心肠,向站在一旁的另外二十余名神风门人喝道:“本座以门主之金批令箭下令,着令尔等将他们九人速行诛却!”
那二十余名神风门人同样的面色如土,闻言略一迟疑,但却立刻朗应一声,各自抽刀拔剑,分由三面掩了上来,不由分说,将跪在地上的九人悉数杀死。
原来神风门中门规极严,通敌叛门,律应寸磔而死,那二十余人俱皆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沾上这样重大的罪嫌,又怎敢违抗薛镇山之命?
薛镇山把视线由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转了开去,偷偷吁出一口粗气,仍然面色阴沉的道:“尔等之中,是否尚有叛门通敌,而未被本座发觉之人?”
那二十余人闻言大惊,刷的一声,俱杰克地跪了下去,同声叫道:“总护法明察!”
薛镇山冷笑道:“通敌叛门,至少也是死罪,方才的九人就是一个例子,本座未经发觉之人,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了!”
二十余名神风门人个个如遭雷击,叩首触地,不敢仰视。
薛镇山沉声又道:“本座离开潇湘别馆之时,曾奉门主严谕,飘香山庄对本门威协至大,不拘用何种手段,都要将之一鼓而歼,不幸门主任用非人,宁长老首先叛门通敌,以致尔等之中,不乏与他同气相应之人”
二十余人谁也不敢吭声,虽然明知这新任的总护法存心不良,但人人皆存侥幸之心,免得多言招祸。
薛镇山目光转动,摇摇头道:“既然无法将你们之中的叛徒查出来,本座说不得要采取一项不得已的严厉措施了”
声调一沉,喝道:“你们都自裁了吧!”
二十余人又都震了一震,但却目光转动,相继抬起头来,面部之上都有一片隐隐的煞气!
薛镇山森冷的一笑,道:“本座列身邪道之首,在潇湘别馆之内曾经独力逐退号称黑阎罗的九幽令主,你们如想妄动,那可是自讨苦吃了”
微微一顿,又道:“如你们甘愿就死,本座可将你们列入攻袭飘香山庄殉难的名单之内,封妻荫子,犹有余荣,否则,尔等身己虽死,妻家老小,亦将惨遭诛连,你们自己思量着办吧!”
二十余名神风门人又都把头垂了下去。
薛镇山哼了一声,道:“本座话已说完,你们还犹豫什么?”
终于,其中有一人站了起来,叫道:“总护法不会食言吧?”
薛镇山慨然道:“本座言出如山,岂会有负尔等?”
那人流泪道:“小人妻弱子幼,果尔总护法恤及孤寡,小人九泉之下,也就瞑目心安了!”
双掌互握,向胸前擂去,但听蓬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躯委顿倒地,已然自碎心脉而死!
一时但听蓬蓬连声,二十余人俱皆先后自碎心脉而死,尸体东倒西歪,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薛镇山钢牙紧咬,霍然转身,向依然筛糠般不停颤抖的宁长老肩头连拍两掌,解开了他的分筋锁骨。
宁长老受刑过久,虽然痛苦解除,但已虚弱得挺不起身来,双目则像喷火一般注视着薛镇山叫道:“好狠毒的心肠!”
薛镇山眉宇深锁,嘶哑着嗓子道:“我没有办法老前辈你原谅吧”
他声调不但嘶哑无力,而且低得糊涂不清。
宁长老目光露出一丝困惑之色,乏力的叫道:“你说什么?”
薛镇山叹口气道:“我不能向你解释什么,总之,我的秘密不能泄露给神风门主,不过,我可以向门主报告你是因进袭飘香山庄而忠勇殉职”
宁长老神志逐渐委顿昏迷,原来薛镇山由鬼仙杜灵所学的分筋锁骨之法与众不同,薛镇山因迫死三十多名神风门人,费时过久,以致宁长老血凝心经,气涸丹田,已经到了垂垂欲毙的地步,闻言吃力的道:“那也随你了”
薛镇山目光移注到别处,声调极不自然的道:“如你有未完的心愿,可以告诉本座,只要力之所及,我一定替你去办!”
宁长老双目一张,颤抖着叫道:“如果你真有诚心,就照顾我那可怜的独生女儿吧”
薛镇山忙道:“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一定使她不受别人欺侮,他日替她找一个良好的归宿,她已在神风门中么?”
宁长老已经虚脱得说不出话来,费尽力气,方才挣扎着道:“不在”
薛镇山皱眉道:“她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宁长老眼皮已经垂了下来,但仍拼力叫道:“叫宁小凤在”
他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得出来,而且话未说完,脖颈一扭,一颗头歪向一边,也与另外三十余名神风门人一样,魂归那世去了。
薛镇山吁出一口粗气,目光转动,望望满地的尸体,暗暗叫道:“天啊!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是这样残忍的一个人么”
但已经发生的事实,却不容改变,他终于定下心来,折来几根树枝,在地面上挖掘了起来。
因为一来死者入土为安,让他们这样曝尸荒郊,那实在是太残忍了,二来,这些尸体也绝不能让神风门人发觉,否则他就不好向门主交代。
忽然,他发觉另一个人也在帮他挖掘。
定神看去,方才看到是那儒衫少年,也折了一段枯枝,在一旁默默的帮他挖掘泥土。
原来他一直站在十余丈外,并未离去,见到薛镇山挖掘泥土,立刻踌躇着走来帮忙。
薛镇山眉宇深锁,冷冰冰的道:“你可以走了”
声调微沉,又道:“但愿你忘记今天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那儒衫少年叹口长气,答非所问的道:“我很难过,我觉得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
薛镇山苦笑一声,道:“这与你没有关系,只不过事情由你而起而已,我不会怪你!”
儒衫少年感激的道:“你倒是一位事理分明之人!”
薛镇山又苦笑一声,并未答言,他不愿意再说什么,他对这个帮他掘土的少年并无好感,而且十分厌恨他,虽说他只是个被宁长老欺凌的弱者,但如不是因他之故,自己绝不会一举杀害三十多条人命,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
那儒衫少年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帮他掘土,不久时光,两人已经合力掘出了四座大坑,分别将三十多具尸体拖入坑内,掩埋起来。
由于心灵上的打击过深,这些事情做完,薛镇山像是已经筋疲力尽,斜倚在一株树干上不停喘息。
那儒衫少年轻轻摇了摇头,趋向薛镇山道:“相公高姓大名?”
薛镇山眉头一皱,不耐的挥挥手道:“在下不愿多说什么,再见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走去。
那儒衫少年不放的道:“相公慢走!”
薛镇山脚步微收,但却头也不回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儒衫少年道:“我是替相公担心,你该怎么办呢?”
薛镇山淡淡的道:“好意心领,但在下自有安排!”
儒衫少年又道:“你平白无故的杀了这么多神风门的人,神风门主会放得过你么?”
薛镇山仍然淡淡的道:“神风门主永远不会知道。”
原来他早已打定主意,虽然他不是善于扯谎之人,但这次却非扯一次谎不可,他可以回到剑阁召集门人,告诉他们已由宁长老率领三十余名门人先行潜往飘香山庄,见机行事。
到明晚血洗飘香山庄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指称宁长老等人已经殉难,这将是永远查不出的一桩疑案。
只要能攻下飘香山庄,将庄中之人一举屠戮净尽,神风门主绝不会追查宁长老等人的详细殉难情形。
殊料那儒衫少年忽道:“只怕神风门主一定会知道吧!”
薛镇山震了一震,霍然转身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儒衫少年叹口气道:“逃走了的那人会不向你们门主告密么?”
“什么?”
薛镇山如遭雷击般的跳起来叫道:“什么逃走的人”
儒衫少年皱皱眉头道:“那三十多人中明明逃走了一个,是我亲眼见到的!”
这话使薛镇山无法不信,因为在整个变故的过程中,他都有些迷迷茫茫,以致是否有人逃走,他实在难以肯定。
当下急道:“他逃向了哪一方向?”
奋身拔步,就欲追去。
那儒衫少年摇摇头道:“现在他至少也该逃出了三四十里,追不上了!”
薛镇山只觉双腿疲软,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摆摆,就要往地上倒去。
那儒衫少年急忙赶了过去,伸手把他扶住,叫道:“相公,你怎么了?”
但就在伸手一扶之间,却五指微扬,撒出了一股淡淡的白雾,向薛镇山脸上罩了上去。
薛镇山终于身子一歪,颓然倒地。
儒衫少年神秘的一笑,忽然伸手向他颏下摸去。
薛镇山的面具应手而落,立刻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但见剑眉深锁,星目紧闭,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是一个够得上英俊透逸的少年。
那儒衫少年双目中放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辉,定定的凝注在他的脸上,几乎有盏茶之久,不曾移动过一下。
等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只见他双颊上已经泛起了两片红霞。
然后,他迅快的把薛镇山的面具扯好,又为他慢慢推拿。
不久。
薛镇山悠悠醒转,双目一睁,挺身而起。
儒衫少年温柔的守在他的身旁,轻声道:“相公,好些了么?”
薛镇山颔首道:“多谢你的照顾,再见了!”
说着又欲走去。
儒衫少年又道:“相公难道还是要回神风门么?”
薛镇山摇摇头道:“不会了,神风门必然已把我当做死敌,再也不能见他们了!”
“那么相公要去哪里?”
“以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安身之处,何况,我还有许许多多要做之事!”
“相公现在可以告诉我真实姓名了么?”
薛镇山怔了一怔,苦笑道:“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在下姓薛名镇山,神风门主薛搏九,本来是在下的一位叔叔!”
“啊?”
儒衫少年吃惊的叫道:“你就是被白骨门下令天下武林缉拿的薛镇山?”
薛镇山强笑道:“不错你不是武林中人吧?”
儒衫少年双手连摇道:“寒舍世代耕读为生,哪会涉足武林”
微微一顿,又道:“相公目前不宜独行,您”
薛镇山哼了一声道:“为什么?”
儒衫少年目光凝注着薛镇山道:“莫非您一点也不知道么?”
薛镇山奇怪的道:“知道什么?”
儒衫少年道:“方才那位什么长老,曾经暗暗的向你撒了一把毒药”
薛镇山大惊道:“什么这是真的么”
儒衫少年忖思着道:“我确实见他向您撒了一把白濛濛的东西,也许那不是毒药,您试不出来么?”
一言提醒了薛镇山,当下顾不得多说什么,立刻双目微瞑,运息行功。
一经运息,不由大惊失色,只觉三焦之处像被利刃刺了一下一般,痛澈骨髓,几乎昏了过去。
一时额头汗珠滚坠,眼前金星四冒,咬牙叫道:“糟糕!我完了”
身子一阵踉跄,仆地便倒。
那儒衫少年又连连忙上前把他抱住,轻轻叫道:“薛相公,看来只好委屈到舍下休养几日了”
薛镇山似听到又似没听到,只觉天旋地转,完全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薛镇山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四肢仍然疲软,头脑也还有些昏沉,是以仍然懒懒的躺着不动。
他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但却躺卧得十分舒服,只觉身子下面软绵绵的,同时一股暖香飘荡,袭人欲醉。
他脑际间灵光闪动,立刻惊觉到自己的遭遇,当下连忙挺身而起,此刻方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转目四顾,不由大感讶然。
只见自己是睡在一张香榻之上,罗帐低垂,流苏飘动,绵衾绣褥,暖香氤氲,分明是女子卧榻。
当下心头大惊,撩起罗帐,晃身下地。
身子虽仍疲弱,但却已经大致复原,纵目看时,只见自己果然是在女子卧室之内,妆台铜镜,一尘不染,四盏宫灯,灯光摇闪,室中不见一人,外面寂静无声,想是正当深夜之中。
他拉拉房门,只觉是由外面反扣了的,旋身四顾,除房门之外,尚有两扇巨大的圆窗俱是上好的檀木花格,裱糊着细致的绵绢。
他不由心中暗笑,这些木棂门窗,岂能阻挡得住自己,反扣房门又有何用?
他双眉微锁,在房中蹀踱慢步。
首先,他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怎样来到此地?
最合理的推想,是那儒衫少年因见自己毒发,把自己救来此处,而这里自然是他的家。
但他为何会使自己睡在女子的卧房之内?
忽然——
正当他茫然忖思之际,只听一串隐隐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轻微细碎,一听就知是两名女子同行之声,判断方向,则是正朝此处而来。
薛镇山略一寻思,立刻返身跃回床上,瞑目装睡。
不久,脚步声停在门外,但听门环一阵响动,房门轻轻的伊呀一声,慢慢的打了开来。
薛镇山由罗帐隙缝中偷偷看去,只见进来的两个侍婢,素衣淡妆,腰间系着一条湖色丝巾,腰肢纤细,楚楚可人。
两人一个手中捧了面盆巾栉,一个则捧了一个红漆木盘,其中放着一壶热茶,几盘细点。
那捧着面盘的侍婢在一张方凳上轻轻放了下来,悄声道:“小红姐,看样子咱们来早了,他还没醒过来哩”
接着又有些埋怨的道:“等会不但这脸水要重换,你那茶点只怕也冷了!”
那被叫做小红姐的侍婢则微微一笑,把托盘放在桌上,道:“小姐吩咐的时间绝不会错,小娟,快请他起床盥洗吧!”
那叫做小娟的侍婢果真凑近床前,揭开罗帐,轻轻叫道:“薛相公,薛相公醒一醒吧!”
薛镇山充耳不闻,动也不动。
那侍婢柳眉微锁,转向小红道:“硬是叫不醒他,只怕药力还没过去!”
小红哧的一笑道:“那是他装佯,去抓抓抓他的胳肢窝,保管他就醒了!”
小娟杏眼圆睁道:“你怎样知他醒了?”
小红哼了一声,指指地上道:“他的鞋子呢?”
原来薛镇山方才一跃上床,忘记了把穿好的鞋子脱下,以致露出了马脚。
小娟也哧的一笑道:“小红姐,倒底是你细心,他早下过床了!”
小红又哼了一声,道:“这不是细心不细心,而是会不会用脑筋,如果你多跟小姐侍候上一段日子,也就会变得聪明点了!”
小娟嘻嘻一笑,转向薛镇山道:“薛相公,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起来吧,要不我可真要抓你的痒了!”
薛镇山出于无奈,只好一挺身跃下床来。
小红微微裣衽一礼,道:“相公盥洗一下,该用茶点了!”
薛镇山摇摇头道:“别忙,请你们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红板着脸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我们主人的家!”
薛镇山见她慧黠可爱,也忍不住一笑道:“你们主人呢,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小红仍然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主人替你治好了毒伤,到别院安歇去了!吩咐过我们伺候薛相公!要茶要水,请您随时吩咐!”
薛镇山大声道:“我并不要茶要水,我要知道这是谁的卧房,你们主人贵姓大名,为什么我会睡在这里?”
小红平静的一笑道:“薛相公毒伤初愈,最好不要为这些事劳神,还是盥洗一下,用些茶点,安心休息一晚,等明日见到我家主人时,就会明白一切了!”
薛镇山叹口气道:“这样说来,你们是一句话也不会回答我了!”
小红点点头道:“薛相公知道就好,未得主人允许,我们不敢乱说”
眸光轻俏一转,又笑道:“薛相公那副面具做得真好,除了我家主人之外,只怕谁也看不出假来,不过,在此地用不着伪装,还是暂时取下来吧!”
薛镇山面颊一红,果真一下子把鬼仙杜灵的面具扯了下来。
同时,他心中暗忖:这侍婢口中的主人想必就是那儒衫少年了,但自己的伪装,是宁长老看穿了的,为何这侍婢却说除她主人之外谁也看不出假来。
其次,这侍婢又曾提到她们小姐,她们小姐是谁?是那儒衫少年的姊妹么,但为何他不把自己安置在客房或是他的房间之内,却要自己睡到他姊妹房中来?
一时之间,不由疑念重重。
那叫小娟的侍婢也在一旁催促道:“薛相公,水凉了!”
薛镇山摇头苦笑一声,忽然心头一动道:“现在是什么时光?”
小红应声答道:“二更刚过!”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那么我来到这里”
小红淡淡一笑道:“整整一天一夜了。”
薛镇山目光转动,忽然摆摆手道:“你们请回吧!”
小红面无表情的道:“薛相公不要我们服侍盥洗么?”
薛镇山一笑道:“我自己还会动手,你们尽管走吧!”
小红向小娟投注了一眼,双双裣衽一礼,道:“相公既无差遣,小婢就大胆告退了!”
于是,二婢姗姗退出房外,顺手掩好房门,莲步细碎,由近而远,慢慢的没了声息。
薛镇山并不迟疑,急急盥洗完毕,就去饮用茶点。
原来他肚腹之中甚感饥饿,那茶点糕饼香甜可口,不一时间就被他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
当下静坐桌前,默默运息行功。
功行三周天,只觉五腑舒畅,百脉调和,滚滚内劲,势如涛涌,显然所中的毒伤早已痊愈。
他霍然起身,略一倾听,立刻轻轻推开后窗隔扇,飘然而出。
一经踏入院中,一股浓郁的香气沁人欲醉,薛镇山转目四顾,在飒飒夜风中不由心头一爽。
原来那是一座花园般的精致小院,最大的特色是遍地的菊花,与数不清的丹桂,袭鼻沁心。
薛镇山像一缕轻烟一般,首先纵上房顶,向四外眺望。
只见这是一片不算小的庄院,巨厦栉比,楼阁连云,但到处黑漆沉沉,只有靠右角上尚有一片闪烁的灯光。
薛镇山略一打量,立即穿房越脊,向那片灯火传来之处扑去。
所经之处俱皆悄寂无声,不但没有护院眺哨的武士,连巡更之人也不见一个,薛镇山疑念渐失,心想:这倒真是一处朴实的庄院。
终于,他到达了那片灯火辉煌的大院。
薛镇山纵身上房,只见那里原是柴园炊房,二十余个大师傅正在和面的和面,烧火的烧火,进进出出,忙碌非凡。
向房中看去,雪白的大馒头已经堆得像小山一般,那至少已够数百人一天吃用不完。
薛镇山不由暗暗奇怪,正在纳闷之际,只听正在烧火的一个精壮汉子打个呵欠,道:“再蒸出这一锅来,明天大约够了!”
只听另一人立刻接道:“四乡的贫民成千上万,就算再多蒸一倍,也是不够发放!”
先前那精壮汉子叹口气道:“仓里的存粮已经捣腾得差不多了,我们庄主爷还是这样施饭放粮,这样下去,只怕本庄也有没饭吃的一天!”
只听另一人哼了一声道:“我们庄主爷不愁,要你愁什么?”
薛镇山心头暗道:原来这里的庄主还是一位大善人呢!
身形一长,向另一座灯火闪烁的院中扑去。
那院中倒是寂静得多,只见至少有四五十名仆妇分别散处在数间大厦之内,一心一意的缝制棉衣。
由那土蓝布的短衣看来,分明是施赈的冬衣。
薛镇山对这位未曾晤面的庄主不禁由衷的滋生出了一股敬意,在乱世之中,像这样乐善好施之人,真算得是凤毛麟角了。
当下心头疑虑尽失,立时打定主意,回房去好好歇息一夜,明天再去拜见这位令人崇敬的庄主。
忖思既定,转身疾驰,向原路射去。
忽然——
就当他即将返抵那座花园般的居处之时,忽见数丈外黑影一掠,一个夜行人向前院射去。
薛镇山心头一动,暗忖:这座庄院的主人是位施饭施衣的大善士,庄中并没有护院武师,那么,这必然是外路闯来之人,深夜之中侵入此处,除了谋财害命之外,绝没有更好的事故。
自己蒙这庄中的少庄主所救,有天高地厚之恩,如今岂能眼见恶人入侵而袖手不顾。
忖念之间,晃身而起,向那黑影尾随追去。
那黑影一路不停,越庄而出,眨眼已到庄门之外。
薛镇山暗吃一惊,心想莫非他已得了手去不成?当下身形急掣,有如苍鹰搏兔一般,拦在了那黑影面前。
及至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薛镇山不由又是一怔。
原来那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女贼”
薛镇山心中暗骂一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的如此大胆”
那“女贼”噗哧一笑道:“薛相公,身体复原了么?”
薛镇山讶然叫道:“你你是”
那声音听来极熟,却又并非小红小娟,加上她戴着一方掩面丝巾,一时之间实在记不起她是谁来。
那少女又噗哧一笑,伸手把面巾扯了下来。
薛镇山讶然大叫道:“你你原来是”
原来那少女竟是那儒衫少年!
那少女甜甜的笑道:“我自幼被父母宠惯了,一向喜着男装,昨天并不是第一次!”
薛镇山心头狂跳,他已猜测得差不多了,但仍呐呐的问道:“姑娘芳名是?”
那少女爽然道:“章台凤。”
“啊?”
薛镇山差点气得昏了过去,顿足道:“我早该想到的,丹桂飘香,这里处处都是桂花,不正是飘香山庄么咳我”
一时连连顿足,气血沸腾,凝注着杏眼桃腮,美艳如花的章台凤,有坠入了她的圈套中的感觉。
章台凤坦然一笑道:“怪我么?”
薛镇山摇头苦笑道:“当我受命来此之前,神风门主曾一再指及飘香山庄的千金章台凤,是个最为难缠的人物,要我特别加意小心,料不到终于我还是坠入了你的计谋之内这是怪我年轻识浅,不谙江湖险诈”
但他立刻就收了话锋,面红不语。
原来他忽然惊觉到章台凤的年纪也绝不会大过自己,这番话并不能为自己遮羞。
章台凤嘻笑从容,伸手向前一指道:“敝庄夜色最美,薛相公不想浏览一下么?”
娇躯晃动,向前走去。
薛镇山突然沉声大喝道:“站住!”
章台凤收步转身,道:“薛相公有何吩咐?”
薛镇山咬牙道:“这飘香山庄可是白骨门的一处秘密分舵?”
章台凤摇摇头道:“这话多少有些出入,飘香山庄不能算白骨门的分舵,但敝庄却接受白骨门的支援及听从白骨门的命令”
薛镇山大声截断她的话道:“这已经很够了!在下有句话问你!”
章台凤坦然道:“薛相公请问!”
薛镇山目光利箭般的盯注在她的脸上,道:“白骨门曾经号令天下武林,凡能捉到我的一律受上赏,酬万金,为何你不在我昏迷不醒时送去白骨门请赏?”
章台凤笑道:“最好的解释就是不解释,我不想为此多费口舌!”
薛镇山嘿嘿冷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愿多追问,不过”
声调一沉,接下去道:“在下与白骨门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就与飘香山庄誓不两立,快些请出令尊来决一死战!”
章台凤忽然格格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薛镇山哼道:“你笑什么?”
章台凤勉强收住笑声道:“我笑薛相公过于莽从,不知道分析一下黑白是非”
眸光一转,接道:“白骨门为善为恶姑且不论,以飘香山庄而言,施赈施衣,远近驰名,为何薛相公定要血洗敝庄”
薛镇山呐呐的道:“这这”但这了半天,却也没这出个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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