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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咬着牙道:“师恩似海,怎能不见”
余鼎新道:“老弟,依我看来,还是暂时不见的好,等堡主与令师交淡之后,再看清形诀定你的行动,如何?”
田宏武此刻方寸已乱,根本无法集中意志去思考一件事,好点头应允。
口口口口口口
正厅里,南北两雄分宾主而坐,田宏武匿在屏风后面。
互道仰慕之后“屠龙手”上宫宇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来意:“听说逆徒田宏武为贵堡收留,有这事么?”
朱延年坦然道:“不错,有这回事!”
上官宇在原座一抱拳,道:“上官某人此次冒昧造访,目的是带逆徒回去以肃门规,望阁下俯允!”
朱延年沉吟着道:“贵门家务事,别人无权过问,不过贵门下现在是敝堡武士统领”
上官宇面色微微一变,道:“阁下的意思是”
朱延年笑道:“目下敝堡正值多事之秋,必须借重贵门下,所以想请上官大侠暂缓追究。”
上官宇道:“阁下的意思是不放人?”
朱延年道:“敝人并未说不放人,只是征求上官大侠的同意。”
上官宇沉声道:“贵堡收留一个欺师灭祖的败类,传出江湖会影响贵堡的清誉,同时上官某人巴巴地来到北方,目的在维护门规的尊严,请阁下三思!”
田宏武藏在屏风后面,双方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内心激动如狂,师父说的维护门规的尊严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击撞,不管有多大的冤枉,为人弟子,岂能破坏门规,使师门在武林中蒙羞
朱延年沉重地开口道:“敝人已经想过了,上官大侠定要带人么?”
上官宇简单而决断地应道:“是的!”
朱延年打了个哈哈道:“上官大侠望重天南,但敝堡在北方也薄有微名,令高足现在的身份是敝堡武士统领,希望大侠也给敝人留点面子。
上官宇道:“带走逆徒,便是给贵堡留面子。”
朱延年道:“如果不留面子呢?”
这句话已经带了火药味。
上官宇性如烈火,但并不暴躁,深明强龙不敌地头蛇的道理,闹翻了后果便不堪收拾,强忍住一口气道:“希望堡主能顾念武林道义。”
朱延年板着脸道:“不错,但上官大侠也得想到本堡的尊严。”
上官宇道:“这么说,堡主不放人?”
朱延年道:“也可以这么说!”
这一来,场面已成了僵局,上官宇当然无法凭武功带人,但就此一走的话“屠龙手”
的招牌便砸了。双方闭上了口,空气相当尴尬。
田宏武再不能犹豫了,一下子冲出屏风,在他师父身前一跪,道:“不肖徒儿叩见师父!”
上官宇寒着脸道:“起来,跟我走!”
田宏武站起身来,面对朱延年道:“堡主,卑属带罪之身,蒙堡主青睐,十分感激,愧无寸报,请容卑属随师返转,领受家法!”
说完,深深一躬。
朱延年拈须沉吟道:“田统领,老夫不管你打算如何,不过,希望你多想想,尊重门规是武士本份,但自古以来,愚忠愚孝,为智者所不取!”
这几句话说的很含蓄,暗示他既然含冤负屈,就该设法辩明!这一回去,准死无疑,冤枉便永不能白了。
田宏武当然听得出来,但却不能置师门威望于不顾,更不能使师父下不了台,心念之中,沉声道:“卑属省得,但悖师抗命,便没资格做武士。”
朱延年道:“你已是本堡一员,堡规呢?”
田宏武默然,他感到自己加入风堡是错了,等于在脖子上加了一条锁链,而经过了古人坟的事再回头,更属不智。
上官宇站起身来道:“宏武,你走是不走?”田宏武毅然道:“徒儿当然走!”
朱延年面色一沉,道:“上官大侠,江湖规矩不能破坏,本堡的人不能就这么带走的!”
上官宇眉毛一挑,道:“本人依规矩投帖拜堡,田宏武是本门叛徒,该接受门规制裁,这也是江湖中所公认不能破坏的规矩。”
朱延年冷笑了一声道:“老夫不劳你来教训!”
场面又僵了,朱延年这句话是横着说的。
上官宇的性子可按捺不住了,放大了声音道:“堡主尊意认为该怎么办?”
朱延年毫不思索地脱口便道:“本堡还没有让外人入堡带人的先例!”
上官宇的脸胀红了,在南方武林中,他是跺跺脚风云变色的人物,朱延年却在刷他的面子,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已经忍了又忍,现在,他是忍无可忍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在某些情况之下说的像他这种身份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了,面子与名声,比生命还重要,他可以为名而死,却不愿丧名而生。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道:“依江湖规矩,堡主划出道来吧?”
此言一出,等于是决裂了。
田宏武当然不愿意事态变得不能收拾,沉声道:“堡主,卑属现在愿辞统领之职!”
朱延年变色道:“你说这活之先,经过考虑了?”
田宏武断然地道:“事实上根本毋须考虑。
朱延年点了点尖,冷冷地道:“很好,辞职照准。要离堡看你师徒的本领了!”
田宏武的脸色变了,变得与他师父一样,他不是怕,而是不愿意这样收场,凭他师徒的本领,全身而退没有问题,但是非流血不可。
上官宇对田宏武的做法,深为感动,他因了他而觉得骄傲,他来找他,是要正之以门规,他可以抗命,他可以不回去领死,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保住了他的面子,也维护了师命的尊严。
当然,感动是一回事,门规又是一回事,他丝毫也没有赦免他的意思。
“宏武,我们走!”
说完,朝朱延年抱了抱拳,这是一方之主的风度。
田宏武也跟着施了一礼。
堡内响起了警钟,武士高手,纷纷涌到,不下数十之众。
师徒俩停身在院地中央,田宏武是空手,回房取剑,势所不许,他盘算着如何夺取一柄兵刃利用
空气紧张到了极点。
田宏武眼睛望着空处,他不愿看那些熟悉的面孔,俊面冷得像冰块。
上官宇回身望着站在院边阶沿上的朱延年道:“这件事似乎不必劳师动众,应该由你我解决?”
朱延年道:“没什么解决不解决的,你师徒闯吧!”
上官宇怒声道“姓朱的,我尊你是一堡之主,别太目中无人,上官某人不配你出手,是么?”
朱延年道:“随你怎么解释!”
田宏武也回身道:“堡主,在下不希望流血!”
话才说完,不由怔住了。一条红色身影,出现在朱延年身后,赫然是朱媛媛,想不到朱媛媛真是“风堡”千金,他曾怀疑过她的身份,这可以说是预料中的意外。
朱媛媛深深地注视了田宏武一眼,道:“爹,让他们走!”
朱延年横了她一眼,道:“没你的事,进去!”
朱媛媛小嘴一瞬,道:“爹,我不愿看他在堡里杀人或被杀!”朱延年大声道:“胡闹,你进去!”
朱媛媛反而上前两步,与她爹站在了一平排,任土地道:“我不!”
朱延年瞪眼道:“你想怎样?”
朱媛媛撒娇道:“爹,答应我嘛!您忘了我曾经告诉过您?”
朱延年道:“不行!”
朱媛媛口唇翘起老高,顿脚道:“好,您不答应,我一辈子不回来!”
说着一个弹身,到了田宏武身旁,朝他笑了笑,道:“别怕,我陪你一道闯。”
田宏武有点啼笑皆非,她实在任性得相当可以,本来是充满杀机的场面,被他这一闹,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了。
朱延年大声道:“丫头,不像话,你知道他这一回去,是什么结果?告诉你,丫头,他犯了杀师兄之罪,江湖中无论是什么门派,处置的方式没有两样。”
朱媛媛转向上官宇,天真地道:“上官前辈,您不会杀他吧?”
上官宇窒了一窒,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令尊说的对,大逆之徒没有别的路可走。”
朱媛媛秀眉一蹩,又转向田宏武道:“你真的要回去领死?”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朱姑娘,这是我自己的事!”
朱媛媛道:“你的事就不许我关心么?”
这句话说的很露骨,言中之意,谁也听得出来。话锋顿了顿,又道:“你一定要走?”
田宏武点了点头,没说话。
朱媛媛哼了一声道:“天下像你这样没头脑的人实难找,你要走,我也没办法!”说着,朝侧边招了招手。
一个俏丫头,排众而来,手里捧着一柄剑,一个包袱,田宏武一看是自己的东西,心里对朱媛媛大是感激,下意识地朝她深深一瞥。
朱媛媛报之以一个嫣然笑容,娇声道:“这是你的东西,应该带走。”
田宏武从俏丫环手里接过了兵刃和包袱,把包袱挂上肩头,剑捏在手里。
他又忽然想到了丁香,他真想再看看她那双明亮迷人的眼睛,但现场没有她的影子。
朱延年气呼呼地道:“丫头,一切由你做主么?”
朱媛媛偏起头,调皮地道:“爹,留点余地,日后也好见面啊!”朱延年道:“你要我破坏规矩?”
朱媛媛眸光一闪,道:“爹,上官前辈望重一方,来者是客,若非为了这档子事,请也请不到的,田统领来堡的时日虽然短暂,但不能一下子就把他当作路人,见面还有三分情呢,再说,当初他入堡,是女儿我出的主意”
别看她娇纵任性,这番话说的可情在理中。
田宏武突然明白了,当初被救入堡,原来是朱媛媛出的主意,她倒是有深心。
朱延年大声止住她的话道:“够了,你太设家教!”
朱媛媛笑笑道:“爹,看在女儿份上,送客把?”
朱延年一方之雄,一堡之主,当着这多手下的面,要收回成命是很尴尬的事,但对这宝贝女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想了想,长长吐了口气,抱拳道:“上官大侠,请便把,恕朱某不送了!”
上官宇也抱拳道:“足感盛情!”
说完,转身便走。
田宏武也拱手为礼,默然跟着举步。
朱媛媛大声道:“爹,我代您送客!”
疾走数步,与田宏武并肩而行。
朱延年挥手示意手下们退下,瞪着眼望着上官宇师徒离开。
田宏武期期地道:“朱姑娘,谢谢你化解了这一场干戈!”
朱媛媛含情脉脉地偏了他一眼,道:“只要你不忘记我就得了!”
田宏武心头卜地一跳,苦苦一笑道:“朱姑娘,我活着一天,会记得的,不过,我活的日子并不多。”
出了堡门,走了一箭之地,朱媛媛止步道:“我不远送了!”
上官宇回头道:“姑娘请转!”
朱媛媛大声道:“上官前辈,您不会难为他的,是么?”
上官宇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她的话。
朱媛媛声音一冷,道:“上官前辈,话说在头里,请恕小女子放肆,我可不管什么门规不门规,今天我为了他已经破了堡规,如果他有什么不幸,我可死不甘休的,后会有期了。”
上官宇重重地哼了一声,大步走了。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朱姑娘,从现在起,忘了我吧,我不说再见了。”
朱媛媛道:“管你,我偏要说再见!”
田宏武本想再说什么,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无话可说,自“凤凰庄”故址碰上她之后。
虽然她一再纠缠,但自己对她不但说不上动心,还有几分讨厌,今天承了她的情,但也只限于感激而已。
于是,他拱了拱手,转身疾追师父去了。
到了岔路口,只见大师兄周权,三师兄夏侯天在官道边候看,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田宏武遥遥唤了声:“师兄!”
看样子,两人回南之后,半路碰上了师父,又一道踅了回来。
周权“嗯!”了一声。
夏侯天阴着脸,连睬都不睬。
田宏武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待罪之身,此番回去,等于是走向死亡,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上官宇一挥手道:“我们走!”
走了几步,又道:“可有你小师妹的消息?”
夏侯天道:“没有!”
周权道:“也许小师妹根本就没来北方!”
田宏武开口想说出小师妹的下落,但转念一想,又把半开的口闭上他现在的想法不同了,他知道小师妹上官文凤深爱着自己,是她私自放了自己的,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师父找到,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自己必死之身,又何必增加一个悲伤呢!根本毫无意义。
师徒四人奔行了一程,约莫离风堡已经有十余里远近,夏侯天在师父耳旁悄悄数语。
上官宇突地止步,道:“我们到路边林子里去!”
田宏武心头“咚!”地一跳,暗忖:“莫非师父等不及回南,要在此地处决自己了?也罢,早点了结也好,免得多挨痛苦,只是三师兄未免太没同门的情份”
周权将头望了田宏武一眼,摇摇头,面上现出了凄侧之色。
田宏武垂着头,脚步有些踉跄。
到了林深处,师徒停了下来。
上官宇铁青着脸道:“畜生,空枉了为师的培育你一场,竟然丧尽天理,杀害你二师兄,这是门规不容,并非因为被杀的是我儿子,此去南方,路途遥远,我就在此地遥拜祖师,把你明正门规。”
说完,向南跪了下去。
三个师兄弟也跟着下跪。
田宏武全身都冰冷了,脑海里顿呈一片空白,除了待死,什么意念也没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了,远得连影子都没有。
死,没有人不怕的,可是一旦面对它时,似乎又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怖。
如果说有人真的不怕死,那只是他自知非死不可。
上官宇祝祷了一番,站起身,周权与夏侯天也跟着身起,只田宏武仍跪着。
久久之后,上官宇以奇异的声调道:“田宏武,你有话要说么?”
田宏武颤声道:“不肖徒只有一句话”抬起头来,他发觉师父眸子已经充满了泪水。
师门不幸,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哪一个为人师的,愿意这么做呢?
周权的眼圈也红了,他这大师兄对五师弟一向是关怀备至,夏侯天仍沉着脸,脸色像梅雨天。
上官宇忍住将要滚落的泪水,咬着牙道:“你说!”
田宏武反而显得很平静地道:“徒儿受师父培育之思,今生无法报答了,只有一句话,徒儿没杀二师兄,祈望徒儿领受家法之后,您老人家再查真凶。”
夏侯天道:“老五,到现在你还要强辩么,难道二师兄是自杀?”
田宏武冷冷扫了他一眼,把头一低,道:“请师父慈悲赐死!”
上官宇把牙齿咬了又咬,泪水终于滚了下来,一跺脚道:“罢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二师兄是我的独生子,为免遭人物议,我现在追回你的功力,从此之后,本门中算没你这个弟子。”
田宏武以头触地道:“师父,不肖徒儿愿意求死,您老人家恩典吧!”
夏侯天开口道:“师父,下弑上,罪无可追,还是依门规成全他!”
上官宇狂声道:“住口,没你的事!”
夏侯天打了一个冷战,闭上了口。
上官宇缓缓扬起了手,并指如戟,戳向田宏武的残穴
大师兄周权以袖掩目,不忍看这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