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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雪苦闷映中,闷哼传出“玄灵子”与武同春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到一丈“玄灵子”胸衣裂了口,隐有殷红渗出,拐杖斜拖,老脸抽扭。
武同春剑尖挂地,俊面煞白,身形摇摇欲倒,但他强撑住没倒下,胸部在剧烈起伏。
两败俱伤,但不知谁伤得重。
“鬼叫化”呆住了。
那四名抬轿的壮汉,始终站在桥后,此刻也睑色大变。
一条人影,自厅门飞出。
“砰”然栽坠院地,随之而现的是“黑纱女”
“呀!”“玄灵子”惊叫出声,坠地的人影,赫然是天地会主的千金“魔音女”华素珍,业已气绝。
她本来已经离去,’想不到又潜回在中,以暗器袭击“黑纱女”也制造“玄灵子”有出手的机会来。
“玄灵子”栗声道:“你杀了她?”
“黑纱女”道:“她难道不该死?”
“玄灵子”激声道:“天地会将不与你师徒甘休。”
“黑纱女”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我不在乎,倒是前辈三招已过,杀手也施展了,作何打算?”
“玄灵子”欲言又止,这结局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老脸一阵抽搐之后,瞒珊上前,抱起“魔音女”的尸体,放入轿中,然后深深望了身形仍在摇晃的武同春一眼,叹口气。也钻入轿中去了。
四名壮汉抬起,如飞出在而去。
“鬼叫化”长长吐了口气,靠近武同春,激动地道:“小老弟,想不到你能承受对方一台,还伤了对方,你觉得怎么样?”
武同者身躯一个剧颤,目一张,一股逆血夺口喷出。
“黑纱女”忘形地一把将武同春扶住,栗声道:“他伤势严重!”
“鬼叫花”也伸手扶住武同春的另一边,皱着眉道:“小老弟,伤在内腑么?”
武同春摇摇头,喘息了片刻,无力地捧着双臂道:“放开我!”
“鬼叫化”关切地道:“你的伤必须马上治疗,这”目注“黑纱女”又道:“玄灵老儿的手法,老要饭的无能为力”
“黑纱女”放开手,退开数尺,道:“不死是奇迹,想来该有救的。”
“鬼叫化”急不择言地道:“想来这么说,你也无能为力?”
武同看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竭力撑持住,他心里明白,心脉已受重创,没有当场横尸,的确是奇迹。
但他知道死亡的来临只是时间问题“玄灵子”那蓄势的一击,放眼武林,能承受的恐怕难找一二人。
傲气,支持住他不倒,他迅快地作了抉择,乘一口气不断,他要去了心愿,至于找天地会主华容索债,现在已是奢谈了,现实迫他非放弃不可。
“鬼叫化”苦着脸道:‘小老弟,老哥我扶你到里面先歇着,再想办法武同春咬牙甩开“鬼叫化”的手,摇摇欲倒地挪动脚步。
“鬼叫化”又一把拉住,急声道:“你想做什么?”
武同着失神的眼,瞪着“鬼叫化”右手剑仍拄着地,久久,才吐出声音道:“老哥,别管我,找有急事要办。”
“但你是重伤?”
“乘我没倒下,老哥,求你别拦我”
“小老弟”
“求你让我走!”
“你神志不清了?”
“我很清醒,我知道该做什么。”
“黑纱女”朝“鬼叫化”偏偏头,道:“前辈,把他交给我!”
“鬼叫化”迟疑地道:“交给你你有救治之道?”
“黑纱女”点点头,道:“我会想办法,保证他不会死。”
“鬼叫化”放开手。武同春再也支持不住,就地瘫了下去,却被“黑纱女”横抱起来“鬼叫化”不由愕住了。
“黑纱女”的作为,实在使他这老江湖莫测所以。
“黑纱女”幽声道:“此非善地,得另觅妥当之处,人交与我,前辈可以请便。”
“鬼叫化”后退一步,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风声飒然,白石玉与荷花同时出现。
白石玉显得很着急地道:“大事无碍么?”
“黑纱女”道:“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现在要紧是争取时间。”
“鬼叫化”以异样的声调道:“要撇开老要饭的?”
“黑纱女”道:“前辈不要多心,眼前是救人要紧,前辈如果同行,诸多不便,所以斗胆请前辈暂时离开他,小女子保证他会平安。”
“鬼叫化”心念疾转:“看样子她们可能会带他去向‘接引婆婆’求救,一群妇道,自己插在其中,是很不便”
当下点头道:“好吧!老要饭的就把他交托芳驾了!”说完,转身自去。
白石玉等“鬼叫化”身影消失之后,才开口道:“大姐,你差点断送了他!”“黑纱女’道:“你要我怎样?‘玄灵子’是师父好友,我已经不顾一切而为”
“你该先下手。”
“向“玄灵子”下手?”
“当然!”
“那会造成什么结果?”
“如果他死了,又是什么结果?”
“说话别太任性,反正他没死。”
武同春此刻是在昏迷状态中,她们谈的,他半个字也没听到。
荷花插口道:“夫人,目前该怎么办?”
“黑纱女”道:“先带回去再说。”
青灯娓娓,是不久前武同春受“黑纱女”献身解禁同一个卧室。
帐馒低垂,武同春静静躺在温软的被褥里,床边,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她,就是“黑纱女”的本来面。
她身边并立的是白石玉,此刻,也是女子装束。
白石玉悠悠地道:“大姐,你还很他?”
“黑纱女”摇摇头,道:“也许恨得太久了,我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白石玉道:“我认为已经够了,大姐,该适可而止了。”
“黑纱女”隔帐望着昏睡的武同春,深深吐口气,道:“我们分头办事,你到舍身岩,我到烟云洞,师父必在其中一处,这样我们便不会落空,请示师父救治之法,谁见到了师父,得到指示,须立刻赶回,护心丹只能维护他五天伤势不恶化。”
“现在就动身么?”
“当然,越快越好!”“那我马上启程!”
“走吧!”
白石玉转身出房而去。
“黑纱女”坐上床沿,伸手轻抚武同春的面颊,眼角起了湿润,喃喃地道:“我该再恨你么?”
两粒晶莹的泪珠,挤出眼角,然后滚落腮边。
幽凄地又道:“是的,噩梦该醒了,造化弄人这是命运,我是做得太过份了,除了彼此痛苦,得到什么?”
荷花消然走了进来,轻轻吐口气,道:“夫人,夜深了!”
“黑纱女”站起身来,道:“荷花,我要出门”
“什么,夫人要出门?”
“是的,救人如救火,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必须连夜上路,你在家好好照料他父女,明天清晨,他会醒来,不要回答他任何问话,要他安心等候,记住,目前不要让遗珠跟他见面了。”
“夫人,这”“不要多说,照我的话做。”
“是的,夫人马上就要动身?”
“唔!”
日影照窗纱,武同春坐在窗边椅上发愣,不久前,那近乎荒唐的一幕,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冲击,献身解禁,简直无法思议。
女人的贞操是第二生命,而“黑纱女”是代凝碧讨债的,她为什么甘愿付出这大的牺牲来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想不透,便不愿再去深想,试行运功,真气似已消散殆尽,根本提不起来,换来的,是心腑间一阵剧痛。
他绝望地站起来,暗忖:“功力既已毁在‘玄灵子’之手,此生算是提前结束,赖在此地,再接受‘黑纱女’的好处,然后又承受她的折磨,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半点骨气都没有。不,我得先作了断,诺言得向凝碧兑现,不能任‘黑纱女’逞快武同春,现在是你下决心行动的时候了!”
最后,他叫出了声。
荷花送来了早点,放置好,笑笑道:“武大侠,请用点心。夫人交代,她在这两三天之内必定回来!”
武同春勉强笑应道:“难为贵主人如此关注,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荷花面上掠过一抹异色,道:“其实”开了口,似乎觉得不安,以下的话又咽回去了。
武同春知道荷花有话要说,但他不想追问,因为他的主意已经打定了,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除此之外,任何事对地都已不再重要,略一沉吟,道:”“荷花,我自己会用,现止还不饿,人很累,我想再睡一觉,有事我会叫你,你有事去做吧,不必陪我。”
荷花点头笑着道:“那武大侠就好好歇着吧!”
荷花出房,武同春拴上房门,然后走到后窗,审视后院的形势,后面门是上了锁的,围墙高约一丈左右,丧失功力的情况下,攀越不易,但侧方靠墙有棵槐树,倒是极好的凭借物,墙外便是荒野,连接山区,只要越过旷野,进人山区,便不愁被追及了。
他不能再犹豫,必须争取更多时间,如被荷花发觉,便走不了。
于是,他结束一番,带上霜刃,越窗而出,四顾无人,迅快地接近槐树,攀援上去,藉横枝跨上墙头。然后跃了下去,疾步越过旷野,进入山林,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回身遥望“黑纱女”所住的小屋,突然想起了爱女遗珠。
遗珠,是凝碧遗留在世上的一颗珠,父女已两年不见面“黑纱女”硬生生把父女分开,算是报复手段之一。
骨肉天性,武同春不由潸然泪下,爱女可能就住在目力所及的小屋中,然而咫尺天涯,不能相见,甚而,从今以后,会是人间天上。
他想在了愿之前见爱女最后一面,仅止于想,他挪不动脚步,他知道一回去便难再脱身。
想见爱女的意念,像毒蛇在噬咬他的心,他又一次经历内心滴血之苦。
“遗珠,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爹是个罪人,孩子,别了,你会好好活下去的,会长大,知道了前情之后,也会恨你爹”
他喃喃自语,最后变成了吗咽。
木立了不知多久,他还是含着泪离开,他非走不可。
虽然他失去了功力,但健硕仍异于常人,并不以山行为苦,只是在心理上负荷极重,以一个高手而骤然失功,那份感受,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一路凄凄惶惶,黄昏时分,他已奔行了数十里。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岭脊线上兀立着两条身影,他立即止住脚步,在目前情况下,他不能牵连或招惹任何事情。
身影十分眼熟,颇不陌生,这又勾起了他好奇之念,好奇之念一兴,便无法遏止,这是武林人的通病。
于是,他悄然向前移去。
距离拉近,定睛细望之下,不由大为讶异,两条相对的人影,赫然是方桐与“萍踪剑客”宋天培。
方桐化名童方,加人“流宗门”目的就是要伺机向宋天培索讨不共戴天的血仇,现在双方在荒山里单独相对,方桐会采取行动么?话声传了过来,只听宋天培况声道:“童香主,成败在此一举,你必须在十日之内要安排妥当。”
武同春心中一动,方桐已经当了香主,宋天培命令他安排什么?方桐答非所问地道:
“宋掌令,这是个好地方,也是好时辰。”
宋天培错愕地道:“童香主,你在说什么?”
“我说好地方,好时辰!”
“什么意思?”
“我要告诉你一个你想象不到的秘密”
“秘密?”
“是的!”
“什么秘密?”
“我俩之间,有一个要横尸此地。”
宋天培向后一退身,采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稍安毋躁,我一说出来你就明白。”
暗中的武同春不由狂激起来,他知道方桐要开始向宋天培索血,而他目前没有功力,无法援手方桐。
宋天培阴险狡诈,功力惊人,万一方桐不是他对手,他丝毫也帮不上忙。
宋天培阴阴地道:“说说看?”
方桐一字一句地道:“此时,此地,有人要向来掌令讨一笔帐。”
宋大培目芒大张,大声道:“谁?”
方桐寒声道:“就是在下!”
宋天培连退三步,手按剑柄,厉声道:“你?要向本人讨债?”
“不错!”
“什么债?”
“人命债!”
“你到底是谁?”
“现在告诉你,本人方桐,‘铁心太医’的嫡孙,先父含恨地下已经十几年,别的,大概不必重提了。”
“你你是姓方的”
“呛”地一声,方桐长剑出鞘,咬牙道:“宋天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哈哈哈”宋天培狂笑起来。”
久久,宋天培敛住笑声,狞声道:“想不到你小子怀此目的而投入本门,很好,你自己揭了开来,既然你已经等不及,宋某人该成全你!”
话声中,跨步向前迫近。
方桐厉声道:“拨剑!”
宋天培意带不屑地道:“要杀你不必动剑,倒是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
“宋天培,你最好是亮剑,凭真世实力,一决生死。”
“本人说过不必!”
“你倚恃飞芒暗器!”
“不管倚恃什么,只要能成全你的志愿就成。”
“那你会失望!”
“失望什么意思?”
“你会在施展暗器之前倒下。”
“那我们就试试看”
武同春深知宋天培暗器霸,方桐很可能无法如愿,情急智生,冒走险招,脚步一挪,冷声发话道:“且慢动手!”
方桐怀宋天培大感意外,估不到近旁竟然还有人。
武同春故作从容,缓步迫近方桐一看是武同春,大喜过望,张口欧呼,想了想,又闭上嘴没吭声,他不想暴露双方之间的关系。
宋天培却脱口叫出声:“无情剑客!”
武同春横提霜刃,隔丈许立定,冷沉地道:看来两位是想用生死之搏?”
宋天培目芒一闪,道:“武老弟是路过?”
武同春淡淡地道:“不错,是路过!”
宋天培略一沉吟,道:“武老弟,这是本门中的家务事,你不会插手吧?”
微一芜尔,武同春道:“在下没说要插手,不过”
宋天培道:“不过什么?”
武同春神色一正,道:“阁下方才说是家务事,但据在下刚才无意听到的。却不是这回事,在下一向最不喜是非不明,虚言诡语”
方桐乘机道:“武大侠,在下索讨的是不共戴的血债。”
“噢”了一声,武同春道:“这就是了,在下既适逢其会,正好作个见证人,不过问谁是谁非,只愿见两位照江湖规矩,作公平的决斗。”
宋天培寒声道:“武老弟能不过问么?”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在下说过,既然适逢其会,站在武士的立场,不得不见证公道二字。”
宋天培道:“公道二字何解?”
武同春道:“各凭艺业,作公平的决斗,分胜败或见生死,是两位的事。”
方桐挫了挫牙,道:“很好,就请武大侠作个见证人。”
武同春沉声道:“既然接受在下作见证人,有句话说在头里,决不许任何一方使用暗器或其他阴手!”
宋天培暗暗切齿,但他对武同春的身手,知之甚稔,不无顾忌,当下勉强笑了笑,道:
“武老弟,寻仇报复,志存生死,作见证人怎能限制当事人武功范围?”
武同春凝声道:“志切父仇,而又能公开挑战,这是光明之举,表示这位老弟尊崇武道,在下岂能不维护这正道之风。”
宋天培道:“如果有一方使用其他手法呢?”
武同春煞有介事地道:“那将在本人无情霜刃之下亡鬼!”
他这是虚张声执,如果宋天培真的施用独门暗器,他是无能为力加以阻止,他希望在公平决斗之下,方桐凭他祖父苦心孤诣造就之余,能完成报仇夙愿,现在他最担心的是万一被宋天培看出他失去功力,后果便不堪设想。
宋天培有他的想法,由于方桐平时不敢暴露真正的功力,在他看来,凭手中剑也定可取方桐的性命,所以并未坚持。
方桐一扬手中剑,道:“宋天培,亮剑!”
宋天培缓缓拔出剑来,片言不发,随即摆出架势。
双方略作对峙,便告出手,双方都志在取对方性命,是以一出手便是惊人的杀着,令人动魄惊心。
几个照面之后,宋天培又觉察情况不对,方桐的剑术大大出乎他想象之外,这证明方桐平时是蓄意藏私,事态严重,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又由于武同春的不速现身,强作见证人,更使他疑惧不安,如果武同春是方恫一路的,他今天将凶多吉少。
激烈的搏击在持续着,暂时看不出高下。
武同春一直是心怀忐忑,如果方桐不能诛仇,便只有睁着眼看他被杀,他毫无办法。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生死之搏进人疯狂状态。
强烈的复仇意志支持着方桐,如果错过了今天,一切将会改观,所以他半丝不懈,百招之后,宋天培渐落下风。
武同春心中窃喜。
任何武人,在不能克敌之下,本能上便求自保,此刻,宋天培的观念,便是退而求保命,但他并未完全失去主动。
又过了五十招,方桐的攻击失去了先前的锐厉,而宋天培却已呈不济,险象环生,生死之数,已露出端倪。
一声厉喝,挟以一声凄哼,宋天培挨了一剑,在生死交关的情况下,他已不再顾忌武同春了。
情急就会拼命,他不甘心死在方桐的剑下,就在扶创,一轮猛攻之,他突地弹退数尺,探手入怀方桐电朴而进。
宋天培抽手上扬武同春忘形地暴喝一声,手中剑疾刺而出,由于宋天培这一退正好到他身前,所以这一剑刺出是顺势,还快过方桐的扑击。
本能的反应,宋天培不能不顾武同春一发而至的霜刃,迫得扭身格架,暗器便无法出手了。
“锵”地一声。
武同春霜刃脱手掉地。
这是意外之中的意外,武同春被誉为第一剑手,竟然承受不了这一击,宋天培也为之一窒。
“哇!”半声惨号,破空而起。
但只有半声,尾音像突然切断了。
就在宋天培一窒的瞬间,方桐的剑已直穿他的心窝,透到后背。
武同春也呆住了,瞬间的变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宋天培双目暴睁,脸孔扭成怪形,口唇连张,想说话,但口里涌出的是血沫,一点声音都没有。
武同春回过神来,吐了口大气,竭力装作没事的样子,捡起剑,归入鞘中,沉凝地道:
“兄弟,恭喜你手刃亲仇!”
方相振臂拔剑,血泉迸射中,宋天培倒了下去。
武同春又道:“兄弟,大事已了,大娘和令祖恐怕早望眼欲穿,你该回山了!”
方桐流下了悲喜难分之泪,点点头,抹去泪痕,靠近武同春道:“武大哥小弟
说不出感激的话”
武同春强颜笑了笑说道:“说不出来就不要说好了,其实,你独力诛仇,对我又感激什么?”
方桐道:“如果不是你正巧现身,小弟势无法阻止对方施用暗器的,结果是什么还很难说。”
略一摇头,武同春道:“算了,这是令先尊在天有灵,活该仇人授首。”
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方桐才缓缓说道:“武大哥,刚才你的剑不该脱手的,为什么”
心念一转,武同春道:“我没用半分力,那只是虚刺,因为宋天培该死在你剑下,你说过不假手他人,我不能伤他。”
这谎圆的很好,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天色昏黑,以方桐精习歧黄的经验,早已看出武同春失去了功力,根本不必多此一问。
方桐目中流露出极度感激之色。
武同春立即转变了话题道:“兄弟,你怎会跟宋天培单独来到此地?”
“办事。”
“办什么事?”
“‘天地会’与‘流宗门’双方决定,一天之后,由双方掌门人在此决斗,以此方式决定霸主谁属,败的一方,解散弟子,退出江湖。”
武同春骇异不已地道:“这倒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事,‘天地会’与‘流宗门’都是一代枭雄,志在君临天下,双方互斗,不择手段,奇怪双方会同意如此做法?”
方桐挑眉道:“武大哥,小弟出江湖时日短暂,但已深深感到风波险恶,诡橘万端,此次双果决斗,以武林霸主之位作赌注。
“表面上的理由是避免无休止的互相杀戮,毁了元气,坐令第三者得利,实际上是各怀鬼胎,各尽其谋”
武同春点头道:“兄弟说的不错,你对江湖,算是真的有了认识。”
方桐接下去又道:“‘流宗门’方面,另有布置,以此观彼,‘天地会’必不例外。”
武同奏道:“这是必然的,天地会主华容行事为人,堪称枭中之枭,只求目的,不择手段,愚兄我曾数受其害,这一点比谁都清楚。”
方桐忽然想起件事来,向远处一张望,道:“对,武大哥,‘流宗门’不久还会有人来到此地”
武同春略作思索,道:“既是如此,你不能在此久留,快带宋天培的尸体,寻个人迹不到的地方予以处理,然后你就回家去。”
方桐有些依依地道:“武大哥你呢?”
武同春道:“我事实上是真的有事在此路过,我还得去办事。”
方桐诚挚地道:“武大哥什么时候能到山里来聚聚?”
武同春苦在心头,当然,他不能说再无相聚之日了,平了平情绪,道:“时间难定,但我会去的,请代向大娘与令祖问好。”
方桐点点头道:“如此,后会有期,武大哥珍重!”
说完,作了一揖,抓起宋天培的尸体,疾奔而去,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武同春长长吁了口气,正待举步离开,风声飒然中,两条人影直逼身前,赫然是两名锦衣武土。
武同春大吃一惊,如果对方胡乱动手,他非栽不可。
从衣着,一眼便可判定是“流宗门”的一级武士。
其中之一喝问道:“朋友是谁?”
“山行之人!”
“来路?”
“没交代的必要!”
另一个凶巴巴地道:“朋友最好把来路交代明白,否则恐有不便。”
虽说失去动力,但个性却没失去,武同春一如平昔地道:“此地并非‘流宗门’禁区,少张牙舞爪!”
“呛!呛!”两支剑呈对角之势指向武同春。
这一来,武同春势成骑虎,进退下得,出手,他已经失去了功力,求饶,他死也不屑为的。
情急之下,故技重施,缓缓抬剑,半拔出鞘,异于寻常的白色剑芒,在夜色中闪亮,口里道:“认得此剑吗?”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道:“霜刃无情剑客’!”
人的名,树的影,两武上迅快地收剑后退“无情剑客”本是当初武同春以另一面目出现时,天地会主给他的封号。
由于兵刃的特殊,标明了他的身份,是以这个名号尽人皆知,取代了先前的“冷面客”
之称。
一个锦袍老者倏然出现,赫然是“流宗门”右护法诸葛钧。武同春冷冷地道:“久违了!”
诸葛钧沉声道:“武少侠,幸会,可曾见到本门宋掌令?”
武同春冷冷地道:“没有。阁下因何有此一问?”
诸葛钧沉吟着道:“老夫与他约晤在此,他该早到。”
“唔”了一声,武同春没有接腔。
诸葛钧又道:“武少使对本问宋掌令,曾有援手之情,而宋掌令对少侠曾有过加盟之议,少侠意下如何?”
武同春道:“在下目前还计不及此!”
就在此时,一个武土狂奔而至,向诸葛钧施了一礼,栗声说道:“禀右护法,宋中令遇害!”
诸葛钧全身一震,栗吼道:“什么宋掌令遇害?”
那武士道:“是的,遗尸在前面峰脚,利剑穿心致命!”
武同春心头狂震,宋天培的尸体,分明是由方桐带去处理的,怎会弃在峰下,而被对方发现?难道方桐又遭到了什么意外不成?诸葛钧冷电似的目芒,逼射在武同春面上,寒声道:“武少侠有所解释吗?”
武同春哈哈一笑道:“阁下要在下解释?”
“不错!”
“为什么?”
“少侠恰在此地现身,如以功刀而论,能毁宋掌令,除了少侠,恐怕难以再找到如此能耐的高手!”
“所以就认定是在下所为?”
“老夫要听少侠解释。”
“如果在下不解释呢?”
“少侠当能想象得到后果。”
武同春心里着急,但表面上又不能不保持镇定,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在下不接受这莫须有的取闹!”
诸葛钧也跟着哼了一声道:“武同春,坦白一句话,宋掌令来此是负有特殊任务,在武林而言,可说是事大如天。
“如今他突然受害,显见其中大有文章,据本门了解,天地会主华容与你谊属翁婿,你尚有话说否?”
武同春一时无言似对,想不到对方连华锦芳这层关系都摸透了。
诸葛钧掣剑出鞘,另三名武士立即仗剑围上。
武同春真的傻了眼,别说诸葛钧,任何一个武士出剑,都可致他于死就在武同春束手无策之际,一阵刺耳的女人厉笑之声,破空传来。
诸葛钧不期然地收剑后退,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特来照会一声,贵门掌令宋天培的一条命实收下了,哈哈哈哈”诸葛钧暴喝一声,循声扑去。
三名武士也随着弹身,把武同春扔在现场。
武同春内心之骇异,简直无法形容,他听出那声音是发自“黑纱女”侍婢荷花之口。
“黑纱女”业已离家,据说要数日始返,荷花何以会现身此间,把来天培之死,揽在她自己头上?深深一想,他有些明白了,荷花定是发现自己失踪而追了下来,她是知道自己失去功力的,眼见自己被诸葛钧所迫,不惜出此下策,而解自己之围。
他不能放弃荷花特别制造的机会,立即动身离开。
“无双堡”废墟!
旭日高照,但是驱不散废墟的阴霸,危壁断柱,半埋在高与人齐的蓬蒿之中,极目一片荒凉。
这时,一条人影,拨蓬拂篙,走向废墟中央,身形有些踉跄。
他,就是下定决心,回到这伤心之地了愿的武同春,伸要在凝碧墓前自了,让这场人世间的大悲剧结束。
如果不是功力被“玄灵子”所废,他还有大事未了。
而现在,他已无别的路可走,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同时,这也是他对“黑纱女”作过的诺言,也就是大解脱。
他没有激动,没有悲哀,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解脱”这一个意念,人已呈半麻木状态,甚至,爱女遗珠的影子都不存在。
逐渐,他接近废墟中央的墓地,由于蓬蒿太深,视线仍然不清,但感觉上他知道已经快到地头,也是他人生的终点。
一个踉跄,他摔了一跤,像久病无力的人一样,老半天才又挣了起来,目光扫处,犹如骤遭雷殛,一下子僵住了。
墓前的蓬蒿已被清理出数席大一块,纸箔余烬,仍在冒着烟,长跪墓前的,竟然是“黑纱女”
但立了一阵,武同春计始发抖,但脑海仍是空茫的,没有什么具体的意念,他本来立意避开“黑纱女”悄然寻求解脱,相不到“黑纱女”早来一步,在此地等他,看来“黑纱女”是非要亲眼看他付出最后代价不可。
“黑纱女”长跪着,纹风不动。
久久,武同春脑海回复了意念,挪步靠近“黑纱女”身后,开口道:“那可巧”
“是很。”想不到你会潜返此地。”
“在下是决心来实践诺言的。”
“时机似乎还没到!”
“已经到了,这段。时间,足有百年之长!”
“武同春,你准备如何兑现诺言?”
武同春下假思索,木然地道:“霜刃横颈,血祭冤魂!”“哈哈哈”“黑纱女”疯狂地笑起来,但仔细一听,那根本不像是笑,像哭又像是号,一阵一阵,撕裂着空气。
武同春的心,也被撕裂了。
久久,吸魂夺魄的怪笑声低沉下去,止息。
武同春勉力一定神,开口道:“容在下间最后几句话么?”
“黑纱女”跪着没动,以异样的声调应道:“可以,但我不一定答复。”
咬咬牙,武同春道:“芳驾到底是谁?”
“黑纱女”道:‘人间薄命女,世上伤心人!”
武同春心弦为之剧颤,如果不是他亲手捡拾了亡妻凝碧的遗骨,他会认定眼前的便是凝碧本人。
那声音、体态、轮廓,没一点不相似。
她自承是落命女,伤心人,她何事伤心?何以要代凝碧出头讨债?何以要拜墓许多无法索解的谜,武同春不想全部了解,他只想知道必须要知道的,整理了一下紊乱的思绪,才又开口道:”芳驾和凝碧是什么关系?”
“黑纱女”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道:“同命。”
又是一个谜样的答复,武同春不想再问了,问了是多余而无谓,反正既定的改变不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不问“黑纱女”反而开了口:“武同春,你的主意已经打定了?”
“当然!”
“你真的要求解脱?”
“芳驾这一问岂非多余?”
“并非多余,如你要解脱,应该换个地方,此地不宜。”
“这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在此地,对墓中人是一种亵读。”
这分明是故意凌辱,武同春登时双目尽赤,周身的血管全鼓胀起来,本能地抬起了手中剑,簌簌抖个不止。
“黑纱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洞悉武同春的动作,冷冷地道:“怎么?你想杀人!”
武同春咬牙切齿地道:“是有这意思。”
“杀我?”
“你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打了一个冷颤,武同春后挪了一个大步,亏欠,指的当然是献身解禁那回事,这女人反反复复,到底是什么居心?“黑纱女”缓缓站起身来,背对武同春,又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无此必要!”
“什么,无此必要?当初为了解除你的禁制;让你能活下去,我不惜献上我的身体,你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么?”
“你芳驾的说法呢?”
“我在问你!”
“天下事,一了便是百了,在下不愿再去想别的,现在请让开!”
“要解脱到别处,此地你不配。”
武同春狂声道:“‘黑纱女’,你是意犹未尽,认为折磨我还嫌不够,是么?”
“黑纱女”冷酷地道:“随你怎么去想。”
武同春气得发昏,大叫:“我不必想,我什么也不要想,‘黑纱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太过份了,任何人,即使犯了天大的错误,死,总可以赎罪了,我亏欠凝碧,她是我妻子,你是谁?以什么立场折磨我?我为什么要忍受你滚开!”
“黑纱女”不为所动,连脚步都不曾移一下。
武同春陡地抽出霜刃,暴睁双目,望着墓碑,歇斯底里地道:“凝碧,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是么?我是不配再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要来向你赎罪这是我应该讨付的代价”
叶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霜刃一磺,勒向喉结。
黑影晃动,霜刃坠地,武同春窒住,血液也似乎突然停止运行。
“黑纱女”已站到墓侧,冷酷如故地道:“武同春,你忘了一件大事!”
口唇抖动了半晌,武同春才迸出声音道:“什么大事?”
“黑纱女”道:“凝碧生前,最怕见红,你不能当她的面流血。”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凝碧怕红,这一点无法否认,武同春用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凄厉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黑纱女”道:“我早已替你想好了,这里有一颗药丸,药效迅速,没有痛苦,可以帮助你解脱,拿去!”
说着,脱手把一个小纸团抛在武同春脚前。
武同春捡了起来,打开,是一个龙眼大的白色丸子,抬头道:“芳驾设想的极是周到,在下十分感激。”
正要把药丸纳入口中“黑纱女”抬手道:“且慢,还有件事你在死前必须交待”
武同春咬着牙道:“又是什么事?”
“黑纱女”道:“你的身后事。”
全身一颤,武同春栗声道:“还有什么身后事?”
“黑纱女”道:“你死后,当然不能与凝碧同穴,你准备如何善后,总该有个交代?”
武同春眼前一黑,差点趴了下去,在最后的片刻,所付的代价差了一丝丝也不行,非要补足不可,愤极而惨笑道:“‘黑纱女’,在下的臭皮囊,可以抛在此地,任由腐化,也可弃之荒野,膏虎狼之吻,我还在乎什么?还能奢求什么?”
说着,字巴药九塞入口中吞下。
“哈哈哈哈”“黑纱女”狂笑而去。
武同春膝行到墓碑前,手扰墓碑,梦吃似的道:“凝碧,我快要来了,你不要拒绝见我,如果有比死更重的赎罪方式,我一定会选上,可是眼前没有,凝碧”
他转过身,背倚墓碑,盘膝闭目,等待那最后的一刻:一股热浪,自丹田升起,循经脉流窜,攻向心脉,周而复始,本身有如火焚。
武同春心想:“这是什么药丸,竟有这种奇突的反应?嗯!是了,‘黑纱女’定不放过每一分机会,定然是要我饱受痛苦而死,也罢,任什么痛苦,都有结束的时候,现在傍着凝碧,让她领受这份赎罪之祭!”
练武的人,有一种本能,当气血浮动之时,不管是什么情况,会不自觉地去适应与配合,武同春现在正是这种情况。
热浪狂张,气血翻涌,武同春认定是毒性发作的现象,绝不想及其他,咬牙忍受,一心等待最后的结果。
时间就在这种狂乱中溜过。
不知过了多久,心腑之间起了暴震;四肢百骸,像在刹那间散开了,武同春不觉昏了过去。
醒转,周身舒泰,毫无不适之感,只是脑海是空茫的。
墓碑、蓬蒿、残垣、颓柱景物依稀。
意识再生,武同春喃喃自语道:“解脱了,一切痛苦结束了,死并不可怕”
木坐首,久久,他忽然感觉不对,这不像是死,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骇异地站起身来,本能地舒张手腿,竟然已功力尽复,这像个离奇的梦,真幻难分,他脱口惊叫出声:“我没有死!”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狂乱,为什么没有死?该苟且偷生下去么?他突然意识到“黑纱女”给他的那粒药丸是灵丹,使他功力得以恢复,可是如此下去,又算什么呢?想着,想着,一眼瞥见地上的霜刃,他捡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模刃口,又走回墓前,望着墓碑发呆。
“黑纱女”迷离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惑人的声音在耳际萦绕,慢慢,叠比成爱女遗珠的小巧身影。
武同春拭了拭眼,幻象消失,废墟依旧,由废墟,他想到江姥姥,想到华锦芳,想到父亲的神主牌,想到遗柬于是,思想起了变化,功力已复,父仇焉能不报,当初许与“无我大师”除魔卫道的誓言焉能不践,于是,豪气再生,淹没了眼前的悲哀,于是,他作了决定,霜刃人鞘,正对墓碑,平静但却凄切地道:“凝碧,我必须去了一个未竟的心愿,这对我非常重要,你等着,我会回来,我会照我的许诺对你作交代,我走了”
泪眼模糊中,他离开了断肠之地。
这是一座幽深的巨谷,亘古无人来过,穿过原始密林,谷底却大开朗,一大片光滑的岩石地。使景色突变为清幽。
岩石地上,两条人影对立,气派、衣着、都超人一等。
他俩,便是在中原道上互争雄长的天地会主华容和流宗门主鲍龙飞,可以说是江湖中的两条孽龙。
两人身后地上,搜着两样十分扎眼的东西,一面镌有乾坤符志的金牌,和一个万流归主的铜盘,这便是代表门令的信物。
两侧壁脚,各罗列了数十高手,属对方堂主以上的人物。
流宗门主开了口:“华会主尚有什么异议?”
天地会主沉声道:“一如所约,以你我二人之胜负,决定门户之存废,别无异议,只是有一样必须事先声明,鲍门主能保证贵门下遵约么?”
哈哈一笑,流宗门主道:“华会主,以你我的身份,会作出贻笑武林天下的事么?过虑了,信物现在眼前,败的一方,当场毁之。”
点点头,天地会主又道:“那我就凭真功实力,一决雌雄,别的路数,就全免了。”
流宗门主神色微微一变,道:“华会主说别的路数是什么意思?”
天地会主目芒一闪道:“彼此心照不宣吧!”
流宗门主道:“还是清华会主加以说明!”
面色一肃,天地会主道:“既是鲍门主一定要华某人挑明,就只有直言相告了,贵门安排在谷顶四周的特别杀手,为了求比斗的绝对公平起见,华某人已斗胆予以清除,所以现在只有凭能耐见真章一途。”
流宗门主面孔倏地起了扭抽,但一代枭雄,自有其过人之处,随即就平复下来,打了个哈哈道:“彼此,彼此,贵会预布的几着棋,本人也檀专移去了!”
天地会主仅只脸色一变,报以一个阴笑道:“那我们可以动手了!”
“请!”
‘请!”
两支剑上扬对峙,场面趋于死寂中酝酿着栗人的杀机,这是武林中别开生面的争霸战,赌注是二个帮派的命运。
无言的对峙,足足有两刻光景,不但空气凝结,旁观者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止,因为两人的决斗,连系着帮派的存亡。
“呀!”
暴喝裂空,剑芒打闪,双方一触即分,变换了一个位置,又呈对峙之局,第一个照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又是盏茶工夫,厉喝再起,第二个照面,流宗门主退离原地三步,流宗门方面的高手一阵骚动,但没有声音。
此刻,有数条人影潜到岩石地边缘的密林间,但没人觉察。
天地会主跨步迫上,把距离缩回交手的位置。
流宗门主突地身形塌下,剑尖斜指侧方地面,左手竖掌,作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明眼人可以看出,他将施展某种邪门怪功。
天地会主原姿不动,似乎并不意外.冷森森道:“鲍门主练成了武林失传的‘蟆剑神功’?”
流宗门主以变了调的声音道:“华会主法眼不差,既识此名,当知此功厉害,要不要比下去?”
天地会主冷森如故地道:“鲍门主未免太小觑华某人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纵然是明知道死也无却步之理,何况一切尚在未定之数,请!”
一声怪吼,流宗门主的剑玄奇至极地由下向上旋起,左掌配合着剑势,万分诡异地划出。
天地会主也在此时展出一记怪招,以攻应攻。
“哇!”惨叫震栗了全场。
流宗门主身形连晃,弃剑坐了下去,面如紫血,天地会主也连打踉跄。
双方的高手,飞弹拥近。
天地会主老脸煞白,但仍装出不为意的样子道:“鲍门主,承让,大事就算如此定了!”
天地会的高手,自是喜形于色。
流宗门方面,可就完全相反了!
天地会主道:“鲍门主,贵门的信物,是由阁下自毁,还是由华某人代劳?”
流宗门主张口射出一股血箭,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戳指天地会主道:“卑鄙、无耻,本座一时不察”
天地会主口角一撇,道:“门主难道输不起?”
流宗门主厉吼道:“本座没有输,是中了你这小人的奸谋本门鲁殿主被你们所擒,你你在他求得的灵丹上做了手脚,本座才有此失你”狂笑数声,天地会主道:“鲍龙飞、要想成为江湖霸主,必须有过人的手段,你就输在这一点上。”
流宗门主狂叫一声,口血速喷,栽了下去。
暴喝声中“流宗门”的高手发动攻击.于是,真正的杀劫拉开,双方舍生忘死地混战在一起。
天地会主剑掌齐施,穿梭在狂浪中。
惨号连连,缩短了搏命的时间;仅只盏茶光景,血的场面静止了,岩石地上,陈尸垒垒,一道道红蛇,婉蜒向低处。
“流宗门”全军尽没“天地会”幸存的不足十人。
天地会主上前拿起流宗门的信物,高举手中,仰天狂笑起来。
现在,他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天下还有什么比眼看劲敌倒在自己剑下更惬意的事呢?尤其是处心积虑,一心要居临武林天下的枭雄,数十年的经营,今天如愿以偿,去了“流宗门”再没任何帮派足以与“天地会”抗衡了。
铜盘被抛起,被剑搅碎,变成零星碎片,散落在谷地上,这象徽着“流宗门”的殒灭,也代表江湖势力的消长。
又是一阵震耳的狂笑,笑声中,天地会主捡起金牌,高擎手中,幸存的手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天地会主扬声道:“天地唯一会,江湖只一帮!”
就在此刻,一个冷极的声音道:“华容,天道好还,且休得意。”
天地会主厉喝道:“什么人?”
一条人影,缓步入场。
在场的全为之变色,天地会主下意识地一横手中剑,脱口道:“是你,武同春!’”
武同春立定之后,才漫应道:“不错,是我,姓毕的,你早该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人,必须为他的所为付出相当的代价。”
近十名高手,齐作了戒备之势。
天地会主厉声道:“武同春,你意欲何为?”
武同春冷森森地道:“这一问纯属多余,二十年前的公案,必须了断,武林的公义必须维护。华容,你如果想成为江湖霸主,得在霜刃之下取得性命!”
振声一笑,天地会主道:“武同春,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武同春霜刃出鞘,目芒乍寒,一字一句地道:“华容,先父在天之灵,在等着你授首。”
近十名高手。缓缓前迫,天地会主并没阻止。现在,武同春成了他唯一的障碍,也是他背上的芒刺,他必须不择手段予以清除。
十几条人影涌到,为首的是会主夫人符琼花。
这一来,情势又变,武同春孤身陷入重围,华容夫妇,加上十余名高手,他再强也立于绝对不利的地位。
符琼花目光向全场一扫,阴笑道:“武同春,你定要跟本会作对?”
武同春道:“势所必然!”
“你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你是子婿,这关系能改变吗?”
“那已经过去了,锦芳已遁入空门,她母女也是受害者。”
“这么说,你是定意要横尸此谷?”
“这一点让事实来证明。”
天地会主狞声道:“夫人,他自己说的,势所必然,还是速作了断吧!”
说完,身形略退,挥了挥手。
就在天地会主挥手之间,四名高手发剑攻击。
白光腾处,惨号随之,两名高手栽了下去,另两名倒退不迭,但只这一瞬的现象,立即又有六名高手仗剑迫上。
暴喝声中,血的序幕拉开,栗人的场面叠了出来,近十名高手,前仆后继,亡命猛攻,武同春挥剑奋战,剑出必见血。
这些高手,都是天地会中一时之选,全非泛泛,功力稍差的倒下之后,剩下的全属强劲者,态势稳定下来。
在车轮式的攻击之下,武同春陷入了苦战,而华容夫妇尚未出手,再耗下去,后果不问可知。
毫无疑问,华容在等待武同春真力大损之后,才会下杀手。
符琼花似已不耐,旋身而进,扬手一声凄哼,符琼花扶臂后退,高手群中爆出惊呼:“‘黑纱女’!”
人影弹退,场面骤然静止下来。
“黑纱女”站在场边,谁也没有发现她何时来到,又如何伤了会主夫人。
天地会主老脸速变。
符琼花厉声道:“‘黑纱女’,你敢横岔一枝?”
“黑纱女”冷冰冰地说道:“岔定了,今天只有一个结果,天地会主不是君临天下,便是永远除名。”
天地会主暴喝道:“‘黑纱女’,你少张狂!”
“哈哈哈”’狂笑声起,十余男女自场边出现,为首的是丐帮首座长老“鬼叫化”除了白石玉和荷花之外,全是丐门弟子。
散开,排成一线,封住了出谷的一端。
武同春一扬霜刃,迫向天地会主,冷厉地道:“华容,准备出手!”
“黑纱女”接着道:“华会主,为今之计,你只有和武同春公平决斗一途,如果混战的话,本人将大开杀戒,我保证贵会在场的,无人能全身而退。”
武同春志在索血,不愿多说废话,沉哼了一声,发剑向华容攻击,天地会主被迫正面应战。
两名高手,逆袭武同春侧背“黑纱女”扬手之间,两高手栽了下去,其余准备出手的被镇住了。
符琼花厉叫一声,攻向“黑纱女”
四人两对,各展杀手,狠命搏击。
白石玉与荷花边到场子边缘,待机而动。
天地会残存的高手,互相打个招呼,纷采行动,白石玉和荷花卷入战中,惊心触目的场面,再次叠了出来。
“呀!”尖厉的惨叫声中,符琼花栽了下去。
天地会主双目尽赤,采取拼命的打法,与武同春舍死相拚。
“黑纱女”杀手连出,人影接连倒下。
非死即伤,天地会的高手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纷乱的场面结束,只剩下天地会主与武同春在作最后之争。
“鬼叫化”等丐帮高手,迫了过来。
大势已去,天地会主亮出了袅雄本色,一轮疾攻之后,弹退数尺,仰天狂叫道:“天亡我也!”
回剑勒向咽喉。
同一时间,武同春的霜刃扎人了天地会主心窝。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袅雄授首,中原武林又渡过了一次风暴。
浮云掩日,无双堡一片黝暗。
武同春持剑木立在凝碧的墓前,现在,他再无牵挂,决心了最后之愿--以死向亡妻赎罪。
他像一尊石雕,不言不动,面对凄冷的墓碑,霜刃慢慢横起“爹!”一声稚气未脱的叫唤,传了过来。
武同春如触电似的一颤,霜刃几乎脱手掉地,侧转身,站在眼前的,是爱女遗珠,两年不见,她长大了许多。
“遗珠!”泪水挂了下来,喉头便住了。
“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蕴起了泪光。
“呛”地一声,霜刃掉地,武同春抱起爱女,说不出半句话,泪水滚滚而下,他能向爱女说什么呢?一阵唏嘘之声,起自身侧,武同春放下爱女,泪眼模糊中,倚在墓侧的是“黑纱女”武同春拭了拭泪,向后挪两步。
“黑纱女”站直娇躯,冰冷地道:“武同春,是时候了吧?”
武同春按住纷乱的情绪,以自己听了都觉刺耳的声音道:“是时候了。”
“黑纱女”冷酷无情地道:“那你行动吧!”
武同春的目光转向遗珠,内心阵阵痉挛,他想向爱女说句最后的话,但又觉得根本无话可说,泪水忍不住又流出来。
遗珠上前牵住武同春的衣袖。仰脸道:“爹,您为什么要哭?”
武同春的心在滴血,猛挫牙,颤声道:“遗珠,爹是在笑,哈哈哈”他真的笑了,令人不忍卒听的断肠之笑。
遗珠连连拉扯武同春的衣袖,不安地道:“爹,不要嘛!我,好难过!”
武同春敛住笑声道:“遗珠,你,恨爹吗?”
摇着头、遗珠道:“不,从来没有,做儿女的,怎能恨父母呢?”
含着泪,武同春凄声道:“你真的不恨爹?”
“不!我喜欢爹,这两年,我天天想您!”
“孩子,可是爹对不起你,也亏欠你娘!”
“爹!”
武同春抱起遗珠,亲了亲,又放下,强忍住悲痛,道:“孩子,有人告诉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遗珠瞪大了眼,道:“娘没有死!”
武同春心如刀扎,打了一个踉跄,道:“遗珠你娘是爹逼死的,爹”
仍是摇着头,遗珠道:“娘并没死啊!”武同春泪水挂了下来,伤心地道:“遗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话是谁教你的?”
目光瞟向“黑纱女”
“没人教我,是真的。”
“遗珠,你娘在墓里,是爹亲手捡的遗骨。”
“那不是娘!”
“什么?你”“爹!墓里是一位阿姨,为了救娘,反而被烧死。”
武同春连退数步,栗声道:“是谁说的?”
遗珠手指“黑纱女”道:“娘说的。”
心神惧颤,武同春几乎瘫痪下去,这听起来,不像是事实,两眼直瞪着“黑纱女”身躯籁籁抖个不住。
遗珠扑向“黑纱女”摇着她的手道:“娘,你说话呀!”
武同春口唇嗡动了半天,才迸出声音道:“这这会是真的?”
遗珠揉搓着“黑纱女”的手臂,道:“娘,您不是说我们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了么?”
武同春踉跄上前,手扶墓碑,望着“黑纱女”道:“凝碧你十年了不!这不是真的。”
黑纱掉落,露出一张带雨梨花的脸。
武同春双膝一软,瘫坐下去,血液骤然凝冻,久久才悲声道:“真的是你,凝碧你没有死,天啊!凝碧”
凝碧还是没开口,泪水泉涌而出。
武同春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肠九折之后,咬牙道:“凝碧,能再见你一面,我满足了,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原本无可宽恕,老天对我太仁厚我还有何求,我实在太满足了。”
说完,转身拾取地上的霜刃。
“同着!”
悲呼声中,凝碧弹身抱住武同春。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有唏嘘之声。
久久,凝碧以她本来的声音道:“同春我做得太过份了!”
“不,碧妹,我死也难赎罪愆。”
“让我们忘了过去,重新生活!”
“碧妹!”
遗珠怯怯地走近道:“爹!娘!”
两人分开,另两人现身,是白石玉和荷花。遗珠拉着白石玉的手道:“阿姨!”
凝碧手指白石玉道:“她就是你没见过,我向你提过的芳碧妹妹!”
点着头,武同春喃喃地道:“芳碧,碧字拆开便是白石玉”
芳碧低唤了一声:“姐夫!”
荷花也跟着唤道:“堡主!”
这一声堡主的称呼,使武同春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错,他早已是无双堡的堡主,目扫废墟,悠悠地道:“我要重建无双堡!”
目光收回,落在墓碑上,激声道:“这墓里的是谁?”
芳碧代答道:“‘接引婆婆’的弟子,为了救姐姐而丧生!”
武同春跪了下去,凝碧也跟着下跪。
浮云散尽,艳丽的阳光照着这一双劫后鸳鸯,扫除了废墟的阴霾,也重燃了熄灭已久的情火。
劫火鸳鸯,破镜重圆。
烽火侠侣,剑在江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