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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变色,站起来拔步就走。
片刻,他面露喜色跨进舱来,将门带上,手上多了那兰色大革囊,坐下后,目光竟在文俊浑身上下打转。
串牌左右,文俊已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行功调息,浑身衣着全干了,白雾早敛,胸际已可看到悠长的轻微起伏。
他渐由空明中返回现实,只觉百脉舒泰,神意两通,已经恢复了十成功力,睁眼一看,倏然坐起。
他对水上环境不算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船上的客舱。身旁矮墩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气度雍容的中年人,正把玩着他那兰色大革囊,含笑注视着他。
不用问,他知道自己得救了,定是这位仪表非俗的人,将他在江中由死神手里救回,便缓缓站起,将长发挽上一结,整好衣衫,向中年人拱手长揖,说道:“小可姓文名俊,不慎堕崖,险遭没顶,幸遇先生及时援手,得庆生还,再生之恩不敢或忘。请教先生台甫,伸铭五衷。”
李大人看到他身材魁悟,文皱皱地未免好笑,站起身口了一揖,笑答道:“鄙姓李名红,草定正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听老弟台口音,似是湖广人氏,但不知府上令尊堂安否?”
“小可四海飘零,一无挂虑,好教长者见笑。”
他在醒来的片刻中,已经决定此后一年中,隐姓埋名找处清静角落,先将儒林狂生所授的至高绝学浩然正气练成,方重出江湖,一雪七星山六派掌门偷袭之恨,所以将一切全行瞒起。
李正噗不知他说的是假话,接着问道:“看老弟台你的器字风标,当不是四海飘零游手好闲之辈,请教今后有何打算。”
“江湖落魄,人海浮沉,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地?宝舟可否暂泊江右,小可登岸?
救命之恩容图后报。”
说着,一指他手中兰革囊,又道:“这革乓乃上可之的物,尚请赐还。”
李大人将兰革囊递给他,又含笑相问道:“尊驾之物,自应壁还,可否听我一言?”
文俊淡淡一笑,挂上革囊,说道:“先生请说,小可洗耳恭听。”
“老弟台气字超绝,肩阔膀圆,定然对武事造旨极深,闯荡江湖,毕竟毫无着落,今东南海疆烽烟时起,何不投效朝廷,为国出力,也不在人生一场。
“李先生谬矣,文俊一介俗夫,一无所长,岂敢妄想?当今之世,武备废驰,武臣气折,即使官至总兵,领束之时亦须长跪部堂,令人寒心。”
“老弟台未免太”
“此非雄辩所能掩饰之事,事道如此。”
文俊抢着说,稍顿又道:“小可落水迄今,已么两个时辰,不知是否曾蒙先生以奇药将小可救醒?”
“老弟台昏迷不醒,无人敢于下药,因偶然发觉革囊中翠绳叶卷可散发清香,料无大碍,故大胆灌入老弟腹中。”
文俊吃了一惊,心说:“乖乖,你要是弄开了化血精砂的盛瓶,那真不堪设想。”
他正在想,李大人已经说话了:“入暮时分,船即抵敝村双汉泻,如果老弟台不弃,请暂住舍下疗养一段时日。舍下位于村西,甚富园林之盛,住处清幽,远离尘俗,正是静养之所,老弟可愿小驻?”
文俊心中一动,沉吟良久,突然问道:“听先生说,尊府甚富园林之盛,远离尘俗,小可对园艺略有所得,愿借一隅之地,小作勾留,并照顾尊府园林,先生可肯俯允?”
“此乃求之不得之事,老弟”
“小可须言之在先,小住期间,绝不接受任何命义供俸,小可能自食其力,亦不接受任何差遣”
“老弟,你多虑了。”
“小可绝不会为尊府带来任何烦忧,还请放心。”
“老弟,一言为定,尔后之事,日后再作深淡。今后老弟就是舍下佳宾,悉从尊意。还有一个时方可抵步,老弟夹囊中携有棋,定然是其中交交,请至中舱小饮三杯,且领教老弟一局如何?”
“小可自当奉陪,领教高明。”
此后,文俊在双汉沟定居下来,他谢绝李大人请住客室的盛意,在后园园丁的住所左近一座荒废了的花房中,辟室住下了。
他那革囊中,藏有十余颗用做药引珍豫,拿到繁昌卖了,这儿接近金陵,珠宝可卖高价,两颗珍珠便够他渡过一年岁月。将自身行头备好,自己起炊,在这偏辟的角落,下苦功苦练浩然正气。
他一看到这座园林,便觉恰合心意。在穷山僻野里,可能有人搜索他的踪迹,在这江边籍没无产承的小村,谁会想到这儿住了武林谈之色变的恨海狂龙呢?这也就是他在这儿斗留下来的原因。
小村民风淳朴,与武林毫无牵连,他也不与人接触,对外界的消息全行断绝了。江湖引起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为他燃起了复仇之火,血肉横飞,但他丝毫不知。
转瞬一月,已是十一日中旬。园中除了苍松翠柏,一片枯寂,花木保暖的工作,他已助那三名老园丁完成,无所事事。
每夜二更后,一个孤独的人影,整衣危坐在小池旁一排垂柳下,浑身腾起阵阵轻雾。他面对池塘,怪!四面的枯草,在他身旁有节拍的摇摆,时向外倒,时又内吸,而小池平静的水面,一圈圈水纹向对岸荡去。
清晨,室门紧闭,内行人细心在外观察,可以发现缝隙中的气流,绝不是平常的对流,而是时进时出,似有人在内鼓着一个巨大的风箱。
不久,小池的水纹愈来愈大,而小室进出的气流,竟然丝丝发啸了。
下午,是他暂停练功恢复体力的时间,有时李大人会派人或亲来接他,在前院书室中下上两局。宾主之间,相处十分和睦,文俊自从重获天伦之乐,与后母言归于好,而且师仇已报,心愿得偿,已将从前冷做而愤世的厌气,一一摒弃,唯一的愤怨就是六大尊门人七星山暗袭之恨和与廷芝解除婚约的苦恼,所难也比往日随和得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不够爽朗,傲骨仍在,这难怪他。
到了十一月下旬,小池的水纹变成小浪,他正坐之地,所有的雨花没有一颗沾身,天空中,气流的啸声刺耳。
在他练功之时,远处一座高楼中,靠北一个绣帐深垂的房间内,不时出现一双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在窗惟缝隙间向这儿凝视。
他拨起一件天青色短衫,敞开壮实如山晶莹如玉的胸膛,推开小室门一步跨出,仰天吸入一口凉气,喃喃地说道:“怪!师父说,半年之后,真气方可在身畔结成气墙,拂动之间,丝丝发啸,我仅练一月零八天,怎么已达到这一境界了?”
他思索片刻,不解地摇摇头,大踏步走到花房右侧另一间小室,那是他作为厨房的房间。
门一开,他剑眉一皱,食枝上,摆着一个暖锅,一阵扑鼻食物香,令人直吞口水,饶虫直往外爬。
他轻瞥一眼,自语道:“这丫头!若冷的天,叫她别送来偏是要送,真是!”远处响起弓鞋踏雪之把,他转身外出,走出花房门,却慌不迭将敝开的衣襟扣上。
林下瑞雪满砌的走道中,冉冉而来是一个小小身影,一身天青夹衫跨,外罩披风,小脸蛋红菠菠,笑意盎然,他认得,这是小姐的贴身爱婢秀秀。那天下船之前,他除了小姐以外,全由李大人引见过了,小秀秀伴着夫人,还有一个体面女仆徐妈,由夫人领着,对他一阵子好盘,比江湖朋友盘道还复杂,他硬着头皮,瞒天大谎扯到底,他认为相当满意,没露马脚。
李家人了不旺,庭院虽大,亲人却少。也许是李夫人年纪大,倚老卖老叫他一把龙哥儿,没办法娘们嘛!反正她确是够格做他的长辈,一把俊哥儿,硬将他矮了一辈。人家李夫人曾南昌府知府夫人,算得上是朝廷命妇,多大场面没见过?不光是口才、风范、气度、才华,应付文俊这个自小孤独,性格倔强而涉世不深的小娃娃则且她又在爱女口中知道他的些少根底,当然绰有余裕。慈祥。亲切,还有母性的温馨,只三言两语,就把文俊降伏了,乖乖地叫他一声伯母,李大人当然高兴,由先生尊驾突然升为伯父,他能不高兴?
秀秀这小丫头,小得不足十岁,她叫他大哥。她说:她比小姐稍大,叫大哥是顶自然的事。
夫妇俩在来硬留他住华美的客厢,可是文俊处处拜下风吃瘪,这次却大获全胜,终于自己单独诠进废花房。
其实也是李菇在玉成他,她知道,他跌下悬崖,绝不是“失足”二字所能解释得了的,恨海狂龙会在悬崖不小心“失足”岂不是天大笑话?他既然留下,定然有难言之隐,让他单独自处确是必要,不要将他迫跑了,岂不大糟?
他虽自己起炊,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小丫头秀秀上午来,徐妈下午到,送来的东西无他全是精美的食物。有时他刚练功完毕,李大人或者秀秀也恰好到达,不是请他饮酒下棋,就是舞文弄墨,不用说,定是一顿大嚼。
真怪!李大人和秀秀总是来得恰是其时,申时一过,也绝不将他硬行留下便饭,那是他晚上练功开始的时候。
文俊这笨蛋就不用脑筋去思索,为什么这般巧?七月余以来,文俊经度与李大人夫妇俩盘桓,就是从未与小姐见过面,难怪,卸任知府的爱女,千金小姐非同小可,尽管两老待他如同亲子,还是无缘相见。
文俊心无旁骛,也从未想到府中还有一个小姐在焉,尽管小秀秀不时小姐长小姐短,他从不理采。
大雪纷飞,寒气砌骨,小丫头不但已将花物送来,而且第二次又踏雪而至。文俊只觉感上心头,蓦地奔出,张虎腕将她抱入室中,抱怨他说道:“秀秀,若大的雪,你还跑来,不怕冻着呀,真是!”他放下她,用手拂掉她风帽和披风上的雪花。
秀秀笑咪咪的说道:“我不怕,老爷叫我来请,等会儿内院花厅相见。据老爷说,以前在南昌时,有两个姓雷的兄弟,曾在衙中任护卫一年余,后来他们回中州去了。这次闻知老爷告老还乡,特专程派人捎书问好,并送来一具恩玉古筝,那不是自己和丘玉琴合奏那一具吧?据他所知,自玉古筝世上不可能大多,难到就是那一具吗?自丘玉琴与绛夫人和义姐同行,至各地解散武空会,屈指算来已经将近三月啦。要是这具古筝就是那一具,那么,她们定然
他愈想愈心惊,脱口道:“秀秀,我们马上走。”小丫头扭着身子说道:“不!你得先将那盆三仙并寿吃了,那是小姐亲手做的。”
文俊不管谁做的,一把将她抱起,说道:“留待晚上再吃不迟,走!”
说走就走,洒开大步冲入风雪茫茫之中。
花厅左侧一条回廓,直达书房,书房里温暖温暖如春,兽鼎中香烟枭枭,罩炉内炭火熊熊,书架上琳琅满目,正个书房令人发思古之幽情,与学也无涯之洁叹,文俊在这儿来了多次,甚为熟悉了。
书案之前,端做着李正璞,听门外轻叩三下,他手放下书站起说道:“文贤侄吗?请进。”
文俊已命秀秀返内厅,他推门进入书方,行礼道:“伯父庞召,恰好无事,所以先来了。”
“贤侄请坐,你看那儿。”李正噗含笑向古琴台一指。
琴台在临窗一面,上面正搁着一具白玉古筝。文俊走近纹,正是丘玉琴那一具无价至宝,比那具玉琴并不稍底一品的白玉古筝:
他强抑心神轻声问道:“这是世上难寻的奇珍。伯父,能将进处相告吗?”
“送筝人名家雷安,乃是少林派的弟子,我当年在中洲任所,曾对雷家有周全之谊。后来移任南昌府不久,雷安和乃兄雷平突然光临,自愿任保护府中家小安全之责,直至去年秋间方返回中洲。雷安确是师出名门,身手极佳,武林朋友送他一个绰号“三剑一奇。”
“哦,是”
他想说“是他”但突然咽噬了。
他幌然大悟,原来那次南昌道中,雷氏兄弟教训夺魄神剑沙东旭,引出五怪现身,神山门下出面,最后中了赤琼草之毒,还是他迫百毒天尊取来朱瑶花救他们。”
他暗叫道:“哦!李小姐就是那香车中的姑娘,这世界不大呢?”李正噗含有深意地问道:“贤侄知道他们吗?”
“这这小侄可未见过。”
“这次他命人送来这具古筝,因为他知道菇儿素喜丝竹乐器,并附来一函,一是恭贺我早离忧人宦海,一是道及这具古筝的来源。”
“怕父,雷安信上怎么说呢?”
“据信上说,月初少林关闭山门,因近来该派与人不合,时生事端,他们的什么掌门要在明年新正面壁,说要苦修十年,比他们的师祖还多一年。”
“这秃颅!你面壁我就不找你算帐吗!哼!”文俊在心里暗骂,但不现于神色。
正噗继往上说道:“本月中旬,有一批男女大闹嵩山,被少林弟子赶跑,后来搜查客店,想找出闹事的人是哪方面的人,可是一无所得,只搜出这具古筝。据说,有人曾见过这白玉古筝是一个姓吴的姑娘所有,可惜她不知逃到那儿去了。”
文俊心中先是紧张,最后心下稍定,不用问,定是义姐得知自己丧身七星山的消息,跑去纠集朋友去找少林算帐,不敌而逃,将古筝遗失了。义姐是一个精明人,她不会任性而为,宁关智不关力,他放了心。
由于这消息,他便矢志用功,期能早成。
“贤侄,你棋品之高,大出我意料之外,即授九子我亦不敌,甘拜下风,琴棋不呆分,想贤侄当有超人造诣筝与琴相同手法颇多,能调琴,弄筝亦是易事。贤侄能让我一开眼界一饱耳福吗?”
文俊笑:“小侄略解音律,惟恐有读清听。”他见物思人,忆起筝中丘玉琴筝琴合奏的情景来。玉琴姑娘的音容笑貌,逐渐在他脑海中显现。这古筝是原是她的,他情难自己,缓缓向琴台走去。
他目现异彩,俊面上现出神秘的笑容。
内室门轻轻拉开,出现了李夫人和秀秀,夫人笑说道:“老爷,俊哥儿还未进食,让他先”
“伯母,谢谢你,小侄不饿,呆会儿再打扰伯母一顿。
他向李夫人道谢行礼,再向正噗告罪,方整方落坐调弦。
他的心念已飞向远方,在那东海漂渺的神山里。他目中涌现那罗衣胜雪,风华绝代的玉琴情影。
响起一连串幽远深遂的音符,伴以遥远而抖动的和弦。整个书房,突然充溢着扣人心弦的天籁,将伯意念带向遥远的幻境里,沉醉在迷人的乐章中。
两夫妇分坐在书案两端,李夫人怀中挽着秀秀,三个人如痴如醉,半目垂帘沉醉在乐章里了。至于他俩幻想些什么?在他们的甜密笑容中,或可摧知端倪。
音符徐剑,但室中仍似有袅袅余音。正噗似突由大梦中醒来,瞥了夫人一眼。她粉颊似醉,不正在向他凝住吗?
正噗徐徐起坐,向文俊鼓掌三声,喝采道:“好一曲意绵绵,神采其神,叹为观止矣!
贤侄,琴棋双绝,你足可当之无而无愧。”
“伯父谬赞,小侄愧不敢当。”
他正欲离座,内室门进来了徐妈,她在夫人耳畔低语数声,在一旁含笑侍立。
李夫人招手请老爷过来,也低耳片刻。
李正噗不住颔首,突向文俊笑问道:“贤侄,月余以来,伯父可将你当外人吗?”
“伯父伯母对小侄视同骨肉,小侄铭感五衷,伯父怎有此问?”
“贤侄既有此感,我倒放心了。夫人,你对他说吧!”
文俊本来可以听清徐妈的话,他功力大进,即使是隔室落叶飞花亦可分辩,何况一室之中,可是他一向不想探入私隐,徐妈既然耳语,他根本就不愿听,所以对正噗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十分突兀。
夫人却接口笑着说道:“俊哥儿,这些日来,小女茹儿一直身体不适,近日告全可,既然你不将我们视同外人,小女自应出堂一见,你是知书达礼之人,不会见笑我们矫情吧。”
“小侄怎敢?伯母这么一说,小侄可坐不住了。”
“徐妈,叫茹儿到书房来。”
夫人一说,秀秀却领先走了,徐妈应诺着走出书房。
不久,内书房门悄然而开,文俊眼前一亮,赶忙站起。
李茹一身彩裳,但在她身上不见丝毫俗气。她,脂粉不施,天香国色,点漆双睛宛如一汛秋水,瑶鼻樱唇恍如书里真真,袅袅停持佯秀秀进入室中,低垂臻首,粉颊飞霞。
李夫人接住她,笑着说道:“茹儿,见过俊哥儿他比你略长一龄,为免生分,你可叫他大哥。”
李茹到底不失大家风范,盈盈敛住,吐出历历驾声“小妹茹,大哥万安。”
“小兄愚鲁高攀,贤妹休怪。”他回了一揖。
夫人挽爱女在身畔坐下,说道:“茹儿,刚才你要徐妈前来,问弹筝的人是谁,你可别大惊小怪,请俊哥儿再弹一曲吧!”
茹姑娘心中怦怦在跳,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啦!南昌道见,意念长在心头,长不湖建阳河晚来半步,哀伤刻骨铭心载余,只道幽冥陌路,谁知七星山下异地又相逢。她在追踪文俊期间已知道他的为人,所以一直在找一次名正言顺的机会,以极自然的方式接受他。今天文俊弄筝,那些妙的音符不知其意寄何处?她忍不住要来看个明白,也乘机相见。
李茹羞答答地说道:“大哥神乎其技,筝声感人至深,小妹无比神往,还请大哥重奏一阀,意绵绵,不知可肯俯允。”
“让令贤妹见笑了,小兄只好献丑。”
李茹一双星眸,凝神注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现的变化。终于,她心下大定。在他那弦声之中,显然他属意之人,中间存在着梗阻,并非两心相连美满的共呜。
其实文俊是另有所思,他在暗忖:“怪事!她的声音有点耳熟哪!怎么从未见过她呢?”
在星子,李茹曾用“千里传音入密”绝世神功,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功力溶合而成,她要他用朱他瑶花放走众贼,不可多造杀孽。他照办了。但怎想到那用千里传音入密劝告他的人,会是眼前这位如花少女呢?
一曲终了,徐妈送来一管玉萧交给小姐。
不等文俊开口,李茹便说道:“果然超尘拔俗,小妹耳福不浅,大哥,小妹略诸音律,愿以玉萧攀附大哥,合奏一阀,天上人间。”
文俊一怔,也悚然一惊“天上人间”亦是古曲之一,共分三段乐章,前一段清逸高雅,缥渺如烟,中段沉郁凝重,变幻万千,后一段即是精华所在,如花初放,如月将圆,充满甜密欢笑的情综。难在其中音符跳动的缓急差别极大,音域极广,以一管萧吹奏这曲乐章,即使是修为极深的健壮男人,也不敢轻于试当,何况是这弱不禁风的如花少女?但假如她没有超人的造诣,怎敢和他吹奏此曲?他心中一惧,便诚意正心凝神一志,徐徐扣向筝弦。
出乎他意料之外,李茹的造诣,竟然不在他之下,伴着弦音和鸣,神意相通,美满已极。
乐声徐止,袅袅余音久久不绝。文俊喜悦地站,向姑娘含谢道:“贤妹的九天仙音,衬得小兄的筝声臻于佳境。小兄这是谢过。“小妹弄巧,幸未成拙,大哥别见笑。”
“好了好了,不许你们再调萧稳啦!”
正噗哈哈一笑,又风趣地说:“艺臻化境,世无其匹但我可不敢领教,再听凑一曲,势非废餐忘食,非痴即迷不可,夫人,以后再让他们多奏几阈、今天俊哥儿还未进食呢。”
二更过后,李茹在香闺换了一身银色紧身,她一面换妆,一面心中暗说:“想不到他的功力进境快得如此惊人,一别年余,时日并不长啊!我得去看看他究竟在练些啥?”
三更刚敲过,她从南面出窗,向西一闪而没。
大雪仍在飞舞,大地象一片银色世界,她一身银装,即使走近至三五丈内,也不易被人发觉。她知道文俊功力已非昔比,绕道正西,再转头直奔后园,越墙而入。
文俊正坐柳树下行动,他前面小池中的坚冰积雪,被他双掌徐徐按出的无声暗劲,化成了清水。涌出丈外又行。凝结。他一面行动,一面留意四周动静。他行动之处,距围墙足有五十丈以上,中间果木甚多,视线被阻。
李茹一见园中,百花洞天的奇学“飞行绝迹”举世无匹凌空向文俊练功处缓缓欺近,将接近州内三十丈以内,可看见柳树下的文俊头部了。文俊功力确是日进千里,突然警觉到正西雪落之声有异,心中一凛,倏然站起,向那儿看去。
李茹见他站起,吃了一惊,也芳心大喜,知道他功力确是足可与自己不相上下,可能已被他发现了。
行踪既露,她想悄悄退走,可是青影向上一腾,奇迅快疾地向她扑来啦!她想也来不及想,展开“飞行绝迹”绝世轻功,向西飞奔。
文俊本来没发现有人,她由枯林顶端掩近,不易发觉,所以腾起空中察看,她心虚撤走,到真被发觉一个小白影啦!
他练的轻功“九幽凌虚魅影”和儒林狂长所授的“御气摄空”都是正宗的旷世奇学,功进一分,便加深一分。这时他展开御气摄空轻功,竟然向电光骤闪。
小小白影向西正飞射,快逾闪电,追了两三里,竟然又拉开一二十丈,只可看到一点点模糊白影了。
他愈追愈心惊,几乎怀疑白影不是人,破空飞去,越林越陌竞似不沾地面,不沾枝借力,不是鬼吧?
追出五六道,终于将白影追丢啦!他骇然地返回,偏搜径路,雪松枝脆,就找不到半个足迹了。
他暗暗惊心,心说:“这到底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冲谁来的?我的处境危险着哩!好在练功时可随意收发由心,不然要在练功之时被人突袭,准够麻烦的,我得随时小心了。
李茹脱身后,仍由南面返回香闺,她芳心怦然但也欣欣莫名,她证实了心上人功力将达由神返虚之境,焉能不喜,但欣喜中,也带有一丝恐惧,假使他仍和往昔一般,与天下武林为敌,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转眼有新年将临,李府将有一阵子好热闹了,大户人家嘛!新年不闹还成?
这一段日子里,文俊和李茹之间,由于接触频繁,双方之间心灵自然会逐渐接近,何况爱好相同呢?李茹是有心接近,温柔似水,小鸟依人,将女性的温婉本能。在不着形迹之下发挥无遗,有乃父乃母在,她和他谈琴棋书画,光有乃父在,她帮着乃父运筹帷幄,一盘棋令文俊兢兢业业;如果是两人独处,她是三个字,静。婉、柔;一颦一笑,无不令文俊怦然心动,虚寒问暖,更令文俊心感。
情之网逐渐收紧,文俊在对廷芝绝望之时,三神山的玉琴姑娘,中间梗着曾刺了他一剑的凤姑娘,他怎能到神山去找她呢?凤姑娘不是蓬来的少主人吗?
眼前的茹姑娘,音律之学比玉琴更精,更柔婉可人,而且相处的时日又长,他能不动心?鬼话!
这天午后,文俊踏着初云朗日的阳光,手捧一束经过细心修剪过的腊梅,巡往书房倏然而去了。
书房门在他刚欲轻叩时,悄悄地拉开,他略一怔神,咎中已嗅到一缕极为熟悉直沁心脾的幽香,他心中暗笑。书房内静悄悄没有人影,他轻轻跨入,突然偷出右手,向门后伸去。
一声轻笑,茹姑娘象只彩蝶儿,在他虎掌将及的瞬间,类向书案旁转去。她捧起一只本朝大内窑所出的景泰蓝花瓶,转身向文俊展开闭月羞花的微笑,喜悦地轻呼:“啊!多美的腊梅,俊哥,别放在书房里,你该给我的。”说着,盈盈走近、这些日来,他们亲热得你你我我啦。
文俊就她手上将花插上,一面笑道:“本来是想送给你的,可是我感一世上没有一种花可以敢亲你,只好留给我这凡夫俗了。”
“怎么?你说我不是人间凡物?”
“介于仙凡之间。
“胡说!”
她将花瓶放好,摘一朵初放的蓓蕾递给他,绽开令人感到飘飘然的甜美,依近文俊道:
“只羡人间不羡仙,还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较真挚,谁看见神仙是何种模样呢?”
文俊接过花,替她插在鬓边,她双颊配红,缓缓闭上浪眸。文俊注视着她那扇形的长颊,和朝霞也似的粉颊,憎不自禁,颤抖着双手,将她挽入怀中,感情地轻唤:“茹!”
茹姑娘浑身如触电流,埋首在他宽阔的胸里,她感到夭旋地转,用梦一样的声音,喃喃地说:“俊!愿花长好,愿月长圆。”
“人生变幻。但是,茹,我会对这一天寄予厚望。”
两人相居良久,姑娘仍没抬头,好半晌又说:“俊,明晚是小年夜,你你能来和爹妈团年吗?”
文俊心中为难,这些天正是他练功吃紧之时,他怎能因一夕欢乐,而搁下功大?他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但钢铁的意志,亦难抵受情火的锻炼,不由低首沉吟。
姑娘何尝不知他烃信?只是情难自己,但他毕竟是过来人,知道万万不可耽误他日常的功课,终于又说道:“啊!恕我,我不能耽误你的行动你的正事,来日方文俊心中一震“行动”两字他听的真切,出诸一个知府大人的千金闺秀之口,岂不可异?他打断她的话,轻问:“你曾说行动两字吗?你”“俊,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有许多事瞒着我们,你的身世如迷行径怪异;俊,我好耽心啊!”她将话岔开,将大主题搬出来了。
文俊只觉无比羞惭,她一家老小以亲骨肉待他,他却一直不吐真情,怎说得过去呢?便在她耳畔柔声说道:“茹,请恕我,我确有难言之隐,其实亦无隐瞒的必要,明日午后,我当和爹妈深谈,一吐衷曲。我其实姓梅,文俊是我,我父也是进士出身,只是生性耿介,未蒙外放而至于其中,明日一并奉告。茹,明日你不必前来,有些事不宜惊扰你。”怪的是姑娘毫无惊态,只偎得更紧,幽幽:地说道:“我依你,俊。”
当夜,文俊心绪不宁,他想李正噗知道了他的身世和行事,该作何感想?也许会吓得赶他走路吧!李茹呢?她他不敢往下想,叹口气道:“不管她如何想法吧!大丈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凡事不可勉强,我该找一个志同道合,能伴我仗剑邀游天下的伴侣,而不是深闺弱质!”
想到这儿,他怀念起海天深处的丘玉琴,却又幽幽一叹,摇摇头,巡往柳下坐下。
真气一动,万虑俱消。灵台空明,立臻忘我,体内奇经百脉任意所之,神与意合,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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