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轩 邈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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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漫天大雪如鹅毛一般簌簌而落,裹得西凉山如添银装。
我一整晚连眼睛都不曾阖过一次。双足不安,不由自主地蹬踏被子,辗转反侧间怔怔地听着窗外松木老枝不堪承重,积雪落地时发出许许微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是数着过来的。
数了第三十六下,索性起来,开了窗赤足站着。风并不十分凛冽,雪夜明月,星光隐淡,浑白雪地上有无数枝桠乱影,呼吸寒凉似还带着远处梅枝和淡的清香,景致几乎算是动人心魄的,然而心绪依旧如百花冬残时一层一层牵连脱落下的枯瓣,白白散了一地。
一落雪,后山可有地方遮蔽?刹那,甚至想即刻奔出去,可见了面又要说些什么呢?身未离开,又添恨意,最是无奈。反复诘问自己,只怕到头来也是双双哑然。他分明有心避过,无非是不想再附尴尬,空余我满心满肺的疼惜却实实不能为他做任何事,哪怕宽慰的只言片语也显得单薄简陋了。
想着念着,繁乱如麻,一夜竟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我因平白吹了一夜的冷风而得了伤寒,也无甚要紧,不过有些轻嚏,却一早告了病顺势躲在房里。
正午时分,师伯陆逸明果真应言上山了,是独身前来。
彼时我闷躲在被子了,头也不必探出,单听鹃姨有些凌乱忙措的脚步就知道是他来了,于是更加得贪睡。
却是天不遂我,不消一时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人过来扯抢我的被头。
“不去不去!”我高蒙住双眼横心腻在里头,喊道:“都说病了,是听不懂么。”
外面的人并不说话,只咿咿呀呀,一听便知是阿巧,于是泄了气:我喊得再响,她也听不见。就坐了起来,对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病了,不必去请安。”又企图躺下去。
她一听急急切切拉住我,拼命作手势,意思师伯指名叫我作陪。
我止不住微呛了两声,唇边不禁夹了一抹冷笑:好一场鸿门盛宴!这时再也耍不得孩子脾气了,一举一动更需步步小心,否则在陆逸明面前是动辄得咎的。
于是自床上木然站起,摆手让阿巧离开,速速换了梳洗之后添了夹衣下楼去,一刻不曾怠慢。
到了客堂,只有师父师伯二人在。茗是刚烹上的,也不过是刚坐定的样子。
我耐了耐性子,缓步上前向二人请了安就站到师父边上候着。
师伯略扫我一眼后,对师父说:“观应,月儿要我们两个请着才肯下来,你未免太宠腻了她些。”
听罢,我面无表情盈盈低伏一记说道:“是月儿怠慢了,还望师伯见谅。”语气里听上去满是恭从,省得再让人挑出纰漏来。
师父拿雨过天青瓷壶倒了一杯茶,壶嘴碰着茶杯发出叮得一声,声如清罄,她示意我端过去。
手一接触到那杯壁,只觉瓷翠如玉,釉色碧兰,匀澄柔和,却也如玉一样阴凉,只听师父一面说道:“师兄,我这里就月儿一个女孩子,自然是要偏疼她一些。”
好在,师父是明理之人,这话里的讽意连我都听得出。
师伯接下我奉的茶并不喝,握起手边珊瑚红小茶叶罐,“这是之前友人送来的凤凰单枞,念着有机会与师妹共品。不过还是取把朱泥出来为好,青瓷怕是泡不出这茶的香气。”
师父想了一想,便在我耳边吩咐了几句,我依他所言去寻了一套朱泥的茶具出来。
送来之后,师伯截下举起壶端了些时,见这把朱泥壶形状纤秀灵巧,方赞说:“是把‘三山齐’的好壶。”
所谓“三山齐”既是将茶壶去盖后倒置于桌上,若壶嘴,壶口,壶柄能呈一直线紧贴桌上,这便是一把好壶。
十全师父对茶道有精深专研,而师父则略逊些。她虽好品却不多做纠缠,饮茶多为清心养神罢了,我也就略懂些皮毛而已。
此刻师父更是疏淡一笑,“原来师兄也有走眼的时候,这不过是我爹常用的那把。”
师伯双眼一狭,朗声笑道:“的确是师父的那把!可见岁月不饶人,我也糊涂起来了。”
我心笑,既知岁月,何须如此?师父并不接话只单单望我一眼,也不知是否我颜带痕迹叫她看出来了或是我怀了心思自己也赧然起来,便谨慎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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