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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现在这屋里,虽没有哭天抢地之声,却仍有拳肉相击之实。不过,虽然这胡世安勉力受打,还他这风流孽债,而蕊娘这寝楼也算偏幽,一时也不怕有人起疑,但醒言顾虑着毕竟现在是夜深人静,也不敢过于兜答。反正也只是来教训一下这厮,也不能把他如何。于是,又揍得数下,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便即歇手。
醒言站起身来,正要出言威吓,但看了一眼地下的情形,却又哑然失笑,粗声笑骂:“你这厮也真个惫懒!老子已然住手,却为啥还在那里只是装死?!”原来,醒言住手之后,胡世安这厮却还在那儿左右翻滚,一副正挨打的模样!看到这家伙如此做作,醒言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过了片刻,再仔细一看,醒言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原来,正在那儿“装死”的胡世安,却是衣裳飘动,“啪嗒”有声,好像还真的有谁在狠狠揍他!
——不用说,这又是那位疾恶如仇的灵漪儿,正在那壁厢踢得个不亦乐乎!
醒言乍见这情形,吃惊不小,赶紧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却发现,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胡世安这厮现下却也不怎么动弹,只躺倒在那儿低低呻吟。“呃!!这昏灯瞎火的——定是我刚才心情激荡,看花眼罢了!”
心中复安,醒言走上前去,对还在地上熬痛的凉薄之徒沉声喝道:“滚!
“要是再让我在饶州地界看见你这腌臜,好汉我便
真个要替天行道了!”这话虽然语气极为不善,但那位还混赖在地上的胡公子,一听此言,却是如闻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翻身而起,一溜烟走出门去——其迹遂绝。眼见胡世安抱头鼠窜而去,醒言心下大安。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心说既然了却心事,这屋子却也非久留之地,还是赶紧走人为妙。醒言正要抬腿迈步出得门去,却忽听得背后屏风之内,传来一声幽幽的话语:“还请义士留步。”醒言这才想起,屏风之后红绡帐中的女子,已经是久未出声了。“蕊娘唤我做‘义士’,想必已是认清方才的形势了吧。”虽然,一腔正直的醒言,觉着今晚这事儿颇为顺利,但不知怎的,对于方才这许多变故,十六岁的少年,心底总隐隐觉着有一丝不安——却又不知究竟何处不妥。虽然听得蕊娘叫他留步,可醒言却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还是晃动身形继续朝门扉之处行去。
“义士且听得奴家一言——”“义士”义无反顾,继续前行。“妾身已有一诗和义士——”“义士”的身形,顿时凝固。
这时,隐身在一旁的灵漪儿,听得那屏风之后,飘来一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恍惚的烛光中低低地吟哦:
“几度秋霜叶蕊疏,当年犹忆堕尘初。门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泪如珠。”
待这飘忽的声音消失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听得这诗,少年反过身来,回望屏风,熟视半晌,终未说得出任何话来。
洞开的门扉,现已关上。屋里人踪已渺,又回复了秋天夜晚应有的静谧。只有那透过门隙吹进的一丝晚风,带来一声低声徘徊的叹息……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房中发生的一切,都像那落叶被秋风扫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在之后的三年里,花月楼四姬之一的蕊娘,在她海誓山盟的情郎不辞而别之后,在所有人为她扼腕可惜之时,却仍然是欢笑如初,看不出丝毫忧伤。
三年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花月楼中当年那个喜欢吟诗弄曲的郊野少年,也早已离开了饶州。
虽然发生了很多故事,却似乎都与这花月楼中的蕊娘无关。直到三年后一个同样凄清的秋夜,那个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迎儿,偶尔听得蕊娘房中,卧榻辗转有声。呼之不应,排闼入视后,却发现蕊娘已是仰药而瞑。嗟乎!一枝名葩,就此凋谢矣。素蕊青莲,仍未能出得火坑之中;芳魂媚骨,就此埋香于青山黄土。蕊娘殁时,颜色如生,唯见眼角,有数滴泪珠沁出。众人于蕊娘枕边觅得素绢一幅,只见上面用娟洁小楷,书得数语:
“薄命人向无亲故,觍颜于世者,守活孝三年耳。妾之父母,于妾虽无栽育之情,却有孕养之恩。如今一朝了却,无事牵挂矣。”
其后又用淡墨书着小诗一首,头尾只有二十八字,却是写得数遍,曰:
几度秋霜叶蕊疏,当年犹忆堕尘初。门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泪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