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胸口向我猛踢一脚,狼狈之极的就地滚远,向身边黑衣人嘶声吼道:“蠢材!几百人拦不住一个人!”
我摔在地上,发丝凌乱,目眦欲裂,眼看不知多少刀剑向我身上招呼,只能凭着仅剩的力气护住要害,眼前模糊一片。
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明知道没有希望,却还要拚命挣扎,似乎多支持一刻也占了大便宜。以前在战场上快意杀敌时,体会不到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此时我命在顷刻,命运握在别人手中,眼前却浮现出以往驰骋疆场的情景。身为武将却不能马革裹尸死得其所,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铛”的一声,长剑从中断折,我抛下断剑,伸手抹一下嘴角血丝。罢了!我向着周围一笑,垂手待死。
奇怪,我明明不再反抗,那些黑衣人反而停下动作一齐别开了眼。难道我的表情果真这么难看?几声惨叫划破夜空,想要靠近我的人都被利箭刺穿了咽喉,连珠箭发,逼得其余人连连后退。
蓦然间,手臂被人拉住,一个低沉清朗的声音道:“跟我走!”
我猛然抬头,一个白衣蒙面的修长身影竟不知何时抢到了我身前,我呆了一呆,下意识道:“宋……”那人不等我说完,轻轻一提,我竟然不由自主随他走。又有许多黑衣护卫上前,那人全然不顾,只管拉住我冲出重围。
我被他拖着走,意识模糊,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似乎也从体内慢慢抽离。那人一把托住我,将我横抱上马背,策马便走。我吃力地揪住他:“等等!你……要带我……”
颠簸中,我竭力睁开双眼,想要翻下马来,却被紧紧揽住。我心中一急,呕出一口血喷在那人身上。那人的手微微一抖,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皱眉看着他,突然觉得一阵厌恶,伸手便拿发簪向他胸口戳去。那人拉着马缰又搂住我,一时缓不出手来,眼看发簪闪亮的针尖刺到,不由变了颜色,总算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身子向下一扯。我其实早就没了力气,抗不住他猛然用力拉扯,立刻晕了过去。
我是期望有人来救我,却宁愿死也不期望救我的人是他。所以当我在江风吹拂下清醒过来,拼命忍住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既没有□□,也没有睁眼。只是在剧烈的颠簸下,我忍不住一阵阵作呕,吐得江原全身上下湿湿漉漉。每吐一下,都能感觉江原的身子随之一颤。
我闭着眼睛想,别说他大晚上的穿一身白衣装潇洒,就凭江原平日穿着一丝不苟自命清高的模样,我这般糟蹋他衣服,他一定十分后悔救了我。
果然他催着坐骑一个劲跑,跟抢命似的,抽鞭子的声音一声紧过一声。总算江原没等马累死就停了下来,他抱着我跳下马,一头冲进一扇门里,口里喊:“凭潮呢?凭潮!”
凭潮没接话,传来程雍略带惊讶的浓重鼻音:“凭潮还没回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江原带着怒气道:“还不快将他找回来!”
话音刚落,凭潮跑进来:“殿下我在这里!”接着倒吸一口气,“殿下你受伤了!”
江原似乎忘了生气,急促道:“不是我,是他!”边说边将我放在床上,我微微张开眼,一歪头,又吐了他一手。江原张着五指,声音居然有些不稳:“他……就这么吐了一路的血,我身上都是,你快看看……” 又对程雍道,“到外面守着,发现南越官兵的踪迹立刻报我。”
凭潮扒开我眼皮看了一看,又搭上我手腕,摇头道:“五内受创,脉息微弱,怎么伤成这样?”说着又解开我衣衫看。
江原低声问道:“可治么?”
凭潮摸出一粒药丸硬给我服下,叹道:“他这满身的外伤虽然可怖,却不难治,内里的伤要重得多!”
江原又低声道:“他一路上都皱着眉头,想是疼得厉害,就没有止痛的办法么?”
凭潮道:“我刚才给他服的丸药是止他吐血的,他伤得这样,不疼反而要糟糕了。”他脱下我的外衣,接着又脱中衣,脱到内衣时,血肉已和布料黏在一起,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江原冷冷道:“我来。”身体被轻轻托起,感觉一只手在一点点褪去我已经破碎的衣服,动作果然轻柔了许多。
我瞧见他雪白的缎子衣服上大片大片的殷红,怎一个“艳”字可以形容,不由轻轻一笑,小声道:“江原,你这下可好看的紧了。”
江原愣了一下,怒冲冲道:“还说什么话?闭嘴!”这个人,不就取笑一下,用得着生气么?我正好也没力气再开口,老老实实闭了嘴。只听江原低声向凭潮道:“打一盆水来给他擦擦身子,找最好的药给他上。”
不一会,我被赤条条放在床上任他们摆布,想起江原那日在秦淮河画舫上的调戏之言,心里苦恼已极,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想那龌龊之事?想我一世清白,非但没来得及报仇,今日更加给他看光了,这还了得!正想开口骂两句,转念一想,将死之人又在乎些什么?还能干干净净的死,也该知足了。
哪知江原仿佛能看到我思想,一脸冷冰冰道:“你以为我想看?想报复的话等你好了再说。”手却在我身上动摸西摸,有几次竟然碰到我的……
我拼着命撑起半个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豆腐!”说完立刻跌回枕上,再也动不得半分。奶奶的,我想说的是你敢吃我豆腐!
江原鼻子里嘲弄地哼了一声,又阴损地加上一句:“别自作多情了,你现在除了这脸,全身都被砍得跟松花鱼一样,看了也没感觉!”我不断告诫自己都快死了,犯不着跟小人计较,还是忍不住翻了几个白眼。
凭潮无力道:“好殿下,别说了,再惹他生气就救不活了。”江原立刻闭了嘴。
药上到大半的时候,程雍的声音响起:“殿下,落烟回来了。”
江原马上揪过一条被子盖在我身上:“叫他进来回话。”我才知道连珠射穿那么多人咽喉的是落烟。
落烟进来扫了我一眼,回道:“殿下,太子的追兵已被扬尘引向西南方了,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江原冷着脸赞道:“很好,你们再去守着,不可放松了警惕。”
“是。”落烟迟疑了一下,问道,“凌公子伤得怎样?依属下之见,南越太子很可能会将建康周围大搜一遍,咱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江原道:“你去吧,这个我自有安排。”
落烟离开后,凭潮手脚麻利地为我处理剩下的伤口,仿佛自言自语道:“南越太子好像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肯罢休,不知道凌公子怎么就撞上了他们?”
江原沉声道:“上次擅闯太子书房的事大概被查清了,凌悦又是朝廷钦犯,能轻易放过么?也是我大意了,竟以为此案已经了结,查不到别人头上去。”
“今日殿下收到蜀川旧主暴亡的消息立刻动身进了城,凌公子一直口口声声说为蜀川报仇,想必也十分关心旧主的消息,难道竟是在川庆宫被南越太子发现了踪迹?”
“不,我看到城东燃起示警焰火才赶去的。”
凭潮皱眉看我一眼:“凌公子伤得如此重,殿下再来的晚些,属下恐怕连一成把握也没了。没想到南越太子这般狠辣,一刀杀了也比这样痛快。”
江原默然良久,忽道:“并非如此,我看南越太子倒想痛快杀了他。我们赶到时,凌悦虽然明显支持不住,却仍未受制于人,几百人被他杀了一半,剩下的人不敢轻易上前。他的伤倒不是被用了刑,应是搏斗所致。”
凭潮吃了一惊:“凌公子居然武功这么高?”
江原看着我沉思片刻,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么看来,我还是很不了解他,是不是?”说罢替我掖了掖被子,走出门去。听着他出门,我觉得心头大松了一口气,不过,怎么听了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只是来不及多想,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江原救我回来的那夜是我最清醒的一夜,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昏迷中度过。有时会恢复一点意识,但每次又都在伴随而来的疼痛中重新昏迷。有时也会感到有人碰我,或者在耳边说话,可是根本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只有喂药的时候我特别清醒,知道咬紧了牙关不让一滴喝进去,这时总有人用力撬开我的牙齿,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强行把药推进我的喉咙。
十几天以后,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并且清醒到能分辨出进房来的是谁,这让我十分沮丧。江原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每天在房里出出进进,好像有很多事要忙。我从没费心思去想他怎么没有回北魏,也对周围的事置若罔闻。恢复意识带来一样好处,那些汤药再也不能让我喝下了。
终于,江原在确定我已经完全清醒后,冷森森责问我:“内伤刚有了一点起色,为什么不喝药?”
我闭着眼睛淡淡道:“什么都没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让江原很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他颤声道:“我明白了,这些天我一直以为你因为伤重的缘故才喝不下药,原来你是故意找死!”
我淡淡一笑:“是,你现在明白也不晚。”
江原寒声道:“这些天你在鬼门关徘徊,知不知道别人为了救回你费了多少心思!”
“所以我从没求你救我,也不想欠你的情,因为我还不起。”
“现在你已经欠了我的情!”
我苦笑一下:“唯有一死相报。”
江原看着我,目中燃着怒火:“好,好,你永远有本事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听着他重重摔门离开,心里反而高兴。我的心情,他怎么能理解呢?若被本国将士所救,或者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可是我被江原救了,那意味着我永无翻身的希望,此后活着便如行尸走肉,再不能以越凌王之名护我南越山河。不是越凌王了,我又能是谁呢?
本来满心希望他一气之下不再管我,可是第二天江原又来逼我喝药,他冷冷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
三天之后,我被带到一艘很大的船上,凭潮他们说,殿下要回洛阳了,但是回洛阳必须走水路的么?江原在我身后冷冷道:“陆上颠簸厉害,大船稳些。”
起锚的那一刻,我执意要留在外面。抱膝坐在甲板上,我回头看被甩在后面的层层山峦,那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只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那样叱诧风云,意气勃发,到今天不得不承认,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更没有独自扭转乾坤的力量。曾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无力承担。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人而已,梦醒了,便该面对现实。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上扬,从十五岁起到现在,整整十年了,我的心血全部抛洒在战场,一生有几个十年?就算再也做不成镇守边关的大将,难道却要做一个无国无家的流浪者么?
天地之大,我赵彦的方向在哪?
江原一脸怒意走过来:“看够了么?”
我笑道:“够了。”
“那就进去。”他现在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抱回船舱,倒从来没再说我重,我转头向他笑了一笑。
记得他说不让我死,可是他能阻止我的心死么?
大船很快,一日之间就行到了长江口。子夜的时候,我敞开窗户看天上的繁星,又看了看底下的滚滚波涛,悄悄来到甲板上。海风鼓起衣袖,吹得我有些摇摆,脚下湍流不停,江水与迎面的海浪激起巨浪无数,我向船上看了最后一眼,伸开双臂奔向浩瀚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