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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些年又是没人管你了,邋遢的不成样子,给我站这反省,我没吃完你不许走,还有,晚上到我房里来。”穆萧萧语气是很不满意。
杨采儿这回哭的心都长出来了,小脸憋屈的厉害。
水楼上忽然传来了清冽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她是我的人,又不是你的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是吗……”穆萧萧看向杨采儿,杨采儿赶紧表态:“我……我是穆家的人。”
“姑姑,采儿干了好多活,好累的,你饶了她吧。”夏笙禁不住杨小妞接连的眼色,劝道。
穆萧萧半笑不笑的扬扬手,和杨采儿说:“罢了,你走吧,以后少在我面前蹦来蹦去,和猴子一样讨厌。”而后又厉声道:“穆子夜,你给我下来!”
四下除了杨采儿逃跑的脚步顿时没了别的声音。
又静了静。
凌落的衣衫声伴着个月白身影从楼上翩然而下,穆子夜向前迈了步,稳住身子。
“你不错,长大了,和我分得清清楚楚了?”穆萧萧踱到他身边,同样带着傲气的修直身形,确实带着血缘隐秘而不可抹杀的相似。
穆子夜没什么表情,背着手不吭声。
夏笙没有娘,以前无非是被韩惊鸿变着法的折磨折磨身体,哪见过女人比男人损的多的教子方式,听到穆萧萧质问子夜:“杨采儿是你的人,你又是谁的人?”,差点笑出来。
穆子夜从小就不听她的话,这些年更是自作主张惯了,对着穆萧萧笑的有点坏:“我是夏笙的人。”
听得旁边两位几乎脑充血,当然,一个是气的,一个是羞的。
母子俩目不转睛的对视,谁也不让谁。
夏笙哪知道他们互相看个什么劲,只得小心翼翼的问:“什么时候吃饭?”
――
人常说,百密一疏。
青萍谷的日子,新鲜劲还没过去,便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小事。
它顷刻间将某个并不严重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然而,也许正是这个并不严重的秘密,扭转了整个江湖的态势。
当然,天下是没有如果二字的。
很多年后,夏笙逐步参透了个道理,所谓薪堆,是众人的杰作,这无可扭转,究竟说是谁点燃了它们,其实也并不重要。
所以,他谁也怨不得,他人生中所经历的那些大大小小,起起伏伏。
都是命运。
而已。
――
听杨采儿讲,十几年前穆萧萧就倦意横生,扔下子夜说要去隐居。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几乎也没有再露面。
所以,老夫人突然回到谷里,倒是激起了几圈波澜。
好在穆萧萧果真像是年纪大了一般,无事弹弹琴,种种花,偶尔和穆子夜说说话,最喜欢接触的,却还是夏笙。
――
“姑姑,这花里有虫。”夏笙趴那找了半天,终于得获了一只软绵绵还在蠕动的家伙,坏心眼的往穆萧萧那里递。
果然,老夫人拿着往后退了半步,训斥他:“脏死了,扔掉。”
“嘿嘿,你们女的都怕虫,我姐姐也是。”
穆萧萧正准备浇浇她最宝贝的兰花,顿住手问道:“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绮罗?”夏笙想了想:“她……很漂亮,很聪明,又很疼我。”
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花房门口出现了个小丫鬟,她禀报:“老夫人,有个叫夕暮的夫人来拜访您,说是您的旧时,属下已经把她带来了,您看……?”
穆萧萧微怔,夕暮是她从前的伴读和婢女,后来年纪大了嫁给个琼州的官吏,自从自己离了南海,却也是十多年未见了,便点头:“快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就迈进门来,她穿着得体,带了些精美却并不过分的首饰,还抱了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看是过的不错。
“小姐……”她见到穆萧萧,已经不那么紧致的眼角顿时湿了。
“过来,让我瞧瞧,干什么一见面就哭,小女人性子。”
穆萧萧放下水壶,夏笙跟在旁边,开始惦记起溜掉去找子夜待着。
“小姐,您回来也不告诉奴婢一声,我还是听人说才知道的,立马就来看您了。”
夕暮几步上前,又是欣喜又是激动。
“我说你,都给人家当夫人了,还奴婢,再看我哪还是小姐?”穆萧萧轻笑道。
“是,是。”这妇人擦了擦眼角,对怀里的小娃娃说:“快叫奶奶,也给你沾点贵气。”
“这是……”穆萧萧微怔。
“是我孙子,刚满三周岁,带过来给您瞧瞧。”
穆萧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感叹:“看这时间快的,我都迷糊了。”说着接过小孩,抱在怀里。
夏笙看着小家伙白白嫩嫩好玩的很,好奇的凑过头去。
没想到,这娃娃似是极为喜欢穆萧萧,咯咯的乐了起来。
乐还不够,白胖的小手一拽,就拽掉了穆萧萧面前永远不离脸旁的的白丝巾。
――
听风涧。
三个苍遒的大字被漆成朱红,停住在黑亮的匾额上。
想必书者是个恣意洒脱的大丈夫,却也被美景恍了神,写下如此清凉温婉的名字。
百步花林,放眼直望,几乎是不带任何瑕疵的剔透花瓣,一簇一簇,在蓝天碧山下静默盛开。
仲夏之风偶尔惊掠,便是漫漫雪绒,落英缤纷,渐欲迷人眼。
长剑的鸣音仿佛是这安静氛围中最动听的声响,伴着在灿然花间如白鸥浮过的身影,不见杀意,也无半丝暴戾。
致命的武器全然成了歌女手中的琵琶,幼儿紧握的纸鸢,在凌利步伐带起的衣风中,展示着最单纯也最美丽的神采。
精湛的剑法,蜕变了种如同舞蹈的祭祀,用堪比洛神似的面容,隐去了它最原始的血腥用途。
然而,剑法就是剑法。
不如不遇,只是一个人孤独而至高无上的剑法。
它唯可远观,除非舍弃生命,否则永远遥不可及,像是春梦幻影,披着倾城之色。
谁又能相信,创造它的人,有着世上最无情的心灵呢?
――
“不知道那老女人练这个是不是也能像主人一样好看?”
杨采儿坐在亭子边上,双脚悬空,晃啊晃,看着穆子夜每日必行的修习。
“主上只是玩玩罢了,不管怎么说,不如不遇也是女人的玩意。”水墨倒是端庄,站得挺胸抬头,也不管穆子夜一但沉浸就忘了时间,老老实实的用手端着湿巾和花水。
“我说你不累啊,扔在桌子上好了。”杨采儿吃掉最后一个荔枝,拍拍手翻身从亭子边缘下了来。
水墨淡淡微笑,不说话。
“真服了你,这种倒霉事儿该让臭夏笙来干,他又疯到哪里去了?”
“主上可舍不得他受累。”水墨道:“八成是陪老夫人去了吧,最近老太太喜欢种兰花,俩人成天呆在花房不出来。”
“说也奇了,老夫人脾气坏成那样,还真受不了她对那小子和颜悦色。”
“也许……是愧疚吧……”
杨采儿垂下丹凤眼,叹了口气:“眼前不挺好吗?水墨,我始终不明白,主人为什么执念能那么深,为什么不去珍惜他拥有的这些幸福。”
“我只盼……夏笙能救他。”
杨采儿抬头,对上水墨有些泛白的面庞,无奈的笑:“救我们?”
水墨也笑:“救主上便足够了。”
四周忽然沉默了,她疑惑的瞅了杨采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
是夏笙,鹅黄的长衫及地,依旧面容瑰美,气喘吁吁的站在不远处死盯着穆子夜,却是见了鬼似的表情。
杨采儿猛然回过神,也是机灵惯了,故意大声说了句:“夏笙,你怎么来了?!”
――
我们,总是习惯自以为很多东西。
以为可以无止境的坚持。
以为可以无条件的相信。
以为任何原因都撼动不了铺满风尘而开始在你怀里安睡的灵魂。
然而夏笙此刻忽然明白,又是自己过于幼稚了。
秘密的败露,总是能出其不易的攻击到人最脆弱的地方。
突然的没有半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