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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号。再加上那独特的音色,让人想忘记都难。
黑衣人没什么情绪起伏:“我可以替你传话给她。”
“她不在吗?”来者似乎有些失望“那请转告她:明日巳时,城东老地方见。在下准时恭候。”
“又让夜之子出去见你?”黑衣人皱眉,不悦道。
“难道夜之子不能行走于阳光之下?还请务必赴约,在下告退。”
待白衣男子走远,一黑衣女子鬼魅般出现在黑衣男子身旁。
“他这算什么态度?!你真要赴约?”黑衣男子素来沉稳,此刻却怒火中烧。
“他是用激将法吧师父。”女子分析道“后面加上‘务必赴约’,看似多此一举,实则体现了他对此事的重视。所以我会去。”
“罢罢罢,你早决定好了。”男子叹道“不过他还真说准了,行走于阳光之下没问题么?”
“我有练习呀。”黑衣女子罕见的微微一笑。
“但愿你的选择与决定是正确的。”
十四
四月底阳光明媚却不伤人。
夜之子于巳时到达城东老地方——十里花树林。
一白衣人自柳树树荫下缓缓走出,动作优雅地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夺人魂魄的异域妖颜:“姑娘别来无恙?”
黑衣女子定了定心神,淡然道:“托福,无恙。阁下相约所为何事?”
“只是想请姑娘一同赏花。”白衣男子优雅一笑,语气十二分的诚恳。
“赏花很重要吗?”
“当然。春天不赏花多可惜呀。人间四月芳菲尽,我们正好赶上这最后的期限。”
“嗯不知不觉,到了百花将谢时啊。”
“春花的确是要谢了,但夏花会代替春花,不是吗?姑娘可否赏脸同去?”
“好。”
两人并肩前行,不多久果见繁花密林,佳木成荫。小草随性长着,铺成一片蜿蜒的绿地毯。夹道梨花如雪,虽多点缀了些最嫩的新绿,且明显已至凋谢之时,仍是美轮美奂。微风轻拂,纤细的枝条摇曳着落下无数柔软的小雪瓣,飞落草间地上,让来人油然而生身处梦幻仙境的错觉。
黑衣女子俯身拾几瓣落英放在手心,不自觉地露出纯净无暇的笑颜。
白衣男子一看之下竟失了神,只感到黑衣女子初看与自己全然不似,细察又那么像曾经的自己。纯净无暇的梨花,洁白无垢的梨花啊!黑衣的女子与它何等融洽!仿佛她就是梨花所化
“凋零成这样差点就赶不及了啊。”白衣男子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梨花在没长出绿叶前是最娇美的。若下点小雨,可谓妙极。”
“你是喜欢‘梨花带雨’么?”黑衣女子笑问“这也没什么不好。花是很美妙的东西,但很多人不愿面对花儿凋亡,为美丽的逝去伤怀,我倒觉得整个过程都只让人感到欢喜。越是短暂的美才越是惊艳,就像人们会为了看昙花一现,秉烛夜游。”
白衣男子闻言眼睫一震,神色复杂地直视女子深渊般的黑色瞳孔,三分惊叹,七分赞许。
“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谢谢你带我来赏花。”女子微笑。
白衣男子闻言顿觉两人都不可思议的放下了戒备。这种感觉不坏,还有些奇妙。但作为一名杀手,这样的想法算不算是荒唐的?
白衣男子沉吟片刻,道:“在下绯卿。敢问姑娘芳名?”
“绯卿?很适合你的瞳孔颜色呢!”
“你不怕?”男子奇道。
“怎么会,是像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瞳孔啊!”“红宝石”白衣男子喃喃重复了一遍,神色先是迷茫诧异,后又黯然哀伤,最后勾起唇角,露出招牌优雅微笑,却隐隐藏了几分感激。
“你怎么了?”女子见白衣男子神情瞬息几变,疑道。
“没什么。倒是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黑衣女子低眉敛笑,缄默不语。良久才抬起头,云淡风轻地低声道:“芳菲。”
“芳菲?夜之子?怎么会呢芳菲可不是黑夜的孩子啊。”
白衣男子的自言自语令黑衣女子神色一震,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光闪烁,惊起幽潭深处的波动。
十五
“两人在十里花树林赏花,气氛温馨和气。另外,属下亲耳听见,那狂妄来客自称绯卿。”七影之首向雨霖楼主如实禀报。
“嗯,继续密切注视两人,退下吧。”
“是。”七影立刻如影子般隐匿。
七影听命于连江和夜之子,但直属于雨霖楼主星海。雨霖楼主的命令是最高命令,绝对优先,如有冲突,绝对以雨霖楼主的命令为准。
“哼,我猜的果然不错。”
“楼主打算如何?”连江面有忧色,问道。
“呵呵连江问的是夜之子还是绯卿?”
“属下两人都问。”
“连江放心,只要夜之子不做出背叛雨霖楼的行为,自会周全。至于绯卿,想必纯明轩已有所行动了。”
“楼主是惜才,还是只当夜之子是一步棋?”
“呵,连江,你又分得清自己是爱徒心切还是兄妹的感情多一些?又或者是别的?纵使你是我的得力下属,这般问也太放肆了。”雨霖楼主的神情转瞬威严。
“是。”连江垂首,神色黯然。
十六
在绯卿看来,夜之子身上有曾经的自己;在星海和连江看来,夜之子身上有青兰的影子。不知纯明轩主明姬和兰若又将怎么看。
连江在赌,赌一场没有几分把握和胜算的局。赌雨霖楼主不会对夜之子出手,赌纯明轩针对的只是绯卿,赌绯卿会护夜之子周全。
他不想夜之子就这样死去。她才及笄初开,她走过多少年黑暗才刚找寻到她的光明。若不是别无选择,她一定不愿做冷冰冰的杀手,她应该是像青兰那样自在地过简单快乐的生活。
他所敬重的楼主看出了,但并不完全正确。这份心情,远不止师父对爱徒的,远不止兄长对妹妹的,也远不止他对青兰的那种朦胧的好感。
夜之子回到雨霖楼后,眼角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令连江担忧。
所以,当连江找来夜之子却并非为教授武艺也并非下达命令时,夜之子感到费解。
即使是夜之子初到雨霖楼最亲近最信任连江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师父时,连江的关怀也只是淡淡的,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相处几年来的头一回。
当然,那时的夜之子再亲近再信任谁也不会表现出多少,况且后来她待人越来越冷,对雨霖楼主更是恭敬而公式化的冰冷。
“很多事情你都应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我可不希望培养出的是个没有情感的杀人工具。绝对不能背叛雨霖楼,切记。”
连江只留下这两句话和复杂的表情然后冷淡地离去。
夜之子愣在原地,想不明白连江为何突然对她说这样没什么联系的两句话。后来她才知道,连江虽然冷淡但极善解人意,而且有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
但她不知道,连江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只因她太冷,所以连江也一直维持着这冷淡。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连江就想拯救并保护这个陷入黑暗漩涡的女孩。
而连江现在不知道的,是夜之子能否成为又一个特例,像青兰那样重获自由。
十七
赏花那日,绯卿问夜之子可愿随他走一趟江南,江南风光之清丽秀美有机会一定得看看。
“我会在梦城再停留三天。如果芳菲愿意前去,来客栈找‘斐公子’即可”
夜之子当然不会答应。
她是雨霖楼隐藏多年的一级杀手,职责是守卫雨霖楼主。自进入雨霖楼后她再也不曾踏出梦城一步。雨霖楼好比一个牢笼,可夜之子并不在意。之前她从未想过脱离雨霖楼。况且人生地不熟的,不是任务,没有目的,哪个杀手会去?
但连江的话令夜之子动摇了。
潜逃!连江的意思是默许!
忠与情不可兼得吧?夜之子思量再三,选择了后者。
梨花般纯净的面容出现在客栈时,绯卿的笑容已化作一江春水,里面不是平常的蛊惑,而是无边的温柔。
两人第二日便动身前往江南。
绯卿有意要让芳菲好好欣赏沿途风景和风俗人情,总之一路上他们悠哉游哉不紧不慢得夸张了些过分了些,像是在观光旅行。
事实上,此次江南之行也的确令芳菲大开眼界。
“你呀,真是见得太少了。”绯卿说这话时,红眸中的专注与温柔倾泻成宠溺。
十八
纯明轩。
“绯卿真是个有趣的美人啊。”一浅蓝衣衫的女子立于墨兰海中微笑,莹白温润的素颜仍带几分稚气“不知他七弦琴弹得是如何好?”
“再好也是不能与主上相比的。”一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答道,眸中的真诚使他的话不带半分奉承。
“莫非莲初亲眼见识过?”女子眨了眨眼。
“莲初虽然从未见过听过,却多少有些耳闻。绯卿是异族人,琴技琴音亦是异域风格,再精妙绝伦也与汉乐不同,两者自然不可同言而语。”男子浅笑,干净利落的面部线条便柔和起来“如果主上想亲眼见见,应该不会等太久。按兰若的计划,这两日该动手了。”
女子立刻显出几分沮丧,娃娃脸上的委屈女人见了都会怦然心动:“我大概永远都没机会听到了!”
男子清亮的眼眸霎时黯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雨霖楼。
“正如楼主所料,纯明轩的兰若及几名一流高手一路追踪绯卿,应当会在到达湘城之前动手。”连江汇报着最新情报。
“嗯。明姬动作够快,可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别后悔哦。”想到那张漂亮的娃娃脸沮丧的表情,雨霖楼主星海不禁心情大好。
就在几个月前,明姬以青兰为筹码用无味香算计星海一举成功,害得堂堂雨霖楼主卧病一星期不起,十年内不得再接触桂香,砍了雨霖楼除‘桂林’外上百棵月桂,还趁机到处散播雨霖楼主病危的消息,招来三批一流杀手,让连江和其他成员忙得团团转,提前出动隐藏多年的夜之子,损失了好几笔生意雨霖楼主也因此暂时不能随意离开总部梦城。
相对的,明姬也必须加强戒备,所以此次无法前往第一战线观战。这对明姬而言,绝对是一种精神损失。
十九
作为一名江湖人士,黑夜通常是少有安宁的,今夜当然也不例外。
某客栈一屋顶上,一位容貌出众的红衣男子闲散地坐着,不过他的神情并非赏月或者看星星那样随意,虽然今夜有黯淡的月亮和星星。
“咚。”随着一声闷响,一个黑影自暗处摔出,躺在地上良久没有反应。
屋下一黑衣女子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缓缓走出,隐约是皱了皱眉,抬头望向屋顶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抬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半边脸庞,低沉中略带几分沙哑的嗓音却是没精打采的:“各位的耐心着实令人叹服!难道是打算在交手之前全军覆没吗?”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跃上屋顶,屋下亦出现五个黑衣人。屋下的黑衣女子则在同一瞬间也跃上了屋顶。
白衣人突然笑了,那笑如雪兰初绽:“这位姑娘真是好身手!但今晚姑娘最好不要插手!”
黑衣女子——夜之子目若寒霜,沉默不语。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红衣男子注视着白衣人,前言不接后语地说道,却是在安慰身后女子。
“很自信呢,碎音堂副堂主绯卿!”白衣人拖着尾音骤然出剑,夜之子脸色未变,心脏却陡然紧缩——这人出剑速度与自己不分伯仲,但力度极大,实力应当能同师父连江比肩!
“彼此彼此,纯明轩兰若公子。”绯卿怀抱一物,竟保持坐姿向后跃起,轻灵地避开剑芒。
“铮!”微光一闪,兰若暗道不好,翻腕急挥,长剑一荡,白芒划出劣弧,硬接下飞来之物。
“叮——”长剑与暗器相撞,发出痛呼。绯卿扬起魅惑众生的招牌优雅微笑,修长的手指拨动怀中的七弦琴。那是一把奇特的琴,琴身黝黑,琴弦却是张扬的正红。中原是绝不会有这种琴的,其他乐器也没有这种异常的颜色搭配。
“果真是朱弦小主。临走前主上提及阁下琴技,兰若能亲眼一见,不胜荣幸!”
“过奖!不过方才绯卿试音,公子的反应似乎不太好呢?”绯卿五指连动,指法生僻怪异,便是中原最出色的琴师也不能理解和弹奏。琴音忽高忽低,初听全无联系,久了却自生出一种韵律。
兰若面部抽搐,提气以内力护身,挥剑连劈,每一道风刃都仿佛是要将琴音切断。
夜之子大惊,抽身急退,直退出十丈之外。
屋下的五人躲避不及,纵使用内力护住心脉,坚持不多久,嘴角已经有鲜血缓缓溢出!
红衣,血瞳,朱弦。怪异的指法娴熟流畅,却传递出断续、破碎的音调。更令人恐惧的是,听者在被中伤后才会发觉琴声暗含内力,武艺不精功力不深者必然重伤!
夜之子立刻更改了对绯卿的定位:绝世修罗,玉石俱焚!
兰若脑海中则毫无迟疑地跳出这样的评价:璀璨的不详!
二十
深夜,许多人早已休息了,有的人却睡意全无。
连江纵马疾驰,正赶往夜之子和绯卿所在之处,也是兰若所在之处。
有兰若的地方通常有连江。因为在关乎雨霖楼和纯明轩立场的事情上两人几乎每次都会碰面。
这次纯明轩的行动并不奇怪,铲除具备潜力的对手是江湖上的家常便饭,但似乎操之过急了些。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纯明轩受到了委托。
既是委托,以明姬的作风便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况且兰若亲自动手,除非绯卿的实力在明姬之上,否则
连江摇了摇头,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夜之子。
纯明轩做东,雨霖楼不必趟这浑水。楼主的意思很明确,按兵不动。这是最明智的举措。可是夜之子能按兵不动吗?
连江很清楚,夜之子并非喜好杀戮,如果一个人真心对她好,她必定很感激此人,她的纯善绝对会占主导。她是练成了那招夺命刀,武功也是一流,可是她从来没打算用这些夺取什么。任何事她都不喜欢太复杂,偏偏给夺命刀重新取了个名字——泣露飞花。
一刀断喉,冷酷辛辣,她却赋予这夺命一刀这么柔弱哀婉的名字,仿佛决绝的回眸。
情深至此,反而难以表达,只得顺其自然,只得顺水推舟。
我竟如此软弱么?连江一声轻叹。
二十一
时间如流沙缓缓滑过,摄魂的琴声怪异地延续着,时而是尖锐的金属磕碰声,时而低沉雄浑仿佛山谷回音。这断续的乐调一下又一下重重敲打在听者心上。
对付含有内力的琴声,最好的破解之法便是不听曲调,不闻韵律,只管避过内力的攻击。所以不懂音律的人最易破解。但在明姬身边做事的兰若早已受到雅乐熏陶,多多少少无法立刻排除干扰,反倒略受轻伤。
随兰若前来的五人伤得更重,哪还敢靠近声源。
就连夜之子也因躲闪慢了一步,真气紊乱,好一会儿才恢复。
唯一毫发无损的只有演奏者绯卿本人。
久战不下,敌强我弱,兰若一咬牙,冒险从正面欺身上前,长剑携着八成内力向绯卿狠狠刺去!
绯卿往斜侧移去,琴声立断,余音袅绕。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兰若周身散出一股朝霞颜色的烟雾,直奔绯卿,而绯卿宽袖一挥!
“呜!”烟雾散去,只见兰若面如白纸,额头挂满冷汗,眉毛拧成一团,握剑的右手微微发抖,左手无力地垂下,左肩斜向下沿骨骼钉着三枚袖箭,已然伤及心脉!
“噗咳咳!”绯卿一口鲜血喷出,面颊泛起病态的嫣红,七弦琴差点抱不稳,单膝跪地,捂住唇齿的指缝间几缕鲜红刺目地溢出,蜿蜒流淌,滴落红色衣袍,便没了踪影。
“公子!”五名黑衣人见状,心中大惊,迅速赶至兰若身旁。
“绯卿!”夜之子也急速奔往绯卿身边,一声叫喊是那么的震惊与不信!
正所谓一招定乾坤,方才还处于上风的绯卿又是几口鲜血涌出,夜之子连点他几处大穴,仍然止不住。
“你撒的什么东西!”夜之子怒视面色苍白的兰若,黑如深渊的瞳孔燃起烈火“解药!”
兰若虚弱地一笑:“没有解药”
“那我便自己来拿了!”夜之子身影微动,也没见她是如何拔刀的,五个黑衣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来不及惊恐就被一刀断喉,缓缓倒地。
“你”兰若惊讶地看了看五个如梨花般细微的伤口“和连江是什么关系?”
“少废话!拿解药来!”夜之子持刀直指兰若。
“这是主上特制的,所以说没有解药。”兰若苦笑。
夜之子眸中顿现杀光,刀锋一晃!
“叮——”一柄长剑接下夜之子狠辣的夺命刀,似乎非常清楚这一招的招式。
夜之子一阵错愕:“连江?”
来人正是连江。连江远远就听到琴音和剑气纵横,赶到时却见兰若和绯卿两败俱伤,而夜之子决绝地使出那招泣露飞花!
“收起你的刀和愤怒这是命令。”连江冷淡地道“纯明轩和碎音堂之间的纠纷,雨霖楼不应该干涉。你也清楚,他没有撒谎,不是吗。”
夜之子狠狠盯着兰若,指尖微微发抖,最终将刀归鞘。是的,她清楚,但胸中翻滚的气血叫嚣着,令她不计后果地爆发杀意。
“芳菲”三人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连江一脸茫然,兰若脸色更加苍白,夜之子立刻冲回绯卿身边。
“醉花间?”连江的表情由茫然变为了然“逼你用毒,他果真很有实力。”
“菲菲?”兰若不敢置信地吟出这埋藏已久的叠音。
连江见兰若表情怪异,扫一眼他的伤势:“你还好吧?”
“呵呵呵,好,好得很!”兰若突然笑了,说不尽的凄凉,他似乎是乏力了,缓缓盘腿坐下“连江,你不觉得她和青兰神似?”
“有啊,早发现了。”连江也蹲下,开始替兰若处理伤势。
袖箭一寸一寸跳出,鲜血又开始流淌,兰若却仿佛毫无知觉,波澜不惊的脸只余疲惫:“不如说青兰与她神似。菲菲,我的妹妹啊。”
“什么?”连江不由往另一边看去。
二十二
“绯卿,要不要紧?”此刻芳菲心中充斥着挫败感,武功一流又如何,竟什么也做不了!
绯卿颤抖的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支古铜色发簪:“芳菲,你能收下这支簪子吗?我想把它送给你如果你不介意是我用过的东西。”
那是一支年代久远的发簪,外表有多处磨损了,依旧能看出其做工精致,定是名贵之物。
芳菲不解:“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留个纪念。”绯卿艰难地启齿“这是我的请求,收下它吧。”
芳菲不便多问,顺着绯卿的意接过发簪。
绯卿似乎松了口气,唇角微扬,人突然精神了,说话也利索了:“以后芳菲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回光返照!芳菲神色惶恐,犹自不甘道:“不要说得像遗言一样!你只是伤得很重,很重,可以医治好的!”
绯卿血瞳中是满满的怜惜与不舍:“我的时间不多了。别担心,会有人接我回去的。芳菲,别难过,你要多笑笑,你知道你的笑容有多美吗”
绯卿微笑着缓缓阖上双眼,耳边有熟悉的乐曲悠悠回荡,缠绵哀婉,如此温柔,如此亲切,就好像异域的风沙,艳丽的华堂,烟雨空濛的江南水乡,漫天飞舞的梨花,以及未说出的一见钟情。
晨光熹微,黑夜渐渐明亮起来。倾国倾城的美人静静地,醉卧花间。
尾声
风波暂歇,碎音堂痛失顶梁柱绯卿,元气大伤,纯明轩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雨霖楼始终保持中立,韬光养晦。
兰若没有告诉芳菲,她是他的妹妹。
七年相依,九年分离。兰若不敢知道,时间这只可怕的巨兽是否已将入骨的血缘亲情抹去,或者空剩些许模糊的痕迹。
一切都变了。兰若没能第一眼就认出芳菲,而芳菲对兰若这个名字也全无感觉。
连江很沉默。芳菲,连江才得知夜之子唤作芳菲。她自从进入雨霖楼就以夜之子自称,不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幸福的。知道了不过徒添烦扰。
绯卿清楚,兰若清楚,芳菲清楚,连江清楚。
芳菲要求独自前往碎音堂,连江默许了。她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绯卿,可见她有多在意。
绯卿是在第二天清晨被葬下的。朝霞的光辉,艳丽的红衣,洁白的梨花,一切都是那么美。躺在棺中的男子一张异域妖颜魅惑众生,高贵优雅。
土一铲铲落下,将男子一分分掩埋。晨书执壶斟一杯酒,洒落掩埋男子的泥土上。
芳菲嗅出空气中散发的梨花清香和入棺的梨花气味不甚相同,问道:“梨花白?”
清秀如江南水乡的晨书肤色白皙得透明,周身流露出一股忧郁:“绯卿最爱梨花,最常喝的酒是梨花白。”
娇小可人的曦渡一双明目微微红肿,轻软的调子带着三分哭腔:“所以说,姐姐,绯卿哥哥喜欢你一点也不奇怪。”
芳菲失神地立在原地,两行清泪滑落脸庞。
后记
时间会使人改变初衷。
就如当初写岚梦只是为了感谢两个人,追忆一段时光,如今却已作为了这篇文章的前话。
兰若视青兰为妹妹不过是结尾处一个无心但合理的解释,将芳菲安排为其真正的妹妹也是在这篇文章主题确定后加入的设定。
青兰和芳菲很像。
在现实生活中她们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不是。
如果说青兰代表过去,那么芳菲则代表现在。
过去正在消逝、淡去,现在则在替代过去并真实着。
绯卿身上有着一些人的影子。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令人感到寒夜中的一种温暖,无助时的一线生机,迷茫时的一抹希望的光。
外界会打破我们的小世界,许多因素会使我们无法避免地改变。只愿那些美好的品质不要流逝,直至生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