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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国锡的这一处放养白蜡虫的所在,是连绵大山之中的一处半山腰上,一栋简陋的茅草房屋依山而建,前后是一片竹林,屋前屋后围着一道栅栏。不远处有一处溪流,溪流涓涓,流至此处,被乱石围成的堤围挡住,汇成了一个不大的池子,池中水清澈至极,可见各色小鱼在池中欢畅地游来游去。
住在这儿的,除了扶国锡一家人五口,还有扶国锡妻兄家四口,两家九口人住在这里,以放养白蜡虫为主业,此外就是采制药材。采制药材是扶家的传统强项,扶国锡并没有放下这个起家的营生。
白蜡虫繁殖吐蜡以及采收蜡花是在三月到八月之间,最忙的也就是三四月间和八月收蜡熬蜡两三个月时间,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用管白蜡虫的。采制药材也是忙一阵闲一阵。但两家好象一年四季没有闲下来的意思。
除了每年开春大量种植白蜡虫赖以寄生的树木,比如白蜡树、女贞树之类,两家还在山坡上开垦了东一片西一片的土地,不光是种一些四时蔬菜,还栽种黄豆,令茅庚惊讶的是,他们还种植棉花,不过他们不叫棉花,叫吉贝。这时候吉贝的花开得正盛,大约不久之后就要吐絮了。
茅庚觉得,在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一个种田客其实也不错。
当然,茅庚为扶国锡这两家落后的消费意识感到遗憾,按说放养白蜡虫采集白蜡在这时代还是一个暴利行业,白蜡的价格是蜂蜡价格的好几倍,养蜂还得防叮,而白蜡虫人畜无害,又极易繁殖,这么大一片山放养白蜡虫,茅庚粗粗地给扶国铁算算账,少说一年也要进帐两三百贯吧,再说还有采制药材呢,可扶国锡就守着那九间破屋子,也不盖个青砖黑瓦的屋舍,实在是抠门得厉害。
扶国锡在扶家排行最小,但年纪也近四十,膝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居长的大女儿扶芝已经出嫁,大儿子扶参十七岁,排行老三的小儿子扶归十四岁,小女扶贞才十岁。四个儿女都是按药名取的名字,取灵芝的芝、人参的参、当归的归、女贞的贞,这扶国锡取名倒也有趣。
扶国锡娶的是汉家女子谭氏,谭氏的大哥谭松竹年近五十,育有四女一子,谭家老来得子,幼子谭继学这才九岁,四个姐姐三个已经出嫁,最小的女儿谭望娣方才十三岁。
这两家都是和善之辈,扶国锡素来对大姐恭敬,因而对茅庚格外照顾,专门腾了一间上好的房间出来,让茅庚住下,此外还特地打些野兔麂子之类的野物,算是款待茅庚。
头两晚茅庚对于充斥着一股子中药味道的屋子很不习惯,加上时不时还有狗吠声传来,据称那是尽职尽责的看门狗对包括野猪在内的各色趁夜造访者发出的警告声,这一来,茅庚接连两天都几乎无眠。扶国锡看在眼里,便调了静心安眠的药剂与茅庚服了,茅庚第三天这才睡了个安稳觉。
前两晚睡不着的时候,翻来覆去就想,要在这山中好好种田,a计划b计划c计划想了无数的计划,第一个计划就是要自己建一个房子,哪怕是一间竹楼也好,天天闻这中药味道可不是办法,此外**住出去,晚上要熬夜什么的,也不至于影响到扶家谭家。
茅庚想象着临近溪水建起一间竹楼,门前屋后修竹丛丛点点,化出一幅山水水墨画的画境,这是自己曾经在梦中想过的。只可惜自己不会抚琴,要是能够抚琴,在竹帘掩映中抚琴一曲,魏晋风度想必就是如此吧。
随即便自嘲起来,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个逃犯,能有一个栖身之地藏身就不错了,这样的处境还想附庸风雅,简直是痴人说梦。
还是入乡随俗吧,也不忙在这一时,一切等过了风头再说。
初来乍到,茅庚又不是那种能说会道之人,一开始相处难免有些生涩。扶国锡话也很少,谭修竹则几乎不见他说话,两位主妇显得热情些,也只是客气的成分居多,倒是扶归、扶贞和谭继学很快就和茅庚混得熟了。
从扶归、扶贞和谭继学口中,茅庚才知谭修竹原本是一个郎中,只是一次不小心误诊诊死了人,本来这事也常见,赔点钱就了事,偏偏对方是地方豪强背景,借题发挥,“扛尸”到谭郎中家中,非说谭郎中害了人家性命,此举当然是意在勒索一大笔钱,无奈谭郎中一家早已落魄,哪里还能应付得了这种强梁的借机勒索。后来多亏为他家供应药材的扶国锡出手,这才摆平此事,谭郎中妹子感念扶国锡侠义心肠,便嫁与了扶国锡,而谭郎中再也无法在当地行医,便也随同扶国锡住到了一起,一道做些采制药材的营生。
后来康余梁跟扶国锡偶而说及放养白蜡虫采收白蜡之事,两家又一起做起了放养白蜡虫的营生,两家连财合本,谭家本小,只占了两成,扶国锡占了大头——八成。
茅庚这才知道,这年头的股份合作,叫做连财合本。同时也感叹,并不是不问政治就万事大吉。做一介草民其实也有诸多不自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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