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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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五分钟。阿香坐在车上，拉开车窗的玻璃望着马路的对面。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这儿的车总是那么多，她坐在高高的长途客车上，望着打自己眼皮底下飞过的一辆辆小轿车，就像看着掠过面前的一只只壳上闪着青辉的小甲虫。但是，她这时无心看它们。自打从城里打工回了乡下，她这是第六次进城了；可这六次都是白跑，还没有一次见到过打工时相识的晓冬一面。每次她只能看到晓冬的老眼花又耳聋的奶奶。她得费劲儿地喊着说话。把从乡下带来的吃的和用的东西交给她，问一问晓冬近日的情况，再到晓冬和她住过的那间屋子去，看一看那张熟悉的床，她就只好转身走出来。因为晓冬的奶奶总是喋喋不休地咒骂着什么，总说晓冬不争气，和一帮不正经的人搅在一起东跑西跑，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阿香每次从晓冬的家里出来，都要利用剩下的一点时间，到晓冬曾经带她去过的几个朋友家找他。但是，总也找不到。她为晓冬着急，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总不能像他奶奶说的那样到处乱撞吧？但是，他真的到处乱撞的话，她也不会嫌弃他，她是真心爱着他的。

    阿香记着，他和晓冬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他深深吸引了。那时晓冬在一个公司做事，很受老板的器重，他也很有能力。他们见面了，这之后，他们双双坠入爱河，要是阿香的爸爸不得瘫痪病，使她不得不回乡下去侍候瘫在炕上的爸爸，也许这会儿她已和晓冬结婚了。

    阿香坐在车上想着往事。这时车上已经上满人。阿香看看表，还有三分钟就开车了，她坐在那里显得很懊丧，越是见不到晓冬，她就越是对晓冬挂念。她知道他有时候玩起来就像疯了一样。而且和朋友们喝酒时常常喝醉。他一点儿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他身边应该有个关心他的人。”阿香想。“假如自己在城里的话，她会为他想着这些事的。”阿香摇摇头，她决定下次来一定要见到他。要不然就同他马上结婚，总不能让他这样懒懒散散地活着，她可以把瘫痪的爸爸接到城里来，这样她就没有牵挂了。

    阿香望着马路的对面，叹了一口气。她是多想晓冬啊！假如他这时来，她一定要拥抱他，抚摸他，只要他愿意，她可以站在车上当众吻他。她爱他爱得太深了。她多想见到他，多想同他说几句话啊！但是，她白白跑了六次，这让她太失望了。可她还是理解晓冬的。她知道他很忙，知道他要做事，要挣钱，要应酬。年轻人，应该紧迫一点，干出一番事业来。

    阿香正想着这些，宽阔的停车场那边，一只挂在屋檐下的电铃响了，客车门“哗啦”一声关上。还有一分钟开车。就在这时，阿香看见，在马路那边的一辆车上跑下一个人来。阿香一眼就认出那是晓冬。她不顾一切地从车窗里探出头去朝晓冬招手。晓冬也看见了她。两只手一齐举起来向她摆动。张大嘴巴冲她喊着什么话。马路上的车像穿梭一样，晓冬没办法过来。阿香看见晓冬显出焦急的样子，一边跳着，一边摆手，一边冲她喊话。阿香虽然听不清，但是她猜出晓冬一定是求她住下。她知道，她也一定思念她。有许多话要对她说的。但是，阿香不能留下来，阿香要赶回乡下去侍候瘫在炕上的爸爸；她知道爸爸的心里这会儿也在惦念着她。

    汽车喇叭连按了两下，然后加大油门，车开了。阿香望见拥挤的人流淹没了晓冬，眼里就涌出一眶的泪水来。

    这时，马路那边站着的晓冬看着远去的汽车，忽然气急败坏起来。他靠在一棵树上，掏出一支烟来点着，猛吸了两口，然后把烟往地上一摔，气恼地嘟哝着说：“真是的，又没跟她说清楚，还不知道让这傻瓜蛋缠多久。”说完，便朝着前面的公共汽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