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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平县最有名的特产就是状元,天下状元中,十之有七来自乾平。所以乾平的书院是全天下最吃香的,八十两纹银的学费在外地人看来是天价,但对乾平人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当然,能支付得起如此大手笔的学费也必须有殷实的家底,而乾平的第二大特产便是富豪──无论是贵族大家还是暴发户,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留名千古,以光宗耀祖,因此渐渐地,乾平县便成了富豪们的聚集地。放眼望去,整个县城都是由豪华的大宅邸组成,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富,那些有钱人只恨不得将自己门前的石砖,也拿金子来铺。
乾平木家自然也不是小门小户,木春熙一踏进自家大门,就感觉后脊梁发冷──没有下人跟她打招呼,个个见了她都低着脑袋,快步离去,活似她变出一副鬼面孔。
“来俊!跑什么跑!没见到本小姐回来了吗?”好不容易抓住蚌人,木春熙揪住小厮的领子就不放开。
“小姐小姐饶命啊!”自家小姐不比别家的小家碧玉,真不能轻易招惹。
“说!为什么你们这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我?不说我不放手!”摆不平白镜如那只大头蟹就罢,她怎么可能也摆不平这些小虾米?
来俊只觉得一条小命挂在大小姐胳膊上,不断地挣扎着为自己争取新鲜空气。“小的没有躲着小姐,小的”别看小姐年纪小,这力道还真让人吃不消。
“春熙!”一声暴喝将纠缠在一起的主仆吓得半死。“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爹,我”木春熙手劲一松,小厮即如一条滑溜的鱼般,挣脱出去。
木世雄看着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夫子就在前厅,还不随爹去见过夫子!”
乾平县很少有人会聘用私人先生,因为最好的夫子就在“鹭翔书院”那里的夫子在整个乾平县是仅次于县令的重要存在,也许在某些方面还凌驾于县令之上──比如夫子责骂县令儿子学术不端的时候。
此时鹭翔学院最有威望,也是最被学生诟病的老夫子,看见木家父女前来,先是拘谨有礼地向木世雄问好,接着便道:“老夫教课数十载,未曾识得令郎这般天才,每每老夫授课逾时,令郎总会出言提醒,且样式繁多,时至今日九次矣,竟未曾重复”
木春熙一脸苦相。夫子,这哪里是我天才?您该找真正的幕后黑手──白镜如啊!那些损招都是他想的,与我无关啊,真是六月飞雪的窦娥都没她这么冤的。然而这些冤情她也只敢在心里申诉,自家阿爹一双虎目已经到了瞋目裂眦的地步,此时的她,可是万万不敢造次。
老夫子告状完毕,又和蔼可亲地下了批示:此子顽劣,但天资难寻,稍加调教即可──当然,不调教是坚决不行的!
之后在木家全家殷切切的邀请下,老夫子酒足饭饱后,便一路打着嗝回去了。
“站住!”
老夫子前脚刚走,木春熙瞅准时机就要开溜,哪料得爹亲眼功如此剽悍,自己那点儿小宝夫全被他看在眼里。
“跪下!”木世雄看着不成器的女儿,胸中一股怒气横亘,不知不觉声音提高了几度“背家训!”
“背家训?”
“少废话!傍老子背!”木世雄一生起气来,粗话都能飙出来。
木春熙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爹,女儿背了。”她看了爹亲一眼“吾儿,”又看一眼“吾孙,”再看一眼“魏筢世子子孙孙听得,俺们家世代武夫”
“噗哧!”孰料还没背正文,旁边的美妇人就先笑出了声“叫你背,你倒是鬼头鬼脑的,活该被你爹罚!”
“阿娘”
“夫人,你”木世雄一介莽汉,听不出古灵精怪的女儿有什么话外音,被夫人一提点马上醒悟,一张老脸瞬间红紫。
木春熙兔子三蹦,躲到娘亲身后“爹,女儿知错了,那木氏家训还是算了吧?”
自家祖上九代武夫,流传下来的家训也都是白到不行的大白话,背出来好丢人的。
木世雄看着笑吟吟的妻子,也只得作罢,对于这唯一的女儿,说不疼是绝不可能的。可是夫人体弱,生下春熙之后不宜再受孕,他又不愿意单为开枝散叶而纳妾,徒让爱妻伤心,只得把满腔期待全数放在女儿身上。
奈何自己这套教儿子的方法,让原本贤淑灵动的女儿越发无法无天,他越来越怀疑当初对外宣称女儿体弱需于深闺休养,然后让春熙以在外寄养的小儿子身分重入木家的做法是否正确。
其实,最应该做的是给这丫头找个婆家,让人好好管教管教她才是,可是,一想到可爱的女儿要进别人家的门给别人家当媳妇,自己心里怎么就是不舒服。
自家夫君的矛盾想法,聪慧如木夫人哪里不知,柔荑覆上木世雄的大掌,温声道:“夫君不用担心,春熙还小,待她及笄自然会懂事许多。别的不说,这孩子的品行还是可信的,只这两年尚没有男女之别,跟其他男孩一起开拓开拓眼界,将来也好继承木家。”
“是啊是啊,春熙一定让木家成为乾平县首屈一指的大门户,不让其他人笑话!”
“臭丫头,你还不走?你娘跟你爹说私房话,你听个屁?”已经心软的大老爷听女儿撒娇,老脸一红,忙用暴喝遮羞。
“明明就在说我的事,哪里算得上私房话?”
“滚去背书!”
原本来通报有客到的来俊听到主子怒吼,又是一缩脖子──所以说啦,大小姐的火爆脾气跟老爷如出一辙,每天在府里受到暴力荼毒,他也真是衰到极点了。
顺利逃过一劫的木春熙刚踏出大门,就见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院中。
“白叔叔!”小身子一滚,给了白姓家主一个紮实的拥抱。
“哎哟,是小春熙吧?都长这么高了!”白玉峰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顺手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镶金玉镯“来,这是给小春熙的礼物,要好好收着哦!”木春熙看着那玉镯,口水都要出来了,连忙揣进怀里,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会的会的,白叔叔给的礼物,我一定收好!”阿爹就不会给她这么精美的首饰。这手镯样式虽然古朴,可是镶金花纹繁复,看玉色也是上品,白叔叔不愧是乾平县最有名的富商,出手就是豪迈。
这时,来俊将白玉峰带进前厅,回来看见自家大小姐一副被人顺毛之后的乖巧模样,不得不佩服白氏族长的手段。只不过
“小姐,白老爷怎么给了你镯子?”这可是女孩儿家的玩意儿,虽说小姐也是女孩子,但她现在身着男装假扮小少爷,以男孩子的身分收玉镯子,是不是太过诡异了?
木春熙一听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是喔,刚刚白叔叔好像是有叫我小春熙”
来俊右手捂脸。天哪!他家小姐到底是聪慧还是白痴?竟然如此简单就把自己的身分暴露了,老爷真要指望这样的小姐来继承木家家业吗?呃不知道他现在去别家混还来不来得及?
“没事,反正白叔叔也不是外人。”木春熙小手一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笑咪咪地抚摸着那枚玉镯,心想果然还是白叔叔最好,他那个儿子八成是捡来的,半点儿都没遗传到白叔叔的亲切和蔼。唔,一会儿白叔叔跟阿爹商量完事情,她要不要趁机去告白镜如一状?
结果还没等到告状的机会,躲在房间对新礼物爱不释手的木春熙,先迎来了木夫人。
“嗯哼!”木夫人看见女儿手里的东西,似嗔似怨地哼了一声,这一招不但制服木大老爷多年,在木大小姐身上也同样受用。
“阿娘,您嗓子不舒服吗?要喝水吗?吃果果吗?”
说来十分不可思议,在木府最受宠爱的不是大小姐木春熙,而是体弱多病的木夫人。这位聪慧温柔、惹人怜惜的美丽妇人得到了全府上下最贴心的守护,大概是因为木府向来多是剽悍之辈,突然空降一位南方丽人,因此看起来尤为柔弱的缘故吧。
木夫人拿起玉镯细细观察,更加确信心中所想。“春熙,白家独子跟你是一个学堂的吧?”
“那个混蛋啊,我是说,是的,娘。”
“春熙进学堂多久了?”
“从上月初八开始,已经二十七天了。”
“除了白家孩子就没交到别的朋友吗?”
“白镜如也不是我的朋友啊”木春熙忍不住有些失落。好像是真的呢,自己是半途加入的,融不进其他同窗组成的小圈圈,因此很少会有人跟她搭话,除了那个白镜如。
木夫人怜惜地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无论如何,她都不认为让女儿跟其他男孩子一起上学堂是件错误的事。女孩子不一定要养在深闺才会有出息,相反的,多跟同龄人接触,学会交朋友也是一种成长,所以她对于白玉峰的提议不太认同。现在的春熙不过刚刚开始,怎能局限她交朋友的范围呢?谁知道以后春熙的生命里会不会再出现其他人?这一点,她这个做娘亲的绝不能擅自替女儿做主。
只是如果回绝白家的话,也许女儿会失去现在唯一的朋友。
“阿娘?”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阿娘的表情看起来很忧愁?
“嗯,为了春熙,就暂时答应那只老狐狸吧!”木夫人看了眼女儿手里的玉镯“大不了到时候毁约,我们也不算太吃亏。”
“啊?”木春熙一头雾水。
第二天,书院午休时间。
“你还是一个人在吃午饭啊?”算起来,这根小木头进书院也快一个月了,怎能迟钝到连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木春熙无聊地戳着饭盒里的肉“不用你管。”
也不看看是谁把她的形象塑造成不学无术的纨袴子弟的?被夫子拜访又不是值得高兴的事,现在好了,全书院的同窗都不再理会她,生怕沾染到什么不良风气,她真的很无辜耶。
“怎么用不到我管?未来的小舅子。”
“什么?!”
“说起来,我还是很久以前见过你姊姊呢,她现在怎么样?真的病到死了吗?”不理会木春熙震惊的模样,白镜如自顾自地说。
“混蛋!不许咒我我姊姊,她好得很!”
“那为什么近来都不见人?”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但没想到这根小木头倒是挺维护姊姊的,坊间不是传闻他是木伯父在外面抱养的孩子吗?
“没必要见你吧?你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她大小姐可不是随便说见就能见的。
“说的也是。等下夫子要随堂抽试,你准备了没有?”
“呃”话题转变太快,木春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伸手拍拍她的头,白镜如以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语气道:“好好准备吧,考不好就永远交不到朋友哦。”
“原来要取得名次才会交到朋友啊。”鹭翔书院的人真现实,不过话说回来──“奇怪,你会有那么好心吗?”居然提醒她这种事。
“哼,以你这么笨的脑袋,估计也考不好。”
“你说什”
“只希望你姊姊能比你聪明一点了。”
混蛋家伙!耙嘲笑她?“告诉你,我姊姊可是全天下最聪慧最善良最可爱的人!”
“那我就拭目以待。”白镜如眼神轻蔑地看着她,心想,他白家也不需要多聪慧的女子,如果木家大小姐能跟眼前这根小木头一样,有点小聪明,但实际上天然呆到死,那就很完美了唔,那样的话,他以后的生活也不至于太无聊。
旁边的木春熙已放下饭盒,拿出书本,丝毫没注意到白镜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他奇异的神情。
木春熙考砸了。
很砸很砸。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她,是吧?她进学堂只有一个月,之前也仅是背过几篇短诗,要她在一个月内背过所有的经典篇章,根本就是不可能!况且她对夫子抽试的内容完全没有头绪,中午看的那些诗文全部被跳过,完全是老天在玩她啊!
相较于这边的木春熙阴霾密布,旁边相隔不到两尺的地方,却是一片艳阳天。
“白兄这次一定又是书院之冠吧?”
“虽然是小小的随堂抽试,可相信白兄是不会屈居他人之下的。”
“是啊是啊,此次夫子推荐院试的名额,肯定有白贤弟一份。”
白镜如温雅一笑“各位谬赞了。论文才,在这鹭翔书院,哪有镜如的席位。”
不知道为什么,白镜如的那副表情让木春熙很反感。这种反感很微妙,跟她平时对他的厌恶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之,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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