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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讲到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问学生:“谖草是什么?”
“萱草!”
“萱草又是什么?”
“忘忧草!”异口同声。这些都是课下注释里有的。
“忘忧草又是什么?”
鸦雀无声。课本上没说。
“黄花菜!”
“啊?不会吧?”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我。
“是!”我笑着说。
事实上,萱草,即忘忧草,就是黄花菜,我也知道的时间不长。我在学校上了十六年学(没上幼儿园,不算学前班),没有老师告诉我。朱熹诗集传、方玉润诗经原始、高亨诗经今注也没有告诉我。
前年暑假,在渭北农村参观一个无名墓室中的石刻壁画时,我说:“这兰花叶子的线条真是流畅!”
旁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说:“这不是兰花,是萱草,也叫忘忧草。古人多在母亲的住室外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儿子的思念,忘掉烦忧。‘萱堂’就是母亲的代称。”
这个我知道,只是一下没想起来。我有点脸红。“这间肯定就是修墓者母亲的墓室了。萱草怎么和兰花那么像呢?”
“当然像啦!萱草就是黄花菜呀!刚才经过的路边的地里就种着的。黄花菜还是这儿有名的特产呢!也难怪,城里长大的孩子嘛”
“不会吧?怎么从来没听人这样说过呢?”我还是有点不相信。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家乡虽不盛产黄花菜,但地垄上,渠岸边时常有种的,只不过不多,十窝八窝的,依地形而定——无论何地的农人,在同土地打交道时,在细小的地方也总能表现出他们的智慧来。农忙时节,他们就顾不上及时采摘花蕾,时不时能见到盛开的黄花或红花,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灵动。这时候,我们十之八九是要掐它下来,放在鼻下闻一闻,用手和脸触一触那滑腻又显厚实的花瓣,玩得蔫了就随手丢掉。那时竟不知道这花是能吃的。没有一个乡人曾说过这黄花菜就是忘忧草。
我想,这也许是那老者的道听途说吧。
不过,那老者看起来也并非乡野之人。于是想找材料考证一下,但除了手头的几本诗经译注,居然不知道再去哪儿查找。打电话问了好几位学中文的“学士”竟然都是异口同声的“不知道啊”最后,还是一位家里装了宽带的朋友带我去上网,很容易地证明了那老者的话正确无误。这件事大大刺激了我对网络的好奇心,不久之后也安装了宽带。
讲诗经小雅鹿鸣,问学生为何以“鹿鸣”起兴,人们家里的挂“中堂”上为何多画鹿,没人知道;问寒食节是纪念谁的,没人知道;问为什么说“鸿雁传书”也没人知道。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丢弃了很多传统的东西。传统如同故乡,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让我们留恋不已,回味不已。而我们却不得不选择离开,把它越来越远地留在了我们身后,让它成为一片曾经的模模糊糊的风景。但是,我们真的应该将它从记忆里抹去么?当它在记忆里逐渐淡化的时候,为什么我们却越来越烦躁不安地追问我们生存的意义?
母亲节那天,路经鲜花店,一大群学生在买花,一人一枝红色的康乃馨。女儿放学回来,也送了我一枝,插在花瓶里,放在桌上。女儿说:“妈妈,祝你永远象这花一样漂亮!”
很多天以前,网上与母亲节有关的贴子就已经满天飞了。母亲节的来历,母亲节为什么要送康乃馨,更是热门话题。有关的新闻也层出不穷,某某地的康乃馨价格涨了一倍,某某地的康乃馨总销量达多少枝,记者街头采访某手持康乃馨的市民那种热闹的气氛,让人想起乡下腊月天的庙会。
突然想起萱草来了。我们曾经的母亲花,它在哪儿?
它一定会在这个城市里的,而且数量也一定会超过康乃馨,我知道。但它不是在五彩缤纷的鲜花店里,而是在农贸市场大包小包的货物堆里,在超市干菜区的货架上,默默地等待人们的光顾。
母亲节,为啥不送黄花菜?
我注视着花瓶里的康乃馨。
它的花朵,象一只小喇叭,充满自信地朝天仰着。一层层鲜红的花瓣,挤挤挨挨,凑在喇叭口。仿佛是一条红绸带,被人为地折叠在了喇叭内。现在,它要尽力挤出去,要将的那无限的红绸带抖落出来,让它在金色的阳光里,迎着微风轻轻飞扬。
比起雍容富丽的牡丹,它多了一份纤巧;比起热情似火的玫瑰,它多了一份雅致;比起内敛沉稳的郁金香,它多了一份爽朗。
康乃馨是母亲花,是和母亲联系在一起的。那么,那个抱着一束康乃馨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是丰腴的,然而自信。没有了少女的明艳灵动,没有了少女的活泼天真,她自有一种健康的美,一种成熟的从容风度。该开花的时候就开花,该落叶的时候就落叶,不再为他人的关注而改变自己,牺牲自己。人生的快乐决定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让自己成为自己。她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明白得也许有点晚。
她是热情的,然而优雅。她内心里仍然有一团火,但她不会让这火熊熊燃烧。她有能力控制这火,让它烧得不疾不慢,不大不小,恰到好处。这个恰到好处的标准是,让远处的人能看到火在燃烧,让近处的人能感受到温暖,而不至于灼伤。
走在街上,看着身边一个个身着职业装,来去匆匆的中青年妇女,一个个挽着老伴或者儿女的手,满脸慈祥的老太太们,不禁感叹:这些都是如康乃馨一般的女人啊!
八十年代初,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让许许多多不懂油画的人记忆深刻。老农那开裂的嘴唇、满脸的皱纹,手中粗劣的碗,显出一身的憨厚朴实。这不正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父亲的形象吗!我常想,假如罗中立再画一幅母亲,会是什么样?一定像我所习见的农村妇女,干瘪而枯黄,为了生活,为了儿女,如一盏昏黄的灯,即将熬完最后一滴油。
这让人不由得想起那农贸市场的货物堆里,超市货架上的黄花菜了——同样的干瘪而枯瘦!“黄”、“花”、“菜”三个字里分别包含的那种鲜艳的色泽、鲜润的气息,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知道,萱草也是一种很有名的观赏植物,花很漂亮,古人经常种在庭院之中。有诗为证:
萱草宋苏辙
萱草朝始开,呀然黄鹄嘴。仰吸日出光,口中烂如绮。纤纤吐须鬣,冉冉随风哆。朝阳未上轩,粲粲幽闲女。美女生山谷,不解歌与舞。君看野草花,可以解忧悴。
我见过的盛开的黄花的确是这样的。外形酷似黄色的鸟喙,细而长。但若说它是生于山谷、不解歌舞的美女,我却不能同意。我觉得那花仿佛是一个个小仙女,从梦里飞来,在半空里飞着,舞着,歌着,只不过很少有人看到罢了。
但是现在,不仅在人家的庭院中,而且在各处的园林里,都难以见到萱草的踪影了。它更多地已经不是萱草,而是黄花菜了。在渭北农村,我见过如小麦、玉米一样大片播种的黄花菜。农民们把金针一样的花蕾采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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