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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去查的这事?”张宁心里已经有了一丝火气,但还能保持平静。想起那次在富乐院外面遇到马文昌的光景,那厮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一副笑脸、不想背地里捅刀的人不是别个就是这狗日的,他还故意提到什么杨四海和自己矛盾,想栽赃到杨四海的身上。
我哪里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要害我?马文昌算什么狗屁同窗,还不如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妓女。张世才道:“据赵师爷说的,这个马文昌去向南直隶一个姓周的巡按御史举报,才有后面二郎被冤枉的事。
不料没多久那个姓周的御史就牵连到京里的钦案,被拿到锦衣卫去了。不知道谁审问起他诬陷礼部侍郎吕缜的始末,就扯出告密的马文昌来,被人说是姓周的同党,不过好像他也算不得什么角色,没来锦衣卫,上元司的捕快来逮进牢里关起来了事你看,这害人终害己啊!”“他的父母却叫人不忍待,听说他们就一个独苗。”大伯皱眉道“况且咱们要是以德报怨,咱们张家在四邻的名声也好,不然街坊里不知会怎么说咱们。”张宁忍不住瞪眼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张九金顿时皱眉看着他,他很快也觉得用这种口气对长辈说话显得太愤青了,便忍住自己的情绪,耐下心来说:“大伯请谅解,这种事我真的也无能为力。说马文昌是周讷之同党不问青红皂白拿进监狱,摆明了是东宫一派的无差别报复,我去帮他求情,那我究竟是站在谁的一边?说白了这么多事从主考官吕大人涉嫌作弊起,就是一场权力角逐的余波,我和马文昌都是不明真相就被牵涉其中的棋子,咱们想办法远离,马文昌却是自己找上门,他自己脑还能怨别个?”
“二郎说得没错!”张世才坚定地站在了张宁的一边“好像马文昌干这损阴德的事,是因为王家小姐。为了这事,就阴着整咱们,现在还有什么人情可讲?咱们不能因为他让二郎的前程受影响。”
“也罢。”张九金道“帮不了就算了,咱们张家与人为善,日久见人心街坊邻居都清楚的。”大伯一大把年纪,确实有点恩怨不分的样子,过于怕事了。不过张宁听他放话,便松了口气。
歇气时下意识四下看了看,没见张小妹,抬头一看,只见灰白墙壁上的窗户有一道红色,正是穿着小红袄的小妹,笑嘻嘻地与张宁遥遥相望。
纯纯的笑,让人将其和人间各种美好的事物联想到一起,单单是那一眼温柔的目光,也能让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视周围所有的事物毫无颜色光彩,除此之外的东西万分无趣。
“等收拾干净,哥哥晚上能美美地睡一觉。”张小妹在窗前轻轻喊了一声。同样是南京官话,伯娘和大嫂等妇人为什么不能说得这么有味道呢?高低错落的字调像流线线条一般柔滑地衔接,比越剧唱得词儿还动听。
今天一家人是团聚了,无论是家庭的气氛,还是表现出的利益共同关系、大伯他们为自己做官而表现出的自豪,张宁实实在在地意识到自己是张家的一员。
还有刚才大哥张世才和小妹开玩笑、大伯用迂腐的教条教育小妹的情形,亲情带来不仅是温暖,更如一盆冷水浇到张宁的头上:自己对小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理?
在丝绸庄买的那副胸衣,究竟要闹成那般?小妹在感情上依赖自己这个哥哥,她有些小动作或许有失分寸,但她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没有分寸,自己两世为人也没有分寸?张宁不愿自己承认内心的“龌龊”只愿意承认有一种隐秘的心理,或许是奔走的生活太浮躁,缺少清醒冷静。
而现在是应该清醒的时候了。幸好东西买了还藏着没有出手,损失只是十二两银子。每个人做错了事都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为所欲为之后笑笑就能了事的。
想通了其间的关系,张宁感觉轻松了不少:由于自己一时糊涂用心不良,所以白花十二两银子。这种轻松就好比一个犯法逃亡的人最终自首刑满释放一般,有罪但是已经受过惩罚了,两不相欠。
夜色渐浓,小妹还在自己那边的房间里收拾,张宁和大伯他们说完马文昌、王家等事,就坦然说道:“小妹还在打扫房间,我上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张世才点头笑道:“小妹几乎天天都念叨你,你也着实让她担心,咱们就散了吧,明天除夕了早些歇。”
在大哥他们眼里,张宁和小妹关系亲密实属正常,父母都不在了,就他们俩最亲、就连张九金这边也稍稍隔了一层。
张宁现在也差不多让自己这般想的,不过关心妹妹也有点心底旧伤遗憾的缘故,仅应该如此不能再多了。他便不再心虚,坦荡大方地进了厢房,沿着“嘎吱”乱响的简陋楼梯走上去。
一推开门,只见小妹正伏在案上用布仔细地擦桌子,张宁见到屋子里一尘不染的情形呆了呆,感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用这样吧”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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