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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咚,叮叮咚,清脆悦耳的敲打声从远方渐进。

    仙洞里一片黯色,倒卧在血迹里的身躯忽然动了下。

    叮叮咚,叮叮咚。

    好耳熟,是雨滴打在石壁上的声音。雨天时,她爱缠着娘作绣工;娘老了,眼力已大不如前啊。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眷恋在半梦半醒之中。

    水浸湿了她的脸。她没找到躲雨的地方吗?会被骂的,有时候觉得她自己的年纪已比娘亲老,但总爱着娘的慈祥;如果她有亲生的娘,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收留她的娘疼她吧?

    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记忆之初是模糊的,她记不清亲生爹娘、忘了有没有朋友,长年来的独居,她只知道她的身子与旁人不同。她活了很久很久,每天计算着时日,看着湖中的自己究竟何时会长大,但她的成长异样地缓慢,她现在的外貌才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模样。

    她不敢与外人相处,独住一座又一座的山林之间,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现在的娘娘。尖锐的鸟叫响起,忽地,她的身子像被撞进什么东西好几次,撞醒了她飘浮的神智,她猛然张开眼睛,盯着洞内陌生的黯色。记忆刹那如狂潮涌来,一幕幕景象钻进她脑海里,她直觉摸上额间,那里有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她错愕瞠目,难以相信!

    她的唇动了动,试了好几声,让下出声音来,纤弱的双肩在耸动,忽然,细碎的笑声从她染血的唇畔逸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要狂笑啊,为什么不呢?

    她没死啊,没死啊!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她却还不死。地上是她的血啊,她几乎流尽的血;额间是足以死人的伤啊!牛头马面呢?她在等,在等着它们啊!

    她跄跌的爬起来,摇摇欲坠的走向石像,用尽力气大声嘶吼道:“你是天人!你是神仙!我是妖怪!为什么我没死“这算什么啊?我是妖怪啊!我连死都不能为什么不让我死?我不要再当人了!不要了,我要当个畜牲,我不当人不当神仙,就算让我当头牛,我也甘愿啊。”地上是沾血的匕首,她拾起来欲刺自己的胸囗,匕首却忽然弹了出去,划过石像。

    她连自裁也不行吗?

    “你真的是神吗?”她神色恍惚地对着石像说道:“如果是神,你看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吗?我是妖怪呢,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有此下场?他们说,村落里曾有人遭你一语点醒,从此修道,数十年后偶见你一面,你依然不曾老过,他当你是天人,为你造石像。那我呢?我不甘愿啊,我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你是天人,我却是妖怪?什么人,什么神!什么亲情!到头来,都是骗人的!”她怒叫道,拔出匕首,愤恨的朝石像划去。

    “好,旁人当我是妖怪,我就当我是个妖怪!我死不了,我永远永远也死不了,我就让天下人死尽!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她咬牙切齿,鲜血仍在流,没有再去摸伤囗,也能隐约感觉伤囗在愈合。

    “哈哈哈哈哈。”鲜血流过眼眸,滑下颊畔,如同血泪,她的双眸却是乾涩的,难以掉泪。

    不要怪她性子遽变,不要怪她变得如此残忍,是这些村民让她明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什么亲情〔么母女之情啊,她宁愿代老母而死,而她的娘呢!她的娘做了什么!置她于死地啊!

    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

    “你为什么老爱哭呢!”记忆中,她曾视若亲娘的老妇人这么说过:“要怎样你才不哭呢!”

    “如果娘的病早些好了,我就不哭了,”她抹掉眼泪,担忧的说道。

    “你这泪坛子,眼泪像流不尽似的。你没有名字,我就叫你挽泪吧,愿你从此不再流眼泪。”

    三百年后大唐这一生,怕是永无止境了。

    寒风袭来,滑落了冷汗,惊醒她游移飘忽的神智。张开黑眸,见到蒙蒙夜色里正悬着月;月是圆的,是淡淡的诡红色。

    是十五吗?圆月日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印象了。

    她疲惫的站起身来,将汗湿的长发撩至身后;有点冷,她以为睡了一觉之后,就不会再冷了。

    远方随风飘来的吵杂声钻进她麻木的思维之中。是有人在附近吗?荒山野岭的,往往数月不见人烟是常有的事。

    无神的眸逐渐凝聚焦距,观望四周,见到远处有抹火光,应是有人在此扎营。

    不由自主的往营地走了几步又停下,心脏的跳动比以往要快,她闭了闭眼,不受控制的步向火光处。

    “小兄弟,听你所见所闻,真是见多识广,”老人的声音忽远忽近的飘来。

    “在下浪迹天涯,见闻自然多了点。”浑厚亲切的声音响起,有说不出的舒服感。

    “你家中无人等你吗!怎能任你流浪外头!”有人好奇问道。

    “我孤身一人,没有家累,”亲切的笑声如春风拂面,在这个大寒天里奇异的让温度升了几度。

    “没有家累!这倒奇了。你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左右,至今未,是不是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营地上的人多以庄稼汉或猎户为主,没读几日书,问起话来也就毫不修饰,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男子但笑不语,目光忽然落在树丛后的影子。他移开话题,朗声笑道:“咱们又有同伴了。姑娘何不现身,一块过来取暖?”

    她吓一跳!原是缩躲在树影之下,只想听听人声,没想到会被人发现。

    “真是姑娘!”众人循目望去,见到她紧张的走出来,纷纷让开座位。“小姑娘也在等天亮开城门吗?快过来坐下,半夜里天寒地冻的,要是因此受了风寒,那可不值,”

    她垂目,以眼角瞟了营地七、八名汉子一眼,撩裙规矩坐下。

    “咱们不是坏人,小姑娘不必担心。”老汉笑咪咪的说道。她低着头,月光之下瞧不清她的容貌。“大半夜的,你赶路吗?怎么没有男人相伴呢?”

    “我。”她舔了舔乾涩的唇,小心说道:“我与家人离散,所以。”

    “还真可怜啊,小姑娘,幸好你是撞上咱们,要不然山林多有野兽,你一人过夜很危险的,”

    她做点了下头,没有言语。

    “岂止有野兽,”有名汉子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妖怪呢,听说,城内卖豆腐的汉子上个月出城,被妖怪吸了阳气,至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不免忐忑的东张西望。“不会这么巧合吧?我可没带避邪物出来冷爷,你在笑什么?”

    “你们莫慌,”亲切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偷偷觑一眼身边的男子,原来他姓冷“妖也有分好与坏,如同人一般。如今是太平世,修练中的邪妖多忌天子福德,不敢作怪,除非因果关系,否则是不会来招惹咱们的,老伯,你们尽可放心。”

    “听起来冷爷对这方面多有研究,莫非是道士?”

    “我吃肉喝酒,不受道术规矩所限,怎会是清心寡欲的道士呢,不过杂书看多些,略知一二吧。世之下,人人平静喜乐,就算有妖害人,也是人心所致。”

    她闻言,震动了下,几乎想抬头瞧他究竟怎生长相。

    “小姑娘冷了。”亲切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随即在她身上盖了件披风。“暖点才不会着凉。”

    她微愕,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呐呐低语:“我我不会着凉的。”

    他仍是微笑不语,似乎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她不由自主的拉紧披风,身子仍在轻颤着。

    “冷爷的话真深奥。”老汉重回话题:“妖与人岂能并提?我倒说,世上的妖孽最好除尽,省得咱们担心受怕的,”他倚老卖老的说道:“你虽见多识广,但岂有我老头子听过的故事多,我祖先以商为业,据说连着两人,都曾遇过一个妖女,那妖女之美,怕历代红颜都难以相比,她见人只会问一句“你能活多久?”我那祖先们遇妖回来之后都大病一场而死。你说,这妖女多邪气,从此我家穷困至今,难以翻身啊,那种妖精岂能跟咱们并论呢。”

    姓冷的男子淡淡的笑着,并不多作反驳。

    “怎么个可怕?不知道那妖女还活着吗?”

    “都一、二百年了,活着也成了老妖精了。”众人一阵嗤笑。

    “他们病死,不是因为我。”

    “咦?小姑娘,你说什么?是害怕了吗?不怕不怕,咱们有好几个大男人在此,就算那老妖怪出现了,咱们阳气极旺,她敢近身吗?怕吓也吓死了,”

    她缓缓抬起脸来,奇异妖美的黑眸一一子他们。

    “你们,又能活多久呢?”

    火光忽地窜起,清楚的映出她的容貌,众人倒抽口气,坐在她另一边的男人吓得往后跌去。

    “你你可别吓人啊色!三更半夜,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是错眼的关系吗?竟觉火光之下,她的颜貌显得邪魅诡异。

    老汉盯着她额间的红疤,伤痕虽淡,但能瞧出是利器深伤过。这样的伤在额间岂能活下来?他张大了嘴,颤抖的伸出手指着她,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有这种伤,为何还活着?妖怪啊!额间有伤疤,就是你这个妖女啊!”众人一听,不及拿包袱,就冲离这个营地。有人腿软了,以手带脚哀嚎的爬出去;有人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被同行兄弟拖着飞速离开。

    刹那之间,营地的火堆仍在,人却逃光了。

    “我只是个旁观者啊,”美目空洞的凝望前方,低喃:“是他们抢人财物又毁尸灭迹,他们病死,与我何关?”

    “正是。他们大病一场而死正是冤魂索命来,是命中注定,恕不得姑娘。”

    她震了下,转过脸,发现之前为妖说话的男子还气定神闲的在喝着茶。

    “你没逃?”

    “我在等天亮入城。”他笑道。

    “你不怕我?”

    “姑娘可曾吃人或者害人?”

    “若能害,我岂会等到现在。”

    “那我又何怕之有呢?”

    她惊奇的望着他,夜色之中,他的容貌是模糊的,但是但是却给她无比的希望。

    她活了几百年啊!这几百年来,她好寂寞,寂寞到几欲发狂的地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找一个人的念头浮起。

    她想要找一个能与她相伴的人,是男是女都好,只要与她同类,只要不以奇异的眼神看着她不会老的容貌,只要不会将她视作妖怪,是谁都好啊!

    可是找不到啊!是人,都会有大限,时间一到,人老了、死了,化为尘土,只有她永远不变,只有她一样的年轻,她好害怕,害怕自己就可是他似乎并不怕她。

    “你活了多久?”她试探地问,美目中燃起一簇渴望。

    “姑娘瞧我活了多久,我就活了多久吧。”这样模棱两可的答覆让她无法捉摸。

    是生平首遭遇见这样的人。是怎样的胆子让一点也不畏惧她这几百年来所说的话都没有今晚来得多,也许她的未来里再也遇不见一个不怕她的男人了。渴望在胸口烧起,烧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样永无止境的孤单下去,拥有无尽的寿命,却没有人会记着她“你叫什么?”

    “在下姓冷,名字嘛只是一个人的代,无关重要,姑娘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她猛然站起身来;他未动,像一点也不在意她的下一个举动。她在众人眼里是妖怪,他怎能一点都不怕?

    咻的一声,破空划来一箭,是方才那些汉子去而复返,想要除妖助世。她微愕,眼底刹那闪过愤恨之情,却没任何闪躲的举动“姑娘不闪,可是会受伤的。”他动作奇快,右手拉她入怀,左手护住她的头。箭锋从他的手臂擦过,泛起血色。

    “是姓冷的帮她这二人都是妖怪啊!”汉子们边叫边逃命。本想趁着人多势众折回除妖,但没料到会出现双妖啊!

    她在他怀里微微发颤。他的怀抱温暖而有人气: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人愿意靠近她了,如今才发现人的体温好暖,比起抱畜牲更显温暖。

    “你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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