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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冷涩的西风,悄悄钻进掩不紧的窗棂缝隙,侵进屋的冷意缓缓俯罩而下,令窝睡在被窝里的凤舞瑟缩了一下,很快地,落至她肩头下方的被单即被拉至她的颈间,将她盖得温暖妥适。疑惑的眼睫眨了眨,犹带睡意的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侧躺在她身旁,以一手撑着颊凝视她的郁垒。

    空茫的脑海,有片刻捉不住半分思绪。浅黄中带点金红的晨曦,浅浅映照在郁垒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一绺黑发,悬垂在他的眉前,在他那薄薄又诱人的唇畔,勾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被他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大清早,凤舞脸上的热度就居高不下。

    “看什么?”她在被中缩了缩,将被单拉至鼻梢。

    “千年没见你了,我要把千年来的光阴都补回来。”低沉沙哑的嗓音,更是令她受不了地抖了抖身子。

    “别看了”被引诱得差点流鼻血的凤舞,忙拉起被单遮住双眼,以免再看下去,她脑中纷纷乱飞的绮念会愈来愈严重。

    郁垒却缓缓地拉下它,凑上前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柔若晨风的吻,算是对她道早。

    “你方才说千年。”渐渐习惯他这等动作的凤舞,好奇地张亮水眸“你活了千年?”

    “更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再去计算年纪这种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

    “你不是人?”更多的好奇随之被挑起“那是什么?”难道他也跟她一样是只鬼?但他不怒而威的神态,以及时而轻慢挑诱的表情,又看来不像。

    “神,门神。”虽然早就不干门神有千年之久了,但他还是满喜欢这个称谓的。

    “可是神仙们不都是住在天上吗?”她皱皱鼻尖“你怎么会跟我这只鬼一样来人间晃荡?”

    “为了等你,为了与你再续前缘。”他猿臂一探,拉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近,与她眼眉相对。

    心跳又擅作主张不规则地乱跳了。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凤舞无措的水眸在他脸上四处游走,但渐渐地,她的气息平稳了下来,目光滑过晨曦照亮的每一处,他墨黑的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际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她一点也不觉陌生。

    她忍不住挪移上前,更靠他近些,他看了,但笑不语。“又又怎么了?”羞赧、不知所措,明明白白地写在她匀净的脸上。

    “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模样。”他侧身吻她一记,让慌张的她安定下来。

    她撇着嘴“奇怪的门神”

    郁垒霎时一怔,二话不说地收拢了两臂,伏在她身上热烈地吻她,在她不解地想开口时,他的唇舌更是不客气地登堂入室,让她直缩起两肩,无法抗拒地被他卷进他的炽热里。凤舞吁吁地喘着气“我说错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说对了。”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庞,一会,强迫自己坐起身,并顺道将她拉起。“去梳洗一下,将你所需的东西打包好,咱们要出远门。”

    “上哪?”她抱着被单发呆。

    他回眸性感地眨眨眼“去找你想找的记川。”

    他是不是有点变了?

    在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后,郁垒招来睡在门旁的伴月开门走至屋外,她愣愣地目送,总觉得,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不一样,不但风流倜傥得让人难以招架,眼底也少了昨日所见的那份飘泊与沧桑,就连眉宇间掩藏着的伤心,似乎也被朝阳给照融消失了。

    “还是很奇怪的门神”她边搔着发边下榻,照着他的吩咐开始收拾上路用的行李。

    当凤舞将行李打包好后,方走出门,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就静拴在屋外的竹篱笆前,她双眼焕然一亮,没去想郁垒是打哪弄来这两匹马儿代步的,直拎着包袱兴匆匆地走向前,但在与其中一只白马相处半晌过后,她又板起了小脸。

    她一手指着马儿的鼻尖“你是马,马儿就是给人骑的,明白?”

    不给面子的白马,再次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低下头啃嚼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她捧起长长的马脸,一鼓作气地向他牠开示“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你该明白的明白就够了,你根本就不需明白,明白?”

    频频乱转着两颗大大眼珠的白马,一改冷漠的前态,直对她点头和摇头。郁垒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你在对一匹马说些什么?”

    “谁教牠不让我骑嘛。”被拒绝而感到自尊受创的凤舞,不依地扭着自己的衣角。

    “既是如此,那么”郁垒长指一指,直指向又凑到她面前想讨好她的伴月身上。“骑牠如何?”相信当他们出现在大街上时,她会很威风的。

    然而,没有出声同意的凤舞,却是在思考过后,神神秘秘地来到他的身边,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颀长的身子。

    “你”她拉长了音调在他耳边小声地问“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郁垒也学起她对四下提防戒慎的模样,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反问着。

    她再严肃不过“骑虎难下。”

    怔愣了一会儿,当场爆笑出声的郁垒,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板着脸,径自捧着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郁垒!”在非常自愿给她骑的伴月扑上来时,凤舞急忙地向他求救“伴月又要帮我洗脸了!”

    “这可不成。”他当下笑意一收,不但把他们拉开,还把伴月隔得远远的。

    遭人强行驱离的伴月,忙不迭地亮出两根大白牙抗议。郁垒伸出食指朝牠摇了摇“只有我才能吃她豆腐,明白?”

    又是明白?一旁的凤舞听了,忍不住皱起柳眉,觉得这种情形怎么跟姓燕的明白模式这么像?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有样学样的郁垒才叨叨说了一半,直抖耸着两眉的凤舞,玉掌迅速捂上他的嘴。

    “够了。”这里不需要有三个燕吹笛。

    凤舞不解地看着将她拉来小巷里的郁垒,又看看那名挡在他们面前的白衣男子。

    自他们出发上路寻找记川后,按着守川人所给的卷轴西行,一路上,他们没遇上什么风波,旅途平安顺利,但就在来到京兆附近的这座城镇后,才入城不久,就有一名面色不善的白衣男子挡住他们的去路,而郁垒的反应则是看了四下一会,朝对方挑挑眉,对方便配合地跟着郁垒来到无人的小巷里。“你居然找到她了”同样也是收到嘲风给的情报后,尾随找上郁垒的神荼,此刻正大口大口拚命换息吐气,两眼直咚咚地盯着跟在郁垒身旁那个眼熟的女人。

    “你似乎不为我感到高兴?”把他的反应观察完后,郁垒淡淡地问。

    两眉不断抽动的神荼,说得简直是咬牙切齿。“高兴?”在被他害得那么惨后,他还有脸说这句话?

    “郁垒。”凤舞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他是谁?”

    郁垒低首看她一眼,想了想“同僚。”

    “就快变成以前的同僚了!”再也忍抑不住的神荼,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嚷。

    “你是不是欠过他钱?”凤舞拉下郁垒的手臂,小小声的问。

    他撇撇嘴“这个嘛”

    “都是你”新仇旧恨全都选择在这时刻爆发的神荼,抖颤着两手,恨不得能将这个换帖的兄弟掐死一百遍。

    “你其实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眼看对方眼珠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凤舞又挨在他耳边探问。

    郁垒抚着下颔一阵沉吟“嗯”“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整整挨了一千年后,神荼现下只想问这句话。

    郁垒挑挑眉“你不是说过,兄弟,就是该有难同当?”

    神荼边磨牙边问:“有难是只有我当吧?”

    就为了郁垒要留在人间寻魂,千年前没有适时阻止他的神荼,这千年来,无一刻不恨自己该多嘴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嘴。

    首先,是郁垒没蹲完的百日天牢同是门神的他,在众神的连坐法下,由他代蹲。

    再来,是守卫人间的门神之职既是少了郁垒一个,那么就全都由任劳任怨的他不分日夜来守。

    接着就是发觉姻缘天机被郁垒偷看的月老,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去,因此郁垒逆天道而行之罪既然郁垒不在神界,那么也就由他代受,害得他在当门神之余,还得挪出时间替月老编织红绳,顺便打扫整座星宿山。

    累了整整一千年,本想等到千年时限一到,找不到凤舞的郁垒就会乖乖回神界,没想到,郁垒竟在时限期满之前找到了要是这回没把郁垒给带回去,往后,门神岂不是就全由他一人来当?

    开〔、么、玩、笑?

    再给他在人间混下去还得了?

    “你还有时间在这耗?再不回神──”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神界的神荼,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疾快扔来的包袱,准确地击中他的脸。

    不想让他在凤舞面前多话的郁垒,在扔完包袱后甩甩手。

    痛得龇牙咧嘴的神荼两手捂着鼻“居然砸我”

    “你一定欠了他不少钱。”这是凤舞所下的结论。

    “是啊。”郁垒很识相地配合。

    “郁垒”不死心的神荼,才要开口,郁垒便朝他伸出一掌,接着转身向一旁的凤舞交代。

    “你先到街上逛逛,我和他聊聊便来。”不把这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他们就哪都别去了。

    “嗯。”也觉得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聊的凤舞,微笑地颔首,随后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

    缕缕白雪随风飘飞,一缕新雪,停栖在凤舞的掌心里。薄薄安在树梢和檐上的积雪,带来冬日的消息,冷冽的空气里,则是有着冬日的气味。眼前人潮如川的大街,人声沸沸扬扬,为过冬准备的家家户户,都赶在即将来临的大雪前,来到街上采买过冬的食品和货物。

    漫无目的走在人群间的凤舞,忽停下脚步,看着原本拥挤的大街,人们在官府下人的开道下,纷纷让出道来,好让官府的大轿经过。被挤至道旁的她,静看着由轿夫抬着的四人大轿自她面前走过,总觉得眼前这个阵仗好熟悉。

    不,在她的印象里,规模应该更大、更气派,开道的不应只有那些人而已,应当是有身着黄衫腰际配刀的六十大汉走在前头,而后方的轿子,也不应这么朴素,应该是在轿顶四角都雕有翘凤,轿窗窗棂应该雕满了四色喜兽,黄澄澄的纹凤轿廉则在行走间微微拂动

    她恍惚地看着,指尖不自觉地来到发髻上,想调整沉甸甸的肺,免得她的颈子又会酸硬得抬不起头来。

    围观的人们不慎撞了她肩头一下,被震醒的凤舞回过神来,讷讷地看自己的指尖。

    她在做什么?

    那片段片段如海市蜃楼般的光景,又是什么?

    来不及想清楚那偶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凤舞再次被往来的人群挤撞着,受不了挤攘的她频往后退,一回首,发现自己退到一个贩售妇女妆饰的摊子前。

    雪光下,摊上梳、篦、簪、钗、步摇、翠翘流闪着阵阵光彩,一些妇女用以鬓发上所贴的花钿也罗列在旁,再加上耳珰垂珠等的饰品在一旁闪烁着光彩,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目光在摊上各式饰品上浏览了许久,她的目光止定在其中一柄凤头簪上,某种深深颤动的感觉,指使着她朝它伸出手,忍不住非要去碰碰它不可,但指尖方触抵凤头簪,她又飞快地缩回,感觉那柄簪子像是烫着了她般,令她指尖微微地疼痛。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令气息难平的她忙离开那个摊子,未走数步,迎面见着了一个算命的布招。

    在飞雪中迎风飘飞的布招,布招上所书的命字,一前一后地在风中摇曳晃荡着,她看着看着,目光不禁朦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如同受到招引般,一步步地走向算命摊后那名正对她笑着的男子。

    “姑娘想问些什么?”右眉上有一颗痣的算命摊摊主,在龟壳里放进了几枚铜钱,边摇边问着她。

    “啊?”大梦初醒般的凤舞,愣愣地呆望着他,再看看四下所处的地方,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走来这个算命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坐下请人算命。

    摊主申屠令释出职业式的笑容“姑娘想寻物是吧?”

    “嗯。”她随意地应着,只当打繁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要找”他拉长了音调低吟着“某条河流的水来喝?”

    所有纷乱的心绪,当下全都沉淀下来,凤舞迅速回过头,错愕地瞪着他直瞧。

    什么都没说〔么都没问,竟能准确地说出她想做之事为何,这是哪门子算命的?未免也太过神准了吧?

    “就这卦象来看,找得到。”他自顾自地以指尖在桌上掷出的铜钱上数算了一会,再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笑。

    凤舞戒慎地盯着他的表情“真的?”虽说是开口迎财,笑口常开是较易有生意上门没错,但怎么这人的笑却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他勾起墨眉,扬眸一望“落花零落如许,旧恨千千缕。”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转弯抹角的想跟她说什么?

    “意思就是”他又是说得神秘兮兮的“就算真让你找着了,你真的要喝吗?”她要是喝了,那可就精采了,到时他非得去凑凑热闹不可。

    她不动声色“喝了,会有什么后果?”

    “你真想再次爱恨交织吗?”他再次说出让她大大起疑的话。

    愈听愈觉得不对的凤舞,已经在心中确定,眼前这个算命的,绝对不会只是个普通摆摊人,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旁边,开始在心中估算着这里离郁垒所在的小巷有多远。以为她将话听进去的摊主,眼中绽出精光“不用那么麻烦的去喝什么记川水,只要你点头,我可以马上让你把过去的一切记起来。”

    小小一个算命之辈,有这么大的能耐?坏了,她是撞了邪,还是不小心在这遇上了同类?

    “姑娘我不算了。”谨遵燕吹笛教诲,不轻易相信人间之人的凤舞,说着说着便打算起身远离此处。

    “慢。”申屠令随即探出一掌擒住皓腕“你还没付钱呢。”

    “多少?”她不悦地回头瞥视着他紧捉不放的大掌。

    他朝她摊出另一掌“舍利一颗。”要不是吞食了舍利,她这只鬼怎可能以鬼命牡丹身之姿存在人间?

    “什么舍利?”她一顿,完全听不懂。

    “再装就不像了。”他低低笑着,隐隐在手中使上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隐忍了许久的凤舞,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还有,放手。”

    “把东西给我。”申屠令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冷笑一敛,动手硬将她扯过来。

    她想也不想地当头赏他一记巴掌“放肆!”

    挨了一巴掌的申屠令,呆愣愣地掩着颊。“你,打我?”她知不知道他是谁呀?不过只是只鬼而已,竟敢甩他巴掌?小小表辈竟骑到他头上来了。

    “说,你是什么人,又有何企图?”她又是七手八脚地乱打一阵,直将想靠过来的他给逼退两步。

    “我是──”脸色一沉,正欲对她发作的申屠令张开嘴,但又忙不迭地把嘴合上,迅速退至后头的墙壁上贴靠着。

    凤舞看得一头雾水“喂,你怎么了?”他怎么看起来好象很害怕似的,她有这么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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