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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
为什么我们必须如此伤害彼此,这才是一个笑话。
柏纳想起两天前互相对峙时蓓媚儿所说的话,瞬间觉得命运真是开了他们俩一个很大的玩笑。
他们不该相遇的,柏纳苦笑,他们甚至不该直视彼此的眼睛。
她的眼睛太美、太璀璨,像最亮丽稀有的绿宝石,紧紧扣住他的灵魂。相对地,他的眼睛太平静、太无辜,所以挑起了她心底最深的劣根性,试图搅乱他的生活。
她是成功了,柏纳苦涩地想。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魅力,也擅于运用自身的资产,把她看上的猎物耍得团团转。
可笑的是,即使他知道她是个可恶的人,仍无法停止爱她,甚至在得知她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都无法下手杀她。
他是个可悲的人,柏纳遮住眼睛摇头。
现在,这个可悲的人不但不乘机夺取她的性命,反而设法救她,他的绝望与愚昧,恐怕连上帝都要遮住眼,看不下去了吧!
“告诉我,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一个人?”紧紧握住蓓媚儿的手,柏纳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指引我,怎么做才能改变你?该如何爱你,才能让你了解,这世上不仅仅是权力争斗,还有更深刻的感情?”
柏纳不明白,上帝为什么会创造出蓓媚儿来。她认为他活得不够辛苦吗?她认为一个修士就不可能动心吗?
在他尘封了自己的心多年后,上帝送了个考验来。而他,输了,败得彻底,他甚至无法漠视她的痛苦。
他苦笑,而上天彷佛要加深这个玩笑似的,让蓓媚儿开始不断地滚动身体并呓语。柏纳见状马上知道痛苦的战斗即将开始,连忙呼唤仆人端来热水并且准备一大堆草藥,全神贯注地和可怕的瘟疫奋战。
由于每个人都怕被感染瘟疫,因此除了送饭以外,几乎没有人敢接近蓓媚儿的房间。柏纳也不忍责备仆人胆小,过去修道院就有不少因照顾病人而受到感染的例子,他自己也很危险。
日子就在蓓媚儿反覆发烧、呕吐、腹泻中又过了一个星期,等她醒来,已经是染病两个星期后的事。
这天,她自黑暗中苏醒,一张开眼便看见柏纳一脸关心地守在她的面前。
“你没走。”她伸出手,抚摩他疲倦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蓓媚儿看看周遭,费力地说出她的疑问。
“你染上瘟疫,不过别担心,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你没事了。”他握紧她的手,安慰蓓媚儿。
“睡吧,多休息才能尽快复原。”他说。
柏纳平静的眼神、温柔的语气,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加深了她的睡意。
她无力地点了点头,抓紧他的手沉沉睡去。
三天后,她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已能下床。
柏纳在一旁看着她不需要他人扶持,即能照料自己,决定该是他再度离开的时候。
他起身跟蓓媚儿说再见,平静的口吻,有如一个陌生人。
蓓媚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说要离开她,怎么会?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生平第一次,她像个无依的孤女般乞求。
“不要走,我需要你。”蓓媚儿的口气十分诚恳,眼中的傲气全失。
然而柏纳却只能看着她,平静地说:“你不需要任何人,蓓媚儿,你只需要自己。”没有人像她一样坚强。“我相信没有我你一样能过得很好,这是你的天赋。”
她不像一般人需要依靠,她要的只是权谋、是势力,而这两样都不是他有能力给的。
“我没有什么该死的天赋,我和一般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听见他莫名其妙的解释,蓓媚儿狂吼。她已经厌倦每个人都把她当成打不倒的神话看待,她也是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计杀害你全家。”她无奈地哭泣。“但是你就不能原谅我犯过的错,原谅我当时的年少轻狂,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创造未来吗?”
她恨她无力挽回事实,恨自己为什么急于讨好父亲,想出这个恶毒的方法邀功。然而,她最恨的是,为什么她会有知觉!饼去她从不觉得抱歉,但是自从她遇见柏纳,一切都改变了。她开始懂得担心害怕,开始在夜半惊醒,悼念她曾伤害过的亡灵,而他居然不给她一点机会,说走就走。
“留下来,柏纳,让我们重新开始。”她不要就此分离。“我们可以一起共同统治这片土地,我们甚至可以联手推翻国王,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些都不是梦,我们真的可以做到。”
蓓媚儿急切地说出这一席话,她是真心认为他们可以一起统治巴斯康辛王国,可惜柏纳只是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摇头叹气。
“这就是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你只想到权势,只想到怎么完成你父亲的志愿。”他苦笑。“我必须离开,蓓媚儿,原谅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和杀父凶手相处,你说的远景我也没有丝毫兴趣,我已厌倦宫廷斗争。”那只会使人家破人亡。
“你可以不必卷入这些斗争。”这些黑暗的事,由她来做就行。
“然后眼睁睁地看你被其他和你一样贪婪的人撕裂?不,我做不到,我没有你坚强,无法让这事在我眼前发生。”他要是有意如此,当初就不会选择留在修道院。
“所以你就选择逃避!”逃避他们的感情,逃避她。
“我并没有逃避,真正逃避的人是你。”面对蓓媚儿的指控,柏纳摇头否认。“你从不说爱,甚至连喜欢也不曾提起,你只是怕冷。这点好办,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给你相同的体温。”
“不是这样的,柏纳!”蓓媚儿反驳,在他眼中她竟是如此无情?“我只要你的体温,对我来说,你比谁都重要。”
“重要到足以让你放弃爵位、放弃你父亲的梦想吗?”柏纳飞快地反问,表情坚决地看着她,他们能不能有未来,就看她的回答了。
“我”她犹豫。
她能吗?她能放弃她一手打下的山河,放掉她从小到大的志愿,只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你不能,你的眼神已经代替你回答。”柏纳喟叹,终究她还是无法舍弃权势,终究他还是个打心底爱她的傻瓜。
“我该走了,但是临走之前,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希望你收下。”柏纳掏出小羊皮袋,倒出一条颇有历史的项链。
“这是我们上次回麦克尼尔堡所找到的东西。”他将项链交给她。“也许它不值什么钱,但曾经属于我母亲,我希望你能拥有。”
蓓媚儿接过项链,那是条沉重的银制项链,做工朴素精美,坠子中央镶著一颗青蓝色的石头,看不出属于哪一类宝石,但看起来就像一滴泪;一滴真心的眼泪。
“收下它吧,这是我最后仅能给你的。”他用宽大的手包围住她的掌心,温暖她。“在麦克尼尔堡的时候,我一直想向你求婚,告诉你,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庭。这个家庭没有父亲的阴影,不会有冷漠的母亲,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他们的母亲会教他们如何使剑,他们的父亲会在一旁搭秋千,因为他们的母亲最爱玩秋千。”他脑中的影像曾是如此美好,却只能是梦。
柏纳感慨地凝视著蓓媚儿,她的眼中早巳蓄满泪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期待有一天能听见你登上王位的消息。”他放开她的手,也放掉彼此的未来,在蓓媚儿模糊的视线中转身。
他就要走了,她得做些什么事让他留下来。
“不准走,你要是敢走的话,我就派人铲平圣马丁修道院!”她哭吼,却动摇不了柏纳离去的决心。
“随便你。”他朝门口迈去,不把她的威胁当一回事。
“你真的敢走!你要是敢踏出门口一步,我马上派人去麦克尼尔堡掘你父亲的墓,这话绝不是威胁!”她连忙在他出门以前又紧急撂话,这次换来更冷漠的转身。
“无所谓,反正你对他的伤害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项。”柏纳耸肩,表示爱怎么做都随她,她拦不了他。
之后,柏纳离去,消失在她的泪眼之中,却深深的留在她心底。
几乎就在柏纳转身的同一时刻,杰森出现在门口,对著她阴笑。
“你终于也尝到恶果。”瞧她哭成什么样子,丢脸透了。
“你特地来跟我炫耀你的胜利?”蓓媚儿无心理会他的讽刺,她在伤脑筋该怎么挽回柏纳。
“不,我来为你哀悼。”杰森摇头。“过去那个心狠手辣、只关心自身利益的蓓媚儿显然已经死了。此刻在我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舍不得情人出走的软弱女子,真教人失望。”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蓓媚儿飞快地拿起一旁的剑,架上他的脖子。
“我说你变软弱了。”杰森欣喜地看着她突然转利的眼眸,他要过去的蓓媚儿回来,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看我杀了你”蓓媚儿握紧剑把,刀锋一转就要取杰森的性命,此时蓓媚儿的耳边却响起柏纳的声音。
不要动不动就想杀人,只要是生命,都该被尊重。
是呀,是该被尊重,即使卑贱如杰森,也有生存的权利。更何况,他是她调教出来的,追根究柢,他也不过是她的另一个影子罢了,她如何能杀了自己的影子?
“你下不了手,杀人无数的血蔷薇居然也会手软?”杰森既失望也生气地鄙视蓓媚儿僵持的动作。
“醒醒吧,蓓媚儿!”杰森苦心劝说。“再这样下去你要怎么继续战斗?要怎么完成你父亲的梦想?拔了刺的蔷薇扎不了人,顶多拿来观赏,你真的要当一个这么平凡的人?”杰森不愿相信他追随了七年、仰慕了七年的血蔷薇,就如此凋谢,他要她像以往那般盛开。
为此,杰森倾全力帮助她找回自己,蓓媚儿却累了。
她一定得再继续战斗下去吗?她就不能像其他女人找个坚实的臂膀倚靠?她也是人,也渴望温暖,也希望被保护呀!
霎时,她想起柏纳,想起他宠爱的眼神、轻柔的语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告诉她:“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他一直在她身边。当她为母亲的死亡崩溃,当她身陷在瘟疫之中,肯伸出手安慰她、救助她的人只有柏纳,不是她父亲,也不是一心逼她走回头路的杰森!
“你说对了,我变软弱了,而且我很高兴事情变得如此。”不在乎地收回剑,蓓媚儿的眼神浮是思考后的清明。
“离开我的城堡,杰森,现在就走。”蓓媚儿的表情显得异常平静。“你认识的血蔷薇已经死了,她不再喜欢征战,不再轻忽人命。如果你想找个不一样的领主,就得到别的地方去找,这里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杰森帮助她认清自己未来的方向。而若不是柏纳出现,恐怕她也会跟杰森一样迷失在征服的快感中,双手染满无尽的鲜血吧!
蓓媚儿看着杰森,眼神坚决。杰森也回望蓓媚儿,表情失望。他们对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杰森才忿忿离去,结束他们长达七年的主仆关系。
杰森走后,蓓媚儿马上穿上外袍,绑好披风。
她没有空哀悼血蔷薇的死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做追回她的修士!
xx
“柏纳!”
雪花纷飞,一片茫然的大地中忽地出现一道绿色的身影,叫住前方独行的男子。
男子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盛满了些许惊讶,以及更多的期待,隔著一段远距离和前来寻人的女子对看。
“蓓媚儿。”他看她,看她从一片大雪中走出来,情景彷佛回到他刚抵达赛维柯堡的那一天,那时她也和现在一样身著绿色的绒袍,从漫天的雾气中走到他眼前,撩拨他灵魂深处最强烈的感情。
“你是来捉我回去的吗,公爵大人?恐怕我已经不能再为你讲道,我已经不是一名修士。”柏纳站在原地,用平稳的口气诉说他的遗憾,蓓媚儿则飞快地摇头。
“我不是来听你讲道的,柏纳。我是想问你,你说过的求婚还算不算数?”她向前走了两步后,停下来凝望柏纳,碧绿色的眼睛闪烁著不确定的光芒。
柏纳亦回视她,认真看了她一眼后,才严肃地说道:“除非你有丢弃一切的心理准备,否则别问我这个问题。”他不会再和她回赛维柯堡。
“如果我一定要问呢?如果我说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呢?你是不是会履行你之前的诺言,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没有父亲阴影,和冷漠母亲的家庭?”蓓媚儿回望他的眼眶蓄满泪水,表情再认真不过。
“蓓媚儿”柏纳已经不知该说些件么。
“该死,柏纳。你不能改变了一个人,然后又走掉,就算是上帝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她泪流满面地狂吼。“我知道我该死,我也很抱歉伤害了你的家人,如果一切能够从头来过,相信我,我绝不会这么做。”她会做的只有爱他。
“你说我不懂爱,我承认,但是我可以学习。”她哭得唏哩哗啦。“原谅我只懂得征战,只懂得以鲜血换取胜利。我不懂世间的情爱,因为我受的教育告诉我,那是最没用的东西,但是我爱上了你!”
“你听见了没有,我爱上了你!”蓓媚儿用尽全身的力量怒吼。如果这么清楚的表白他还不能接受的话,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的心了。
她的表白清楚地回响在空旷的雪地,再过去一点就是人口聚集的村子,再再过去就是浓密的树林。
蓓媚儿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好冷,可是这回她没有把握柏纳还会给她相同的温暖,只能冷得直打哆嗉。
倏地,一阵她以为她将永远失去的温暖包围了她,用最扎人的呼吸融化她脸上的冰霜,温热她的泪。
“往后的日子可能会很苦,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真的确定要为我放弃一切?”柏纳拥住她苦笑。
或许他也跟她一样,不懂世间的情爱吧!世上的感情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家族荣誉和报仇。可是他一样都没有选,只选择贪恋沈溺于她的绿眸之中,忘了身上满覆的鲜血。
“谁说你什么都不能给我?你已经给了我这个。”在他一片自责声中,蓓媚儿连忙掏出他送她的项链。
“请你为我戴上,我想你母亲也会为我们祝福”她没见过他母亲,但她相信必定和她的母亲不同。
蓓媚儿将项链交给柏纳,他接过母亲的项链,凝视了它老半天才为蓓媚儿戴上。
也许母亲真的会祝福他们吧,柏纳没把握。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他早已被血蔷薇扎得满身是伤,且无怨无悔。
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紧彼此的手,就像他们在赛维柯堡时那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知道要走向何方,只能顺著有人的地方走去。
两人的脚踏过雪地,留下四排并列的脚印,一路来到村庄,遇见一群畏缩在街角发抖的孩子,颤声恳求。
“赏几个钱给咱们吃口饭吧,大人,我们已经饿好几天了。”衣著单薄的孩童在大雪中捉住蓓媚儿的裙角不让她走,蓓媚儿停下脚来俯视孩童,而后突然蹲下。
“蓓媚儿!”帕纳连忙也跟著弯身,怕她一时冲动,动手杀了这些胆敢冒犯她的孩童。
结果幸好不是,她只是取下颈间的项链,放在孩童冻僵的手里。
“拿去换几顿好饭吃。”她用温暖的手紧紧包覆著衣衫褴褛的孩童,孩童感动得哭了,她的手好温暖。
“谢谢夫人,您真是个天使。”不只长相是,连心肠也是,他们遇到了好人。
闻言,蓓媚儿和柏纳同时呆楞了一下,又同时微笑。
“不客气。”她拍拍孩童的手,在柏纳的搀扶下起身,再次走回皑皑的雪地之中。
“你做得很好,我母亲会很高兴她的项链能有更大的作用。”柏纳赞美蓓媚儿。
当她握住那些孩童的手的时候,他真的为她感到骄傲。看来他的血蔷薇已经不再带刺了,而是沾满芳香。
“咳咳,你知道,我正在学习怎么当一个好人。”天使,好棒的说词。她想她会喜欢有一大堆孩子这主意。
“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蓓媚儿突然赖著柏纳要求他发表评论。
“咳咳,我都说过很好了,你还问?”他牵住她的手,并肩走向树林。
“可是我觉得我的表现不只是好,应该还值得更好的赞美”
“咳咳,那你得更努力些,做善事不比上战场,你的表情还要再”
两人的身影,在大雪的覆盖下逐渐被淹没,留下的是这端孩子的惊叫声。
“哇啊这是青珀耶,我们赚到了!”为首的孩童高举刚得到的赏赐,等他看分妹瘁,叫得跟杀猪一样。
“真的吗,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另一个孩童夺过青蓝色的坠子,怎么看都觉得像一块普通石头。
“笨,这要经过磨,青珀就是这样。”为首的头头又把项链抢回来塞进衣服内,就怕被人抢去。
“我跟你们说哦,关于青珀有个很有趣的传说,你们要不要听?”为首的孩子王得意洋洋地领著孩童们自角落站起来,跟著走进大雪之中。
“当然要听!”孩童们齐声回答。
“好,那我就说了。”孩子王清了清喉咙,马上开讲。“传说开天辟地混沌之初拥有无穷力量的神皇子们为了夺取天地掀起了一场名为“圣战”的残酷战役”
“这是异教的邪说嘛”
“闭嘴,听我说”
“那后来呢?”
“青珀因为拥有神皇子的血与泪也具有无穷的力量”
这群孩童的脚步,随著故事的发展,展开一段不一样的旅程。
唯一不变的,只有蕴藏了千年的青珀,在孩童的怀里闪闪发光,等著再次辗转于世,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