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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上午十点半,华祥纺织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萧映雪正坐立难安地来回踱步着。
她一会儿望着大玻璃窗外来往的人潮,一会儿拿起桌上的公文卷宗快速翻阅着,又随即焦急地放下,虽然身上穿的是轻松凉快的软料子洋装,本该是十分舒适的,但此刻的她就像是在夏天里穿棉袄一样,烦闷得一刻也坐不定。
今天,原本该是她要到研究所上课的日子。
开始工作之后,方知道念书的时间得来不易,因此,萧映雪一向不让自己轻易缺席任何一堂课。属于念书的时候,就算是到学校里和同学谈谈天,奢侈地短暂重温校园气氛,对她而言都是珍贵的。因此,她每周五都是抱着迫不及待又喜院的心情,早早结束了工作,赶到学校去。
不过,今天的她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到学校去上课,反而一大早就到了公司里来。
来了之后,也不见在赶着处理什么十万火急的重要事情,只是像只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熊般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半分钟都坐不下来。
终于,踱到了十一点,萧映雪忍不住了!
她冲到了电话机旁,拿起了电话拨着内线“贾叔吗?我是小雪呀,情形怎么样了”询问的口气有些怯生生的。
贾元生是华祥纺织的会计,从华祥的草创时代就进入公司了,算是萧映雪父执辈的人物,萧映雪对他的态度一向颇为敬重。
“还没有好吗?”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萧映雪的脸上有些小小的失望“大概看得出来吧!是好是坏”
唉,再问这些有什么用呢?
堡作那么久了,公司里的情况萧映雪一向十分了解,其实她心里多少也有个底了。只是希望也许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也许是她想错了,也许一切比预估的都还要好也不一定
“好吧,那我再等等”放下电话,萧映雪又开始踱步了起来。
虽然这几年经济普遍不景气,但早年便成立的华祥公司,在一切布置规模上还是遗留着原先的气派摆设,董事长室是一整片的大玻璃、整块原木树根做成的富贵茶几,一点也没有寒酸相。
萧映雪走到红木桌前,烦躁地拿起桌上的水晶镶金纸镇把玩着,心情怎么样也静不下来。
今天是华祥上半年度营业状况结算的日子,这半年来公司运作得是好是坏,在今天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她心情最混乱的时候。自己努力的成果,就要在这个时候兑现了。
这样的心情,教她怎么可能上得下课呢?
担心不安的心情在今年尤甚。
这几年来台湾经济不景气,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有资金的人都到大陆或东南亚设厂去了,台湾接单、大陆出口,以更便宜的工资反应在成本上,而她们这些留在台湾的厂商,面对一再失势的市场简直是苦不堪言。
前年、甚至是去年,情况都还没有那么糟。她明白华祥的获利正逐年萎缩当中,但也不至于到亏损的地步。
但今年不同了,业务部的赵经理天天向她抱怨拉不到生意、抢不到市场,订单一天天地减少、人工一天天地涨价这些事情,萧映雪虽然嘴里不说,但她心里明白得很。
也许,华祥纺织的第一次亏损,真的会在她的手中出现。
也许会,也许不会;应该会,应该不会;自己很努力了,自己的努力还不够
今天上午,她就是在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反复煎熬着,等待贾叔结算出的结果。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了胡思乱想中的萧映雪,她吓了一跳,手一松,差点就把父亲生前从意大利买回的这个水晶纸镇打碎了。
“进来。”声音里有些隐隐的颤抖。
大家是知道她的个性的,在报表还没有出来之前,今天绝对没有人敢来找她的,那么,来的人就只有贾叔了。
头发半白的贾叔捧着几个卷宗夹进来了,他的脸上满是疲惫,没有任何笑容。
“怎么”看到贾叔的表情,萧映雪硬生生地把问题吞进了自己的嘴里。
何必再问?她早就明白结果了,不是吗?
“怎么会呢?”沮丧、不服气,萧映雪不甘心地问着“我不是抢到了美华的订单吗?那样还不够?”
美华的单子金额一向都很大呀!
“小姐,那是下半年的订单呀!总计起来,华祥上半年暂时是陷于小部分的亏”贾叔解释着。
看到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萧映雪如此难过,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够了!不要对我提那个字!”她不想听!
“小雪呀,这只是前半年而已嘛!也许下半年营收会好一点,而且现在谁都知道纺织业不景气,哪家公司不亏?”
“我不想管别家公司亏不亏,就是华祥不准亏!”萧映雪吼着。
她当然明白这是有理由的。不景气嘛!镑种经济、非经济因素都足以促成华祥亏损的原因。但是这种情形一旦开始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当初由她接手公司的时候,虽然大部分叔伯都十分支持,但她很明白,股东们心中总还是认为她年纪尚轻,又是女流之辈,不足以掌管华祥这么大一间公司。
她不甘心!
这三年来,她全凭着这一口气支撑下来了。
她萧映雪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轻,毕竟她是萧家的继承人,她是爸爸的女儿!因此,华祥的一分一毫她都深深记在心里、惦在心上。
她要别人知道,萧雨声的女儿也不是好惹的!
现在华祥亏损了,那些股东又会说些什么呢?萧映雪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小雪,经营公司是一项长久的事业,有亏有盈,不可能年年都一帆风顺”贾叔还想再劝些什么。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这样的道理她都懂,她也明白自己太情绪化,但是她现在就是不想听这些事情!
抬起双手捂住耳朵,萧映雪只想逃开这一切,就算是一下子也好。
萧映雪心里明白,她真正在乎的其实不是公司里的其它大老、股东会说些什么。她难过的是,父亲留下来的一生心血,就这么栽在自己手里。
华祥下半年当然还有机会转亏为盈,华祥当然还不至于倒闭,但是过去的半年,它的确是亏损着,而那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不要这样!”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她想先躲起来,能躲多久就躲多久,至少躲到她哭完吧!
正午十二点零三分,华祥纺织的董事长萧映雪由纺织大楼冲了出来,娇小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和她情绪一样混乱的人群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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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从半夜就开始下起了雨,或许是因为雨声并不大,越海鹏是到了天蒙蒙地微亮时才发现的。
半带着微笑,他从一栋高级大厦的某一户走了出来。
“鸠,下雨了,你要不要歇歇、喝杯热茶再走?还是我叫司机送你出去吧!”桑太太温柔地说,脸上还有着昨夜得到充分满足后的绯红。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身为外交官夫人的她也不计较多花一些钱再包海鸠一、两个小时,但是海鸠的原则向来是非万不得已不“加班”的,所以她也只好试着用温情攻势看看他能不能多留些时候。
“不了,谢谢你,我沿着骑楼一边散散步一边叫车好了。”偷偷在喉咙里打了个呵欠,海鸠露出了一贯的深情微笑,虽然是职业上用的,但也足够教看的人心慌意乱了。
执起了桑夫人的手,海鸠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十足像是个有礼的绅士“昨天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我们下次见了。”
小雨的清晨总是有些寒意,走出大厦外,越海鹏不自觉地拉高了领子御寒。
陪了桑夫人一晚,他觉得有些疲惫,但心情却是轻松的。
时间尚早,路上的人车并不多,走在骑楼下,望着雨中显得有些苍茫的景色,越海鹏优闲地吹起了口哨。
“绿草如茵的家园”曲调轻轻回荡在雨中的空气,伴随着逐渐转弱的雨声,微光中,这一首描述越战死亡美军心声的思乡歌曲,听起来显得有些空灵美丽。
咦?下一段该怎么哼呀?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避他呢!就乱接好了。于是,一首短短的歌就被他这么前前后后反复地不知哼了多少遍。
走着走着,路旁垃圾桶下的一阵騒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长时期的风吹日晒,显得有些脏污的金属垃圾桶下,有个不知是什么的小东西在微微晃动着,搅得一旁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越海鹏用鞋尖轻轻踢了踢,才发现是一只小野狗。大概是被雨声吓到了,所以才躲在塑料袋下躲雨吧!
那是一只大小不到三十公分的狗,由牠有些圆圆粗短的四肢大概可以看得出来是刚出生约一、两个月的幼犬。
狈儿全身上下都是暗暗的黄棕色,就像是街上随便一望都可以看得见的杂种土狗一样,短鼻、厚厚的双耳塌垂着,外貌并不十分讨喜,甚至还有些其貌不扬,唯一可以算得上是引人注目的,大概就只有那双圆圆又骨碌碌的黑色大眼睛和黑鼻头了。
“小家伙,要不要和我一道回去呀?”明知牠听不懂,越海鹏还是笑嘻嘻地问。
自己并不特别喜欢宠物,也没有乱捡流浪狗回家的习惯,也许是因为一时心软,不想看到这么小的狗在外头淋雨,才想捡牠回去,招待一顿热牛奶。
小小的狗似乎有些不识好歹,对越海鹏的询问置若未闻,反而好奇地在他脚边啃起他的意大利邦尼皮鞋来了,在咖啡色的真皮鞋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牙印。
这双鞋看样子是就这么毁了。
越海鹏苦笑地叹了口气,索性顾不得脏,一把将小狈拎起来揣进风衣的胸口里,预备走到巷子口招出租车回家。
“汪汪!呜”快走到巷子口时,原本乖乖靠在越海鹏怀里的小土狗却开始叫了起来,尖锐的幼犬吠声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显得十分刺耳。
“你又怎么了?”一把将牠从怀里抓起来问着。牠是想吵醒全巷的住户吗?
小土狗不理他,只是对着另一边的墙角吠着。
越海鹏朝着牠狂吠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墙角似乎半躺半坐着一个人,正低垂着头淋雨。
八成是哪个人喝醉了吧!这种状况越海鹏早看得多了。
这条小巷子正对着几家小酒店的后门,也许是谁昨夜喝醉了倒在这里也说不定。
如果在平日,又如果对方是个男人,越海鹏绝对是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的。但也许就是在今天,他一时多了些善心捡了一只狗,专做些反常的事;也或许是因为那很明显是个女人,一个穿着水蓝色洋装的女人,基于爱护女人的宗旨,也基于女性容易遭遇危险的安全考虑,越海鹏决定过去把她摇醒。
“小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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