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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模特儿第三次来,如果她来的话。
两点半我从外面回来,进门就看到她的球鞋,我高兴她到了,并且早到了。
她正躺在长沙发上看书。
“我在看这本生技魅影,这本书的副书名叫我的细胞人生mycellcareer,作者是台大医学院血液肿瘤科的名医陈教授。”
“其实,mycellcareer这书名,我也可以用,cell是细胞,也是牢房、小牢房,在白色恐怖时代,好多年我的青春都埋葬在cell里了。”
“你看起来比你年纪年轻得多。什么原因?”
“原因是坐牢的时间,上帝不算。照美国老总统hoover(胡佛)的说法,钓鱼的时间,上帝不算。上帝可能特别悲怜我们被美国间接压迫而坐牢的人,所以,开放了尺度,钓鱼以外,坐牢也不算了。”
“为什么说间接压迫而坐牢?”
“因为,蒋介石政权所以能够在这岛上耀武扬威,是美国人做靠山的缘故。蒋介石是直接压迫的,美国是间接。狗咬你是直接的,养狗的是间接的。”
“我懂了,所以你有了”
“也有了call人生。”
“这本生技魅影写得很有启发性,它有一段讲人工智慧的,我念给你听:人类生命的繁衍,靠的是形而下的生殖系统,而人类文明的创造,靠的则是形而上的人脑。有繁衍才有传承。大自然的生物法则,繁衍绝对是第一优先。我们的内脏,包括心、肺、胃、肠、肝、胰、肾,这些可以做脏器移植或制造得出人工脏器的,其实都只是个体生命的延续。生物得以繁衍之后,就讲求智慧。有智慧的,是不能移植的人脑。心智一语,是历史错误的沿用,心脏没有智慧电子科学家对人工脑的制造却颇有突破。所谓人工脑,就是人工智慧,像史蒂芬史匹柏(stevespielberg)拍过的a。i。(artificialintelligence)。因为完全是材料医学加上电子科学的成果,最近流行新名词非生物智慧(nonbiologicintelligence)。机器人可说是人工智慧的雏形最近美国出版了一本登峰造极之日已近(thesingularityisnear),副题是当人类超越生物学(whenhumantranscendbiology),作者是库兹怀尔(raykurzweil)。库兹怀尔是未来学专家,比尔盖兹(billgates)称他是最了解人工智慧,也是最有资格谈论人工智慧前程的专家及发明家。库兹怀尔认为,由于各种新影像技术的问世,以及未来经由奈米科技创造出来的微小机器人,可以进入人体血管、组织、器官内进行各种检测、研究并包括疾病的诊断、治疗。他预测到了二二年左右,这种如红血球大小的奈米机器人科技成熟后,像电影联合缩小军的情景将成为事实而不是科幻。那时对人脑的研究将可完全透彻解密。他甚至也考虑到这些奈米机器人是否可以突破脑血管特有的障碍(bloodbrainbarrier),并提出一套可能的解决办法。他认为二三年以后,人类将可利用非生物技术来建立人脑模式:首先建立神经末梢模式,继之神经元模式,最后建立人脑的各分区模式,例如小脑模式、听觉区模式、视觉区模式等。再综合起来,人工智慧就有可能与人脑并驾齐驱。而人类脑力通常只用到脑力潜能的一小部分,但非生物智慧则不然,故可以将人脑潜能发挥到淋漓尽致。因此,他乐观推测,就好像最近几十年来人类科技的进步,可说是凌驾过去数千年来科技进步之总和,他认为这个趋势将延续下去,因此,未来三、四十年,人类科技之进步,将到达现代人类无法想像的境界。特别是人工智慧的发展,将超越人类生物体的局限,而使人类的能力达到无可想像的登峰造极(singularity)之域。他如此写着:我将这个日子订为二四五年,人类的能力在彼时将会到达无法描述的无远弗届,在那一年所能创造出来的非生物性智慧,将超越现阶段人类智慧的十亿倍。最后是陈教授的看法,他以医学领域的角色切入,不认为人脑的神秘性可以如此轻易完全破解及仿造。而人类文明的创造,其实靠的不只是智慧,而是天才与努力。天才是火花,不只是高温而已;努力是人格特质,非生物是否有此特质?不无疑问。未来人工智慧的进步自然可期,但绝不可能是库氏之一廂情愿,几近单线思考。”
朱仑把书合起来,也坐了起来。“真是生技魅影!”她惊叹。“照这美国专家的说法,科技singularity(登峰造极)以后,人工智慧就有可能与人脑并驾齐驱,将人脑潜能发挥到淋漓尽致,虽然陈教授怀疑非生物的科技是否能有这种特质,但是,未来人工智慧的进步,也是自然可期的。不管可期的程度如何,未来科技在人脑里翻江倒海,是免不了的,不是吗?”
“是。”
“怎么办?”朱仑微露忧愁。
“照那本登峰造极之日已近的说法,是二四五年啊,那近四十年后了,你小姐也五十plus了,现在就要开始烦恼吗?”
“别忘了科技的魅影吧,魅影的速度是不可知的,就像古话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也像古话说的:瞻之在后,忽焉在前。看它明明在后面,忽然又在前面了。”
“登峰造极之日已近的作者,他也不能准确描绘出二四五年时候,科技在人脑里科技到什么程度,是怎样的并驾齐驱呢?看来像是喧宾夺主了,那时候,还有多少生物性人脑呢?生物性人脑跟非生物智慧是什么关系呢?是各据一方?是物理性的共生?不是化学性的二合一?是那一种呢?除非化学性的,我看原有的生物性人脑将被消灭,或者机械化了,那时候,人还是人吗?人还有自己的特色吗?这世界还有voltaire(伏尔泰)吗?还有本大师吗?”我看我也微露忧愁了。
“怎么办?那怎么办?”朱仑急了。
“当这世界没有了本大师,”我又恢复了常态“我们美丽的模特儿怎么办?她仍然美丽、仍然是顶尖的模特儿,可是沦落到凯渥公司里了,一天到晚是走秀、漂亮的行尸、漂亮的走肉、没有大脑也无需大脑,只有大腿就够了。”
“我吗?”朱仑看了一下大腿,站了起来,在客厅做了一段走秀,走得有如神授。“我身高、体重,都不凯渥,我比她们小了一号、两号,或更多号。凯渥会要我吗?”
“如果你变高一点、变重一点、变笨一点,噢,不行,要变笨许多,他们会争取你,毕竟你太漂亮了。”
“那时候你呢?你还要我做模特儿吗?”
“还会吗?当你又高又重又笨、当我对大脑失望。要你干什么呢?”
朱仑笑着。“对你,也许我还有最后的价值。多少男人想到床上的。”
“我看这有落差。走秀的模特儿是台上的美女,不是床上的。上了床,近距离起来,她们体积太大了,比例不对、不舒服。上床的要像某一个人一样,她比凯渥的娇小秀气,尤其rx房要小得多,不是一对大笨奶。在床上,要像某一个人一样,才真正性感,看到某一个人,男人浑身除了一部分,其他全软了,这才叫女人。可以强xxqueen,但不是强xxking-size的queen,而是queen’sscout(女王的童子军)式的queen。结论是一句话,女人上床可以喜欢king-size,但她自己不可以king-size,你知道吗?”
“听了你的king’sspeech(国王敕语),我想我很荣幸的知道,知道了一切。”朱仑在笑,向上看到天花板。“并且,我会小心可怕的king-size,尤其当某一个人又来自kingstreet(国王街)的时候。我考不倒你,你一定知道kingstreet是什么。”
我笑着,有点神气。“我知道伦敦的几条街,harleystreet(哈莱街),名医的;grubstreet(葛拉布街),潦倒文人的;gareystreet(凯瑞街),破产的,好奇怪,lincoln’sinn(林肯律师学院)就在那儿,律师跟破产这么有关系哟。还有,你的kingstreet,我们伟大的共产党街,从一九二年就是英国共产党的街,共产党人不king,可是街却king起来了。”
“mygod!myboss!你的学问成精了,你什么都知道串连。你没去过伦敦吧?”
“我没出过中国大门一步。”
“你没有电脑吧?”
“我比电脑还电脑。从电脑,可以查出一大堆伦敦的街,但都是downingstreet(唐宁街)一级的,很呆板。电脑会堆出fleetstreet,说是报馆集中地,叫舰队街,其实这是翻译的错误,fleet指的是这条街对面的fleet河。原来是流到thames(泰晤士河)的一条支流,现在已阴沟化了。”
朱仑一边听,一边赞赏式的摇着头。“一定是上帝出了什么差错,造出你大师的头脑、记忆、和联想,你的头脑看来就是二四五年的,就像人工智慧的登峰造极。”
“如果是,那是生物性的自我人工,不是非生物性的人工打造的科技人工。可是,我尽管吹牛我是人类最后一个打败电脑的人脑,但是,我毕竟老了,并且,我的绝活会及身而绝,传承有困难。就像棋王的天纵棋艺不能传承一样。但是,棋王再天纵,也会被deepblue(深蓝)打败。只是deepblue打败不了我,但上帝打败了我,我会死亡。”
“怎么办?”朱仑忧虑。“那怎么办?二四五年要来或提前来了,你有什么——”
“遗言?will?”
“wherethere’sawill,there’saway。”
“away?有的,就是盼望生物性的智慧与非生物性的智慧能够二合一,不是和平共存,除非生物性的长在一起,不然就会被非生物性的科技吃干抹净。并且,那时的人脑只是生硬的合成,人体只是被电脑啦机器啦霸占的躯壳,只剩skinalive,除了靠skin-deep混的凯渥模特儿外,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办?那怎么办?”
“只有抢救,在科技skinalive我们人类以前,抢先开发出二合一的,抢先进入人脑,使科技不朝消灭生物性人脑发展,而朝与生物人脑长在一起共生。这个长在一起的长字,又是生长在一起、又是长远在一起。这种结果是两得其利。生物性的人脑一方面可以得到科技的灌顶,涌进并且快速涌入date,使人脑变成datebank,变成资料库、数据库,一方面又可以活用,像大师式的活用它们,可以融会、可以贯通、可以出神、可以入化、可以巧语、可以花言、可以跟模特儿说,来吧,美人儿,你可以上妆、可以上场、可以上台、可以上演,这全是你的世界了。”
“真好!”朱仑搓了双手。“那你呢,你不怎么着?”
“我吗?”我神秘一笑。“如果模特儿同意,我也许上模特儿。”
朱仑收不回她的笑。“你会用上一个字,用我们的语言,我可以理解。但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用也许两个字?难道你会拒绝?”
“问得真好,真哲学。真相就可能是那样,我也许能上而不上。闽南语有个词汇叫鸭霸,什么是鸭霸?我来解释,就是公鸭和霸王。这两种动物,都是不需要对方同意的。所以鸭霸表示不讲理、表示硬干。所以,画面总是公鸭把母鸭按倒在地、霸王把美女按倒在床。没有任何商量与情调。一般男人只是雄性的动物,他们不会也许,因为他们不会很哲学的自我控制。而我呢,我却可以有另一种境界,和模特儿七上八下,因为八下多于七上,所以一加一减,模特儿还欠我一下。”
朱仑大笑起来。“原来七上不是上七次。”
“是上七次,只是先下了八次,所以才说,我也许上模特儿,可以上七次,但是被下八次给止住了。”
“你不喜欢上模特儿?”
“当然喜欢,可是不要上罢。这么风花绝代的模特儿进了你的门,是一种福分。别把福分用到登峰造极吧,总要分些快乐给没做到的没做全的没做尽的吧?”
“你说的福分不要用到登峰造极,也许做得到,但智慧怎么办?人工智慧要超越十亿倍了。从人工智慧可能与人脑并驾齐驱到人工智慧超越人脑、到人工智慧取代人脑,这种趋势不是很明显的吗?”
“趋势是很明显的,但关键也是很明显的,就是人工智慧的登峰造极,到底能不能逼得生物性人脑全面溃败?生物性人脑难道没有了最后的一道灵光了吗?难道没有人工智慧永远达不到的势力范围吗?情况的发展是,生物性人脑在节节节败退,电脑带来的一切,排山倒海的资讯淹没过来。大家变得一筹莫展。”
“请停一下。”朱仑打断我。“我在纽约时报看到一篇文章,说siliconvalley(矽谷)大亨marcandreessen(麦克安德森),我先插一句我的意见,这andreessen,a-n-d-r-e-e-s-s-e-n,看它名字拼法,就该是北欧瑞典的双s祖先。这位andreessen,迷上了一位叫ti摸thyferriss(提摩西费里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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