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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林苹皱着眉头不说话,好半天,才长叹口气。“难怪以前你不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则丢脸,二来,贩卖未通过检验的葯物,不知道那些一心想变美、变强壮的顾客吃了葯,身体会不会出问题?她心里很是不安。
良久,她才叹道:“这种钱实在不应该赚的,那些葯政府没核准,万一吃出人命,我们罪过就大了。”
他点头同意她的话。“我当初只想到欧美科技那么发达,他们都能卖的葯,没道理在台湾就会出问题,但再细想,为何世界各国引进一种新葯品之前,都要再临床实验,必有其道理。我一个外行人,确实不该质疑这种规定,而且,葯物不是食品,哪怕是食品,吃错了也会要人命的。那桩生意是我做错了,怨不得人。”
“现在只希望大家都没事。”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黝黑的、星芒闪烁的眸子凝视她。“娘子,有些事我做错了,当时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怨天尤人,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负了我。但上天还是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来到大周,可我也没有改变,更变本加厉地厚实心防,避免被人所害。我做的每一件事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有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所以你和爹娘就别费心思变卖家产,为我走关系、托人情了。”
“你真的认为自己在这里没做半件好事?”
他笑着,好像清风拂过森林似地淡然。“我知道县里很多人赞我是青天,但他们根本不明白,我做那些事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不懂得怎么做个父母官,再加上想偷懒,才施行那些政策,阴错阳差地给百姓们带来了好生活,仅此而已。我心里没有一点善意的,或许,恶念还多一些。”
她倾过身子,在他颊边亲了一下。“傻瓜,你别信宗教说什么有心为善、虽善不彰的话,听娘子的,下管有心或无意,善就是善,县民们知道自己要什么,你给了他们,不管你出于何意,他们日子过得舒服,他们喜欢你,这就够了。那些功德啊、报应啊,上天自己会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他美丽又骄傲的小娘子啊!他乡喜欢她这份慧黠与豁达。世人都爱算,他亦不例外,但算来算去,谁比得过她的潇洒?
他今天跟她说这么多,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想告诉她,他不是个好丈夫,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别守了,寻个好人家另嫁了吧!她今年才十八,他不要她为他守一辈子。
可是她话里话外部表示了不会束手待毙,她会为他争取到最后一刻,无怨无悔。
他既感动又心痛,只怕再怜她百年、千年,也还不完她这份深情。
“娘子,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笑了,像迎风初绽的桃花,粉柔娇嫩,艳丽无双。
“相公,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出车祸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保护我,公公拿家法要打人,你想也不想就扑上来替我挨打,婆婆把两个丫环都送到房里了,你也没碰她们一下。你待我一心一意,我已经很满足,如今,我只希望你再做到一件事永远别放开我的手。”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今,林苹的一番告白就让高亢红了眼眶,抱着这副柔软的娇躯,他只能在心底暗自立誓,不管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他的生生世世,一颗心就属于这个女人,永不相负。
斑五被砍头了,高亢却在牢里蹲了四个多月。
知府大人本来想弄死他的,省得整个安城府的人都学他,不给上官送礼、又不叫属下收贿,那他这类“千里做官只为财”的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去?
可知府大人小看高亢的影响,他那种无为而治的方式滋润了春水县民的生活,人人日子过得好了,口袋里有钱,就会去消费,顺便也活络了商业,结果便是县里的人感激高亢,往来的行商更希望这位县大人干久一点,大家好多赚些钱。
再加上高老爷、夫人卖了半数家产给林苹上下活动,她一个女人家,交际能力比那些走南闯北的掌柜们都强,硬是让她走通了道台的关系。
于是,高亢的案子一审再审,知府要杀人、道台要保人,最后各退一步,判了高亢流放南疆。
还好,春水县本来就靠南边,离那里不过百余里路,比人家放到西部垦荒强多了。
这一日,阴雨绵绵,也是差宫押着高亢上路的时候了。
斑亢虽然一身囚衣,人倒也打理得干净,这多亏了他的好人缘,和林苹的疏通。
斑亢在牢里吃好穿好,就是数月不见天日,人显得苍白憔悴一些。
差官们本来打算给他上手铙脚铐的,突然后头一阵敲锣打鼓。
两个差官傻了。这戏台上演闹剧吗?一个犯官被流放,春水县民居然祭出了万民伞相送?
这大周朝有多少年没有地方官如此得人心,能让百姓们尊崇到祭出万民伞了?
斑亢喉头一梗,眼眶就红了。送万民伞的人群中,领头的正是柳师爷,旁边是高老爷、夫人,绿娃、红蝶怀里抱着两个孩子,快两岁了,模样生得真是越来越俊俏,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差爷,能不能让我们跟高大人聊几句?”柳师爷上来给两位差官送了礼。
差官看看后头数百人群,个个双眼通红,手怎么也伸不出去,坚持推了礼,还把准备往高亢身上铐的锁链也丢了。
“行,你们说、你们说。”
柳师爷先走上去,高亢看看他,又瞧了一眼那超大阵仗的万民伞,淡淡的笑浮上唇角。
“你搞的?”
柳师看着这个年轻知县,从一个不通人情的二楞子,变成积极却带点偏激的大老爷,再到如今,人如清风,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一阵清爽。
可惜高亢到了现在才蜕变,他若早一年前便能有这份淡定,何至落到如此田地?
柳师爷点头。“大人一路好走。”
“你这一搞,下任知县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他现在已经懂得官场上的交际。
“那也是三个月后的事了,本师爷早应聘了贵府的西席,不至于要到看人脸色的地步。”柳师爷促狭地说:“我还得感谢大人,高府给的薪俸可比当师爷多了两倍。”
斑亢的目光转向高老爷、夫人,知道他们做这许多都是为了自己,而他,其实不是个孝顺的儿子。
心一酸,他双膝便跪了下去。“爹、娘,儿不肖,连累两位老人家了。”
斑老爷是大男人气派,做不来啼哭的女人行为,但高老夫人却是忍不住两眼的泪水哗哗流下。
“我可怜的儿,你千万要保重啊!”“娘,儿会小心的,娘莫哭坏身子。”不是在两老膝下长成的又如何?他们待他恩情似海深,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也当他们是亲爹娘,恭恭敬敬给他们磕了头。
斑亢起身,轮流抱过一对双胞胎,叮嘱他们要乖巧听话,莫给爷爷、奶奶和娘亲添麻烦。
两个孩子似也知道一番别离的痛苦,小脸皱着,泪水滴滴答答地流。
斑亢安抚了两个孩子,举目四望。怎不见林苹身影?
突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窜到他身前,对他笑着。
他吓一跳,凝目看去,抹着灰尘底下的五官是如此熟悉,不是林苹又是谁?
“你你你”他居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她附到他耳边俏声说道:“公公、婆婆答应帮忙照顾小宝和丫头,而我,就到南疆看护你喽!反正也只是几年时光,很快我们就能回来了。”
“这是流放,去那儿要做苦工,不是开玩笑的!”他咬着牙,低声道。
“什么苦工能比在大太阳底下推泥沙、挑砖头累?”高中的时候,她可是跟过一个水泥师傅打工,砌墙、搭鹰架,她样样会,不信南疆的活儿会比当年在工地里还辛苦。
“你一个女人家”
“女男平等,大沙猪。”她截断他的话,又悄悄踢他一脚。“再说我头发都剪了,脸还抹成这样,谁还认得出我?”
“可是”
“没有可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你答应过,永远不放开我的手的。”
他心痛得好似被一块大石头砸中。她真傻,就算是要相守一生的夫妻,也不必为对方牺牲到这种程度啊!
但她笑得那么得意,眉眼弯弯,哪怕乌云满天,她还是灿亮得像颗小太阳。
“走吧!别让差大哥等太久。”她推着他说。
斑亢深吸口气,用力牵紧了她的手,这回真的一生不放了。
最后,他再举目望向这群让他留恋难忘的人,拱拱手。“高亢谢谢了。”
一个春水县民哭了,第二个开始掉泪,紧接着,哭声连成一片。
斑老夫人肿着一双通红的眼,过来拍拍儿媳的肩。“你们小俩口都要注意身体,知道吗?”媳妇要跟着儿子流放,她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林苹很坚持,威胁要家法伺候她也不怕,高老夫人才知,真有鸳鸯难离,一生一世这样的例子。她不忍再阻,便应允了媳妇的要求,心底已经认定了,只要一双好儿媳平安,把剩下的家产都卖了,将南疆上下都打点一番也没关系。
斑老爷平时管教子孙严,这回也难得地开通,但求儿媳无事,当起了散财老爷。
斑亢夫妻一步步往南方走,两差官在他们身旁护着,几百春水县民一路相送,几乎送出县城。
突然一骑飞来,是春水县的捕头,刚接到道台的谕令,打开一看,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这事儿得有人处理,但现在春水县没主心骨,他便想到了高亢,这位前任青天大老爷应该有本事力挽狂澜吧!
他捧着书信,老远就开始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洪水冲垮了安城府的堤防,肆虐明永、秋水二县,知府大人跑了,现在大水直往咱们春水县来了!”
本来离情依依的众人突然呆掉了,本该组织一府三县百姓抗灾的知府带头逃亡,洪涛惊天,难道春水县也要被淹成一片泥泞?
谁想成为难民?谁愿意家园被毁?一时间,近千只的眼睛就盯在了高亢身上。在他们心里,只有这位真正的青天才救得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