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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人听到动静,全身戒备,气运于掌上,一步一步逼近,阴森森问:“谁在那儿?给我出来!”一掌朝暗处劈去,顿时激起滔天巨浪,波涛滚滚。
云儿这会儿听明清楚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由得暗暗叫苦,都说冤家路窄,可是也不会窄到像他们这样裸裎相对吧?一头往水底钻,快手快脚游到深处,避过他气势汹涌的一掌。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悄悄探出水面,也不知他人在哪儿,眼睛到处搜寻,咦,刚才她随手把衣服扔哪儿了,怎么没看见?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穿上衣服,逃之夭夭。
正在她张望的空当,对方悄无声息潜到她身后。等她察觉到水波流动,气息相闻时,已经晚了,对方一掌挟着劲风狠狠拍过来,直有开山裂石之势。小命危在旦夕,她也顾不得害臊了“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护住头脸“不要打,不要打,是我——”
对方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悬崖勒马,可是打出去的一掌已经收不回来,只好偏了偏,一时收势不住,打在她肩上,激起一条白带似的浪花。虽说水流消去了他大部分的掌力,饶是这样,云儿已承受不住,被掌力击的连连倒退,砰的一声撞到水中的岩石上,身疼欲裂,眼冒金花,体内翻江倒海、气血上涌,一时忍不住,吐出一小口鲜血。
她无力地飘在水中,气息奄奄,幸亏温热的泉水很快抚慰了右肩的疼痛,不至于那么难受,待好不容易压内翻腾的血气,她颤抖着手指怒道:“你,你,你——”抬眼看到他的胸膛,立即飞红了脸,侧过头去跺脚道:“你不要脸!”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被人占尽便宜不算,还莫名其妙挨了一掌,恨声骂:“你滚,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会三更半夜来这里沐浴的除了“落花别院”的主人那燕公子外还会有谁!
“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的地方!”他一脸倨傲地瞪着她,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云儿见他突然站起来“啊”的一声捂住眼睛,转过身去,蛮不讲理道:“是你的地方也给我滚!”那燕公子气结,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恶狠狠说:“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吗?擅闯死者!”
“你说这里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贴标签了吗?署名了吗?明文禁止不准入内了吗?你不但非礼了我,还打伤了我,我就不走,我就不走!”她干脆无赖撒泼到底了。
那燕公子一听到“非礼”二字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冷声道:“非礼?好,我今天就非礼给你看,也不枉我担了这个罪名。”伸手便来抓她,刚触到冰凉如丝的手臂,她却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瞬间钻入水底,没了踪影,只余下动荡的水波。
云儿在另一头探出头来,离他远远的,连声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初次见面就要杀我,杀我不成派兵抓我,打的我皮开肉绽不说,还心怀不轨想非礼我,现在又一掌打的我半死不活,浑身是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你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这样对我?好啊,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尽管来啊,反正我手无寸铁,任人鱼肉,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越说越气愤,脸越涨越红,兼之因为寸缕未着,恼羞成怒——遭此之辱,她还怎么活下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干脆越水走过去“你不是想非礼我吗?来啊,来啊,谁怕谁!”又拍又打,水花溅得到处都是龇牙咧嘴,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哪知道那燕公子摸了摸脸上溅到的水珠,见她如此模样,反而吓得倒退两步“啊——你这个疯子,鬼才非礼你!”逃之不及似的,随手拿起岸边的衣服飞身披上,一头冲进木屋去了,口里喃喃道:“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从没见过主动要求非礼的女人,这世道简直反了!
云儿被他突然逃跑的举动吓住了,瞪大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不屑道:“哼,原来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在草堆里找到油纸包好的衣服,慢慢穿好后,歪着头说:“不对啊!”按照正常情况,她绝无可能逃过此劫,除非他不是正常男人。忽然拍手惊呼:“啊,莫非他喜欢的也是男人?”
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他为什么整天跟魏司空在一处?还有身边都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婢女,除了侍卫还是侍卫。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所以讨厌女人,对她总是百般刁难。还有,说不定他暗恋魏司空,却不敢说出来,导致心理变态,性格诡谲乖张。瞬间仰起头来,切,那她还怕他干嘛!
那燕公子穿戴整齐出来,冷着脸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她摇头晃脑说:“随便一找就找到了。”他哼了一声,说:“不管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以后不准再来了。今天暂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见她一脸不以为然,无动于衷,不由得喝道:“还不快回道观面壁思过!”
云儿干脆往身边的岩石上一坐,摇头说:“那个鬼地方,我才不回去呢!”
他眼神转冷,上前一步,沉声道:“你说什么?”
云儿风一般冲到他身前,踮起脚尖吼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就是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有本事你非礼我啊,来啊,来啊!”张牙舞爪,气势嚣张。见他神情慌张,倒退数步,一脸不知所措,不由得大乐,原来他喜欢的真是男人,避女人如蛇蝎,更加得意,故意挨得更近,俩人的衣服都快贴在一处了,郑重其事说:“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在这儿住下了。此泉正式改名为‘云泉’,谁想来就来,大开方便之门。哦,对了,你回去跟你的侍卫冯陈说,让他把饭菜送到这儿来就行了。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那燕公子被她逼得退到一块岩石前,无路可退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莫名其妙、神经错乱的疯女人!目露凶光恶狠狠说:“我杀了你!”说着冲上去,掐住她脖子,双手越缩越紧。云儿翻了翻白眼,连吐舌头,情急生智,忙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碰了我肌肤,以后,以后,你要娶我咳咳,咳咳”那燕公子瞪着她又气又怒,手劲不由得松了松,娶她?呸——“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做梦去吧!”他要疯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连声咳嗽,犹不忘反击:“那也比你好!”再怎么样,也比他喜欢男人强多了。
他动了气,一手抓住她肩,吼道:“滚!”云儿痛叫出声,他这一抓正抓到她伤处,又踢又骂:“你不要脸,专门欺负女人!”十指在他脸上又抓又挠,完全不顾形象。他感觉右脸微微刺痛,不由得怒了“你才不要脸!”一把横抱起她,举高过肩,用力往水里扔去。
“啊!你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云儿重重沉入水底,激起滔天巨浪,却久久不见浮上来。
那燕公子等了一会儿,见水面平静无波,心道:“不会真这么淹死了吧?”莫名的着起紧来。他虽然常常气得说要杀她,却次次手下留情,不然岂容她活到今天?走近水边仔细查看,浓密的山影下,只看见一大片若有似无的星光反射出淡淡的亮色,大喊:“喂——别装死了!”声音在万籁俱静的山谷里回荡,余音久久不散“死了,死了——”的回音听了让他脸色跟着一变。
刚才她的水性不是极好么?从这头一下子钻到那头。忽然想起一事,据说淹死的落水鬼往往是水性极佳的人,因为有恃无恐,以至于麻痹大意。急道:“喂喂喂你再装死,你再装死——”竟然不知该如何威胁了。
云儿突然从他脚底下钻出来,一头瀑布似的黑发倒垂在脸前,加之她身穿白衣,阴沉沉的夜色下乍看像是一个无脸的女鬼,骇人之极,伸出双手来回游动,呜呜叫道:“我死的好惨啊还我命来”
他毫无防备之下吓得大叫:“啊——”淡淡的月光下脸色瞬间惨白。云儿捉住他的脚,用力一拉,他便跟着一头栽进水里,俯面朝下连喝了两口水,呛得拼命咳嗽。云儿立即游得远远的,见状拍手大笑:“哈哈哈活该!”
他恼羞成怒爬起来,惊魂未定,咬牙切齿说:“我真应该一掌打死你!”亏他刚才还担心她的死活,自己真是有病!云儿朝他做了个鬼脸“你打死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天天缠着你——啊,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伸出双手,翻着白眼,做僵尸状。
他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滚,去死!”已没有力气跟她纠缠,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又重又难受,喘着气爬上来。刚才那幕真是惊到他了,不由得瞟了她一眼,披头散发,紧贴头皮湿淋淋搭在身上,居然还穿着白衣,跟落水而死的女鬼有何区别?
那燕公子回屋寻了一套绛紫色的长衫出来,见她还在水里待着,便说:“你要当水鬼随便你。“他才懒得理她,说着抬脚就要下山。她一眼看见他腰上佩的剑,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咽了咽口水,仰头说:“我说了,我才不回那个阴气森森的道观呢,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他没好气说:“随便。”他不信她还真能一年四季住水里了,当真以为自己是落水的女鬼么!云儿忙接口道:“那好,你答应了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啊,对了,别忘了让人送饭过来。”
他哼了声,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气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小心眼?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你?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现在居然连饭都不给吃了!”不说还好,一说他更气“你还问我哪儿得罪了我?一打照面便想行刺我,若不是我反应快——”
“喂喂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谁要行刺你?那把剑是扔给掌柜的抵押饭钱的,你居然一剑就砍断了,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你居然恶人先告状!我吃饱了没事干跑去行刺你!”
“好,行刺一事就当是误会。那在‘天香院’呢,也是误会么?”一想起就怒,生平之奇耻大辱。
云儿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小声嘀咕:“哼,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点小事而已嘛,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一点风度都没有。”大声说:“谁叫你不问清楚,动不动就要杀人!”
他气得跳脚,居然怪到他头上来了“好得很,我会跟下面的人说,谁也不准送饭上来!”
云儿气得无可奈何,恨道:“你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干什么?”随即冷笑道:“哦,对了,你还会非礼别人!”
他大怒“你就准备在这山上住一辈子吧!”这种人完全不可理喻,他是疯了才会跟她纠缠不清,甩袖走了。
云儿冲着他的背影骂:“一个大男人长得跟女人似的倒也罢了,偏偏还喜欢穿红戴绿,跟娘们似的,就差涂脂抹粉了,恶心死了,简直有病!”
那燕公子远远地听见了,气得浑身颤抖。他确实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衫,比如绛红、深紫、明黄等,也喜欢贵重的事物,所以所用之物无不精美。他一定要关她一辈子,一日一日磨平她的棱角锋芒,看她张牙舞爪嚣张到几时!
云儿用力拍了拍水面,激起连串水花。哼,她一定要将龙泉剑偷到手,对着夜空挥舞了一下拳头。
那燕公子怒气冲冲回到住处。冯陈忙跟在身后,见他脸色似乎不好,小心翼翼说:“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他面无表情点点头,忽然问:“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有消息吗?”
“谁?”冯陈愣住了,一时间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愕然。
他不耐烦,又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别扭地说:“东方弃!”
冯陈这才明白过来那个“她”指的是云儿,忙躬身答:“还没有。属下终日派人在赛华佗家守着,却一直不见动静。”
他想了会儿,挥手道:“算了,撤了吧,此事到此为止。”既然对方没有不轨之心,他也没必要穷追不舍。
冯陈突然听主子问起这个,心里颇为怪异,抬起头偷偷瞧了他一眼,这一瞧不打紧,颇为吃惊“公子,你脸怎么了?”左侧脸到嘴角一条细长的红痕,似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在他晶莹如玉的脸上分外明显。
他连忙拿过镜子,照了照后愤然掼在地上“冯陈,你以后再也不要给那个疯女人送饭,让她活活饿死算了!”
冯陈立即明白过来,看来主子脸上这道伤跟所谓的“她“有莫大关系啊,点头答应了,却觉得十分奇怪,主子不是照旧去后山温泉沐浴么,怎么跟在道观幽禁的她扯到一起了?瞧这情形,俩人似乎真有些不清不楚。
那燕公子见他神情古怪,不悦道:“你那什么表情?”
冯陈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公子,当真不给她送饭?”
他怒了“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不许跟她说话,不许给她送饭,不许让她跑了,听明白了吗?”
吼得冯陈倒退三步,连声说:“属下明白了,属下明白了。”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怎么一提到她就跟吃了炸药似的,连忙转移话题:“公子,床已经铺好了,您还是就寝吧——”
那燕公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心烦气躁,拔出腰上的龙泉剑说:“不睡了,你陪我到后院练剑去。”他只得点头答应。
那燕公子将一身的怒气全部发泄在剑上,砍倒无数花草树木、假山岩石不说,还连折数剑。冯陈禇卫、蒋沈韩杨看着手中的断剑,哭丧着脸说:“公子,您又把属下的剑给折了,这已经是三次了,属下以后再也不敢陪您练剑了。”那燕公子长吐一口气,看着满地狼藉,心情转好,拍着冯陈的肩说:“好了好了,愁眉苦脸做什么,我赔你们便是。”
冯陈等人仍旧苦着一张脸“公子,属下手中的这把剑好不容易练熟手了,又被您折了。属下等人武功低微,不是公子对手,公子要练剑,不如去找魏少侠。魏少侠手中的青锋剑,快如闪电,切金断玉,一定能让公子尽兴。”
他皱起眉头说:“万一把他的青锋剑也给折了,他岂不是要找我拼命?”魏司空的青锋剑跟孙一鸣有一段渊源,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风险。想到孙一鸣,不由得暗叹一声,这人都死了好几年了,魏司空对他还是念念不忘。前些时候是他的祭日,魏司空硬是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赶去他的出生地湖州祭拜他。此情可歌可诵,可悲可叹!
他因练剑出了一身的汗,畅快之极,倒是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过了几日难得平静的生活,忽然觉得左右不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心里烦闷的很。他便去找魏司空说话,想和他讨论一下剑法上的问题。哪知听婢女说魏司空有事,一早就出去了,回来便有些怏怏不乐。吃过午饭后,更加无聊,忽然想起云儿来,不知她一个人在山上过的如何,也不知是死是活,不如去看看她的惨状,兴许她这会儿就跪在地上求自己了。一想到这儿,不由得精神一振,满身烦闷立即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人信步来到温泉,却不见人影,心道莫非她回山顶的道观去了?正要去找时,却闻得风中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诱人之极。他用力嗅了嗅,似乎是从巨石后面飘来的。仰头看了看巨石的高度,捡起一根树枝扔在水中,气运丹田,飞身点在树枝上,刹那间如蜻蜓点水,燕掠长空——不等树枝沉下,他已经换了一口气,借力使力一跃而起,脚尖在巨岩上一点,一个旋身,轻飘飘落地无声,人已经潇洒地立在巨岩顶端。整个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浑若天成,加上他唇红齿白、容貌俊美,宽袍大袖、衣带当风,飘然欲飞,刹那间好看之极。
他放眼一望,原来岩石后面另有一番天地,只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沿着山石奔腾而下,两岸树木丛生,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路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满坡的红红白白,点缀在碧绿的草地上,煞是美丽,风过处,似乎都带有一股酥软的甜香味。他不由得感叹,虽然这座别院是他的,也常常来洗温泉,可是从来不知道岩石后面竟有这等景致,别有洞天。
最美的风景往往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从来没有用心去发现。
他飞身跃下,香味更浓了。抬眼见花木深处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明丽的阳光下渐渐散为无形,于是举步寻了过去。
第十章阴晴不定
云儿打了一只山鸡,褪毛去内脏后,撒了盐粒,就地取材,又涂上茴香草等植物作料,用新摘的荷叶包好,外面裹上一层和好的黄泥,挖了个洞埋起来,上面升起火堆,又从水里抓了条一尺来长的鲜鱼,褪鳞去腮清内脏涂上作料,架在树枝上烤。她蹲在草地上一边转动树枝,一边欢快地哼着小调:“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浓妆。尾尾相衔画舫,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是当下时新的吴越小调,凡是苏杭一带的年轻女子没有不会唱的。云儿自顾自哼出来,语调悠然自得,吐字圆润,清脆悦耳,堪比黄鹂。那燕公子远远站住听了一会儿,心想她倒挺会找乐子的啊,一个人过的也这么快活,嫉妒之余颇有些羡慕。他要也能这般纵横山林、无忧无虑就好了。
走近一瞧,见她正拿着厚厚的树枝熄火呢,乱蹦乱跳扑得到处都是灰尘,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下来,无数尘埃轻舞飞扬。他不屑地哼道:“你将挖出的泥土盖上不就得了!”又干净又省事,弄得好好的一张脸五花六道,脏兮兮的跟花猫似的,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
云儿听见人声,回头一看,见是他,当即没好脸色,翻了个白眼。不过他说的法子确实不错,所以暂且原谅他的不请自来啦。她用剩下的荷叶包了一包松软的泥土填上,火立即灭了。洗了手回来,见他还站在那儿没走,没好气说:“你来这儿干嘛啊?”他不是每次见到她都要杀她么!
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挑眉说:“这里是你的吗?我为什么不能来?”云儿被他问的无语,随即耸肩说:“随你!”完全无视他,将枝干上的烤鱼取下来,用荷叶托着,又折了两根新嫩的树枝,剥了皮当筷子使。她盘腿坐下,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外焦里嫩,肉鲜味美,不错不错,味道正好。
那燕公子见她吃的津津有味,觉得十分有趣。她眼角瞟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凶巴巴说:“看什么看?再看也不给你吃!”馋死你!他突然笑眯眯说:“你吃鱼的样子,真像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大白猫。”
她哼了声转过头去,竟然将她比作猫?不悦道:“你才是猫!走路都没有声音。”他竟没有生气,微笑说:“我的那只猫叫雪儿,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极通人性,天下只此一只,尊贵无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太过无理,撇了撇嘴说:“我最讨厌猫了,尤其是白猫!”她不是故意针锋相对,她是真的讨厌猫,一听见猫叫,浑身倒竖鸡皮疙瘩。那燕公子顿了顿,然后说:“可惜后来它死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结。云儿放下送到嘴边的鱼,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水的眸光中隐隐有哀伤流动,不由得地想,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偏偏喜欢的是男人,心里一定也曾挣扎恐慌过吧?刹那间忘了他平日的恶劣行径,撕下一块鱼肚上的肉递给他“好啦好啦,给你吃啦。”搞得她像恶贯满盈的江湖女魔头似的,真是——,冤枉啊!
他瞬间回过神来,很快藏起心中的情绪,默默接在手里。云儿见他不吃,有些不高兴“怎么,怕我下毒?不吃还给我。”说着伸出手去要回来。他理直气壮说:“凭什么还给你?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我没有筷子。”
云儿气结,居然有这么霸道无理的人,嘲讽道:“你没有手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说:“好吧,入乡随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讲究。”学她一样,盘腿坐下,撕了点鱼皮放进嘴里,评价道:“差了些火候,作料也不全,烤的一般般,不过,胜在一股野趣。”
云儿移开火堆,用匕首挖出埋在地下的“叫花鸡”听了他的话,有些火大,回头哼道:“有本事你烤给我吃啊?哼,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再敢趾高气昂胡说八道,‘叫花鸡’就不给你吃。”本来她就没打算给他吃。但是一个人在一边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另外一个人在另一边目不转睛眼巴巴望着你,任她脸皮再厚,心肠再硬,终究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
那燕公子识相的闭嘴。他今天的脾气特别的好,身上完全没有往日那股果断狠辣、阴沉霸道的作风,一味看着她,锁紧修长的双眉,沉吟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一般。”他一见到她眼角那颗蓝色的泪痣,再也忘不掉。可是他是不可能见过她的,他以前从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再说,看她年纪,顶多十五六岁,比他小不少,更加扯不上边儿。突然问:“你行过及笄之礼么?”
她撇嘴道:“那是贵族人家小姐的玩意儿,我们江湖儿女自然不屑——”其实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多大了,有没有及笄她也不知道。又说:“你不用说好听的话套近乎,我跟你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那自然,她还打他龙泉剑的主意呢,微微瞟了他腰间一眼。
他不语,忽然又说:“这个‘叫花鸡’,我以前也吃过。”只不过特意用绫罗绸缎包好盛在玉盘里端上来,当时觉得新奇,今天一见,才知原味尽失。云儿“哦”一声,头也不抬说:“那你现在就别吃了。”他不以为意,微笑说:“我以为你一定要饿死了呢,哪知道过的这么逍遥自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她“哼”了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有山又有水,难道还能饿死人?一听你说的这话,就知道是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子弟。”用匕首割下一只鸡腿,递给他“算了,大爷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喏,给——”
他笑着尝了一口,这次学乖了,称赞说:“混合了泥土荷叶的清香,油而不腻,滋味鲜美,口感极佳。”只不过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
语气中有种急于讨好她的意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云儿“啊”的一声叫起来,懊恼说:“有点咸了——”瞥了他一眼“你不用睁眼说瞎话,马屁拍到马脚上啦。咸就咸吃,淡就淡吃,不想吃就别吃,我又没逼你!”
他忙说:“哎哎哎,你搞清楚,我可没说不好吃,是你自己说的——”低头咬了一口“比我以前吃的‘叫花鸡’不知好多少倍。”他说得是真心话,云儿却当成了反话,横眉怒目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听过这句话没?”
他“哦”了一声“怪不得对我这么好,原来有求于我。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尽力满足你便是。”他吃的满嘴流油,心情跟着大好,连有求必应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云儿“切”了一声“说的你好像无所不能似的。”他挑了挑眉,一脸倨傲地说:“天下间我办不到的事,大概也没几件。”云儿看着他那把剑不语,心想我要你的龙泉剑你也能给?口里却说:“你吃了我的鱼和鸡,咱们前仇旧恨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他想起“天香院”兜头兜脑淋下来的那桶泔水以及泻药,神情有些勉强,转而又想到自己打的她杀猪般嚎叫,十天半月下不了床,有输有赢算是扯平了,勉为其难说:“好吧。不过,你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待在‘落花别院’。”
云儿奇道:“为什么啊?”
他眉一挑“你说你知道孙一鸣的临终遗言,其实是信口开河,骗人的对不对?”她脸一红“也不算是骗人,我虽然不知道,但是知道有个人知道。”心想,他因为这个不高兴,所以把自己扣着不放?
他伸了个懒腰说:“我瞧你挺机灵的,一个心十七八个窍,只是太粗野了些,一点规矩都不懂,无法无天,这也无妨,念在你年纪小,以后慢慢改便是。跟着我办事,做得好了,自然重重有赏。”
他说一句,云儿心里便鄙视一声,骂他去死,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那以后府里的人可以跟我说话啦?”他点头“可以,你还可以下山,不必关在这里了。”她拍手欢呼一声“哦,我再也不用当隐形人啦——”是真的高兴。这些天她都快憋死了,见了鸟儿就跟鸟儿说话,见了鱼儿就跟鱼儿说话,没事的时候就自言自语,咕咕哝哝,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都快疯了。
过了会儿,她又摇头说:“我不下山,我说了要住在云泉里。”综合这几天的经验,她发觉泡温泉有助于她体力寒气的消解,一到晚上,再也不用冷得瑟瑟作抖,睡不着觉了。看她这几天活蹦乱跳,气色多好啊。
他脸色一沉“谁准许你叫云泉的?”他这个主人都没取名,她倒越俎代庖,任意妄为起来了!云儿敷衍道:“总要有个名字吧,叫云泉有什么不好?”他怒道:“放肆,这眼温泉的名字岂是你随便能取的?你立即给我滚下山去。”
这人有病,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吹胡子瞪眼睛,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性子跟着倔起来“我就要住在云泉里!”一脸挑衅地看着他,看他拿她怎么办,还能非礼她么?大不了一拍两散!
他气得站起来“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当真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看来你是欠管教!”说着迈步就要来抓她。
云儿武功不咋地,逃跑功夫却是一流——当然啦,她跟着东方弃,自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东方弃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逃跑专家。她虚晃一招,腰身一闪,硬是从他手底溜了开去。那燕公子眸底闪过讶色“你这招身形步法倒精妙得很,从哪儿学来的?”
云儿再狂妄自大,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凭自己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绝不是他的对手,被抓不过是迟早的事,连忙举手投降说:“你说话不算话!”
他愣住了,不由得问:“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云儿撇嘴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说的话么?我说我就在云泉里住下了,你说随便,我还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明明答应了,怎么这会儿想反悔?”
他那时候气糊涂了,说的自然是气话,没想到这会儿反倒被她套住了,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总不能失信于一个黄毛丫头,虽然极端不愿意,却不得不说:“你愿意住在这荒山野岭,我才不管呢!”
云儿得意洋洋看着他,双手叉腰说:“好啦,我现在就要回‘晚晴楼’将自己日常所用之物全部搬上来!”
所以当冯陈禇卫见云儿一马当先下山来时,面无表情横剑拦住她的去路。禇卫甚至将剑架上她脖子,还故意往里推了推,无声逼她回去。她可以感觉到剑刃上传过来的杀气,不由得寒毛倒竖,吓得一动不敢动,僵着脖子吸气说:“喂喂喂,你秀气点——是你主子让我下山的。”他可别故意手一偏,一个“不小心”自己顶上的脑袋瓜子可就要分家了。
俩人听了,愣了一下,犹豫着把剑收了。云儿吐了吐舌,摸着脖子说:“咦,寒嗖嗖的,恶心死了。”岂止是恶心,小命都快玩完了。见冯陈摇了摇头,伸手来抓她,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她忙跳开“干嘛啊,动粗呢!不相信是吗?问你家主子去啊。他还说以后你们可以随意跟我说话,再也不必一副大眼瞪小眼,活见鬼的表情了。”
冯陈禇卫面面相觑,心里纵有诸多疑问,仍然不敢出声。冯陈暗哼一声,前几天公子还大发雷霆说要活活饿死你呢,这会儿怎么可能朝令夕改?提起手中的剑,直指她胸口,意思是她再不回去,他可就不客气了。
云儿气得跺脚说:“你们这是干嘛,也不问清楚事情青红皂白就动手了——”感觉剑尖刺破衣衫,都贴到肌肤上了,吓得心口一紧,连忙后退,竖起双手,一脸谄媚说:“我回,我回,我回还不行吗?”恨恨地转身,抬眼便看见那燕公子正走下山来,背负双手,不紧不慢,衣袂翩跹,甚是俊逸。一时间如获救星,连忙喊:“姓燕的,管一管你家的奴才!”那燕公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微微瞟了她一眼,就这么从她身边走过,视若无睹。冯陈听了,怒喝道:“大胆——”抬头见自家主子竟然没发怒,立马识相地住了嘴。看这情形,刚才她说的话似乎是真的——这,这,这,主子的心思也太善变了吧!
云儿尾巴立即又翘了起来,食指点着冯陈的鼻子说:“以后对本姑娘客气点,别动不动就抽刀拔剑的——”又指着禇卫说:“还有你,眼睛放亮点!”两人气得一阵哆嗦,刚伸出手去——她便大喊大叫:“干嘛,干嘛啊,想打人啊,来啊,来啊——”挺着胸脯往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俩人被她泼辣样儿吓得连连倒退,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眼角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见他似乎没反应,只得讪讪地收回来。算了,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就在俩人怏怏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要离开时,那燕公子突然发话了“言无尊卑,目无法纪,头悬梁锥刺足伺候!”说完独自走了。
冯陈禇卫立即大声答应:“是!”云儿刚才还在想,自己总算咸鱼翻身,威风了一把。哪知俩人转头就摩拳擦掌来抓她。她一见风声不对,拔腿就跑。空旷之地,又没个躲藏的地方,饶她身手再伶俐,也不是冯陈禇卫二人的对手,没跑几步就给抓了回来。
二人押着她来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四面无窗,死气沉沉,空中飘着无数的各色纱帘,重重叠叠,使人一眼望不到头,不知这屋子究竟有多大。奇怪的是,这些纱帘均只有一尺来长,既不像是帷幕也不像是窗帘那样大幅垂下,推开门时,无风自动,犹如群魔乱舞,妖孽横行。云儿见了,立即想到“鬼屋”一词,缩着肩打了个寒噤。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木凳,十分突兀,此外空无一物。走近一看,那木凳上竟然布满了手指长的小锥子,密密麻麻,倒立着发出幽幽的冷光。云儿看了,头皮一阵发麻,她有种被打入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的感觉,吓得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走——”不停地挣扎,又踢又打。
二人一阵手忙脚乱,差点制不住她。冯陈不客气地点了她穴道,骂:“从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擦了把额上的汗,总算安静下来了。褚卫随手扯了根纱帘下来,将她双手反剪,绑了个结结实实,恶狠狠说:“放心,不是上刀山下油锅,只不过让你吃点苦头,长点记性罢了。”
云儿手脚僵在那里,不停转动眼珠,苦苦哀求道:“冯陈禇卫大哥,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们念在云儿年纪小,不知轻重,又是女孩儿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走吧。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无法无天,胡言乱语了。冯陈禇卫大哥,云儿跪下给你们磕头了——”若不是不能动,她当真会“噗通”一声跪下来,这个地方也太可怖了——
禇卫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说:“说的怪可怜的,刚才嚣张样儿哪去了?欺软怕硬,见风使舵,口蜜腹剑,所以说,最毒妇人心。”话虽如此,口气却软了下来。他们也不会当真跟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计较。
冯陈耸肩说:“你说的再可怜也没用,公子的话就是命令,谁也不敢违抗。”云儿气急“那他叫你去死你也去?”他顿了顿,正色道:“公子若是要冯陈死,冯陈眼睛都不眨一下!”
云儿心里暗骂他愚忠,口里却说:“冯陈大哥,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不过你能不能去跟公子求求情,就说云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他的话,好好伺候他,我怕黑,我怕这个地方——”说着说着真的哭了出来。不知为何,她一进到这个地方,心底恶寒,恐惧油然而生,惊骇莫名,全身打颤,头疼欲裂。
俩人见她突然哭了,均想,看来真是吓到了。冯陈解了穴,禇卫缚住她的头发凌空吊了起来,脚尖刚刚触到地面立即停住手。云儿早已吓得不会说话,头皮硬生生跟扯裂似的,唯有拼命垫高脚尖,放声大哭“呜呜——,你们要干什么,放我下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冯陈拍手道:“本来呢,是想让你踩着这张凳子上吊起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头悬梁锥刺足”酷刑。云儿低头一看,那她双脚还不得戳出个十七八个窟窿,流血而死,哭得更凶了。他不耐烦道:“再哭,再哭,真让你踩在凳子上啦。”她不理,呜咽道:“你一剑杀了我吧!”她怕死这个地方了,潜意识里无端抗拒,死都不肯多待一秒。
冯陈禇卫二人见她浑身颤抖,泪流不止,一副下一刻就要吓晕过去的表情,躲在角落里悄悄说:“看她这样,别真给整出事儿来。我瞧公子的意思,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教训教训就完了。”当真要她命,岂容她活到现在。
冯陈点头“瞧公子对她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玩笑成分居多。咱们意思意思就行了,要不吊个一个半个时辰就放她下来?”二人商议妥当,故意说:“你就好好在这头悬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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