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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蝴蝶恋花恨

    早上还是朝霞满天,午后竟淅淅沥沥下起秋雨来。漫天银丝落在阶前一丈来高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像是一首动听的乐曲。院子里数丛黄菊沾了雨,越发显得鲜妍欲滴,楚楚可爱。大家都说这场秋雨来的及时痛快,一扫昨夜血腥沉闷之气,连心情也被雨水冲得干净清爽起来。

    云儿觉得有点凉,披了件天青色外衫,一手撑着碎花油纸伞,一手提着个食盒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她怕雨水溅到身上,走的很是小心,眼睛直直看着地上,一步一个脚印。见到一双黑色缎面长靴,慢慢抬起头来,对面的人一袭对襟绣边斜领藏青色长衫,腰上简单系了条腰带,鼻直口方,额角宽广,眼角往下有道一指来长银针般粗的疤痕,不但没有突兀狰狞之感,反而更添英气,手里擎着把雨伞,清澈的眼眸此刻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东方弃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笑问:“难道你不认得我?”那种眼神,看的他毛骨悚然,全身起鸡皮疙瘩。云儿侧头又看了半晌,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是桃花眼。”他听的差点跌倒,叹气说:“你站在雨里发呆,一直在想这个?”

    云儿将食盒递给他拿,歪着头喃喃自语:“好神奇的一件事啊,原来你是桃花眼。”她有种白白拣到银子的感觉,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东方弃便问:“就算我是桃花眼好了,这有什么可神奇的?”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凤眼圆眼还是桃花眼,也不怎么关心自己的长相。其实人往往看得见别人,却很难认得清自己。云儿抬头看他,歪着头说:“问题是,那个太子殿下也是桃花眼啊。”

    东方弃愣了一下,挑眉问:“是吗?然后呢?”他倒没注意过燕苏是什么眼,只知道他长得极为俊美,气质邪魅,应该很受年轻女子的喜欢。云儿耸肩:“没有然后,就是你们都是桃花眼,鉴定完毕。”他没好气说:“云儿,你很无聊,我也鉴定完毕。”俩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儿有点烦恼地说:“他不肯把*****契还我,怎么办?要不,我们再来一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何?”东方弃懒洋洋说:“那我们干脆在这里住下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逃到哪里去?再来一次,不过是旧事重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徒然连累他人,除非太子殿下肯放他们走。他又笑说:“其实住这里挺不错的,不但衣食无忧,而且安全无虞,一般小*****不敢来。”他向来随遇而安,还有心情开玩笑。

    “切,一般的什么小偷小盗是不敢来,可是容易招杀**手刺客啊!我宁愿丢些钱财,消灾解难,也不愿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被迫当人丫鬟很有面子么,我还想着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呢。”她忿忿说。

    俩人一路来到飞云阁门前,东方弃把食盒还给她“你且放宽心住下来,别胡思乱想,机会总是会有的,急也急不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府里的侍卫都在收拾行李,整装待发,燕苏既然是太子殿下,总不能一直待在临安。

    云儿点了点头,收起伞放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方进去了。她从食盒里端出一大碗加了药熬得浓稠稀烂的粳米粥,呈半透明淡绿色,闻起来香喷喷的,很是诱人;两碟子精致蔬菜,一碟子盐腌的莴笋,对半躺在床上看书的燕苏说:“赛华佗说你受了伤,只能吃清淡的蔬菜清粥。”清淡的这么讲究,也太奢侈了吧?看的她都饿了。

    燕苏“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看她将粥盛在白色玉碗里,问:“你吃过饭了吗?”她低头说:“主子没吃,我这个当丫鬟哪能先吃。”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以示心中不满。他微微一笑,喝了几口粥,见她干站在一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说:“这么一大碗粥,我吃不了,你跟我一起吃,等会儿我有话问你。”她正想尝碗碟里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咸莴笋呢,是厨房特为他制的,早就垂涎三尺,忙说:“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又说我没规矩。”一屁股坐下,生恐他反悔。

    云儿一边吃一边想,他以前还想饿死自己呢,今天怎么这么善良体贴——是怕饭菜里下毒,要她下试毒吗?窗外还在下雨,雨珠溅在地上,噼里啪啦叫得欢。因为没有多余的饭碗,她便找来茶碗代替,用茶水淘了淘,夹了块莴笋,咬得“嘎嘣嘎嘣”脆响,清香盈腮,味道爽口,很适合下粥吃,吃的十分带劲。

    燕苏见她吃的恁般香甜,兴致勃勃问:“好吃吗?”他自己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有些食不下咽。她点头“好吃啊,你吃过我们下人吃的饭没?难吃也就罢了,米饭里面居然还有石子儿,上次差点把我牙齿磕没了。”燕苏见她两腮塞的鼓鼓的,一边说话一边比划,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由得失笑,说:“你的烤鱼叫花鸡可比这些好吃多了。”她甚是得意,点头说:“那当然,那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呢。”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往日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全然不见。

    云儿吃完收拾碗筷出去,回来时见燕苏手里拿着一把剑。他运气往前一刺,剑身如龙蛇游走,左右摇摆,空中霎时劈开一道波浪,剑气汹涌而至,连灯光都为之一黯。她凑过去多看了两眼,这不是失失用来刺杀他们的那把软剑么,赞叹说:“这把剑跟水似的,连龙泉剑都奈何不了它。”

    燕苏轻轻拭着剑尖,抬头看她,问:“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不等她回答,又说:“你听——”右手中指在剑尖上轻轻弹了一下,发出玉器相击的声音,其音清悦销魂,如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他叹了一声“这便是天下软剑之首,蝶恋剑。”云儿愣了下,吃惊不小“蝶恋剑,四大名剑之一?”名扬江湖已久的四大名剑便是“龙泉纯钧,惊鸿蝶恋”

    燕苏点头“这是一把至阴至柔之剑,相传为先秦女剑师费蜓所铸。她在得知心上人的噩耗后,泣不成声,肝肠寸断,以自身的血泪铸就此剑。剑成后则引颈自刎,留下一缕香魂凝于剑身,此情此恨,绵绵无期。最终二人化身为蝶,绕剑翩跹起舞,恍若二人爱恋缠绵之景。”

    云儿叹道:“原来这剑竟有这么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仔细看时,剑身上果然有两只金色的蝴蝶,翩然欲飞,一上一下,像是四目相望的恋人,含情脉脉。她伸出手去摸,心猛然一跳,手心发烫,翩飞的蝴蝶似乎在她指尖缠绕,抬眼看他,喃喃说:“这把剑,好生奇怪——”竟像是活的,烧的她心都痛了。

    燕苏站起来,将剑弯成半月形,然后又弹开,徐徐说:“此剑用极为罕见的白精精炼而成,剑身细窄,锋刃薄利,阳光下视之如一道白练,耀眼逼人;屈伸如意,可弯可直,锋利无比,能作切玉雕玺之用。挥舞时劈风有声,音若冰瑟,动听之极。而且,你看——”说着示意“可以当作腰带系在腰间,也可以卷成一团握在手心,是天下最好的的刺杀工具。”语声渐变,眸中闪出寒光,冷若冰霜,如一泓寒潭,深不见底,不带一丝温度。

    云儿见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静静发出一股煞气,不由得有些害怕,后退两步,懦懦说:“这剑再厉害,您不是没事吗,好像跟它有血海深仇似的”虽说被人刺杀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有惊无险,刺客也死了,又得到了一把举世无双的名剑,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燕苏抬头看她,突然一字一顿说:“这剑甚少在江湖上出现,可是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它。”云儿“咦”了一声,转头不解地看着他。他嫌恶地将蝶恋剑扔在地上,如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咬牙切齿道:“就是这把剑,害得我家破人亡。”眼神凛冽,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云儿没有问为什么,弯腰拾起来,握在手里,顿时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浑身血液跟着沸腾,她回首茫然说:“这剑,我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又说:“你的龙泉剑,能借我用一用么?”将蝶恋剑和龙泉剑并排放在桌上,灯下两柄名剑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一厚一薄,一青一白,却是那么的和谐唯美,仿佛不再是剑,而是一对挚爱的情侣,历经千年万年的厮杀和鲜血,静静等待彼此。

    燕苏松开领口,露出胸前的肌肤,明亮的灯火照耀下,冰肌玉骨间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胸一直延伸到下腹,虽然一点都不难看,但是仍可以想象受伤时的凶险。他徐徐吐出胸中的戾气“看见了吗?这么薄的伤口,只有蝶恋剑能做到。没想到八年后,再次重逢。”

    云儿呆住了,怔怔问:“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也是有人刺杀你吗?”

    他不答,整了整衣服,缓缓说:“我一直忘不了这把剑刺进胸膛时的情景。”剑尖划破衣服,冰凉刺骨,一开始并没有感到疼痛,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然后血如泉涌,头晕目眩每一个细微的感觉,每一个动作,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全部都记得。当年他只有十三岁,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为背不出四书五经而烦恼,逼着侍卫偷偷教他练剑,还有母后,总是带着慈爱的笑容责备他不听话

    云儿懦懦问:“那人是谁?”谁要杀他?

    燕苏情绪波动很大,恨声道:“我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云儿说:“怎么会忘呢?”怎么会忘记刺杀自己的人的样子呢?这不是很奇怪么?燕苏瞟了她一眼,阴沉沉说:“也许太恨了,就会忘记吧。我忘了用剑刺进我胸膛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就像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一样,我也只是忘了而已。”

    云儿第一次见他如此悲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他在不可一世、权势显赫的外衣下,竟有如此多不为人知的凄惨过往,想了半天说:“你不要难过了,现在不是都好了么——这里有桂花云母糕,吃一片就好了。”

    燕苏冷冷看了她一眼,当他是三岁小孩哄呢。云儿有些讪讪的收回手。他没什么感情说:“我一直在找这把剑,八年来从未放弃过。哪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人呢?当年使这把剑的人呢?”眸中露出伤痛怨恨之色。早就练得意志如铁的他这么多年来首次情绪失控,昔日永世不忘的伤痛在她面前袒露无遗,讳莫如深的往事却对她娓娓道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一国之君,万民之主,怎么能对人推心置腹,不加掩饰?怎么能有软弱、悲伤、痛苦这些负面的情绪?

    云儿见他眸光黯淡,背影沉重,心里微微一痛,心想,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于是宽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大了,也许,也许刺杀你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不然蝶恋剑为什么会落在失失手上?他摇头“不,我知道,她没有死,一定还活着。”云儿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迟疑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仰头看向屋顶,许久没有回答,显然是不想说。

    俩人许久没说话,房内一片沉寂。烛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原来是灯芯爆开了。她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将灯花剪去,室内顿时暗了一些,推开窗户往外一瞧,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阶前的美人蕉化成一团黑影,只听见廊下嘀嗒嘀嗒的雨声,左一下右一下,像细细吟唱的箫声。她回头说:“雨小了,你若没什么事,我便回去睡觉了。”

    “今天接到宫中送来的书信,父皇病危,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他很突兀的开口。

    云儿不明白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回头问:“然后呢?”他看着她,淡淡说:“你和我一起回京,明天就动身。”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的语气。燕苏看着她左眼下蓝色的泪痣,望着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双眸,不禁疑惑,明明以前没有见过她,为什么会有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感觉呢,熟悉的像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

    云儿吃惊过后,断然拒绝“我不去。”他冷下脸来,大为不悦“这可由不得你做主。”云儿很不满,冲他吼道:“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好好对我,可是为什么总是威逼胁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京城?我一点都不想去。”这人太过霸道无理,完全无视他人意愿。

    若在平时,龙泉剑早就架上她脖子,不由得她不点头答应,可是这次燕苏颇有耐心,问:“你为什么不想去?”称得上是好言好语,好声好气。云儿一点都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跺脚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难道还有为什么吗?”燕苏冷笑一声“我知道了,是因为东方弃么?”云儿心生警觉,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东方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他不会是想恩将仇报吧?

    燕苏不答,挥手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再来回话。”他自有办法让她乖乖跟着去。

    云儿盯着他看了半晌,猜不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最后说:“我不想去京城。我听说再过几个月,十年一度的武林论剑就要召开了,我想去潮音坞碧玉湖闻人山庄看热闹。”武林论剑十年举办一次,目的是为了臧否天下剑手剑法之优劣长短,并通过比试的方式层层筛选,由众人公推出当代最出色的三名剑手。这是天下所有剑客扬名立万最有效的途径,十年练剑无人问,为的便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百年前闻人客在武林论剑大会上脱颖而出,以一把纯钧剑傲视群雄,横扫天下,无人能敌,遂被江湖中人尊奉为“天下第一剑”自此生平未逢敌手,数十年屹立不倒。后来他云游天下数年,来到潮音坞碧玉湖,见这里湖泊交织,群岛错综,山水明丽,人杰地灵,就地结庐而居,依山傍水创建了闻人山庄,流传至今,被大家尊称为“天下第一庄”与龙侯史魏江湖四大家族并肩称雄。这次的武林论剑便选在闻人山庄举行。

    燕苏看了她一眼“武林试剑要到明年才举行。”她耸肩道:“我早点去不行吗?顺道还可以去看看吴不通。”燕苏微微皱眉,提醒她说:“吴不通住在九华山。”两个地方隔了千儿八百里,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怎么顺道吗?他想了想又说:“你若真想见他,回京的路上我们可以从九华山下绕过。”这才是顺道,他难得退让。

    云儿索性不理他,反正是打死她也不跟他走,见他将蝶恋剑就那么随随便便往地上一扔,有点心疼,他再怎么厌恶不喜,那也是四大名剑之一啊,多少人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抢都抢不到呢。她想到东方弃最喜喝酒论剑,便说:“这蝶恋剑能借我用一用么?”见他目光阴沉盯着自己,样子有些可怕,忙说:“你别误会,我不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把玩一两天就给你送回来,说话算话,你想,龙泉剑我不是也没要吗”

    燕苏越听脸色越差,嘴角青筋隐约可见。她忙跳开几步,离得远远的,双手握拳举过头顶说:“行行行,这话就当我没说过,我回去了。”一溜烟出了门,悻悻骂:“真小气,跟一块破布似的扔在地上,弃如敝履,连借一两天都不肯,又不是不还了。”

    燕苏听她脚步声渐渐远去,心头若有所失,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叫来冯陈,吩咐道:“你去请东方弃过来一趟,就说有要事商量。”不到片刻,东方弃推门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他站起来相迎,行江湖之礼,拱手说:“东方少侠,请。”东方弃连声说不敢“不知殿下深夜召见,有何见教。”他笑说:“你我今晚以江湖中人相称,东方少侠不必客气。”

    东方弃本不是拘礼的人,见他如此,也就坦然受之,安安稳稳坐下。燕苏先拿出淬过毒的匕首递给他看,说:“这毒名叫透骨寒,毒性极其厉害,中毒者透骨侵脑,癫狂而死。所幸是淬在匕首上,毒性减弱,又蒙少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这才有惊无险,转危为安。‘透骨寒’是独门毒药,江湖上很难见到,只有‘夜卫’里有。”

    东方弃愣了下,重复道:“夜卫?”近十年来新崛起的一个很神秘的刺客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擅长潜踪匿迹之术,专门修习刺杀之法,但是不怎么为江湖中人所知。他之所以知道“夜卫”还是因为孙一鸣之死。

    燕苏又拿出蝶恋剑。这回东方弃一句话都没说,接在手里轻轻抚摸,其质轻如云,白似霜,脆如玉,眼睛盯着剑身的一对蝴蝶,惊呼道:“难不成这是蝶恋剑?”眸中露出惊讶惊喜惊奇之色,有些激动。

    蝶恋,蝶恋,蝴蝶恋花,长恨无涯。蝶恋剑的传说是铸剑史上最可歌可泣、缠绵动人的爱情故事。

    燕苏点头“不错,这就是四大名剑之一的蝶恋剑,杀人不见血。逍遥散,透骨寒,蝶恋剑,均不是寻常之物。失失不过是一介卑微*****,按理说身上不该有这些东西。”东方弃明白他的意思,由此看来,这次的刺杀不止是一场单纯的复仇,背后应该还有主谋之人。

    燕苏站起来,负手说:“东方弃,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朝廷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可是我现在重伤未愈,难以自保,回去路上恐怕凶多吉少,我想请你护送我一路回京。你连龙泉剑都看不上眼,我也没有什么能赏赐的,唯有厚颜相求。但是我答应你,将来你若有求于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拒绝。”

    东方弃听他说得如此客气,忙跟着站起,拱手答:“殿下客气了,赠剑之恩尚未报答,东方弃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一定尽心尽力护送太子殿下平安抵京。”未来一国之君都开口求他了,他怎能拒绝,又怎敢拒绝?

    燕苏见他一口应承下来,心情转佳,将素日敌视之心淡忘了许多,知道他喜欢喝酒,朝门外喊道:“冯陈,拿酒来。”

    绝顶女儿红,拆了坛口,满室都是酒香,浓稠得跟蜂蜜一般,便是神仙都坐不稳。俩人就着一大盘熟牛肉、一碟子花生米杯来盏往,喝到后来干脆弃杯不用,改用大碗,当夜喝了个尽兴,时过三更这才踉踉跄跄回房休息。

    第二十二章胡搅蛮缠

    次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东方弃便来找云儿,告诉她自己答应燕苏一路护送他回京一事。云儿一听气炸了“他要杀你知不知道,你还给他当保镖?以德报怨,哼——,感人的很啊。”语气中满是讽刺。他苦笑说:“不答应行吗?人家是太子殿下,权势滔天,一言不合,要杀咱们易如反掌。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不如答应他,就当是游山玩水好了,这事办完后咱们再光明正大地离开,以后也不用东躲西藏、连累其他人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云儿一想也是,东方若是不答应,凭燕苏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脾性,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来,没完没了,俩人还要不要活了。她闷闷问:“你走了,那我怎么办?”他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不如你跟赛华佗回去,留在临安,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首先不用担心她体内的寒气,赛华佗自有办法医治;其次,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于她的身体不利,还是留下来的好;还有一点,他怕路上有危险,顾不上她。

    她皱眉道:“赛华佗那儿住了采荷,我与她势不两立,才不去呢。再说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临安,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东方弃有些头疼“你听我说,你当真以为我是去游山玩水呢,路途辛苦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跟去只有碍手碍脚的份儿。你先在赛华佗那儿住着,等我从京城回来,再带你离开——喂喂喂,你去哪儿?”

    他话还没说完,云儿一跺脚,转身走了。她来到飞云阁,不顾冯陈的阻拦,径自推开燕苏房门“喂,你不是说要我跟你一块回京么?我改变主意了,愿意去了——啊,你干什么”房里空荡荡的,屏风后面传来哗哗哗的水声,热气缭绕,上面搭了几件衣服。燕苏正在沐浴,听见外面由远而近熟悉的脚步声,站起来穿衣服,露出的上身。她吓一跳,尖叫一声,忙用手背挡住眼睛,转身背对着他。

    燕苏挑了挑眉说:“你来干什么?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这就是他为什么坚持要东方弃护送他的原因,当然东方弃身负绝顶武功,也是其中之一。他随便披了件衣服出来,头也不抬说:“既然愿意,还傻站在那儿干嘛?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不知为何,心情略有些不快,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还是会介意呢?到底介意的是什么?这与他向来秉持的“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一贯做法背道而驰。

    这么快?她“哦”一声,赶紧溜回去收拾东西。

    东方弃知道后,事情早已定下来了。

    云儿拉着他叽叽喳喳说:“我要像以前一样女扮男装,又方便又好看。不过我没有男装,你的能借我穿一穿么?”他没好气说:“我的衣服你穿的了吗?府里赵总管有个儿子,身量跟你差不多高,你去问他要一套,别忘了给人家银子。”

    她乐滋滋要了来,穿在身上一看,垮下脸来“这不是看门的小厮穿的吗?”东方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扮成公子哥儿?赵总管的儿子恰好派在后院看门呢,你穿起来比他俊俏多了。”云儿唉声叹气,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先这样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了半天,看顺眼了,觉得扮成小厮似乎也不错呢。

    俩人简单收拾一番,挎着个包袱来到大门口集合,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冯陈牵过一匹浑身漆黑的高大骏马,说:“东方少侠,这是你的。”一看就知道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云儿摸着它的脖子称羡不已,伸长脖子到处找,满脸期待问:“我的呢?”冯陈没什么表情说:“公子没有吩咐。”云儿见人人都有坐骑,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独她没有,十分不满,气冲冲说:“难道你们想让我一路走到京城去吗?”差别待遇,这也太过分了!

    燕苏走出来,老远就听见她的话,哼道:“如果你愿意,我也没意见。”见她穿的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眉头一皱,嘲讽道:“就你这乞丐样儿,还想骑马?”抬脚上了路中间停着的一辆马车。她气得瞪眼看着他的背影做鬼脸,心想一个大男人,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忍下这口气,可怜兮兮说:“公子,您就不能多备一匹马吗?反正府里有的是马”她不想坐车,骑马多威风啊!燕苏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就一路走到京城去吧。”啰嗦,净给他找麻烦。她只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客客气气称呼他为公子,他心里有几分不高兴。

    云儿见他脸色不大好,只得噤声,乖乖爬上马车,自动坐在车夫旁边,谁叫她是人家的小厮呢,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燕苏也不管她,由得她坐外面吹西北风,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太阳刚刚升起,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出行的好日子。大队人马离开“落花别院”转上官道,只听得车轮碾地以及错落有致的马蹄声,周围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秩序井然,恭肃严整。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四人在前面开路,东方弃紧随其后,魏司空领着十八骑玄衣铁卫在后护航,一路声势浩荡。这些铁卫都是以一挡百的武功高手,背负弩箭,进可攻退可守。

    一开始云儿还觉得很新鲜,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兴致挺高的。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觉得没意思了,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味,何况一路上不过是些寻常山水草木罢了,并无特别之处。她屁股挪来挪去,开始坐不住了,问车夫:“我们这到哪儿了?”那车夫大概三十几岁,头上戴着一顶羊皮毡帽,有些旧了,皮肤黝黑,腰间挂着一根长鞭,驾车技术娴熟,眼睛盯着前面的路,跟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云儿见他不理,说:“你不觉得路上很无聊么?我们说话解闷儿吧。”伸手推了推他。见他突然转头,目光凶狠盯着自己,手里的鞭子扬了起来似乎要打她。云儿吓一跳,赶紧松开手,结结巴巴说:“你,你干什么?”拍着胸口喘气,缩起腿往外边移去,离他坐得远远的。

    燕苏听到动静,掀开帘子,手横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身子,挑眉说:“他是个聋子,听不见你说话,脾气又不好,惹了他,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云儿有点怕了,问:“那我能进去坐么?外面怪冷的——”不等他答应,猫腰从他腋下钻了进去。她可不想跟杀人狂待一块儿。燕苏没阻止,见她老鼠钻洞般猥琐狼狈的样子,还笑了一笑,心情甚好。

    马车里面甚是宽敞,下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靠里放着被衾枕头等物;靠窗一张小几,放着杯盘茶果点心;旁边设了一个坐褥,门口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铜炉,正在熬药,嘟嘟嘟冒着泡。她搓手哈了口气“这里可真舒服。”

    燕苏随后进来,靠着坐褥坐下。她也不客气,拿起糕点就吃,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小口,说:“这茶可真香,是雨前龙井么?”他看了她一眼,说:“没想到你还会品茶。”她仰首说:“我懂得的东西多了去了。”他心里好笑,有心逗她,挑眉说:“是吗?那你说说你都懂些什么啊?”云儿不悦,转过头去不看他,说:“哼,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你别看我一身市侩气,穿的又寒酸,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都不差。”

    “咦,还挺押韵嘛,口气不小。”他取笑道,自然不信,摊开文房四宝,说:“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写两个字来看看。”云儿被他一激,心里有气,当下挽起袖子,拿过笔说:“不信?那咱们就等着瞧。”定要难他一难,想了会儿落笔,须臾立成,扔给他,笑说:“你猜猜这几个人都是谁,猜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哦。”摇头晃脑的样子很是得意。

    燕苏卷起书,不轻不重打了她一下,佯装生气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没大没小,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先是看她的字,柔而不媚,骨骼清奇,点曳之间,飘逸出群,觉得有几分眼熟,便问:“这字颇有大家之风,你跟谁学的?”云儿大言不惭道:“当然是无师自通啦,你不知道本姑娘天纵奇才,无所不会么。”她哪记得跟谁学的,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燕苏摇头失笑,不与她计较。接着往下看,原来是四句歪诗,写的是:强爷胜祖有施为,凿壁偷光夜读书。缝线路中常忆母,日出方向婴儿哭。

    他沉吟半晌,说:“第一句是孙权,第二句是孔明,第三句是子思,至于第四句——,实在是想不出来。”只好低头认输。她拍手大笑“嘻嘻,不知道吧,当然是东方弃啦!哈哈,你输了,不许赖账。”日出方向可不是东方?婴儿哭指的是东方弃小时候被人遗弃一事。燕苏哪里知道这些事。

    燕苏哭笑不得,哼道:“歪理邪说,一派胡言,当然不算。”他实在不喜她心心念念惦记着东方弃。云儿不依,口里嚷嚷:“不行不行,输了就是输了,哪有借口。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说话不算话,传出去颜面何存!”说着伸手拉扯他。他往后躲,笑道:“你混赖,这也能作数?”

    云儿揪住他衣领,气道:“明明是你答不上来,还说我混赖。输了就要受罚,天经地义,难不成你连这个都输不起?”燕苏用手推她“作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去坐好,小心我把你扔出去。”她偏不,欺身凑到他跟前,抓住他右手往后一扭,龇牙咧嘴说:“认不认输,认不认输?”

    他却笑了,并未反抗,斜眼看她“好好好,我认输,这总行了吧。”云儿半信半疑放开他,指着他鼻子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又不承认。”燕苏见她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俊不禁,握住她指尖顺势往怀里一扯,含笑道:“我输了,你想怎样?”没见过输了还这么兴高采烈的人。

    云儿顿时倒在他膝上,跌了个结结实实,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香以及衣服上沾上的龙涎香的味道,脸没来由一红,手忙脚乱爬起来,双目怒瞠,大声道:“姓燕的,你太过分了。我今天跟你,跟你嗯,没完!”

    燕苏一双眼弯成月牙,俊美的像是三月桃花,灼灼其华,并不介意云儿骂他“姓燕的”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闲闲地说:“哦,你跟我共乘一辆马车,想怎么跟我没完啊?!”

    云儿一时愣住了,气得小脸憋得通红,一拳捶在桌子上,力道大了,疼得直吸气“哎哟好,鬼才和你坐一辆马车!”横爬过他,伸手就去掀帘子,听见他在后面笑,回头瞪他,过了会儿反应过来,靠着窗口坐好,拍手说:“凭什么我出去啊,你猜人名输了,还没受罚呢,想转移话题是不是?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耸肩抖腿,一副地痞无赖样儿。

    燕苏还在逗她:“你不是说跟我没完么?现在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云儿横他一眼,嫌恶地说:“谁跟你好了?听着,愿赌服输,你既然输了,就要听我的,先把这茶喝了,就当是令酒。喝了令酒,便是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能推辞,这是江湖规矩。”

    燕苏笑着拿过茶杯,仰脖喝了。她叫起来:“喂喂喂,那是我喝的茶——”燕苏却浑然不觉。云儿气哄哄只得作罢,咳了声说:“我罚你——”恩,罚他什么好呢?指着他正色道:“不准笑,严肃点。等我想想——”歪着头想了会儿,拍手说:“啊,有了!”

    “你那匹宛天,能借我骑骑么?”云儿一连渴望地看着他。

    燕苏有一匹极通人性的宝马,取名宛天,日行千里,万金难得,实乃举世罕见的良驹。那马高大矫健,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额间有一拇指大的黑色的圆斑,两只琥珀色的眼珠,闪闪发光,极其神骏。她刚才坐在外面见了,羡慕的心直痒痒。

    燕苏不怎么在意说:“你若骑得动它,你便去骑。”云儿兴奋地跳起来,掀开帘子往后看,半天又钻回来,问:“咦,你的马呢?”燕苏双唇撮成圆形,放声长啸,霎时声闻于天,响遏行云。

    只见前方一团白影冲过来,眨眼间已到跟前,它立起前蹄,仰天嘶叫一声,像是回应燕苏的长啸一般,抖了抖身上的长毛。阳光下落了一地的琼枝玉屑,耀的人睁不开眼目。云儿大喜,蹲在车门口冲它挥手:“你好你好。”无比热情。可惜它看也不看她一眼,高傲得很,却侧过头去舔燕苏的手掌,十分亲热。

    燕苏摸了摸它的头,眼中满是笑意。

    热脸贴了冷屁股,云儿丝毫不以为意,双手抱拳,再接再厉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你让我骑一骑好不好?”笑眯眯地看着宛天。她觉得沟通的差不多了,飞身跳下车来,伸手便去牵缰绳。燕苏还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跳下了车。哪知道她手还没碰到绳子,宛天前蹄已经踢了过来,又快又狠,如雪山崩裂,琉璃坍塌,惊的她寒毛倒竖,就地往前一滚。人虽然躲开了,却撞到路旁的枯树桩,哎哟哎哟连声叫疼,再也爬不起来。

    燕苏忙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车,刚跳下车,一个人影从马上飞下来,拦在他前头扶起地上的云儿。

    东方弃蹙了蹙眉,没甚好气问:“有没有伤到哪里?”云儿搭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哀叫连连:“我屁股都摔成两瓣了!”他骂道:“活该,这马性子极烈,你也敢乱碰,找死呢。”她揉着屁股委屈地说:“我哪知道啊,我看它挺温顺的嘛,对人又亲又舔的。”东方弃哼道:“人家那是对主人,你算老几!若是踢到了呢,看你不残废,别乱打主意。”

    燕苏下车,大队人马随即停下来,全都往这边看。魏司空赶上来瞧了一眼,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取笑道:“你看你,哪里跑来卖炭的?给公子他牵马都嫌脏,还想骑马,难怪连宛天都嫌弃你!先把身上的泥土拍一拍再说,哪里像个姑娘家,跟个野小子似的。”递了条干净帕子给她。

    燕苏刚才还在担心她,见她接过魏司空的手帕擦脸,脸色一沉,对云儿喝道:“上车!”转头看着东方弃和魏司空说:“还有你们,凑什么热闹!”摔帘子进去了。魏司空不明白他怒气从何而来,还以为是云儿又得罪了他,拉云儿到跟前“看什么看,快上车,快上车,咱们还得赶路呢,别为你一个人耽搁大家的行程。”见她笨手笨脚好一会儿没爬上去在后面推了一把,口里说:“你怎么这么重啊?像只小肥猪”

    云儿回头装模作样做了个鬼脸,说:“你才是猪!”又对马上的东方弃用力挥手。东方弃回头做了个手势,要她乖乖的别乱来。在前领路的冯陈见没什么事了,喝道:“启程!”大队人马才又动起来。

    云儿钻进马车,将手帕搁在桌上,提起茶壶想倒茶喝。燕苏捻起手帕便往窗外扔去“脏死了!”一脸嫌恶地看着她,又说:“不准喝茶,不准吃东西,不准出去,老老实实给我在车里呆着。”云儿有些莫名其妙,哪儿都不能去,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没好气说:“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犯人。”自顾自又倒了杯茶喝。

    燕苏劈手去夺茶壶,云儿当然是不放,俩人争来抢去,壶里的水泼出来,溅的俩人身上到处都是,所幸茶水不怎么烫,倒不怎么要紧。云儿提了提身上的湿衣服,脸黑了一半,手一松,人跟着往旁边挪去,嘀咕说:“一个茶壶,你要给你好了!”没见过这么反复无常的人,一时好一时坏的,阴阳怪气。

    燕苏将手上的茶壶重重往地上一掼。那茶壶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结实的紧,这么用力摔都没破,反倒是里面的茶水淌了一车。云儿跳起来“你干什么?”水全部朝她这个方向流过来。她起得太猛,一不注意,头砰的一下磕到车顶,又是一阵惨叫。

    魏司空跟着车后,听见里面乒乒乓乓乱响,像是打起来了,忙隔着窗帘问:“公子,你没事吧?”燕苏心里正怒着呢,听见他的声音,火上浇油,喝了声:“滚!”魏司空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里面的云儿,挑了挑眉,决定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拍马往前走去。

    他自小屈服在太子殿下的淫威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现在可好,碰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皮撒赖,一哭二闹三上吊,偏他又奈何不得,还真是大快人心呢。

    云儿摸着头顶怒瞪他,知道打不过他,愤愤然往里爬去,在被衾枕头上坐下。白色的枕巾上立马留下一团乌黑的泥迹子。燕苏一向爱干净,死命扯着她的脚往外拉。云儿不耐烦说:“你干什么,男女有别,你能不能放尊重点”他脸色铁青说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比天底下最无赖的无赖还无赖,亏她还敢自夸书画琴棋诗酒花样样精!云儿气得磨牙说:“我是不是女人关你什么事!”

    俩人大眼瞪小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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