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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相请不如偶遇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壮阔无垠。一行三人来至岳阳“岳阳楼”几个大字阳光下大气沉稳。云儿抬头细细打量,笑说:“这岳阳楼可出名的很呐,咱们也上去游玩游玩。”
登上高处,四面窗户全部打开,远山近水,一览无遗,迎面吹来一股湿凉的清风,带着淡淡的清新的水草味。视觉、听觉、感觉没有任何阻碍一下子无限放大,令人不由得胸怀激荡,心旷神怡。“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仅仅十个字,道尽洞庭湖的雄伟气象。”东方弃感慨说。
楚惜风一袭白衣,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扇子,一改往日狂放不羁之态,看起来儒雅风流,倒像个名流学士。湖水浩浩汤汤,一望无际,他称赞道:“观夫巴陵胜状,皆在洞庭一湖。”
云儿说:“如斯美景,人杰地灵。人还没有到潮音坞碧玉湖,已经被雄伟的山水征服,闻人客倒是会选地方。”她以前虽然跟着云溪子来过一次闻人山庄,时间隔得太久,不大记得了。
东方弃笑说:“闻人客乃百年不遇的武林奇才,眼光自然独到。”看了看周围,手中拿着刀剑的江湖人士居多“看来大家都是冲着武林论剑来的。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论剑之前,大多数人心情浮躁,动不动就打起来,咱们可要小心行事。”一路行来,他最怕云儿调皮捣蛋,何况楚惜风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楚惜风哂笑:“怕什么,都是一些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不值一提。”东方弃头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是来看比剑的,不是来生事的。”
云儿见来的大多数人衣衫齐整,显然特意修饰过一番,便说:“等会儿咱们也去买两套衣裳,省的到时候闻人山庄的人瞧不起咱们。”东方弃道:“这倒不至于,闻人山庄乃天下第一庄,不会这般以貌取人的。”云儿撇嘴“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保不准闻人山庄的丫鬟小厮见你穿的寒素连茶都懒得端呢。”
楚惜风不缺衣衫这些物事,便说要随处走走。他身上的一件衣服,布料上乘,刺绣精美,价值不菲,这里根本就没几个人穿得起。
云儿和东方弃来到城里一家最大的成衣铺,试了几件长衫,都不满意。云儿嫌不够好,俩人站在店铺里侧挑挑拣拣。有人大摇大摆走进来,高声叫道:“老板,我们兄弟俩的衣服,做好了没有?”掌柜的连忙从柜台里出来,作了个揖说:“好了,好了,您看看满不满意。”十分巴结,领着二人往内室去试衣服。
云儿一见他们,脸色大变,拉着东方弃转了个方向,背对二人悄声道:“是黑白二虫。”东方弃点头,脸色变的凝重。他曾在刺杀李措那晚跟二人交过手,俩人联手,取长补短,招式刁钻古怪,十分难对付,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云儿记得这二人本是李措的贴身保镖,后被燕苏拿下,关了起来,没想到居然还活着,而且神情这么嚣张。
东方弃想到自己跟他们有旧怨,还是避开的好,捅了捅云儿说:“咱们先走吧。”云儿点头,一同出来。回到客栈,听见楚惜风在跟伙计吵架,金翎剑支在桌子上,一脸杀气。云儿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楚惜风皱眉道:“咱们提前定下的房间,他贪图别人的赏钱,居然让了出去。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那伙计哭丧着脸说:“不是小的大胆,而是客官您没交订金”再说对方的赏钱实在太丰厚。楚惜风眼睛一瞪,东方弃赶紧息事宁人“那你另外安排两间房。”那伙计擦着汗说:“最近客人比较多,客栈都满了。”楚惜风大怒“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住我楚惜风的房间,我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楚惜风二话不说,提着剑便上了二楼。
东方弃和云儿连忙跟在后面。
楚惜风一脚踹开房门,看也不看里面的人,冷喝一声:“滚——”
对方是一个妙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正坐在床上整理东西,见到凶神恶煞的楚惜风,一开始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是谁?敢叫你本小姐滚!”抓起手边的剑,人未到,剑影已经罩了过来。楚惜风冷笑:“雕虫小技。”金翎剑都不屑拔,剑柄一沉,压住对方剑尖的去势,大步上前,手肘一撞,看似简单几个动作,却快的对方来不及抵挡。那女子连退数步,长剑脱手,捂着胸口倒在床上,跌个了狗吃屎。
云儿一见到她就没好脸色“史潇潇,是你,哼——”活该!
住在隔壁的侯玉听到打斗,连忙跑出来,见到三人很是惊讶“东方弃,云儿,你们这是——”他扶起史潇潇,关心地问:“表妹,你没事吧?”史潇潇摇头,气顺不过来,连声咳嗽。侯玉眼中露出不满之色,看着在场的几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楚惜风见他们彼此认识,收敛了一些,负手站在一边不说话。
东方弃苦笑“误会,完全是一场误会。”云儿快人快语:“你们抢了我们住的房间。”侯玉想了想说:“是吗?你们可交了钱?”这家店怎么能这么做生意?东方弃一脸尴尬,摇头:“不曾,不过跟店里的伙计有过口头约定。楚兄一时气不过,要找人理论。”抱拳道:“侯兄,史姑娘,得罪了。”
侯玉见史潇潇不过一个照面便被来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看楚惜风的眼神多了一份戒备“不知这位兄台是——”东方弃介绍:“这位便是‘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侯玉不由得肃然起敬,拱手道:“久仰大名。”楚惜风在江湖上成名的时候,他还未出来行走江湖,对楚惜风的事迹多有耳闻。
楚惜风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不用客套,我只想知道晚上怎么睡。”天也黑了,家家客栈人满为患,总不能让他们几个露宿街头。
史潇潇见到东方弃,大喜过望,拽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东方,东方,你也来了,太好了!”东方弃不着痕迹抽出手臂“史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你还好吗?”她摇头“不好。”史老爷子知道她上次偷偷溜去九华山,差点没气死,关她关了一个月,直到这次的“武林论剑”大会,才放她出来。
东方弃说:“我听说龙侯史魏四大家族的人,闻人山庄另有招待。”怎么跑来跟大家挤客栈?侯玉解释:“我跟潇潇落在后面,见天色晚了,打算将就一晚,明天再雇船进潮音坞。”原来如此。东方弃看着房间里的众人,心想先安顿下来再说,商量道:“侯兄,现在到处是人,你若不介意,可愿意拼房住一个晚上?你,我,楚兄一间房,云儿和史姑娘一间房。”侯玉耸肩,表示没意见。行走江湖,哪有那么多讲究,露宿野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云儿和史潇潇却异口同声反对:“不行!”
楚惜风不清楚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耐烦说:“麻烦!有什么不行的,你们俩长得那么小,床又那么大,挤一挤不就得了。”云儿重重哼了一声,嘀咕:“我才不要跟她一起睡。”史潇潇冷笑:“我正巴不得呢。”云儿转念一想,这房间本来就是她的,凭什么不睡?“行,赶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就住这儿。”屁股往床上一坐,赖住不走了。
史潇潇使劲推她“这是我的床,你走。”云儿纹丝不动。
三个大男人见了,连连摇头,不管她们,回房休息。
云儿坐在床上将袖子一捋。史潇潇连忙后退一步,一脸戒备:“你想干什么?”云儿没好气说:“不是想睡床吗?一局定胜负!”史潇潇心想这倒干脆,拔出剑横在胸前“来吧。”谁怕谁。云儿瞟了她一眼,懒洋洋道:“谁跟你动粗,咱们一拳定胜负。”
“剪刀、石头、布——”
结果云儿卷着铺盖睡地下,气闷不已。史潇潇得意非凡。
第二天一行人吃过早饭来至湖边渡口,准备前往闻人山庄。哪知偌大的渡口,白茫茫一片,一只船都没有。侯玉奇道:“往日来时,这里可热闹了,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乌篷船沿岸而下,一眼望不到头,今日怎么这般冷清?”按理说“武林论剑”期间,应该更热闹才是。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渔翁提着竹篓经过,听了他们的对话说:“官府好几天前就派人来通知,说今日辰时到午时禁止出船,无论是渔船还是客船,要等到午时过后才能载客呢。”
云儿没好气说:“怎么会下这么奇怪的命令,不是让大家无路可走嘛。”江南鱼米之乡,湖泊交织,到处都是水,没有船,简直寸步难行。
“没办法,只好下午再来。”
众人正要离开,只见远处驶来一艘三层高的大船,彩旗飘扬,色泽艳丽,门窗镂刻精细,甲板上站满了身穿便服的侍卫。船刚靠岸,众多侍卫跳下来,打扫渡口,撒上清水,台阶上又铺了一层地毡,显然是准备迎接某个大人物的到来。东方弃想到昨天见到的白双喜黑从忧二人,又见到今天这般阵势,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得一僵。
云儿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笑说:“咦,这船又大又漂亮,真想上去坐坐。”
连侯玉也说:“什么人,排场这么大。”
东方弃催促众人“别看了,赶紧走吧。”
楚惜风不紧不慢落在后面,无意中回头,蹙眉说:“船上站的不是闻人默吗?”如今的闻人默,俨然有闻人山庄少庄主之势,能让他出潮音坞碧玉湖亲自迎接的人,只怕来头不小,连他也跟着好奇起来。
云儿听到闻人默的名字,立马回头“当真?我倒要看看这次他又想干什么坏勾当。”
东方弃催促道:“别惹事了,咱们还是走吧。”
众人心中好奇,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来,便说:“我们只是瞧瞧热闹,不惹事。东方,你也太小心了。”云儿附和:“对啊,对啊,反正回去也没事。也许闻人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东方弃听的大家这么一说,只得作罢。几人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歇息,随意说着话。侯玉道:“此次‘武林论剑’大会,不仅要以武会友,选出‘天下第一剑’,而且还要推出一名公认的武林盟主。”
东方弃愣住了“武林盟主?谁的主意?”怎么事先没有听说过?侯玉苦笑:“还能有谁,当然是龙在天。如今游龙山庄大有取代闻人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之势,龙在天自然要想出一些名目扩大自己的声望。”推选武林盟主,凭武功、声望、名气、资历,还有谁比龙在天更合适?
楚惜风不屑道:“姓龙的本事没多大,野心倒不小。”侯玉摇头“龙在天身为武林四大家族之首游龙山庄庄主,武功和心计不容小觑。”心里不免担心,万一龙在天真成了武林盟主,他们其他三大武林世家连同闻人山庄岂不是要受到排挤?东方弃沉吟不语,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次“武林论剑”只怕不平静呢。
正说话间,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一行数十骑快速往码头驰来,扬起厚厚一层黄尘,马上的人皆穿着一色的黑衣劲装,行动利落,眨眼间奔到渡口“哗”的一声下了马,整齐划一,可见身手不凡,都是武功好手。其中一个看似负责的人跟闻人默低声交谈,闻人默不停点头,大概是表示知道。
这次连楚惜风都感到好奇,抚着下巴说:“看身手步伐,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个个不简单,领头的那个便是号称‘剑无虚发’的袁步明,性子暴躁,为人凶残,又喜欢女色,不过一手剑法倒还有两下子,居然乖乖听命于人,心甘情愿当起奴才来,我倒想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过了大约有半炷香的时间,四名身穿青衣的年轻人抬着一顶轻便小轿出现,看起来不疾不徐,可是眨眼间翻过高低不平的山坡。原来四人抬着轿子,脚不沾地,竟像是在半空中飘行一般,没有半点晃动。后面还跟着两匹黑马,上面坐的人赫然是白双喜、黑从忧二人。
一行人不由得大惊,面面相觑。
轿子落下,不等里面的人出来,一众侍卫跪下行礼。袁步明站在轿前,低眉垂首、毕恭毕敬说:“都准备好了,请公子登船。”
“嗯。”慵懒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闻人默亲自上前掀帘,笑说:“闻人默特意在此恭迎公子。公子乃闻人山庄最尊贵的客人,远道而来,闻人山庄蓬荜生辉。舍下简陋,不过潮音坞碧玉湖风景尚可一观,可以稍解公子一路的辛劳。”
“哦,是吗?闻人少侠太可气了,我倒要瞧瞧天下第一庄的风景何等优美动人,也不枉本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因为怕被人发现,众人离得很远,时断时续几句话听在耳内,云儿恍若雷击,这熟悉的声音,不冷不热的腔调,完美挺拔的侧影
她以为俩人从此再无交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侯玉发出惊呼:“咦,这不是九华山的那个燕公子吗?云儿,他不是很喜欢你么——”转头见云儿脸色发白,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连忙住了嘴。
楚惜风挑眉:“竟然是他!放着朝廷大事不管,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打量远处,眯着眼睛说:“他居然将‘黑白二虫’白双喜黑从忧收为己用,又和闻人默勾结在一起,究竟有何目的?”
这次的“武林论剑”大会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连朝廷的人都掺了进来。
只有史潇潇一脸轻松“闻人山庄不是号称此次论剑大赛向所有武林或非武林人士开放么,谁爱来便来呗。这个燕公子,除了长得好一点之外,其他一般,我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侯玉轻声道:“这还叫一般?你看他随身带着这么多武功好手,难道是想在论剑大赛上一争高低?”
东方弃一脸沉思,没有发表任何议论。
云儿扯了扯他的袖子,极力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咱们走吧。”见到他,就想起身上刺的那两剑,一剑在右胸,一剑在心口,明明伤口早已愈合结了疤,可是此刻仿佛裂开了似的,硬生生疼了起来。她伸出手,情不自禁按了按胸口,那里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连呼吸都跟着疼痛起来。
众人点头,小心翼翼离开,可是遍地丛生的荆棘挂破衣服的声音以及不知是谁不小心发出的咳嗽声惊动了对方。闻人默大喝一声:“谁在那里?”燕苏立即回头,眸光迅速变冷。白双喜、黑从忧提剑走了过去,阴森森道:“出来!”
众人无法,只得从干涸的壕沟里爬出来,拍干净身上沾满的草屑泥土等物。侯玉率先走出来打圆场“我们本想坐船进潮音坞,哪知偌大的湖边,半只船都没有,听附近的老渔民说,要过午时才会有船载客,只好在这里先等着。”
俩人明显不相信“既然如此,难道你们不知道方圆十里都不许有闲杂人等吗?”待看见随后上来的东方弃,俩人随即脸色大变“东方弃,是你!”这两兄弟曾经在东方弃手下吃过不少暗亏,此刻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燕苏和闻人默听的东方弃的名字,连忙走了过来。燕苏眼睛在各人身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原来都是故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全了。”见到东方弃,就想到云儿,他心中摸底涌现一股烦闷之情。
云儿躲在土沟里,一直没有爬上来。
他眼睛最后停在楚惜风身上,冷冷道:“哼,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楚惜风,你好啊?”使了个眼色,白双喜、黑从忧一左一右攻了上去。楚惜风知道他在报芙蓉山顶一剑之仇,更不说话,金翎剑“叮”的一声划破长空,三人刀来剑往,战作一团。
众人站在一边观战。楚惜风一人对付臭名远扬的“黑白二虫”倒也有攻有守,身法轻灵,剑法精妙。双方眼下看似打成平手,但是一个打两个,始终是吃了大亏,缠斗时间一长,楚惜风只怕要吃大亏。
东方弃是知道俩人间的旧恩怨的,以燕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若是不出了胸中这口恶气,是不会罢休的。他不便插手俩人之间的恶斗,只希望楚惜风若是打不过就跑,其实这也没什么丢脸的。
侯玉、史潇潇看的目瞪口呆:一句话都没有说,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楚惜风看似游刃有余,其实心中焦急。白双喜、黑从忧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下手狠辣,招招不留余地。楚惜风知道燕苏存心要取他性命,瞅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且战且退,一剑逼退白双喜,也不管黑从忧从对面刺来的一剑,反手一掌,拍向黑从忧的脑袋瓜子。黑从忧不由得一惊,退了两步,手里的剑偏了开去,这个人疯了,这么同归于尽的打法,难道连命都不要了?楚惜风抓得空隙,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人和剑形成一条直线,轰的一声巨响,划破湖面,钻入水底,顷刻间借水遁走。
白双喜、黑从忧自幼在大漠长大,一坐船就犯晕,根本就不通水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堂而皇之在众人眼前溜走。
燕苏挥手阻止要跳入水中的诸多手下,没什么表情说:“算了,这会儿追也来不及了。”闻人默忽然说:“哪位朋友,怎的藏头露尾,不肯出来相见?”
云儿一开始屏住呼吸躲在壕沟里,后来听的楚惜风跟人打了起来,一时紧张,气息粗了起来,被闻人默察觉了。她不敢想象再次见面是怎样的情形,窝在土堆下没有动弹。只听得“叮叮叮——”数声刀剑拔出的声音。随着脚步的临近,周围的杀气愈来愈重。
东方弃脚下一移,拦在数个侍卫面前,对着下面柔声唤道:“云儿,出来吧。”
燕苏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惊喜过后,眸光随即一黯,脸色越发阴沉冷漠。
第五十四章相见不如不见
云儿满身泥土出现在众人眼前,低着头,既不看人也不说话。闻人默见了她,想到京城强掳她一事,又看了眼一旁的燕苏,神情复杂。燕苏见她宁肯躲起来也不愿见到自己,心中凄然,想到杀母之仇,以及自己刺她的两剑,一时又痛又恨又难过又悲伤,当真是柔肠百结,疼痛锥心刺骨。
一时众人都不敢出声。
东方弃拱手行礼“燕公子,请恕我们告辞了。”轻轻握住云儿的手,拉着她一起离开。侯玉和史潇潇紧随其后。
云儿脑中一片空白,木偶一般任由东方弃牵着走。好半天才出声“东方,我痛。”可能是伤口又裂开了,为什么她这么没用?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她为人利用杀了他母亲,可是他父亲下令杀了她全家,她刺了他一剑,他变本加厉给了她两剑,一切都清了,互不相欠,不是吗?
东方弃暗暗叹息,宽慰她说:“没事,会好的。”抬手整理她松散的乱发。完全没想到以燕苏这么尊贵特殊的身份会来“武林论剑”大会,早知道他和云儿就不来了,免得云儿见到他想起以前那些难过的事。
俩人并肩离开,举止亲密的画面落入燕苏眼中,本来死水般的内心重又掀起一番波浪,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居然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如此亲热,是故意挑衅还是恶意报复?
众人见他脸色阴沉站在风中发呆,面面相觑,皆在一边等着,不敢催促。还是冯陈战战兢兢说:“少主,时间不早了,还请登船”最近燕苏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十分难伺候,常常一句话一件小事都会惹来他的暴怒,就连魏司空这样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都挨了他好几顿训,底下一干人等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他。
燕苏皱眉:“东方弃要来参加‘武林论剑’大会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云儿,却不好意思提及。想到还在临安的时候,云儿就曾嚷嚷要来潮音坞碧玉湖闻人山庄观看论剑大赛,他这次来,除了办事之外,其实隐隐含有这样的希冀,潜意识里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没有人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又恢复了以前沉闷的、单调的、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可是却无法像以前那样无悲无喜地忍受下去。有过争吵快乐彩色的日子再要他回到一成不变黑白的生活,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比以前更加痛苦,更加乖张,更加暴戾,动不动就发怒,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的心中似乎丢失了某一样东西,发誓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闻人默曾和东方弃交过手,对他甚为忌惮,沉吟说:“应该是吧。”他的“天下第一剑”的路上又多了一个劲敌,一定要想办法铲除才是。
燕苏瞟了他一眼,说:“东方弃这个人,可不容易对付。”看似其貌不扬,脾气温和,实则深藏不露,意志坚定,威逼利诱在他面前全都没有用,唯一的弱点是云儿。想到云儿,他闭上双眼,一个人居然能令他痛苦到这等地步,只有一个办法,要不毁了她,要不彻底得到她。
一行人上了船。燕苏对周围精心的布置,美味的佳肴,还有冠绝天下的美景兴趣缺缺,半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他负手站在甲板上吹风,群山幽壑在眼前缓缓移动,湖水清澈,偶尔有一两只鸟儿划破长空,发出“嘎嘎”激扬高亢的声音。
一众手下远远站着。褚卫悄声说:“魏少爷在就好了,可以陪殿下说说话。”沉默不语的燕苏令他们心中十分不安。魏司空早一天到闻人山庄去了,为燕苏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提前做准备。
冯陈叹气“哎,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算魏少爷来了,也没什么用。”蒋沈听到二人的对话,凑过来说:“少主最近不开心得很,连话都很少说。”韩杨忙说:“嗨,还不是云儿姑娘闹的,这个铃只怕还得她来解。”众人齐声喝道:“胡说什么!”他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提“云儿”两个字。虽然没有明文下规定,但是云儿确实成了众人的忌讳,若不是她,也不至于生出这么些事来。
燕苏突然出声问:“现在什么时候?”冯陈忙答:“离午时还差半个时辰。”他点了点头“东方弃等人不是要坐船进闻人山庄吗?你派人送他们一程,做的隐秘些,别让他们发现。”冯陈答应着去了,不知道主子心里头又有什么计划。
东方弃几个人来到路口的茶庄歇脚喝茶。侯玉说:“不知道楚兄现在怎么样了。”东方弃微笑:“楚惜风号称‘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轻功一流,纵横江湖多年,这点事算什么,只怕他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呢。”侯玉哑然失笑“说的也是,我担心自己都来不及,反倒担心起他来,真是听评书掉泪,多此一举。那个燕公子,来头不小,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东方弃心想,大概是因为什么“武林盟主”而来吧,难道他连江湖中的事也想大权在握?统治者对于权力的控制欲真是令人心惊。
几人坐在里面的雅间喝茶,听的外面传来争吵声“什么,就这么一壶破茶,居然要半钱银子!我这里有二十文,要不要拉倒。”老板好声好气解释这是上好的龙井,比不得一般茶楼自家炒的茶叶,五文十文一大壶。又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耐烦地说:“相公,半钱银子而已,我们又不是付不起,斤斤计较做什么。”听起来很不高兴。她相公嘀嘀咕咕,最后还是把钱付了。
东方弃掀开帘子,笑嘻嘻喊:“赛华佗,好久不见。”赛华佗本来要走,见到他和云儿,顿时大喜“东方弃,云儿,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乡遇故知,分外惊喜。东方弃见他身边的采荷做妇人打扮,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赛华佗有些不好意思,搔着后脑勺说:“采荷整天住在我家,惹来邻居许多闲言碎语,她又没有半个亲戚朋友,我便娶了她”
众人一听,忙说恭喜恭喜,拉着他们夫妇二人坐下。东方弃将座上众人介绍一番,笑说:“我刚才见到你还纳闷,你一个破郎中,又不懂武功,来闻人山庄做什么。”赛华佗哇哇叫起来“东方,你别瞧不起人。武林论剑,总会有人少个胳膊缺个腿啊什么的,打打杀杀的事我不在行,说到疗伤治病,只怕没有人比得过我赛华佗。”东方弃连忙笑说:“是,是,是。”
云儿取笑道:“赛华佗,什么时候成的亲啊,也不请大家喝杯喜酒。”本来她对采荷十分讨厌,现在见她已经嫁作人妇,敌意顿消,对她客气的很,连声招呼她喝茶吃点心。史潇潇和侯玉也跟着起哄,硬要他们说一说俩人认识的经过。
采荷低着头,只是不说话,众人以为她害羞,越发笑得厉害。赛华佗被几个人闹的抵不过,只得说:“回头一定补请喜酒,在座的一个都不会落下。”众人哄堂大笑。东方弃摇头“哎呀,赛华佗,亏你娶了媳妇,还是这般小气。”
原来赛华佗也是要等船进潮音坞,几人便约着一同走。大伙儿随便说一些别后的情形,喝着热茶,磕着瓜子高谈阔论,倒也悠闲自在。
听的外面有人在喊:“午时已过,哪位客人要坐船啊?”
侯玉忙说:“我们要进潮音坞,一共”回头算了算“一共六个人,老丈人,你的船坐得下这么多人吗?”
那人戴着一顶斗笠,呵呵笑道:“别说六个人,再多一倍也坐得下。”
一行人来至湖边,那船是乌篷船,围着青色的油布,里面居然还摆了桌椅茶杯等物,地方甚是宽敞。讲好价钱,那老丈人点开竹篙,往洞庭湖深处划去。
万顷碧波,一望无际,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里,恍若另一方天地。乌篷船推开波浪,晃晃悠悠在湖面上滑行,发出“吱悠,吱悠”的声音。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远处有渔夫撒网打渔,哗的一声,提起来时网兜里的鲜鱼活蹦乱跳,可爱的紧。侯玉不由得叹道:“比起塞北的劲马秋风,江南的鲜鱼春雨确实别有一番风韵,如坠温柔乡、儿时梦,令人流连忘返。”
怪不得白乐天曾念念不忘: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史潇潇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见这儿的姑娘长得水灵,乐不思蜀吧。”今天早上才回客栈,昨儿晚上又不知道溜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侯玉被她如此抢白,有丝尴尬,摇头晃脑说:“此地山水灵秀,人物出众,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云儿想起九华山下他调戏自己一事,白了他一眼“又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心有一天你当真死在女人手上,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摇着扇子满不在乎说:“出来闯荡江湖的,死在谁手上不是死?我以后要是死在女人手上,非但不觉得丢脸,反而是荣幸呢。”难不成一个剑客还指望着寿终正寝,儿女跪在床前送终?云儿哼道:“色鬼,满嘴歪理邪说,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赛华佗陪着采荷坐在舱内,她身体不适,有些晕船。他虽是神医,对晕船却是毫无办法,大声说:“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潮音坞啊?”撑船的老丈人笑道:“潮音坞可不是酒楼饭馆寻常之地,防守严密着呢。客官便是离了老汉这船,还得再行一段时间的水路。”
太阳偏西时分,众人远远地看见一座小岛。岛上树木经冬未凋,水草丰茂,丛林掩映中露出一檐屋角。大家都以为到了潮音坞,哪知那老丈人说他不是闻人山庄的人,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进出潮音坞,只能送到这儿了,岛上有闻人山庄的船,自会送他们去潮音坞。
一行人只得下船,沿着崎岖的小径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路上荆棘遍地,藤蔓丛生,低矮的灌木丛生出嫩黄的新芽,不知是什么植物开出拇指大的花朵,细细碎碎堆在一起,红红白白,甚是热闹。草地松软,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众人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一座三层高的吊脚楼出现在眼前,底下一层用数根海碗大的竹子撑起来,二层三层方住人。这样建的好处,一则是可以避开岛上的虫蚁蛇豸,二来洪水季节,水不至于淹进屋里。
云儿仰头,眯着眼睛念:“绿波门。这三个字倒写得不错啊,遒劲有力,舒展自如,一笔一划之间透出一股傲气。”里面有人迎出来,笑眯眯说:“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我们老祖宗亲笔题的匾。”东方弃有些惊讶,笑说:“没想到一来就见到闻人前辈的真迹。”抬头观摩了一会儿,心想人人都知道闻人客剑术超群,冠绝天下,却不知道他才情同他的剑法一样好。
那人说:“我叫阿虎。诸位是来参加‘武林论剑’大会的吧?这两天来的人特别多,预备的船只一时不够用,现在只剩两艘小船。”领着众人来到水边“船小人多,一时也装不下,来回两趟,天色只怕就黑了。大家是想先在绿波门住一晚上,还是这会儿就要走呢?”侯玉问:“这船能坐几人?”阿虎说:“像这样普通的采莲舟,一般只能装两人。”瞧了瞧云儿和史潇潇,指着她们说:“要是姑娘家,装三人也成。”
众人犯难,加上阿虎,一共七人,把他们拆成块也装不下。赛华佗见采荷一路上恹恹的不说话,大概是累了,便说:“要不你们几个先去吧,采荷晕船,我们俩在这儿住一晚,明天早上再会合。”阿虎长得瘦小精灵,和云儿、史潇潇同乘一船;东方弃、侯玉上了另外一只船,一前一后荡划了出去。
一开始春光明媚,风平浪静,哪知划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天气突变,风声大作,雷鸣电闪,豆大的雨点冰雹一样砸了下来。湖面烟雾迷蒙,白茫茫一片,哪还看得见人,也不知东方弃、侯玉他们有没有跟在后面。春寒料峭,云儿浑身湿透,加上吹了风,冷的直打哆嗦,抱着膝盖蹲在船上,头发湿答答粘在脸上,又难受又狼狈。史潇潇见她嘴唇乌青,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没好气说:“真没用。”淋点雨算得了什么。
云儿哪有力气跟她斗嘴“阿虎哥,还有多久才能到?”阿虎使劲摇着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快了。不过,这风越来越大了——”怎么碰上这么一个鬼天气?又是风又是雨的。话未完,一个巨浪打过来,几人蹲都蹲不稳,船身来回摇晃。史潇潇跟着白了脸,手紧紧拽着船舷“我我不怎么会有游泳”阿虎转头看云儿,她咽了咽口水说:“我还好”他点头,快速地说:“史姑娘跟着我。云姑娘,万一要是翻了船,你朝着这个方向游,前面不远处就能上岸了。”云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狂风吹过,轰的一声,小船倾斜的厉害,几人重心失调,纷纷掉进了水里。
云儿扑通扑通在水里挣扎,一开始还听见史潇潇的惨叫声,等她喘过气来,眼前雾蒙蒙一片,除了风声雨声,什么都听不见。她深深吸了口气,朝着阿虎指点的方向奋力游去。雨点落在江面上,溅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整个人浸入水里,反倒没有刚才吹着寒风淋着暴雨那么难受了。也不知游了多久,手脚都快没力气了,淡灰色的陆地远远在望。
她手足并用爬上了岸,跌跌撞撞往前走。绕着岸边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见一丛竹林深处矗立着几间屋子,廊檐下的水珠直线往下流,地上积满了泥水,形成一条小沟,弯弯曲曲往地势低洼处流去。她大喜,连忙奔了过去,一手推开。门没锁,屋里也没人,陈设简陋却很干净,桌椅是竹子做成的,精巧别致。
她脱了湿漉漉的鞋子外套,绕到竹帘后面,半人高的木箱,里面散落着几件半新不旧的男装,还有一套鞋袜,样式普通,衣料软滑,拿在手里十分舒服。她也不管谁的,径自换了,擦干头发出来,又在大厅里升了一堆火,将湿了的衣服烤干。抬头细细打量,这个地方,小而精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却没有人住,应该是闻人山庄哪个人的度假别庄,环境清幽,自由自在,没事的时候过来小住两天,远离红尘俗事,当真是享受。
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她到厨房翻了一遍,没有现成可吃的东西,有米有盐,还有半缸的清水,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看来经常有人来打扫。劈柴升火熬了半锅的粥,忙的满身大汗。服药后,体内的寒气褪了些,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等到闻到粥香时,雨已经停了。太阳冲破云层,露出半边脸来,转个身的功夫,已经落下了山头。
她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来到竹林里掰新冒出来的竹笋。晚风拂过,积满了雨水的竹叶哗啦哗啦乱响,像下了一场小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回来的路上,碰见一只山鸡,听见人的脚步声,张着翅膀在竹林里到处乱飞。云儿大喜,抓了回来,褪毛清内脏,将新掰的竹笋洗净后塞进鸡肚子里,用干净的树叶包着,埋在地下,另外升了一堆火。
饱餐一顿,困意袭来。躺在竹床上的时候,她想这又不是荒郊野外,明天应该就会有人来,她就可以乘船离开了。可是接连等了两天,竹笋都吃腻味了,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她喃喃自语:“奇怪了,难不成闻人山庄的人都忙着准备‘武林论剑’,招待天下群豪,顾不上这个小别庄了?”
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怎么东方弃也不来找她呢?别是淹在水里爬不起来吧?他和侯玉武功高强,她才不担心他们呢。乱想一阵,心想自己总不能困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找,还得想办法离开才是。
她本想砍竹子做竹筏,人生地不熟,不认识路,沿原路划回碧波门总行了吧。后来见工程实在浩大,一根竹子没砍完,人就已经倒下了,比不得以前有蝶恋剑,无坚不摧。穷则变,变则通,她拆了床板,又从厨房找来数个空酒坛,绑在床板下,推到水里,果然浮了起来。她蹲上去试了试,载她应该没问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要风向顺了,她就可以轻轻松松漂着回碧波门啦。忙活了一天,腰酸腿疼,心里美滋滋的,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燕苏正坐在窗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眉头微皱,眸光冷冷的,神情日益威严。手下低着头进来,不敢看他,等他发话。燕苏一手执着棋子考虑放哪儿,半天没动静,直到落了子,这才懒洋洋问:“要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办妥了,其他人都调开了,云姑娘现在一个人住在绿秀林。”
“哦,没人找她吗?”
“都想办法拦住了。”隔绝了绿秀林和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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