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震记忆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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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是怎么样的，我没有任何的概念。只是那剧烈的晃动的，我们曾经赞美的，厚实的，而现在发怒的大地母亲让我充满了畏惧。

    我终于明白，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人们常常不得不回归到原始状态。人类许多为之骄傲自豪的发明在瞬间失去了它的魔力。是的。在拿回包包儿的那一刻，室友感慨的说：在灾难面前，突然发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三样——身份证、电话、钱。身份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电话，让我们牵挂我们或者我们牵挂的人得以沟通联络，钱，让我们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可是，电话，尤其是那昂贵的手机在此刻，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砖头，失去了它的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功能。现代城市文明的象征——高楼大厦，此刻让人充满了恐惧，让人不敢再靠近它。电脑，我们放在寝室的电脑，这会儿，没有人敢进去碰它。而在二十一世纪几乎被淘汰的收音机在此刻似乎显的尤为重要。我们的信息来自它。关于这点，后来，我感受的更多。

    地震震撼了整个中国，不仅仅是中国的西南地区，还有，遥远的上海，甚至越南。这是我后来得知的。原来，我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地震，一场撼动了世界的地震。在这场灾难中，毫发未伤的我有些迷惘，有些惶恐。

    12日晚上，没有人敢回到寝室，附近的居民也带着帐篷和铺盖聚集到了学校的操场，操场上是一片茫然的热闹。刚刚经历了生死恐惧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在一起或者斗地主，或者打麻将，或者说些笑话。意外的逃难因为暂时的稳定而变成了一场意外的野营。学校食堂的电视机从那天晚上起，似乎再也没有停止过工作。无数的学生围着电视，看着现场直播，一个个眼泪哗哗的。我们为救援部队无法进入震中而扼腕叹息，为每一个活着逃离困境的人而心疼。最初，大家见面就说：怎么办呢？听说还是无法联络震中！？

    是的，当时通讯中断，道路中断，我们和我们彼此无法联络，那是怎样的一种担心呀！汶川，似乎成了一个孤岛，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死亡集中营。我很为所谓的现代文明感到悲哀。我们的飞机飞不过那道山，我们的汽车驶不出那条路，我们的手机信号一片空白。我们和我们需要联系呀。最终，部队采取了最原始的办法，徒步行军进入震中地区。最原始的办法让我们接近了我们的兄弟。那时，我常常傻傻的想，为什么不开始就徒步进入呢？而要等所谓的道路打通。有时候，人们也许太过于依赖所谓的现代高科技了。

    12日的晚上，午夜时分，下起了雨。没有帐篷的我们只好打地铺睡在寝室楼的大厅里——逃难时更快些吧。人，太多了，有的同学只好大着胆子回寝室睡觉了。我执意不肯睡觉，我怕，是真的怕。关于余震的传言太多了，不时的余震也一再的打击着我。我时刻提心吊胆的，怕某一次的余震太过强烈，我会消失。那一晚，我努力睁大着眼睛呆在食堂的大厅里看电视，并仔细感受着地面的动静。每一次的余震，都会造成人群的剧烈骚动。大家一窝蜂的向外狂奔。那些睡在地上的同学迷迷糊糊的被骚动的人群惊醒，然后懵懵懂懂的往外跑。在生的本能面前，大家脑海中只有一个字“跑”！每一次的狂奔，我的心脏都会剧烈的跳动，在嘈杂的人群当中，我也可以清晰的听到它打鼓般的声音。我想，因为这每一次的惊吓，我可能都会少活好几年。那一个星期，我没有好好的好好的睡过觉。和同学们比起来，我似乎胆小了很多。后来鼓足勇气在寝室休息的时候，我们都不脱衣服，穿着鞋子，挽着手提包斜躺在床上，那样子，是为了时刻能顺利的逃难。身心疲惫的我往往带着谨慎和恐惧躺在床上，努力感受着什么，但是太疲惫了，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然后又很快在无数逃难的嘈杂声中惊醒，然后一跃而起，一路狂奔。但是，往往我们还没有完全跑出大楼，先逃出去的人已经开始叫嚷着余震已经过去了，上楼睡觉吧。惊魂甫定的我，开始又一次的心脏跳跃运动。

    那时，我们都怕余震，其实是怕已经预报了但是还没有到来的余震。时刻处于惶恐中的我们甚至期盼余震快点来。似乎那让人永远摸不着头脑的余震可以一次震完，然后一劳永逸。看过武侠小说，里面的某些奸邪小人往往将弄得对手生不如死作为最大的报复，让他立刻死掉，是一种难得的恩赐。现在，无常的老天就是以这种手段来折磨我们。

    当，余震真的很少再光临我所在的地区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平静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大家继续忙忙碌碌的，忙着毕业论文，忙着考试，忙着计较利益得失全国已经开始大范围的募捐活动了。这时，关于捐献的物资出现了很多的问题：什么灾民哄抢物资，什么以次充好，什么私吞物资的报道时有发生。据听说，我所在的城市的一个商品市场的个体户所捐的钱被领导拿去买了过期发霉的饼干，没有通过检疫被打回来了。室友当时说的义愤填膺，我也深感痛心。为什么，在灾难面前，某些人还做这样丧尽天良，劳民伤财的事情呢？后来，我看了电视剧唐山大地震，才忽然悟出：人其实很脆弱的，人的心也很脆弱，在变化无常的老天面前，人的心也是无常的。突然而起的念头，往往会吓着人自己。你可以选择高尚，也可以选择卑劣，我们无法说你的本质是好是坏，我们只能说，你是脆弱的。人的心，瞬息万变，也许，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我们只是很可怜的活着的生物。生活的喜怒哀乐惧从来不曾停止他的脚步。冥冥中，我总觉得那天的车祸是个预示。一切都是无常的。我们在无常的老天面前，争什么呢？人生得意无须得意，失意也无须失意呀。

    地震给我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每一次的轰响和震动都会让我以为是地震，每每被惊起，心，狂跳。后来，我回到了湖北工作。我给我的学生讲了我的地震见闻，她们睁大了眼睛惊奇的听着，偶尔一阵吃吃的笑。她们不知道，她们每一次在楼层中的跳跃奔跑所引起的震动都深深的引起我的恐惧。地震，距离幸运的她们太遥远了。周末到书店，看到一本全是地震图片记录的书：黑乎乎的底色，千疮百孔的大地和人们。翻了两页的我，赶紧放下了。我不愿意看。我怕。

    现在，距离地震那段黑暗恐怖的时期已经半年了。人们很少再想起它和那些苦难的人们。我是刻意忘记的。可是我又怕自己真的忘记了那段痛。一次，我鼓足勇气，看了关于地震的视频资料。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灾民，那些感人的事迹，那些恐惧，一起涌了过来。眼泪，只有眼泪。原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