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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梦里,不过都是恶梦。”
“不是这样的”他不知道刚才出现在梦里的人是谁,却无法否认对方后半段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不全是你说的这样”
“其实我听见了,那天早上,你半梦半醒的时候,一直在问为什么。”
“咦?”“我记得这句话,记得你的声音,也记得你在什么样的困境下,以绝望的心情追问我为什么。”霍文森一向稳健的声音听起来既懊悔又沉痛“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你是在问我为什么总是欺负你,为什么对你的痛苦视若无睹”
此话一出,王子恒才领悟到,这个人并非对当年加诸于他的暴行毫无感觉。
面对吴纪棠的时候,他可以轻易说出“都过去了”可是一旦面对当年的加害者,他反而说不出口。
他不是不想原谅,而是不知该不该说出“我原谅你”因为对方没有为欺负他的事情道歉,更没有祈求他的原谅。
这个男人是他恶梦的来源,他却无法真心讨厌,毕竟对方不仅费心寻找破案关键,还不顾自己的安危保护他。只是无论他做这些事是出于忏悔、赎罪,还是其它理由,他都不想就此将霍文森从罪恶感中解放出来。
如此矛盾的心情,就连自己都搞不懂。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鼓起勇气,他将隐藏多年的疑问说出口“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可是你又说不是我不懂”他紧盯着霍文森的背影良久“我想知道你欺负我的理由,还有你为什么又回头找我,还有昨天为什么吻我?”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背影竟轻颤了一下,接下来则是漫长到不知尽头的寂静。
“一切都是我的错。”终于,霍文森打破了沉默“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在王子恒还分不清对方口中的错指的是欺负他的事情,还是亲吻他的事情,对方已转身走出书房,只留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便掩上房门,阻隔他追随的视线。
王子恒觉得自己应该要追上前,抓住霍文森逼问真正的答案,而不是意义不明的敷衍,却在瞥见对方受伤的手肘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知为何,他想起学校厕所阴暗潮湿的墙面、想起十年前的霍文森,以近乎懊恼的口吻责备他“都是你的错”
究竟是谁的错?
十年前,他莫名遭受对方欺凌,怎么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十年后,他和这个没有友情成分、更不存在爱情的男人重新相遇,却无法停止在乎对方不时流露的温柔,也无法忽视不经意触碰彼此时带来的剧烈反应。
错的究竟是一再扰乱他心弦的男人,还是一再为此心跳不已的自己?
王子恒再度迷失了。
不记得过了几天,自从霍文森宣告“不再重蹈覆辙”之后,他们之间除了必要的对话之外,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子恒瞪着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的山间美景也无法消除他心头的郁闷。
这些日子以来,霍文森还是以温和的笑容面对他,带他到警局上班,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会提醒他记得用餐,却不再和他同桌,甚至连视线交错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肢体触碰已避免到不自然的地步,彷佛他身边有隐形的地雷,接近几公尺内就会被炸飞。
另外,最近案情更陷入胶着状态,因为霍文森从教授那里获得的花,在停车场发生的爆炸案中牺牲了,据说那次教授已把现有的几株全给了他,要再取得必须等到下一次花期,因此化验花粉这条线索形同断了。
所幸警方后来循着蝴蝶这条线索追查,发现两个死者都对昆虫过敏,曾经到同一家医院求诊。
“你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就跟我们一起去吧!”霍文森提出邀约的时候,仍旧没有和他四目相对。
如果是一个礼拜前,王子恒绝对会当场拒绝,他宁愿独自留在饭店里,也不想蹚这摊浑水。但现在,他只想有多一点时间待在霍文森身边,理由是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坐上霍文森租来的车,尽管路途遥远,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少得可怜,生疏得令他不禁怀疑,之前他们畅谈工作或游戏中趣事的情景,全都是一场梦而已。
“哟,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嘛!”车子一停进宽敞的户外停车场,穿着便衣的吴纪棠就走近,向降下车窗的他们打招呼。他一看到副驾驶座的王子恒,随即咧嘴一笑“果然,教授还是舍不得离开娇贵的王子殿下半步啊!”“我不是娇贵的王子殿下。”
被反驳的吴纪棠“啧”了一声,瞪向驾驶座的人“你这个教授都教了他什么啊,乖巧的王子怎么突然变得张牙舞爪?”
“这是人在险恶的环境下,激发生存本能的最好证明。”霍文森耸耸肩,打开车门下车“他算是无师自通。”
“那就拜托你教他些有用的事情吧!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王子恒本想再开口反驳自己本来就不能用“可爱”来形容,那两人已擅自朝前方外型简朴的白色建筑物走去,并讨论起这次访查的重点,他没有丝毫插嘴的余地,只好默默追上他们。
“对了,你就在那边等吧!”吴纪棠突然转过头来,解释接下来的行程不便让他加入,指着建筑物旁的明亮花圃说:“需要我找一个部下陪你吗?”
他才摇头说“不用”马上又遭到调侃。“我看你除了教授之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靠近。”
王子恒不知道自己竟给人这样的印象,而且真相分明应该是他口中的“教授”不想靠近自己才对。
他拚命压抑脱口抱怨的冲动,反倒是霍文森一脸担忧,主动要求一位绰号叫“萨克”的年轻警官留下。
王子恒对这位块头大得像战斗型机器人,个性却很温和的警官有印象,主因当然是他的绰号切中自己对钢弹系列的爱好。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对了,王子,萨克只会在你附近保持警戒,不会黏在你的**后面跑,这点你可以放心。”
接着又叮咛他要尽量待在人多、明亮的地方之类的话后,吴纪棠便领着其它部下走进目标建筑物,但落后的霍文森始终没有迈开脚步,而是回头朝王子恒投以深深的一瞥。
这是几天以来,他们第一次正视彼此,只是先移开视线的,也是霍文森。
“小心点,千万不要落单。”
“我又不是小孩子。”王子恒不是故意口气这么冲,只是不想让对方担心,但显然造成反效果,因为那瞬间,霍文森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负责保护他的萨克也察觉气氛不对,赶紧上来打圆场。最后,霍文森和警官叮咛几句之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凝视着他的背影,王子恒心中满是懊恼,不仅是对霍文森一再疏远他的怨怼,也包含了自己态度恶劣的悔意。
他向来不觉得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有何不妥,却讨厌起现在说话不经大脑、无意间伤害霍文森的自己。
“王子,没关系啦!教授知道你不是故意顶撞他的关心,他不会介意的。”
就连萨克好心的安慰,听起来也像在凸显他的孩子气,令王子恒更加沮丧了。
“王子!”突然间,有人从身后唤他。
他张望四周,一位男性正在停车场另一端向他挥手,身后还跟着个娇小的身影。但即使这名男性逐步走近,他还是认不出他的身分。
直到看见对方提着印有某间计算机公司logo的工具箱,加上身旁跟着穿同公司背心的女性,他才想起,这个人就是他曾在咖啡厅巧遇的胡裕澄,以及他即将结婚的女朋友。
“真巧,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虽然在医院碰到熟人不算好事啦!啊,还没请教这位是?”
萨克自称是王子恒的朋友,而他也不打算否认,揭穿警官的真实身分。
“你好,我是他的国中同学。”
胡裕澄以开朗的笑容自我介绍,接着向在一旁默默等待的女友说了声“你先过去”显然想继续和他们聊一阵子。
对方毫无恶意的举动,让王子恒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梦中也曾出现过这个人,可是他老记不得他的长相。
他不晓得自己现在的处境适不适合跟胡裕澄交谈,而且霍文森不在这里,剩他独自面对交情不算好的国中同学,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于是他向萨克投以求救的目光,没想到这位善良的大个子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表示自己想在附近转转,刻意留下他们两个国中同学叙旧。
真是“贴心”得令人困扰!
“上次是在咖啡店遇到你吧,你还有和文森联络吗?”
“嗯算是吧。”
这样暧昧不明的回答,丝毫没有减损胡裕澄的谈兴,他热情地拿出自己的名片塞给他,嚷着要和他跟霍文森出来聚聚。
想起霍文森遇见胡裕澄时刻意摆出的冷酷表情,也想起自己和霍文森之间降到冰点的相处情形,王子恒说出口的回答便带上了些迟疑。
“我想,如果要约他一起聚会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闻言,起初兴致勃勃的胡裕澄便安静了下来,王子恒心虚的检讨了下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出实话,但他又不想继续玩假扮好友的游戏。
“你还在介意我们国中时欺负你的事情吧?”胡裕澄小心翼翼的口气,将话题转往意外的方向“对不起,上次在咖啡厅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跟你道歉了,可是找不到时机。”
对方干脆的道歉,反而让王子恒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呆,又或许,对方根本注意不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我也不晓得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竟然觉得那种事情很好玩,后来想想,这种行为真的很差劲。”
“为什么是我?”当王子恒回过神时,从霍文森那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已脱口而出。
胡裕澄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嗫嚅着开了口“文森他从你一转学过来,就盯上你了。”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转学第一天,霍文森问他“你喜欢这所学校吗”的亲切笑容,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立时有如毒素般侵蚀王子恒的胸口。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转学第一天,霍文森问他“你喜欢这所学校吗”的亲切笑容,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立时有如毒素般侵蚀王子恒的胸口。
原来,他国中时唯一的美好记忆背后,隐藏的是恶意的真相。
“他说你很有趣,好像不管怎么戏弄都面无表情,也不曾动摇饼,就像”胡裕澄顿了顿,才挣扎地说出接下来的话“就像假人一样。”
有生以来,王子恒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脑袋一片空白”
“刚开始我们只是想逗逗你,看你会有什么反应而已,没想到越玩越过火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一直想讨好他,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什么。
他不是没有感觉,更不是毫无喜怒哀乐的假人,只是不擅表达,但他从未想过,这竟是使自己陷入痛苦深渊的原因。
记得和霍文森重逢时,他曾说过“你从以前就只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什么也动摇不了你,一副意志坚强的模样”原来他所谓的“意志坚强”是成为别人一再攻击、取笑的对象,还能继续忍耐下去的意思。
这瞬间,他开始怀疑那个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隐藏着不堪的真相。
他说喜欢他讲话的腔调、想见他,也许是为了拿他当模拟凶手心态的实验品;说想了解他的世界,也只是想研究这桩谋杀案的被害者,就连照顾他、保护他,在恶梦醒时安慰他,忏悔不该漠视他的痛苦,甚至亲吻他、触碰他,说不定都是为了达成另一个目的而布的局
胸口痛得像要裂开,这不像恋爱游戏失败的惋惜,也不像玩出坏结局的苦闷,而是货真价实、打从心底感到悲伤的沉痛。
不知不觉中被当成实验品,还为此脸红心跳的自己,显得既悲惨又可笑,相信霍文森这十年来已经改变的自己,更是愚不可及!
“那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好像聊得很开心,我以为你们已经尽释前嫌了,才想说你是不是也愿意原谅我?”
对于胡裕澄小心翼翼的询问,王子恒说不出任何话回应,纠葛的思绪一片混乱,期间胡裕澄再次郑重地向他道歉,似乎还说了些“给我机会补偿你”、“有计算机方面的问题可以尽量找我”之类的话,可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
果然有点像橱窗里的假人,毫无血色
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热得烫人。
他恍惚的抬头一看,满脸怒意的霍文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正攫住他的手使劲扯,强行将他带离。
“文森,等等!”被丢下的胡裕澄追了过来,但没多久又噤声不语。
王子恒一回头,才发现身旁的男人正以凌厉的眼神瞪视着对方,宛如怒火攻心的狂狮,恐吓其它公狮不准踏进他的势力范围。
他从不知道,这个一向温文微笑的男人,也会有如此骇人的表情。
“走吧!”简短吐出这两个字,霍文森便再度拉着他离开,蛮横的力量害他好几次差点摔倒,只好拚命跨大步伐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可是无论自己多少次哀求“慢一点”霍文森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连吴纪棠在背后呼唤,他也充耳不闻。
两人跌跌撞撞地回到停车场,霍文森先将他塞进车内,自己也跟着坐上驾驶座,很快的,车子急速驶离医院,也远离了一脸愕然的胡裕澄和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飙的吴纪棠。
“你在生什么气啊?”由于归途的气氛过于紧张,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着想,王子恒一直忍到回饭店才出声。
霍文森严肃的表情虽然稍微缓和了些,但仍一副怒气难消的模样。“我不是叫你自己要小心点吗?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交谈。”
“他不算陌生人吧!你为什么老是针对他?你们以前不是很要好吗?”
霍文森沉默了,好几次,他试图开口解释些什么,可最后只说:“反正你离他远一点比较好。相信我,他不是表面上那么好相处的人。”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王子恒讨厌自己恶劣的口气,更讨厌他有所保留的说话态度,两者合一,压抑已久的怨气便在瞬间一涌而上。“比起说我像假人的家伙,我还宁愿和真心向我道歉的人相处。”
“什”霍文森诧异的目光,证实他的确说过这些话,但那凝视着王子恒的漆黑双眼马上又闪起怒火“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也没有向我坦白,所以我不需要告诉你。”他赌气似的低吼。“不对,你根本不懂!”霍文森的口气急切,失去以往的从容“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他早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我也不认识你啊!”眼看他逐步逼近,王子恒忍住想要逃开的念头,强迫自己面对“你总是逃避我的问题,对重要的事情避而不谈,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也答应过会保护你的安全。”
“这也是你的实验吗?还是另一种研究手段?”
这话怔住了一向在言语上占上风的霍文森,只见他挣扎地蹙起眉心,最后仍抿紧双唇,不发一语。
将这反应看成无言承认的王子恒,脸色更加苍白“你说过,你只想研究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不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戏弄我很有趣?像我这种好像没有喜怒哀乐的假人、沉迷于非现实世界的宅男,是不是不管怎么捉弄都不会受伤?”
“我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只要你不肯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你的承诺根本毫无意义!”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再一次,霍文森率先移开了视线“就算你知道了,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要擅自替我决定有没有意义,我才不是什么受你摆布的王子殿下!”
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用这么大的音量吼叫,王子恒一时感到头疼欲裂,连耳朵都嗡嗡作响。
一阵晕眩过后,他重新站稳脚步,转身大步走开。
“你要去哪?”
“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再和你住在一起了。”
甩开拉住自己的手,王子恒直视着那双深如潭水的黑眸,做出最后的决定。
“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真心向对我做过的事情道歉,我也不管你究竟是为了赎罪还是别的目的才接近我,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也请你”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停止颤抖,也扼制住心中纠结的痛楚。
“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