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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半生烟云最新章节!



    校长室位于大雄宝殿的东北角。解放后泥菩萨被砸,空壳宝殿做了室内运动场。升格完中后校舍紧缺,大殿子改作教师办公大厅,东北西北两角隔出校长室和教导处。许校长调侃道:泥菩萨故居如今供奉咱们肉菩萨,老师们都是教书育人的菩萨。上百名“肉菩萨”的办公桌按年级和教研组拼在一起,形成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方阵,八百平米空间一览无遗。

    春天粮食局局长的儿子转学来“江中”,总务处夏主任不失时机盯上去,对局长诉说老师们定量太低,饿得上不动课,能否批点黄豆补充些营养?局长说黄豆不行,批二百斤豆饼吧。老夏大喜过望,拉回食堂用水泡了,掺进大米煮饭只收一半饭票。老师们吃饱肚子,都夸老夏有办法。

    不料第二天个个肚皮发胀,咕噜咕噜一个劲放屁,大厅里放屁声此起彼伏,低沉的高亢的短促的绵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熟豆饼的浓浓气味。那位颧骨象猴腚的侯老师说:乖乖隆的冬,百人臭屁大合奏,胜过新年音乐会!头发花白的生物教师凌老夫子文绉绉道:屁乃人身之气,焉有不放之理?诸君在此尽可大放特放,学子面前可要摒牢,免失为师之尊!一通“屁说”引发哄堂大笑,年轻女教师们羞红了脸笑弯了腰,索性趁乱放个痛快。

    蒋乐生敲门求见时,许校长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凝视着杯中叶片的沉浮,以至敲第三遍门才听见。

    一双露大拇脚趾的黑布鞋跨进门,蒋乐生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立正姿势站在他面前。

    许元绍对不速之客的到来很意外:哦,蒋乐生。有事?

    蒋乐生点点头,机械地回应“嗯”。

    许元绍呷口茶,放下玻璃杯指指对面椅子:坐吧。毕了业就是校友,坐下说话。

    身份由学生变为校友的蒋乐生喉咙干涩,清清嗓子开门见山问:许校长,招生结束了,我怎么没有录取?

    许元绍从愕然中醒来,迅速理清思路——能哄则哄不与他纠缠,快快打发了事。

    应该说许校长对蒋乐生本无恶意。这个学生成绩优秀,在校循规蹈矩表现良好。他外调材料上疑点很多,从土改合作化起,其父所有问题没有政府部门结论;大队“坚决不同意上大学”的要求实属罕见。他出于保护学生的本能,同意陆新明实地调查再作争取;但是受少惹麻烦不犯错误思想支配,“认公章说话”最终将政审结论定为“不宜录取”。

    高考阅卷结束,蒋乐生分数列濠城地区一市六县之首。许元绍心怀歉疚,一度产生过扼杀人才的罪恶感。

    没有办法,政策决定的。夜深人静他这样宽慰自己。

    蒋乐生凄楚的眼神在等待。许元绍淡淡地说:是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没取你。口气象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真的吗许校长?你也不清楚什么原因?蒋乐生瞪大惊疑的眼睛问:我填的志愿不合适?要么是考分算错了?成分不好取个专科也行啊!全国好几百所高校,就没有一家录取我?

    许元绍见他情绪很激愤,有意岔开话题。倒给一杯水说:喝点水吧。瞧你嗓子都哑了。录不录取木已成舟,谁也改变不了。

    蒋乐生嗓子正冒烟,接过杯也不道谢,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他用手背抹抹嘴,哀伤地说:我知道这个结果难改变,但想弄明白为什么。

    许元绍抓住对方弱势心态,赶忙把话说死:不是难以改变,而是根本改变不了!他顿了顿,以校长的矜持口吻教训道:蒋乐生啊,都说你很聪明,聪明人就不该钻牛角尖。钻牛角尖有什么意义?

    一听这话,蒋乐生从椅子上弹起,眼泪夺眶而出:许校长,我没有钻牛角尖!全校四个人没取就有我,难道不该问为什么?好比……一个食物中毒快要死的人,总该明白中了什么毒,是谁下的毒!

    许元绍象挨了一耳光,勃然变色扭歪了脸,厉声喝道:你小小年纪,怎说出这种话?你在跟谁说话?什么中毒下毒的,就你这种仇恨社会的思想,哪所大学会录取你?哪个学校敢取你?

    蒋乐生仰脖喝干杯里剩下的水。他眼里布满血丝,嘶哑的声音在颤抖:许校长,请不要拿大帽子压人。我是你学生,从初三到现在,你当了我四年校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天你就把我当亲生儿子,听听我心里话好吗?

    许元绍的良心受到猛烈撞击,如面对遍体鳞伤的小动物,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酱紫色脸膛慢慢恢复平静。

    许校长,我很希望有像你这样一位革命干部.员父亲,但这辈子已不可能。前年大队‘群专指’批斗我父亲,后来不了了之。为划清界限我半年没敢回家……我改变不了家庭出身,唯一能做的比别人更发奋读书,学好知识报效祖国,也改变个人命运……我的家一贫如洗,高考前夕父亲病故,母亲长年卧床不起,弟弟妹妹还小,我撑不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上大学是我唯一出路……填志愿那天,你问我怎不选比江陵化工更好的学校,对我是多大的鼓舞啊!现在请你告诉我,告诉把你当作父亲的学生,我哪方面不够录取条件?你是一校之长,不问你问谁?

    汗水浸透了短衫,粘在他羸弱的身躯上,根根肋骨暴凸如搓衣板。蒋乐生泪眼婆娑字字血泪,期待校长道出实情。

    许元绍开始倒被这些情真意切的话打动,最后见他依然重复先前的盘问,不禁大为恼火,索性把话说绝:知道不够录取条件就行。组织秘密随便告诉你?

    “秘密”两个字果然奏效,蒋乐生被怔住了,一时哑口无言。少顷仍不甘心问:我考试成绩如何,到底考多少分?十二年苦读就为这一考啊!

    天真的孩子在寻求心理安慰——似乎考分高,不录取怪不得自己。

    许元绍为使出“秘密”杀手锏而得意。他抬腕看看手表,冷冰冰说考分没有公布吧?凡是不公布的都属秘密,说明不需要你知道……你走吧蒋乐生,我还有事,没空同你纠缠!说完抓起桌上的钥匙等着锁门。

    如此的狰狞面目,如此的无赖态度,如此的强盗逻辑!蒋乐生有理无处诉,悲愤欲绝。

    办公室一角,大殿子擎天巨柱油亮油亮的,下端嵌在扁鼓形花岗岩底座上。

    小时后看过《杨家将》小人书。老令公兵败两狼山,悲愤交加碰死李陵碑的场景突然浮现蒋乐生眼前。

    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他咬牙切齿吼道:许校长,你---真狠!

    他瘦小的身躯豹子一样,以百米冲刺速度向前猛冲,“砰”的一声撞在柱子花岗岩底座上。十六岁少年倒下了,血从额角挂下来,象弯弯曲曲的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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