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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也许外面的世界早就过了一世纪,总之她的眼睛已经哭到又干又涩,而且肿得无法看清腕上的手表,或窗外的天色。

    纵然如此,泪水仍是源源不绝地向下滴,歉咎难过的心情和百感交集的情绪还是没有舒缓。

    “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了那只流浪狗?为什么”她不断地苛责自己,希望能从这里面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快要爆炸的脑袋,除了过度激动所引起的强烈剧痛,剩下的只是一片逐渐发涨的空白,什么答案也没有。

    她讨厌这种欲振乏力的感觉。

    她可是个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女王啊!这一路走来也是一帆风顺,从未碰过任何障碍或解决不了的事物;唯有这一件,每回遇到她都会痛不欲生、锥心泣血的这一件

    “老天啊当初我就是有鉴于自己的所学不够,以至于数次见到病危的猫狗都束手无策,才会停止营业回到学校来深造,只盼医术能够更进步”季襄雪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但是”

    她仰首问苍天,期望她能为她解惑。

    “为什么?”扑簌簌的珠泪如泉涌,滴湿了她猛捶地面的纤葱玉手。“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结果还是这样,为什么我修习了一年多,今天仍是无法挽回一条宝贵的生命?”

    始终怕被旁人听到而刻意压抑、却早就声嘶力竭的嗓子,抽抽噎噎地诉着哀戚的断肠曲,就像从窗沿细缝中所钻进来的呜呜冬风。

    她又气又怒地质问伟大万能的上苍。“老天爷呀你这样是要叫我如何自处?”

    哗啦啦的清泉再度淹没她眼前的一切。

    季襄雪用双臂环着自己,试着给自己一些振奋和勇气,可是悲伤依旧残虐地侵袭她的心。

    “为什么我救不了你?这样我回来读研究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听到自己一直在啜泣着,她越想止住,情况就变得越糟,一遍又一遍的责难,无尽无休地鞭笞着她的无能为力,她只觉得好累好累,索性任由泪水发泄地流了满面。

    “或许我根本不是当兽医的料也许我已经应该要自动放弃了吧”

    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每一次生命丧失后的这种心痛。

    季襄雪虚弱无助地倚在墙角边,继续消化她的悲恸,哭钝的神经完全没察觉到谷仓里还有别人。

    从未预期会撞见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始终蹑手蹑脚躲在备粮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喘、分明已经呆住的刁名豪,不禁受到前所未有的凌厉震撼。

    那毫无掩饰且出自真心的情感流露,是他不曾见过的“真”;那无关做作的脆弱忧情,是刚烈的她不曾在人前展现的一面。她蜷缩娇柔的模样触痛了他的心,她泪眼汪汪的楚楚可怜,犹如壮大浩瀚的狂澜,势如破竹地席卷了他心中的最深处。

    原就被她占据去了的心,霎时涌入猛若潮水似的情慷,轰隆磅礴地劈起了怦然爱恋。

    原来,他看错季襄雪了!

    讲求现实,爱慕虚荣,骄纵蛮横,全是她捍卫自己的一种保护色,其实在她冶艳冷然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为人知的炽热而美丽的心。

    他好想上前抚慰她,但是他不能。

    季襄雪倔强好胜的个性不会容许他这么做,否则以她呼风唤雨的艳后身份,多的是人抢着提供肩膀,她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躲在这里幽咽悲呜,还不敢纵声大哭,为的就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所以他只能忍着刀剐般的心疼,悄悄地离开谷仓,免得那串串不止的晶莹珍珠,继续绞碎他的百转柔肠;而他素来犹如闲云野鹤的放浪灵魂,从此成为她石榴裙下的俘虏。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共度下半辈子的挚爱,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记不记得那个“刁民”之前老爱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注视她,动不动就一副他有多了解她似的模样,嘴里才说要追她,下一秒可能又开始惹她生气,和她吵得天翻地覆,势不两立;尤其那天他强迫她换掉衣服的方法,以及后来在那只流浪狗不治的手术台上,他盛怒得几乎想要动手掐死她。

    假使说他这种忽冷忽热、要追不追的举止很奇怪,那么季襄雪觉得他现在的行为更古怪!

    至于这到底是怎么个古怪法,季襄雪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不一样到她都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我说刁民呀”

    “豪——” 他忙着插嘴加上那个字, 一点也不嫌麻烦。“或者你单喊我一声‘豪’也无妨。”

    豪你的屁啦豪。季襄雪心里嘀咕,翻翻眼珠,她继续刚刚的问句。“你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啊!”刁名豪想也不想就马上说出标准答案,还弓起双臂,学那健美先生现一下他的肌肉。

    “是吗?”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季襄雪就更想不通了。

    起码她这几天为了遮住哭肿的眼睛,所以都戴着墨镜来实习,这要是在以前他准会嘀嘀咕咕地像个老太婆,更遑论她穿的依旧还是他最受不了的窄裙套装、厚裤袜,以及三寸高的长筒靴,但是他却连个嗝也没打。

    “干么?”刁名豪忽然警觉地打斜和他长相匹配的斯文轩眉。“你不会是想拿我来做人体实验吧?”

    猪八戒,人家难得好心关怀他一下,他那是什么态度呀?

    “神经!”季襄雪娇啐一声,转头去看她的画报。

    “哈”换他好奇地靠过来了。

    “干么?”她凶巴巴地吼回去。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她会突然关心他的健康,就像天空突然下起红雨般地不合常理,怪不得刁名豪要小心翼翼地请教。

    该不会是她的“大姨妈”还没结束吧?

    “神经病,我懒得理你!”季襄雪真想踹他一脚。

    “怪了,明明是你先起头的嘛,怎么我这也神经、那也神经,莫非我还真的发神经啦?”刁名豪念念有词,看看她仍是嘟着嘴,他摸摸鼻子,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瞧,就是这样。

    当然啦,刁大哥没事还是喜欢跟她抬抬杠,毕竟狗改不了吃屎嘛,不过他对她的语气、态度却比往昔平和温柔了许多。这也不是说他以前对她不好啦,基本上像她那样的撒泼,目前能忍受包容的也只有他一个,只是他现在似乎又比那时多了几分宠爱?!

    怪吧?怪吧?这事是不是真的很怪?

    其实此种情形若是换成别人,她会认为稀松平常,合情合理,谁叫她天生丽质难自弃,犹抱琵琶半遮面,美到冒泡魅力无法挡

    呃,话题有点扯远了,总之如果对手是他,那就实在很诡异!

    嗯,没关系,不急,慢慢来。他想玩,她就陪他玩,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反正在实习的这段时间,她什么没有,就是闲暇空档特别多。

    再说,让他这样宠着的感觉——挺不赖的呢。

    实习最精彩刺激的部分,不在教学课堂上的实体解剖,而是你永远不晓得会在哪天晚上或凌晨的熟睡时分,让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挖起来,然后眨着惺忪睡眼,迎着冷冷的冬风,去帮你所负责的牛群看病和接生。

    不骗你,这种经验只要有过一次,单是严冬那股刺骨的寒意,就够令人永生难忘。

    除非你有办法叫你底下的牛群圈全都不准生病,不准生产,要不就是命令它们有事请在白天解决,万一不小心挑在夜阑人静之时,也请忍到早上再来发作。

    可惜这些终究只是幻想,身为一个被褫夺公权的实习生,是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问题仅差在你的运气好坏,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大家都怕在睡眠时间听到敲门声,尤其是这一种

    砰砰砰——砰砰砰——

    “襄雪,襄雪,季襄雪!”刁名豪十万火急地拍打着房门。

    “叫魂啊你?!”季襄雪好不容易爬起来开门时,身上的睡袍还只套了一半,至于她的脸色,也仅能用“臭”来形容。“你三更半夜没事不睡觉,跑来我这拆房子干么?”

    “快点,快!”刁名豪没空解释,拉着她就要往屋外冲。

    季襄雪借墙使力,又把他的人给拉回来。

    “麻烦大哥你看清楚一下现在是几点。”她撩起他的胳臂,光火地指着他手上的雷达表。“你要是想请我吃消夜,对不起,我没那个习惯,要是你想请我吃早餐,那就更抱歉,请你六个小时以后再出现。”

    砰——门跟着甩上去。

    刁名豪趁一张俊脸快被打成肉饼前,先用手脚将门板抵住。“等等,你听我说,我家‘小花’”

    话不投机半句多。

    “想聊天你找别人去,姑娘我要上床睡觉。”季襄雪试着拍打掉他的手,好把门关上,呼呼钻进屋内的冷风可把她给冻坏了。

    “不是我要聊天,是我家‘小花’似乎不大对劲”刁名豪焦灼不已,真想先把她绑架到现场再说。

    “你家‘小花’不对劲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家庭兽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私人宠物可不在她此次实习的服务范围之内,更何况是她在睡美容觉的凌晨两点多。

    “拜托”刁名豪低声下气乞求着。

    打从认识以来,他总是谈笑自若,稳如泰山,即使开开玩笑故意逗她,季襄雪也很少见他如此手足无措;而且大冷天的,他却急得满头大汗,显然他家的“小花”对他意义非凡。

    “我不”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样也说不出。

    季襄雪翻翻眼白、咬咬唇,恨自己为何一看到他这副死德行就不禁心软。

    “好啦好啦!”她趁自己尚未改变主意以前,唠唠叨叨地绑好睡袍。“真受不了你,牧场住了那么多的准医生,你谁不好找,干么偏要找上我”

    “你忘了今天是圣诞夜吗?你们学校的人全都休假回家过节去了。”也就是说,他也是逼不得已才找上她的。

    “噢,对喔”季襄雪的确是忘了。

    因为她懒得和人家挤飞机,又懒得开那么远的路,而且高速公路铁定塞车,她也懒得跟着凑热闹,所以现下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留在宿舍里,刁名豪除了找她,也确实没有别的人能找。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仍是有话要说。

    “哼,就是因为今天是圣诞夜,你就更应该让我好好休息,享受一下耶诞气氛”牢骚归牢骚,她还是套上鞋子准备去看看他家的什么“小花”

    “谢谢,谢谢,快!”刁名豪早料到她是刀子口豆腐心,不管她嘴巴念的有多难听,最后她一定还是会答应,否则她当初就不会理那只流浪狗,更不会为了那只狗而哭得那么伤心。

    “催什么催,我这不就是在快了吗?”季襄雪随手披了一件外套,接着又是一阵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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