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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错了吗?我真的是个是非不分、自私狭隘的人吗?
她自问,一项接一项的问题犹如一重又一重的迷雾般在她身边层层堆叠,迷障了她的思绪,也打散了她的信心,他严峻的脸孔历历在日,粉碎了他温和体贴的形象。
她相信他!全心全意。但他却说她盲目到分辨不出真假。她并非怀疑他的话,只是她多不愿意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尽管它已经呼之欲出。
不!小日不会的!他不会的!
笄月厉叱自己无凭无据的揣测,在答案未证实之前,她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眼前的雾,愈聚愈深,而窗外的雨,愈下愈狂。闪电与雷震频频画亮精灵界愈趋黯淡的天宇。放眼细观,那连绵延伸的乌云霸占了整个苍穹。多久了,差不多半年多了吧?这场雨已经快让她记不起天空原有的苍蓝清澈。
是精灵界被蒙蔽了太久还是她已被自己的谎言同化?小日真的能克服他的障碍吗?她真的能替他担当此外的阻因吗?她真的能护他一生一世吗?
停下了脚步,她发现自己置身在这道长廊上。微撼,她竟如此惦念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里,记忆伴随著苦涩蜂涌而来,那日的一分一秒是这般清晰,而今,她却已不知该以何面目和态度与他相对。
这就是爱吗?如斯牵缠,此般挂念,想的、忆的只有他,比肩上的沉责更重,比对小日的疼护更无法割舍
不知道他伤得怎样了?有没有人帮他治疗?他是不是一个人独守柘轩乏人照料?
她实在摸不透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怎么可以反覆饰演两种截然迥异的角色?他怎么有勇气当着个个皆有能力将他重创的精灵面前声色俱厉地唾骂?他是抱著什么决心召开这次会议的?他——还好吗?
脑海中气势迫人的他与初见时腼腆温柔恰似朝阳的他重叠,她的指尖触放在窗沿上,那时他也是扶著此处,投神渺茫的窗外天地中,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万一他的伤没人消毒,万一长老们余怒未消,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应付?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就算他讨厌她、轻视她,她也不在乎,不管会受到什么冷言冷语,她也要去看他!
对!去看他!“因为”笄月的手坚定成拳:“因为我爱他。”
** ** **
“进去呀!你光站在这里有什么用?不进去人家怎么知道你来了?”盼樱拉著他的衣袖就想往里走,但任盼樱横拽竖扯就是文风不动,盼樱费尽了吃奶的力气逼得双颊通红却徒劳无功,愤愤地甩手啐道:“我从来不知道精灵长老竟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谁说我是懦夫?”岩桂马上反应:“进去就进去!”
盼樱双手抱胸,悠哉地等著,果然见到岩桂折了回来,一脸尴尬:“待会”
“放心啦!”盼樱拍胸作保:“只要你向干哥认错,我一定会帮你美言几句。”
岩桂真是糗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自他从呆滞中醒来后,就坐立难安,甚至连觉都没补就把盼樱给吵醒,支支吾吾地将经过从头至尾讲了一次后,盼樱就二话不说拉他来柘轩。
盼樱暗笑在心里,却又不得不板著一张脸表现出“为兄义忿”的模样:“走啦!道个歉而已又不是要你怎样,干哥那么有度量一定不会跟你这种人计较的。”
要不是有求于她,岩桂肯定会为她话中藏有暗讽之嫌和她辩上三百回合。
“干哥,有人负荆来请罪你 迸斡3犊?颖闳拢?丛诩?睫撒?稍诖采鲜保你雇嫘x?馊**簧?氪蟛恍募饨校骸案筛纾 彼?宓酱脖撸骸澳阍趺戳耍你涯愦虺烧庋?俊?
“有这么明显吗?”奕霆捂著瘀肿的下巴苦笑:“我还以为看不出来。”
盼樱杀气腾腾地旋身:“是不是你?”
“小樱樱先别生气!”岩桂双掌摊拒,急巴巴地想说明:“我就算想死也不会动他一根寒毛,我不是说过了吗?全部过程我只揪了他领子那么一下下,用的力气只有这么一滴滴——”他比著小指最最末端以示无辜:“幸好我及时醒悟,明白了他的用意,马上就放开他了,真的,我没骗你。”
“你还说没骗我?”盼樱吼得更来劲:“你不是说哥只挨了一拳跌倒而已吗?”
“是啊!他是只挨一拳——重重的一拳,正好跌落在瓷瓶上而已嘛!”
“你”盼樱还想再发飙,却被奕霆阻止。
“盼樱,伤是我自找的,和岩桂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怪他。”他笑着和岩桂打招呼“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二个来看我的人?g!”
岩桂事先背好的忏悔词全噎在嘴里,他傻傻地张口结舌:“你不生气?”
“我要生什么气?”奕霆莫名其妙地反问。
“气我这他”岩桂指东画西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泄气地垮下肩:“算了,对不起!”
奕霆闻言更一头雾水:“什么叫‘算了,对不起’?岩桂你在说什么呀!”
“哎呀!哥,你别管那头反应慢半拍的笨牛!”盼樱坐在床沿忧切地探视:“伤得怎样?要紧吗?”
“只是看起来很吓人罢了,没事的。苍长老已经帮我处理过了。”
“我就说嘛!大长老跟在他后面走,一定有替他施力疗”
“你闭嘴啦!”盼樱可没打算要给他好脸色看:“要不是你袖手旁观,哥怎会伤成这样?自己是帮凶还好意思说话?”
岩桂被盼樱的一阵抢白给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无趣地站在一旁乖乖挨骂。
“盼樱,别这样,岩桂没有错,结果比我预料的好太多了,原本我还以为会半身不遂呢!”奕霆话一出口才知道他说错了,只见盼樱小嘴一扁,大有“洪雨”欲来之势,吓得他连忙又安慰她:“傻盼樱,哥会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哥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你别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干哥浪费眼泪,我会心疼的,我不会再受伤了,至少被揍时会还手,绝不会让对方占到便宜,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哦?”盼樱得到保证,总算平息下来:“嗯!我不哭!”
岩桂见到情况终于有让他发语的机会,连忙提到正事:“奕霆,你说第二个来看你的是谁啊?谁的反省能力会比我好?”
“还有谁?当然是青松和柏榆两位长老了。”奕霆诙谐地戏谑:“除了他们,还有谁‘敢’比你先自省通悟?”
盼樱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大笑,可怜的岩桂只能再一次地干瞪眼,无计可施,丢了个“都是你啦!没事戏演得那么好作啥?”的眼神给奕霆,奕霆回他一朵大露白牙的笑。
“三位长老和我聊了很多,他们向我道谢,同时也为了我的‘牺牲’感到歉意。大长老还拿这个给我,说是当作谢礼。”他自枕头下抽出一物,当它接触到蒙蒙天光时,流窜著不可思议的清澈光采,温和不刺眼,却微妙变化在其中。
“情环?”岩桂脱口惊喊,对上奕霆那双了然全知的眼。
“我果然没料错,当苍长老拿出它之际,柏偷和青松两长老也面露异色望向苍长老。”他摇头,不知是要赞赏他的大方还是要向他无私的胸襟致敬。
“大长老用心良苦。”岩桂想通后也不大惊小怪:“精灵界不需要继承人了。”
“岩桂,长老们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不能接受它。”
“为什么?情环是长老合赠的,你怎么不要?”
“我拚死进谏是为了讨赏吗?”奕霆间单的一句问得岩桂答不上来。“况且它也不属于我,它本来就是小月的,我不能也不配拿,当时是不想让三位长老难堪所以才收下——”他递向岩桂:“替我转交给小月,说是长老们授予她的”
“要去你自己去,这个忙我帮不上。”岩桂撇得一干二净:“环是你收的,你爱送给谁是你家的事,和我没关系。”
“对呀对呀!”盼樱难得和岩桂有同感:“你自己拿去嘛!为什么要假他人之手呢?”
“盼樱,怎么连你也倒戈?”奕霆注视著两张挂虑著他终身幸福的脸庞,轻轻叹息:“你们光顾及我,可有想过小月她的心情?我在明厅上那样不留情地指责她,并唾斥继承人的存在,她心里一定把我恨透了。”
“不会的,月姊姊不会的。”盼樱一口咬定:“月姊不会恨任何人的,我在她身边最久,我最了解她,哥,你想太多了。”
“我想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岩桂也帮腔。
“我知道她会。”奕霆深信依笄月的蕙质兰心必能领会他用意何在:“但需要时间,短期内她必会困在彷徨中挣扎。我知道她信任我,我的话对她的影响绝对可比山崩地裂,我严正否定继承人存在的价值,对她来说不啻是否定了她的存在,她一定会感觉到她是多余的,甚至还会怀疑她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必要,但要她恍然明白我针对的不是她,而是继承人这个名词时还得经过一些历程。目前我还不宜和她见面,以免刺激她。”
“为什么不干脆摊开来讲呢?还要拐这么大一个弯!”
“这是必须的,如果要她真正去质疑她的人生,质疑她的唯命是从是为了什么,就只能这样。”奕霆的话,滚烫如火,直烙听者心房:“成长,是要付出蜕变的代价,难道你们要小月一辈子活在‘继承人’这个名词下永远求不到快乐吗?她的过去,依赖著它所赋予的职务期盼而活,突然之间要她质询她存在的目的,难免会有反弹,只要她平心静气后就会看见所有的答案。我要的是她挣脱旁加的枷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而活,不再为‘继承人’的头衔过日子,也不用再为了别人勉强自己,而是为自己活出自己的希望,活出自己的未来。”
岩桂和盼樱皆被他言中无尽的爱意与真诚撼动,久久不得轻动。
而奕霆,也埋进了他那腔炽热的相思中不得脱身,嗓音因承负了过浓重的情感而低哑:“见到她的那一秒起,我就看出了她本性的纯洁与多情,她对任何人都全心全意地信任,每个人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至亲,她的笑颜这么美好,我好想亲手保护她,但是她却一直自限在‘继承人’那一大堆屁理不通的规范中,老是无法放开心去笑,每次聊不一多久她就又为国事家忧颦眉,我看在眼里有多难过你们知道吗?本来我想慢慢引导她去走她自己的人生,但魔尊的出现,笄日心态的明朗,件件急迫不容等待,我只好冒险。”
他的落寞,他的萧索,眼角痛楚的痕迹,轮廓所刻划出的莫可奈何,皆落入窗棂外无声啜泣的笄月眼里。
“哥,没想到你这么爱月姊。”盼樱鼻头泛酸:“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妈是灵媒,所以她能以另外的角度看事,她教过我爱的真谛——用她的严厉。她平时虽然看似没主见,但只要我做错了事,她铁定翻脸不认人,她再问我会不会因此而恨她,我还没回答时她就抱著我说她爱我,因为爱我所以要让我看清自己在做什么。我直到长大才明白她的爱有多深,她教我的是我一生都学不来的宝藏,不但让我看清自己做什么,更让我清楚自己要什么,需以什么正当方式去追求,而且,她也让我体悟到什么是真正的爱。”奕霆的眸,全然地清澈,仿佛洞悉人世般。“我爱小月,所以我要让她自己走出来。她的人生必须由她自己去走,我纵使可以为她付出生命,也不能替她承担她的痛。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训练她克服自己生命中的创伤,这才是根治之道。爱,并不是一迳疼惜,也不是霸道的保护,更不是成天挂在嘴边的誓言,而是分享她的喜悲,陪她去走她的路。”
“好!”岩桂肃然欣赞:“真有你的。小月若想通了一切,必会幸福得掉泪。”
盼樱双眸盈璨:“哥,你让我见识到真正诚挚的爱情。谢谢你!”
“谢我什么?傻丫头,支持我倒是真的。”
“那还用说?”含泪带笑地,她拍著胸脯承诺:“绝对为你卯足全力煽风点火。”
“什么煽风点火?”岩桂逮到她的话病是不会放过:“是摇旗呐喊!没知识就少盖两句。”
盼樱没好气地瞪眼:“你管我,我就是爱煽风点火啊!”“难怪到处乌烟瘴气。”岩桂反讥了句。
“死岩桂,好胆你再说说看!”
奕霆好笑地看他们一来一往的斗嘴,心想: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爱?
爱的表达方式何止千百,只要选择适合彼此的一种让对方感受并回应自己的爱,拌嘴吵闹又何妨?不晓得,小月是否感受到他的爱了?
正在思念笄月的奕霆不知,爱得辛苦的伊人此时躲在门外窗外,想尽办法压不自己冲进柘轩大声向他说:我爱你的激动。
两颗心不!是四颗心,在这瞬间奔向情之所钟,紧紧地胶合在一起。
“岩长老,你在这吗?”倏来焦惶问声驱散了魔力,拉回他们的思维。
银杏匆匆跑来,没留意到门口墙角的那道影,一踏进柘轩便喊:“岩长老,你真的在这?咦!连盼樱都在?刚好,你们快跟我来。”
“发生什么事?”三人众囗同声。
“是盼梅她服毒自杀了。”
“什么?”盼樱首先惊叫:“这怎么可能?”
“先别管这么多,到那就知道了。”奕霆当机立断:“岩桂,扶我一把,我也要去。”
“可是”岩桂的迟疑在他丝毫不退让的眼神下悉数阵亡:“好,你别瞪,我扶就是。”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之际,门外掠过笄月的身形。
“哥,怎么办?”盼樱六神无主,神魂失措:“怎会这样?”
“不许哭!”奕霆霎时喝回盼樱的泪水:“你忘了我教你什么?”
“要坚强。”盼樱忍下心头千万慌乱,咬牙镇定:“我会坚强的。”
银杏目睹这一幕不但大出意想,更对奕霆刮日相看。看来,他真的就是精灵王子。
一行四人,心绪各具,匆促离开,不见方才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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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轩,人声沸腾、私议不断,弥漫著暗变的气氛,虽仍飘散著梅香,但轩圃中盛放的梅花衬著轩内来去的人影显得差距不搭。
当岩桂扶著奕霆偕同盼樱踏进梅轩时,浮掠于空气中的猜臆不解全沉寂了下来。
“月姊姊!”盼樱一巡见笄月,像寻到了亲人般跑上前:“我姊情况怎么样了?”
“先别急,大长老在里头帮盼梅解毒,有大长老在不会有事的。”笄月安抚下盼樱,跟著朝盼樱身后望去。
奕霆的视线不期然遇上她投来的眼神,那双瞳中漾著令他意外又费解的光芒,说不出它所含的深意,使他颇多迷惘,因为她的反应远异于他想像的。
“岩桂,请你去问问最先发现盼梅服毒的人是谁?”奕霆正要请岩桂去打听,苏枋就站到他们身边来。
“不用了,我想原因全都在里面。”他手抓著一封信,看着脚缠绷带的奕霆:“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只留书给你,但是信中一定有她想不开的原因。”将信递给他,苏枋面无表情,机械化地说话:“她要我向你道声谢。我代她说这句话:谢谢你。”
“苏枋,你先别走,我有话想”岩桂想留下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踱回房门边。
“岩桂,别问,他现在的心情太哀痛,能保持理智把信拿来已经难能可贵,不要让他再去想,盼梅服毒的事对他的伤害必定不小,我看得出来,他对盼梅很真。”奕霆拦住岩桂:“还是先来看信吧!”
岩桂颔首,挑著他的臂扶他到墙边,一同拆信观阅。
大哥:
我们尚未正式认识,这么叫你似乎不当,但盼樱已认你为兄,我和盼楚理该和小樱一样喊你大哥,希望你不要怪我以这种方式和你结认。
写这封信时,我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路,我知道这样的决定不但抹煞了自己的生命,更丧失了我身为精灵的荣耀与资格,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当精灵,曜城没有我这个罪人,或许会清净些。自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存有卑鄙肮脏的想法,我总偷偷希望精灵界不要有继承人,接著,我发现笄日殴打小楚后,我又祈求曜城内不要有笄日。我知道这想法是不对的,但我实在无法忍受曜城展现的不公与压抑,我好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扮演摆饰娃娃这种角色,曜城内的恩怨,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大哥,原谅我!
这声大哥,我是发自内心的喊,自笄月那里知道你的存在之后,我就偷偷地观察你,我很高兴你能当我们姊弟三人的大哥,妹在此请求你代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姊姊照顾小樱和小楚,我相信有你在,他们很快就能平抚伤痛。
我施的光牢,效力只有两天,小楚被我关在温室内,当你们看到信时,小楚可能也快突破光牢了,大哥,求你看紧小楚,千万不要让他再回到笄日身边,不要让他去送死!别问我原因,很多事我不能说,告诉笄月,我对不起她,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还能作她的姊妹。
希望的事太多,能做到的事太少,我这一生就是困缚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中不得翻身,错过的,只能等待来世。最后,谢谢你,大哥,别为我难过,罪孽深重的灵魂,只配去地狱,但我无怨,至少在死前,我终于有勇气去实践我的愿望。一切的罪,就由我来担吧!
奕霆阅完这封没有落名的遗书,一时间百感交集,喉头软涩得挤不出半句话来。
岩桂也是相同的神情,只不过他启口了:“霆,你看她会不会是知道了小日的事才做傻事?”
奕霆收好信,语气如常:“或许,她瞒的事比她透露的还多。笄日可能有危险。”
“什么?”岩桂怪叫,随即像作贼般捂起自己的嘴,把声量压到只有他俩才听得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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