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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早,也比往年都冷。立冬刚过,天气就一天比一天阴沉,她遇上燕飞宇的那一天正好是今年第一场雪,如今身在王府,她隔着小窗向外望去,寒风卷过庭院,天空阴云密布,似乎又是另一场雪来临的先兆。雪对于蔚流苏的人生似乎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十六岁以前,她对雪的喜爱到了痴迷的地步,因为连自己的名字都取寓于“小雪初晴”之意。江南气候温和,冬天的一两场小雪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她心中的雪是洁净、无瑕、美丽、柔软,甚至是温暖的。十二岁学作曲,第一首便叫江南雪,在她心中,没有比小雪更美的景致了,这一点或多或少有一些自恋的意味吧。
十六岁时终于知道什么叫“天道无常”远离故土,来到这北地的京城,流苏这才发现,同样是雪,在这里竟然与扛南完全不同,它冷冽如刀、酷寒无比,一夜之间可以令天地为之改色。这里的雪完全没有江南的温柔,而是严冬的揭幕使者。同样可以用雪来形容自己的命运,只不过现在的含义与先前截然相反罢了。天意弄人,大多如此。所以看见窗外的天色时,即使身处暖阁,流苏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阴冷的感觉袭上心间。
“你很冷吗?”
她回头,燕飞宇站在三步之外。这人属猫的吗?总是无声无息地溜进她的房间。
燕飞宇皱起眉,她站在窗前的背影似乎比往日更加单薄,有种说不出的瑟缩之意,这里太冷了吗?她是江南女子,大概不习惯京城里的寒冬吧,待会儿得叫人再添一盆炭火。
“你不要老是这么吓人好不好?”房间里多一个燕飞宇,流苏自悲自怜的感觉瞬间一扫而空。她转身面对他,提高警戒。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嘛。”
她打量燕飞宇,他眼中有隐约的红丝,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像是一夜酗酒狂欢的模样。“就算是国务繁忙,王爷也要保重身体啊。”她皮笑肉不笑,果然是纨绔子弟!
燕飞宇也笑了,果然是伶牙俐齿“多谢你的关心。流苏,你在这里住了十几天,就算是乐不思蜀,也该给乐坊一个交待吧?”
颠倒黑白!但是她的眼睛一亮“你是说我可以走了吗?”
“我是说你要给官府一个交待。外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不知道吗?”
官府?满腹狐疑的她终于注意到燕飞宇左手上拿着的一卷文书“那是什么?”
那是他叫人从衙门里直接拿来的悬赏榜文。“流苏,你家实在是很有钱啊。”
噩梦变成更险恶的现实,并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个人果、然、追、来、了!流苏顿时寒彻心骨。刀伤、搦水这些还不够吗?他真的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燕飞宇并不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是对于蔚流苏,他从一开始就能非常明白地读出她的所思所想,想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现在的她,一副明显被吓到的样子。他从没想到会在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有些惊讶、有些心疼。
“你认识蔚成霁?”他纯屑试探地问。
仿佛被附上定身咒不能动弹的流苏因为这句问话而清醒过来,她双膝发软,不自觉顺势坐进椅中。
“不认识。”她回答的声音非常心虚,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实在很难掩饰。
这是发现自己的哥哥千辛万苦地寻找妹妹时应有的反应吗?燕飞宇想,莫非他和慕容的猜测哪里出了偏差?
“为不认识的人如此慷慨解囊,简直可以传为豪侠美谈了。流苏,你想不想结识这位蔚财主?”
“不用了!”她的语气十分虚弱“要是能见不到他,叫我做什么都行”
“咦?”“不,不对,我说错话了!你不要介意,当、当做没听见好了!”说错话的强烈意识只差没让她尖叫起来,眼前的状况只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
燕飞宇不耐烦起来,他要干脆利落地解决掉这个问题,否则如何进行下一步?大步迈到地面前,他一手撑在旁边小几上,整个人笼罩住她“喂!”
她抬起眼与他对视,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不由惶惶然。
“蔚初晴,装死真的那么好玩吗?”啪!那张秀像被他一掌拍在茶几上。
轰!晴天霹雳。
有一些人,平时聪明伶俐、欺软怕硬、趋吉避凶、最识时务,但到了绝境,反而会萌发死志,好像一生的强硬都积聚在这一刻爆发。简单来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燕飞宇眼睁睁地看着流苏的眼神由震惊到绝望、由迷惘到清明,最后转成凌厉。
她一下子推开他并站了起来,气势迫人,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叫骂“蔚初晴又怎么样?蔚流苏又怎么样?王爷又如何?明明已经知道,还要装副死人脸吓人,很好玩是吗?我最讨厌你们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拿别人当游戏的高官显贵!只有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渺小得不值一提,这种自私自利的做法很有趣是不是!你们真是可恶透顶!”一口气说那么多还流畅如斯,显然她已经豁出去了。
在洛王面前敢这样叫骂的人,她是头一个,所以暂时无从猜度后果。不过此时的燕飞宇心中想的是:如此胆量气魄倒真是少见呢如果慕容石此刻在场,一定会说他情迷心窍、无药可救了。
蔚流苏一口气骂完后,房间里有片刻沉默,接着“你讲了这么多,就是承认自己是蔚初晴了?”
攻击完全落在虚空处,她为他不可思议的心平气和愣了一愣“是又怎么样?”
“诈死欺君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你想必也清楚?”
她的脑中“轰”的一声“你要怎么样?”她死瞪他。
终于进入正题了“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要怎样。蔚初晴”
“拜托叫我流苏就好,蔚初晴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也觉得流苏叫起来比较习惯。”燕飞宇点点头“我今天能够查到你的身份,他日自然还会有人发现,只要你还在乐坊里,总有一日会被人认出,你以为这么抛头露面很安全吗?”这番话其实有点夸大。毕竟慕容石这样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
“你是在替我打算吗?”她有点糊涂,先前的气势熄掉了一大半“可是我会的东西只有在乐坊里才有用啊。幸亏遇到的是岑先生,否则我早就饿死了。”琴棋书画这类技艺,平民女子根本就用不上,家务女红才是本分;而这些本分,她从来没有机会去学习。宠女如蔚慎思也没有办法预料到今日的情况。
“那么,你就留在这里吧!”燕飞宇凝视着她。
“留在这里?”她眨一眨眼“哪里?这幢房子又不是我的!”
“王府是我的。”一定要他说那么明白吗?“你会弹琵琶,又会下棋,吃得也不算多,我觉得养你还是很划算的。”
终于明白过来的蔚流苏不是感动,而是惊恐“王爷,有些话即使开玩笑也是很可怕的!”
这女人竟然以为是笑话?他不怒反笑“本王是不在乎多养一个人,至于蔚家的九族,在不在意是你的事。”这是非常清楚明白的威胁。燕飞宇的原则之一就是从不跟对手谈判。
他是认真的!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一副要夺门而逃的表情,可惜后面只有小窗没有大门
燕飞字随手拿起几上的秀像在她眼前晃了晃,屋子里微妙的气氛顿时紧张一倍。她瞪着他,瞳孔中燃烧着火焰。燕飞宇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坦然地承受她的怒火,心中非常笃定她一定会屈服。
所谓威武不能屈,后面一定是要有本钱支撑的。回归理智、审时度势的蔚流苏终究接受了眼前已成定局的现实。以燕飞宇的威势,就算真要关她一辈子,她也只能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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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宇顺利地完成心愿,却难免有些美中不足的缺憾。回到房间时,他竟有种刚结束了一场恶战似的安心,觉得疲倦与满足共存。昨天晚上明白自己的心情之后,他当即下了决心,在他确认心意前,无论如何要把她放在身边,说不定过一段日子,他就会发现那只是种错觉老实说,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他实在有些不甘心。如果只是错觉的话到时候再把她处理掉好了
坐定,呼出胸中一口长气,他才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在提心吊胆,而这颗心到现在还未完全放下。算了!打铁要趁热,还是一鼓作气地把所有的麻烦事一并解决吧!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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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流苏犹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被蔚成霁发现行踪追到京城就已经非常悲惨,居然连仅剩的自由都要这么断送掉实在太叫人不甘心了!
燕飞宇是那种她不愿沾惹的人,一个男人如果有了权又有钱还很闲,再加上个性恶劣、心机深沉的话,那么,上天造他出来就是为了要害人的。不是贪花好色、吃喝嫖赌那种低级垃圾,而是只要一时兴起就町以搅得别人翻天覆地,自己却早已若无其事地转移兴趣的超级害虫!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呢?而她,给得起吗?蔚流苏深深为这个问题所困扰。
砰砰!砰砰砰!敲门声之后进来的是白伶儿,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惊动的一定是她。
白伶儿一向很冷,但是现在的她周身环绕的气息比平时要冰冷十倍,简直可以用冰山来形容,不,是冰刀!“蔚姑娘,王爷请你去前厅。”声音也是那种满覆冰霜的清冷。流苏不觉有些畏缩,她在白伶儿面前一向心虚。也许这两人才是绝配。
进到前厅,等待她的是乐坊的岑先生和一名对燕飞宇毕恭毕敬的官差。燕飞宇的动作之快让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她和乐坊并没有明确的约契,要离开其实并不难,而且眼前的阵势摆明就是燕飞宇一手操纵的。嗯、啊、嗅、喔象征性地发出几声简短而模糊不清的鼻音之后,大事已然底定。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乐坊老板的脸色,官差则带着终于结案的满足感,与岑先生两人一道告辞出门。
大门关闭的声音令流苏觉得像卖身契上盖下印章的一锤定音。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无意间瞄向窗外,片片雪花如柳絮般漫天飞舞,无声地落向地面。雪,终于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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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馆正门之外.岑先生向南走去,他已经没有闲暇感慨失去的红牌,还得赶紧去处理一大堆头疼到极点的善后事宜。
官差向北走,这么出人意料的结案一定要立刻报告那位不务正业的刑部尚书大人!
一日之内,乐坊神秘失踪的流苏姑娘又神秘地出现在洛王府,并已成为王府长居贵客的爆炸性消息已经传遍京城,比当初失踪还要来得耸动万分。另外,据说她是“莫名”失踪兼“莫名”出现,蔚大富豪悬赏的百两黄金也成了无的放矢,终于不了了之。
城东的蔚氏馆舍,独处内室的蔚成霁面无表情地摒退报来消息的下人,人京之后颇见憔悴的脸上居然轻松了几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但表情却看不出是喜是忧。
城中的慕容侯府。官差离开后,同样独处书房的慕容石冷笑:好一个燕飞宇,这笔账日后小弟一定会连本带利地付清楚给你!他秀丽的脸上是一种实在难以描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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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因此短短时间内,蔚流苏成为洛王脊宠的传闻以野火燎原之势横扫京城,个中经过有不下十数种版本。但是,不管外界如何满城风雨,别馆里仍然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就当事人本身而言,燕飞宇是懒得理会,白伶儿是不屑于理会,而蔚流苏则是还乾不到她去理会。
大约是别馆住腻了,燕飞宇决定搬回王府正宅。一番折腾后,半日之后蔚流苏已到了比别馆大三倍有余的王府,里面的确富丽堂皇气派尊贵,非常符合主人的身份。
至于住处,流苏挑中西边院落的一间独门小院,距离主屋不算最远,但要走过去,却得绕好几重门,选择深得中庸之道。只是这分得意持续了没几刻,却被燕飞宇一言否决,直接叫人把她安置在主院最近处的套房。就地理上而言,主人左方是她的居室,右边则是白伶儿的房间,双成辅翼。看在王府下人眼里,颇有东宫西宫的架式,又像是摆成擂台。
他是故意的!立刻认识到这一点的流苏反而心平气和下来。这种事情就要生气的话,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免得被活活气疯。被迫逗留在王府的蔚流苏,对自己的未来抱持着非常的悲观和高度的警戒生活态度。
刚刚安顿下来的她在晚饭过后被叫去大厅,心里有些奇怪。今天刚搬进来,府中有无数大小事务等待处理,这种时候他还有闲情理会自己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此做着心理建设的蔚流苏进人大厅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里面十三四位年轻女子站在厅中,盛装艳服、环肥燕瘦,清一色都是美女!流苏随即恍然。燕飞宇今年二十七岁,虽然正妃未立,但怎么可能没有姬妾。王府美女如云也属寻常,来别馆一住半月,除了白伶儿,他身旁没有其他女人才是稀罕事。
大厅里炭火正旺,加上美人如花,一刹那间流苏简直有了回到春日的错觉。看向燕飞字,流苏这才发现他好像并不是那么陶醉,倒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怎么?这么多美人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吗?
既然要住在这儿,这些如夫人还是少得罪为妙。正要依礼参见,燕飞宇摆摆手“好了!这些人统统交给你。”
剐弯下半个身子的流苏当场愣住,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白伶儿的解释很简单:王爷进京两年,圣恩眷顾,珍宝、美人屡有恩赏;太后亦然。奇珍异宝虽然多多益善,王爷却并不好色,所以这些女子入王府多年没有一个定下名分,终日无事闲荡。如今蔚流苏既然来自乐坊,干脆就交由她教习乐曲、排演歌舞,一举两得。
流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燕飞宇果然不肯让她吃闲饭,不过这种事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吧她突然觉得背上寒碜碜的,稍稍扭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这些女子隐含怨恨的恶意视线。她们自恃来自宫中,白伶儿就罢了,但怎么会甘心被一个乐伎压在头上?
眼角一瞟,流苏似乎看到白伶儿的眼中有一丝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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