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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臻宇很有耐心的等着。光看她闪避的眼神也知道,她根本没忘。
“十八年前的往事,也的确够久远了。”他的口气有种类似同意、支持的意味,让人不知不觉的放下戒心。
“你怎么知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她惊疑的问。
“我看过你的履历表。”他平静的解释。
“喔,对。”好意外!他竟记得那么清楚。
“那件不幸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正在睡觉吗?”他的声音虽小,却很清晰,听在童语耳里简直犀利得像是外科手术刀,轻轻划开她心里尘封多年的往事。那句“你正在睡觉吗?”让她突地脸色发白的愣在那里。
她觉得自己又再一次陷人那种被四面八方的墙壁压挤、黑暗中怎样哭喊都没有人理会的梦境中,忽然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
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捏着她的人中,并用好听而坚定的声音说:
“听我说,你很安全。现在,慢慢深呼吸,对,很好。”
他的话彷佛具有神奇的魔力,童语真的感到安全了,还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得温暖舒适。
温暖舒适?
为此,她睁开眼睛,骇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她发现自己正缩在他怀里,不仅如此,还死命的紧揪着王臻宇胸前的衬衫不放。
王臻宇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不幸的衬衫,轻声安慰她:“我很高兴你掐的不是我的脖子。”
闻言,童语像是触电般的放开手,并从他怀里弹开,有些恼羞成怒。她瞠大眼睛狂吼:“他妈的!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说完,转身往外走。
王臻宇一个箭步拉住她、“你今晚得乖乖待在你的房里,哪儿也不许去。”
她用力甩仍甩不掉他有力的手,于是便仰头怒视那张俊颜,咬牙切齿地低咆:“放手!”
“你回房坐着,我就放手。”王臻宇正色道。
童语简直气极了,低头便往他的手背用力咬下去。
五分钟后——
他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直到警觉到嘴里有种血腥的味道,她这才明白自己有多疯狂。
她松口。凝视着他手背上渗出的鲜血,投降了。
“我大概快变成神经病了,但你这又是何苦。”她叹息,她不过是个废人,他又何必理她。
“我只不过是想捍卫我的公平而已。说说你的故事吧。”他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椅子上,然后转身将房门关上。
“不要关门!”她的叫声凄厉而焦急。
“你很安全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他依然温柔而坚定的说着。
童语不安地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开始诉说她的故事——
“我家是作便当的。家里原本有我爸妈、我姐、我妹和我五个人。我十岁那年的冬天,暗夜里发生了地震,一阵劈哩啪啦的巨响后,我惊醒过来,只见到摇摇欲坠的衣橱,然后,碰一声,断裂的梁柱掉了下来,接着所有的墙都笔直的向我压过来;那时,有人用力把我推向角落,我一抬头,只看到我妈的手不断的向我摇着,她身上压满了水泥块,那些石块又重又多,我怎样都搬不动压在她身上的石块,只能蹲在一旁,听到她用虚弱的声音对我说:小语不哭,你要勇敢活下去,和姐姐一起好好照顾妹妹。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应我妈,我只记得我一直紧紧、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到那温度一点一点的失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被人发现的,可是当我被救出去的时候,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早在我还未醒来前,已经有过一次摇晃得很厉害的前震,我爸以为他的大声叫喊已唤醒全家到一楼街道外集合,但我妈发现我没下来,又冲上楼去叫我;我爸不放心,也跟着上去,结果,他们两人都被埋在倒塌的屋子下,而我这个贪睡的废人却活了下来。”
童语说完,脸色有点苍白,神情木然。
不知怎地,王臻宇很能体会她的心境,对她自然产生一种怜惜。
他放柔声音说:“你当然不是废人,你是你父母用生命换来的宝贝。”
“我是罪人。要不是因为我贪睡,他们也不会死”她眼眶泛红,但仍不肯流下泪来。
“童语,这是桩意外,没有任何人犯错,因为这是天灾,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他诚恳的说。
王臻宇看到她低着头,知道她正处于极度悲伤的黑暗浪潮中;让他忧心的是,她没有哭,这在他看来很不正常。
“想哭就哭吧。”他说。
“我哪有资格哭呢。”她对不起所有的家人,她哪有资格哭!
“傻瓜。”王臻宇傍着她坐下,将她拥人怀中。
那突如其来的温暖和伴随而来的安全感,让陷入极度黑暗又绝望的童语仿佛找到了浮木般紧紧靠着,往日那些硬吞下肚的委屈与泪水再也止不住。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有多自责;从来没有人在她想自杀的浪潮里载浮载沉的时候拉她一把:从来没有人肯好好听她说说话、抱一抱她。她永远记得每当她啜泣时,大姐便会摔她耳光,她永远记得大姐说:“像我们这种人可没闲工夫流泪。”
天晓得,她外表的强悍其实全是伪装的。
“这么多年来,我还能活下来是因为我要实现对妈妈的承诺,我要代替妈妈将妹妹好好照顾长大。”他总能让她安心,不知怎地,心里的话就这样自然的说了出来。
他轻拍她的背。“这件不幸的事已经过去了,也影响你太久了,你应该勇敢的走出来,让事情真的过去。”
她泣不成声。半晌,抬起一张哭得可怜兮兮的脸。“我真的可以吗?”
他坚定的点点头,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当然,我们一起努力。”
不知怎地,那句“我们”鼓舞了她。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转头才发现他的衬衫全被她的泪水给浸湿了。
她本来应该觉得不好意思的,可是,她却觉得好舒服;她总觉得他那件湿透的衬衫代表着某种意义,她模糊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情谊有了更深的联结。
他其实并不像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与疏远,至少从弄脏他的衬衫到现在,还没听到他鬼吼鬼叫。
她耍赖着不肯离开他的胸膛,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她贪心的闻着他身上散发的味道,她怕,过了今晚,再也没机会这般亲密的靠着他。
王臻宇早已发现她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是该技巧的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但理智归理智,看见她那安心的表情,他竟然觉得满足;他不停的安慰自己:这情况特殊,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谁知,童语竟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轻轻的将她安放在床上,见她睡得像个小天使般无邪,那是他不曾在她脸上看到过的。以往,她脸上总是不停交换着警觉、防卫、剽悍的神色,原来,她卸下武装后的脸是这般柔美,他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端详她长长的睫毛,他衷心希望她可以一夜好眠。怕她半夜惊醒,他让灯亮着;走回自己房间时,也留心着把房门开着,因为知道就算她被过去的恶梦惊醒,只要他即时出现,她便可以安心。
为此,他整夜都注意着童语的动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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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道阳光洒进童语的房里,她张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倏然坐直身子。
这,太诡异了!
她竟然、竟然可以在房间的床上睡著?!不用服安眠药,不用和人打牌打到昏死状态!
这是十八年来她第一次正常的在房间的床上睡著,还神奇的一觉到天亮!
那感觉让人惊奇,这一切简直不像是真的!
是他,他真的把她医好了。
她开心得连拖鞋都没穿,一跳一跳的往房门外跳去,当她看到王臻宇开着的房门,不禁呆了半晌,跛着脚靠着他的房门,看见他依然穿着昨晚被她搞得又脏又皱的衬衫躺在床上,一脸的疲惫。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他们几乎算是素昧平生呢,他却比她的家人对她还要好,不仅无条件收留她,还帮她医治脚伤,甚至很有耐心的陪了她大半夜,听她吠了一个晚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素来冷静、细心,绝不可能会忘了关她房里的灯,更不可能忘了关他自己的房门。
她心里清楚,他是怕她夜里有状况
想到有洁僻的他为她累得衣服都没换,她的心口就不觉泛酸,悄悄地流下泪。
童语细微的抽泣声惊醒了王臻宇,他睁开眼,惊异的望着她。
“怎么?作恶梦了?”他的关心显而易见。
“没有。事实上我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她用力的吸吸鼻子,慌张的用手背将眼角的泪水擦干。
王臻宇皱着眉从茶几上抽出面纸,拎着面纸等她领。“这样不好,手上有细菌。”
童语瞪着眼前那只修长干净的手,知道他是认真的。但就在她对他满怀感激的当下,他偏偏要提起“细菌”未免太刹风景。
“拜托,细菌有那么可怕吗?”她接过面纸,转身往客厅跳去,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孤单的背影许久,像是下了决心般。
“为什么哭?”他醇厚低沉的声音从童语背后传来。
童语几乎忘了,表情冷淡的他有着过人的细腻心思,在他眼底,她什么都逃不过。
“喔,没什么,女人的生理期嘛,都会比较多愁善感。”她哼哼哈哈,胡乱解释着。
王臻宇淡笑,看穿她的欲盖弥彰。
“不客气。”他说。
“啊?”童语转过身呆望着他。
“我知道你的心意。”他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着,在她的惊讶眼神中关上门,准备盥洗后下楼上班。
童语望着他紧闭的房门持续发愣。他的话让她心中顿时像有千万只蝴蝶在拍翅般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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